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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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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他便不再往下,那些前尘旧事仿佛就只盖着一层纱。
纪云蘅从不追问别人的过往,也鲜少对别人的目的有刨根问底的心思,只是看着许君赫站在面前,她头一次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她樱唇轻启,“良学,那么?你来泠州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熙平二十六年,我父亲与裴大人同来泠州赈灾,在回京城的途中?却突遭意外,我父亲遇难,裴大人侥幸死里逃生。此后朝中?众臣联合弹劾裴大人,状告他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为掩藏自身罪恶故而将我父亲害死,以免我父亲手握证据回朝堂揭发他。裴大人被?革职查办,最后从城郊一处房宅中?搜出?黄金财宝无数,经查证,那房子确实属裴家?人的名下,佐证了裴大人贪污受贿一事。”
“外祖当真是贪污了那么?银钱,还害死了你爹吗?”
许君赫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出?实情:“裴家?是被?陷害的。”
纪云蘅心头如遭重击,泪水滚滚而落,抽噎,“那为何……”
“当初搜查出?来的铁证如山,无可辩驳,皇爷爷只得下令降罪于裴家?。”许君赫道:“我这次来泠州,便是为了查清楚当年他们?是如何设计陷害了裴家?,又如何害死了我爹,想要掩藏的是什么?样的罪行。”
“重翻旧案,让真相昭于天下。”

裴寒松成为名冠满京城的状元郎时,纪云蘅和许君赫都?还没有出生。
而他死的那年,纪云蘅刚诞生,许君赫也才两岁,所以两个人都未曾见过这位鼎鼎有名的裴大人。
纪云蘅只从母亲生前那布满哀愁的眼睛和苦涩的眼泪里听过关于外祖父的只言片语。
而许君赫身在京城,身边处处都是裴寒松的名字。
昏暗的大殿里,并肩而站的两个人影子落在墙上?,形成依偎在一起的错觉。
许君赫声音轻缓地说起裴大人的从前。
裴寒松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在学识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这种天赋不是后天的勤奋刻苦能够追赶的。
他年幼时不爱念书,就喜欢在街上?招猫逗狗,不是喊着同伴去?下河捉鱼,就是上?树掏鸟,有时候玩饿了就直接钻别人鸡圈里抓鸡吃。
他很有能耐,七岁的时候就能杀鸡拔毛,自己烤着吃。
只不过经常被人抓住,然后押着他上?裴家要钱。
裴寒松总是说,他是故意被人家抓的,因为这样就不算白拿别人东西?。
后来长大一点,他迷上?了作画,制香,就算没有请正经的先生教导,他靠着自己练习和临摹,竟自学了一手绝妙画技。
令裴家人头疼的事,他仍旧不愿念书。
尽管裴寒松在别的领域表现得?如?此优秀突出,也有不少?人劝裴家人强扭的瓜不甜,干脆别强迫裴寒松念书了。
但裴家人世代都?是读书人,登科及第入仕途是他们的祖训,所以裴寒松便?是再野,也要被按着头押在书桌前念书。
裴寒松入了书院之后,与纪昱的父亲相识。
浪荡子一朝撞上?书呆子,两个人莫名其妙成了好友。
裴寒松还是玩,在课堂上?都?于纸上?乱画,画物,画景,画夫子。
但随着年龄增长也收敛了很多,趴在书桌前的时辰越来越长,随后他开始参加科举。
他在学识方面的天赋终于开始大放异彩,如?此贪玩的一个人竟屡考屡中,高中状元时也不过才二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
裴寒松一举成名,不仅在泠州成为传奇人物,更是在京城炙手可热,王公贵族的耳中频频出现他的名字。
皇帝举办鹿鸣宴那日,天潢贵胄齐聚一堂。
裴寒松却身着官服,提着一坛酒入场,逢人便?笑眯眯地撞一杯。
一路走?下来,他的脸都?喝红了,颇有些站不稳地来到皇帝的座前,还打了个酒嗝。
彼时皇帝也年轻,并未怪罪他御前失仪,只问他为何将酒坛提在手里。
裴寒松答这样方便?。
这副模样便?被宫廷画师给画了下来,此后经年都?留存在皇宫中。
裴寒松是从登科入朝开始就得?皇帝宠爱的臣子,虽然他性子混不吝,有时会做些不正经的事。
他下朝之后喊着冯太傅去?野钓,钓了一下午没有收获一条鱼,就脱了衣裳扑进塘里与鱼儿搏斗的故事曾在京中广为流传,令人津津乐道。
但裴寒松的才能几乎是无法掩藏的,他入朝之后立了不少?大功,因此官职升得?也极快。
太子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亦师亦友,关系好得?满京皆知。
谁也没想到那次泠州一行,会落得?如?此下场。
太子遇难,皇帝震怒,命令一层一层传下来,泠州被翻查了个底朝天。
最?后在郊外宅子的地下查出了金银财宝无数,据说当初一箱箱地往外抬,足足抬了七日。
那座宅子则正是裴寒松的兄长之子,他的侄儿所购置的私宅。
裴家并非经商世家,甚至在裴寒松高中之前过的日子都?不算富裕,从私宅里抬出那么多财宝,那贪污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许是这位年少?成名的裴大人惹来了许多人的红眼,一时间朝中弹劾裴寒松的大臣占了大半,厚厚的折子每日都?往皇帝的案桌上?送。
其后便?是定罪,裴家被抄,直系亲属处死,女眷妇孺流放,昔日被泠州百姓视若骄傲的裴寒松便?成了人人喊打的大贪官。
时隔多年,曾经卷入巨大灾难的两个人死去?,他们的血脉得?以延续,流淌在纪云蘅和许君赫的身体里。
火种被掩埋在尘土之下,却仍未熄灭,只等有朝一日有人扒开尘土,乘着风将火焰点燃。
“遗憾的是,当初那些被流放的裴家人几乎都?死在了路上?。”
许君赫目光往下落,看?着纪云蘅手中展开的画,画上?的人扬着恣意潇洒的笑容,即使画纸泛着岁月的陈旧,人也依旧鲜活。
“前尘尚有人记得?,此事便?不会翻篇。我要查明真相,让害死我爹的人认罪伏法,还裴大人清白。”
纪云蘅恍然察觉自己的双手竟有些颤抖,澎湃的情绪如?巨浪一般淹没她的心?头,在心?腔中疯狂地翻腾着。
她的脑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纷乱的思绪拧成一团。
裴家发生的那些事,母亲到死都?没跟她说过,偶尔提起外祖父时她神色悲伤,年幼的纪云蘅看?在眼里,只以为那是母亲想家了,想她自己的父亲了。
所以她这十多年来都?生活在安静孤僻的小院里,她的日子虽然乏味,但却安稳,没有任何波澜。
纪云蘅自然就从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背负了这些。
裴韵明是当年裴家所留下来的唯一血脉,随着她带着旧事死去?,那些过往就一起被埋在土里,能够为裴家清白奔波的最?后一人也就消失了。
于是纪云蘅只是个母亲去?世父亲不疼爱的可怜孩子而已?,她固然生活得?有点辛苦,但没有任何危险。
但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一个身上?没有流淌着裴家血脉的人,却为裴家的清白惦记了许多年。
后来他来到泠州,与纪云蘅相遇了。
当初许君赫翻进纪云蘅的小院里,说与她的母亲是旧相识,此话?也不完全是糊弄。
许君赫在京城里听了许多年关于裴寒松的故事,其父亲又与裴寒松关系非常亲密,他的的确确是裴家的旧相识。
纪云蘅若是他在当初第一次来到纪云蘅小院里就认出了她的身份,那么他站在那棵盛放的栀子花树下看?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那你的眼睛,还有殷公公的死,也都?是因为这些事吗?”纪云蘅吸吸鼻子,低着声音问。
“对。”许君赫回道:“他们想以此吓唬我,逼我放手这些事回京城去?。”
所以在纪云蘅不知道的那些日子里,许君赫为了裴家在泠州忙碌奔波,如?今不仅死了身边亲近的人,还瞎了半个月的眼睛。
纪云蘅想,这是一条非常艰难的路。
连皇太孙都?在这条路上?狠狠摔了一跤,更遑论其他人。
纪云蘅说:“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用做。”许君赫说到这,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而后道:“我之前以为你母亲会知道些线索,本?想着她死前会留给你什么东西?,不过我去?你的院子那么多次都?没能探查出什么,想来她也不想让你卷入这些事。”
许君赫没有将话?明说。
不想此案被翻的朝臣太多,孙相便?是头一个,他们的手段阴狠又残忍,性子多疑,但凡察觉点苗头不论真假都?会斩草除根。
纪云蘅作为裴寒松的血脉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外乎她是个女孩,且母亲死的早,她自己看?起来又像个痴儿,没有半点威胁。
倘若是个男孩,怕是早就除掉了。
纪云蘅对许君赫多次出入自己小院是为探查母亲生前留下的线索一事不置可否,只是痴痴地抱着手中的画卷,呢喃道:“或许我娘想让我做什么,只是没来得?及说。”
许君赫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他总觉得?裴韵明作为裴寒松唯一的女儿,不应该甘心?如?此。
但他看?着纪云蘅,又觉得?裴韵明不将此事告诉纪云蘅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因为纪云蘅她就像一根纤细的幼苗,不能经历摧折,只适合生长在安静的地方。
若是她卷入这些事,所面临的危险和风浪会将她摧毁。
“没关系。”许君赫说:“我来做就行了。”
“良学把这些事告诉我,不是想让我帮忙吗?”
纪云蘅抬头望着他,白皙面容衬得?眼睛赤红,湿润的睫毛耷拉着,怎么看?都?是一副柔弱的样子。
许君赫静静地看?着她,在这一瞬间,突然察觉到自己的私心?。
因为他在发现纪云蘅不断画着他父亲画像的时候,就意识到是有人将她拉进了十多年前的旧事里,而那些人的用心?无非就只有一个。
挑拨离间,用谎言迷惑纪云蘅与他的关系。
这幅画也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拿给纪云蘅看?的,但不知为何纪云蘅似乎并没有相信,她没有对许君赫表现出任何不信任,以至于许君赫根本?没有察觉出来此事。
许君赫想,就算是纪云蘅要了解从前那些事,也只能由?他亲口来说。
因为这是属于裴家和许家的,是纪云蘅和许君赫之间的羁绊。
许君赫厌恶第三人插足。
他看?着纪云蘅满是信任的眼睛,于是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避而不谈。
只是抬手,用拇指在纪云蘅的眼睫毛上?擦了一下,笑话?她,“你怎么有那么多眼泪要流?”

大多?时候是因为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在小时候她被欺负,受冻挨饿,活得?辛苦,自然是满腹委屈。
可是母亲逝去,唯一对她好的苏漪也根本无法插足纪家?的事。
年幼的纪云蘅抱着苏漪的脖子哭诉那些不好,苏漪听后就上纪家?闹,最后的结局也只是被抓进?衙门,吃了几日的苦头砸了很多银钱才放出来?。
苏漪对这些无能?为力,只能?年复一年地往纪家?送银子,只以此期盼纪云蘅能?过得?好一些。
随着纪云蘅渐渐长大,她逐渐明?白这些都是无用的。
就像她的哭诉改变不了?自己的现?状,还会?让苏姨母徒增烦恼,白白浪费银子。
纪云蘅渐渐学会?沉默,学会?自己舔舐伤口?,无人倾诉,于是眼泪就成?了?唯一的宣泄。
她方才听许君赫说起过去时,思绪乱成?一团。
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外祖父含冤而死,想起千娇万宠的娘亲郁郁而终,想起那些被掩埋的真相,那被无辜害死的太子,纪云蘅只觉得?心痛,所以眼泪就顺着落下来?。
但许君赫嘴里的笑话半真半假,他的指腹落在纪云蘅的脸上,不知是接住了?泪珠还是点在她眼角的那颗痣上,总之力道是极轻的。
他会?少见地露出那么一丝温柔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除却浮于表面的笑以外,还沉淀着许许多?多?别的情绪。
“不准再哭了?。”他如此要求纪云蘅,只是语气?并不强硬,更像是打着商量一样,“眼泪才是最无用的,知道吗?”
纪云蘅是没想明?白眼泪需要有什么用处,但她忽然想到?,她似乎没有在许君赫的眼中看见过泪水。
不管是他身上负伤,狼狈地坐在那个小木屋里,还是宫人传报殷琅的后事,亦或是他瞎了?的那些日子里磕着碰着,他都从未流过一滴泪。
从前只听别人说谁的骨头硬,谁的骨头软。
纪云蘅似懂非懂,认为所有人的骨头都是相同的,没有软硬之分。
而今看着站在面前的许君赫,她才意识到?,原来?骨头真的会?分软硬。
许君赫就有一身的硬骨头,那些攻击打在他身上会?让他痛,却无法折断他的骨。
“日后你只相信我的话,有什么不知道的,直接来?问我就是,不准再隐瞒。”
许君赫又霸道地要求她,“快答应。”
纪云蘅茫然地“啊”了?一声,都来?不及细细思考,在他的催促下应了?一声,“好。”
纪云蘅想了?想,又为自己解释:“我没有不信你。”
她对许君赫的确是非常信任的。
哪怕是杜岩先入为主地将太子说成?她的外祖父,还说裴氏是被皇家?所害,许君赫来?泠州是为了?杀掉能?将供旧事翻案的证人。
纪云蘅都并未选择相信。
许君赫微挑眉梢,秋后算账,“那先前姓杜的找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纪云蘅就如实道:“我想,或许你知道了?会?生气?。”
许君赫心道他何止生气?,还要拔了?那杜岩的舌头,活剥了?他的皮。
他冷笑一声,“先前我眼睛瞎了?,行事不便?,老实了?一阵,如今我眼睛好了?,还能?让他们?继续耀武扬威不成??”
纪云蘅缩了?缩脖子,觉得?他的笑容阴沉沉的,莫名带着股戾气?。
随后许君赫将两幅画都收了?起来?,本打算都给纪云蘅,但纪云蘅却不收。
她觉得?这画十分珍贵,最好还是让许君赫来?保存着。
许君赫自然没有异议,更重要的是,他有点烦恼纪云蘅要搬走的事。
本来?是他瞎了?眼所以纪云蘅才主动要上山来?照顾他,虽说也没有给他端茶倒水,更多?的是在殿中陪伴,但现?下他眼睛好了?,自然是没有借口?去强留纪云蘅。
他本想闭口?不提,将这事糊弄过去,却没想到?纪云蘅心里门清,下午就提出了?要回家?去。
她来?的时候也就带了?几套衣裳,走的时候也只带了?那些,抱着小狗在院中与施英道别。
许君赫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看着她笑着与自己道别,其后背着行李像她来?时那样,轻松地离开了?。
施英将纪云蘅送到?行宫门口?,折回来?的时候发现?许君赫还站在窗边,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奴才还以为纪姑娘会?为了?小殿下留下来?呢?”
“她为何要因?为我留下来?。”许君赫微微皱眉,反问。
“倘若她心留在这里,人就不会?走了?。”施英说着,便?颇为失望地摇摇头,“只可惜纪姑娘的心似乎不在小殿下的身上呢。”
这话就十分不中听了?。
许君赫拧起眉头,继续问:“缘何她的心要在我身上?她的心就不能?在她自己身上吗?”
纪云蘅的心难不成?就这么不老实,非要放在别人身上?
“许是奴才觉得?小殿下与纪姑娘天造地设,倘若哪日纪姑娘嫁作他人,奴才觉得?痛心惋惜罢了?。”
施英背着手,在院中走了?几步,又道:“不过听纪姑娘嘴边总挂着什么邵生哥哥,想来?她是有意中人的,小殿下就当奴才自娱自乐吧。”
施英打窗前走过,嘴里碎碎念着“能?被纪姑娘惦记的人,想来?也是一表人才”之类的话。
许君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后开口?,“且慢。”
施英站住脚步,转头询问,“小殿下有何吩咐?”
许君赫面无表情地问:“她总是将邵生挂在嘴边?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
纪云蘅在行宫的时候分明?没怎么提那个邵生,更何况上次从邵生那里回来?之后,她就已经开口?叫邵哥了?。
施英露出讶异的表情,“许是奴才记错了?。上回纪姑娘跟奴才说,她已经到?了?择亲的年纪,家?中姨母催得?紧,让她多?与邵生来?往,奴才就多?问了?几嘴。人老了?记性不大好,小殿下莫怪罪。”
许君赫自然不会?怪罪,只是听了?这话后,眉眼间不经意泄露了?一丝烦躁。
他拉着嘴角不说话,施英就赶忙告退,偷笑着离去了?。
纪云蘅回家?之后,苏漪吊了?大半个月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看着纪云蘅乖巧的脸蛋,苏漪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我出去办点事,你想吃什么跟后厨说。”
纪云蘅点头应了?,又道:“姨母不要太过操劳。”
苏漪笑道:“我不累,只盼着佑佑好就满足了?。”
纪云蘅听话,接连几日果然都老老实实待在宅中。
眼瞅着进?入腊月,寒潮越来?越凶猛,天气?这样冷,纪云蘅就鲜少出门了?。
她回来?之后,皇太孙也并没有什么动静,既没有派人上门来?往,也没有再亲自跑过来?。
只是纪云蘅与皇太孙关?系亲近总是让苏漪觉得?不安,在她眼中,那些有着绝对的皇权的许君赫,还真及不上穷书生邵生以及商贾之子杜岩。
往远了?想,许君赫迟早会?是大晏的皇帝,他即便?是这会?儿正年少,满心欢喜地娶了?纪云蘅,可等到?五年十年后,谁又能?保证许君赫不纳侧妃?
等他当了?皇帝,后宫更是会?有数不尽的貌美女子。
让纪云蘅去参与宫斗,去争夺宠爱?
苏漪想,她就算是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以性命威胁纪云蘅,也绝不能?顺着纪云蘅的意,让她入后宫。
越想就越担忧,苏漪最终决定坐马车前往西城区,找去了?邵生的住所。
上回邵生说要教纪云蘅作画,苏漪就留了?个心眼问了?他的住宅。
原本以为邵生对纪云蘅没有那个心思,但他现?在却对纪云蘅相当照顾,不仅主动教她作画,来?了?纪宅教书的时候,有时还会?询问纪云蘅的去向?。
如此上心,苏漪觉得?或许还有说法,她找过去本打算旁敲侧击地说一下纪云蘅择亲之事,探一探邵生的意愿。
却不料邵生并不在家?。
苏漪敲了?一会?儿门,有个男子扛着锄头从门前经过,笑道:“莫敲了?,他人不在。”
她便?转头询问,“住在这儿的可是个姓邵的公子?”
“是邵秀才不错。”男子不大正经地歪着嘴角,说:“不过他这会?儿应当是在妙音坊。”
苏漪心中一惊,心道妙音坊不是个烟柳之地吗?邵生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啊,况且他穷得?两袖空空,还有闲钱去那等销金窟?
“没想到?邵生会?去那种地方。”苏漪倒抽一口?凉气?。
那男子听后就打趣道:“自古才子多?风流嘛,邵秀才许是被哪个美人迷了?眼睛,这几日去得?颇为勤快呢。”
他扛着锄头离去,又道:“更何况妙音坊有游阳舞姬暂住,方才我在跟前路过,听闻皇太孙也在,想来?妙音坊里大有乾坤呐。”
苏漪听得?心里一片冰凉。
皇太孙也就罢了?,他贵为储君,她一介平民没资格指摘。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邵生看着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这般拈花惹草!
她坐着马车回纪宅,想着还是杜家?的公子好,虽说人看着太瘦了?,但吃个几两肉也不算难事,更重要的是杜岩此人干净,不会?去秦楼楚馆瞎混。
苏漪本想着回去与纪云蘅多?合计合计,总之早日把她的婚姻大事给敲定了?,绝不能?再让她一心追着皇太孙跑。
没想到?这到?家?一问,纪云蘅像个滑不留手的泥鳅,又跑出去了?。
苏漪急忙问:“难不成?又上九灵山找那位了??”
六菊摇摇头,答道:“大姑娘是去妙音坊找柳姑娘。”
于是苏漪脸色大变,惊道:“那不还是去找皇太孙了??!”

第58章
妙音坊里都是能歌善舞的舞姬,但由于里面的美人不多?,且美得不出众,在西城区向来不温不火。
不过游阳舞姬进入泠州之后,就一直暂住在妙音坊里,因此妙音坊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泠州人为了一睹游阳舞姬,便前赴后继地往妙音坊砸银子。
渐渐地,门口处的护卫也学会看菜下碟,瞧见那?些衣着朴素的人,大多?都是拦着不让进的。
邵生头一回去的时候就被拦住了。
邵生手头上也是有些闲钱的,先前从皇太孙那?宰来了一笔。虽然?当时?在院里许君赫说?的是一次酬银是五两?,实则送到邵生手里的银子足足有四十两?。
只不过他没有为自己置办什么行头,而是将房中漏风的地方补了补,又买了些炭火和暖炉,让住处暖和不少,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在他那?里念书的孩子们。
邵生穿得并?不破旧,只不过是衣裳的颜色大多?都不鲜艳,也不是什么上好的布料,加之他身上没有玉佩挂饰,所以看起来像个穷酸书生。
被妙音坊的护卫拦了一次之后,邵生就所有的现银带在身上,谁若是阻拦,他就慷慨地拿出些小钱打发。
因此去了几回之后,他手头就显得颇为拘谨。
今日再来妙音坊,坊内的姑娘多?少都认识他的脸,起哄地喊着:“邵秀才又来找兰水了?”
邵生生得相?貌堂堂,举止文雅,被姑娘们打趣了也不辩驳,就站在那?微微一笑。
姑娘们看了便脸红,用扇子遮了面,窃窃私语。
随后兰水自楼上下来,冲邵生笑了笑,在姑娘们的欢声笑语里带着邵生上楼了。
她将邵生带去二楼角落处的一个房间,谨慎地在走廊上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便低声冲邵生道:“柳妹妹等?你多?时?了,快进去吧。”
邵生颔首言谢,随后推开了房门。
房中点着香炉,扑鼻一股甜腻的香味儿。
这屋子摆设简约,房梁和柱子处都挂着红色的纱帐,当间摆着矮桌,柳今言就坐在纱帐后,身影模糊。
邵生反手关?上门,抬步走过去,隔着纱帐道:“柳姑娘,在下来迟了。”
柳今言伸手撩开纱帐,对?他道:“不算迟,过来坐吧。”
邵生已经来过几回了,倒没有半点拘谨,走到她对?面坐下,随后就看见柳今言拿了个钱袋放在桌子上,推到他面前。
邵生疑惑道:“柳姑娘这是何意?”
“收着吧,你每回来妙音坊都要花银子,不能让你白白浪费了钱。”柳今言道:“本来将你卷入此事我已经良心不安,不能再让你吃亏。”
邵生笑了一下,淡声道:“柳姑娘不必介怀,邵某一介书生,能够尽绵薄之力帮助受苦受难之人已是幸事,何谈吃亏?”
柳今言摇了摇头,颇有自己的坚持,“收下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连觉都睡不好。”
邵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柳今言的脸色,见她果?然?眼下有些乌青,妆点过后的面容也显出几分?憔悴来。
他便不再推拒,将满当当的钱袋子收下。
随后柳今言从袖中摸出一张白色绢布,绢布上画满了各种线条,用小字在上面做了标注。
柳今言低声道:“这是程子墨给我的地图,画的是郑褚归如今所住的宅子,邵公子拿回去仔细研究,务必要将地图的每一处都牢牢记住。”
邵生粗略将地图看了一眼,随后将绢布卷起来收入袖中,笑着说?:“放心好了,我记东西还?是很快的。”
柳今言没应声,沉默片刻之后问道:“我还?是想不明白,邵公子本是事外?之人,何必掺和进来?”
邵生的加入要从几日前,柳今言与程子墨约在赌场见面时?,被他无意间撞破开始。
柳今言与程子墨有来往的事倘若让杜岩或是迟羡任何一人知道,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不仅会毁了所有的计划,还?会让两?人大祸临头。
为了稳住邵生,程子墨半哄骗半强迫地将邵生带去了酒楼的雅间中,本想随便骗两?句将此事揭过去,谁知邵生并?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忽然?就将先前抱月斋那?场闹剧给点了出来,问当时?是不是程子墨与柳今言合起来演的一出戏。
柳今言两?人也纳闷着,邵生一个落榜的秀才,连举人都没考中,但脑子却是出乎意料地灵活。
那?日追问到最后,柳今言和程子墨一合计,还?是将实情半真半假地说?出,只说?郑褚归手里有一份密文,密文之下是一个专门拐卖年幼孩子的组织。
邵生倒是颇为正?义,听得这件事之后,立即郑重?地请求要加入两?人之间的计划。
程子墨当时?并?未答应,只说?回去再考虑考虑。
其后他便着手调查邵生,发现邵生的确来历简单,不过是寻常人家出身,乡试落榜之后就在泠州谋生。
程子墨转念一想,觉得他也并?非全然?帮不上忙。
许是都是落榜书生的关?系,他与杜岩之间出乎意料地有共同话题可聊,虽说?是今年入秋才相?识,但两?人的关?系倒是不错。
程子墨盘算着当日设宴肯定是邀请杜岩的,届时?杜岩或许会将邵生也带去,如此一来邵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混入宴席中。
他是个身份平平无奇的书生,不会过多?惹人注意,是去搜文书的最好人选。
且最重?要的是,倘若邵生行动计划败露,那?与他程子墨没有半点关?系,人是杜岩带去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将杜岩也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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