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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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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墨左思右想,认为邵生的加入非常有利于计划,便同意了邵生的加入。
总之各有各的算计。
邵生不便于程子墨直接见面,便来妙音坊,以见兰水的名义悄悄与柳今言联系。
这边他刚将绢布给收起来,敲门声却突然?响起,兰水着急的声音传来,“柳妹妹,快开门!”
柳今言与邵生对?望一眼,随后赶忙起身去将门打开,就见兰水脸色有些着急,挤进房间低声说?:“你快回去吧,他们正?急着找你呢。”
“找我?”柳今言满眼疑惑。
游阳的舞姬虽在妙音坊暂住,但并?不营业接客,更何况以柳今言的身份,她在这里几乎日日都是闲的。
兰水便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是郑大人来了此处,点名要你去抚琴作陪呢。”
柳今言眉头一拧,眼眸轻转,说?道:“你去请嬷嬷来定夺此事。”
随后她回身与邵生道别,快步离开了房间。
柳今言的屋子在三楼,她清楚自己是当作瘦马培养,一开始便是献给那?些高官权臣的玩物。郑褚归是刑部?尚书,当朝二品官,他点了柳今言前去作陪,她断然?没有拒绝的资格。
可事发突然?,此事很可能彻底扰乱程子墨先前的计划,她今日必须推拒。
柳今言的脚步有些急了,想快点回到房里,哪怕是将双手割破了也不能去抚琴。
只是上楼时?没留心,加之脚步太快,拐角时?突然?与一人相?撞。
那?人生得高大,身板硬得出奇,柳今言撞上去之后反而将自己给弹得往后退,一时?站不稳就要往后倒。
电光石火间,她想着倘若摔下楼梯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痛是痛了点,但至少能应付眼下的难题。
只是没想到面前这人动作无比快,一把?就将柳今言给拽住,往前一拉,柳今言就被这股力道轻而易举地拽着往前,扑进了来人的怀中。
凛冽的气息将她笼罩,淡淡的清香传来。
柳今言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她慌忙用力一推,脱离那?人的怀中,往后两?步站好,再一打量才发现面前这人十分?俊朗,就是脸色冰冷了些,有股子不近人情的冷漠。
柳今言见过他,先前在抱月斋的时?候,他被称作“迟大人”。
迟羡仍旧穿着一身黑色衣裳,长发用发带束着,身上丁点配饰都没有,情绪内敛。
他同样衣着朴素,但与邵生相?比的话,就不会被人当作什么穷酸书生,周身一股子不好惹的气息。
柳今言对?上他的眼睛,心头好像被撞了一下,轻轻地,却跳得厉害。
“柳姑娘。”迟羡淡声道:“郑大人有请。”
纪云蘅今日倒不是心血来潮找柳今言玩,而是她这几日在苏漪的安排下,学习绣香囊。
只是她在女红方面没有半点天赋,绣出来的东西完全没眼看,便想找柳今言学习一下。
她带着自己绣毁的两?个香囊来到妙音坊。
她是这里的常客了,经常来找柳今言玩,门口的人瞧见她也不会阻拦。
今日来得巧,刚下马车就看见正?要踏进门的许君赫。
纪云蘅觉得自己不会认错他的背影,双眼猛地一亮,提着裙摆小跑着追赶。
以往许君赫身后总是跟着殷琅和贺尧二人,今日却是孤身来的。
只是他依旧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金冠熠熠,金丝袍摆随着走路时?微微摆动着,光是往那?一站便张扬得惹眼。
许君赫没有丝毫收敛自己的气场,没有半分?受挫或是失意的样子。
纪云蘅追了好一会儿才赶上,气喘吁吁地拉他的大氅,小声道:“良学……”
许君赫被吓一大跳,一回头还?真是纪云蘅,登时?微微瞪圆了眼睛,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憋出一句,“怎么我在这也能碰上你?”
自打来了泠州之后,许君赫统共也就来过两?回这种不大正?经的地方。
上回在万花楼,这回是妙音坊。
但都与纪云蘅撞了个正?着。
先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回在此处与纪云蘅遇见,许君赫心里突然?有那?么一两?分?心虚。
纪云蘅跑得小脸通红,喘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呼吸后才问:“良学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脸上有着与许君赫不期而遇的惊喜。
许君赫轻咳两?声,含糊道:“我来办点事儿。”
纪云蘅却突然?弯着眼眸笑了。
“你笑什么?”许君赫问。
纪云蘅便笑道:“我先前听妙音坊的姐姐们说?,来这里的男人都像是死了的鸭子一样——嘴硬。只要一问,他们就会说?自己来这里是办点事儿,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许君赫眼睛一瞪,凶道:“谁跟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59章
见许君赫一副问罪的模样,纪云蘅支支吾吾,说没有谁告诉她,是她从旁人闲聊的嘴里听来的。
许君赫就要赶她,“日后管好?耳朵,不准再听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也少来?这种地方,快回家去。”
他那语气带着一股子兄长的管教,并不凶戾。
于是纪云蘅便不害怕,边往楼梯处走边说:“我是来?找今言的。”
许君赫抬步跟在后面,近得几乎要踩到她的裙摆,身子稍稍往前一倾,贴近她的耳朵尖,“有何急事,非要今日找吗?”
纪云蘅慢吞吞地上着楼,从小挎包里摸出?两个绣坏的香囊,“我想让今言教?教?我怎么绣香囊。”
许君赫接了一个过来?细看,就见上面的针脚乱七八糟,各种颜色的线凌乱地串在一起,没有任何章法,便诚实地评价道:“绣得一塌糊涂。”
纪云蘅颇有些羞愧,染红了耳朵,又将香囊拿了回来?,往挎包里揣,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是第一次绣呢。”
“你的手用来?作画写字就够了,绣香囊干什?么?想要的话直接买就是。”
许君赫对香囊这玩意儿?不屑一顾,觉得那完全是浪费时间?。
纪云蘅抬起脑袋,转头用十分乖巧的眼睛看着许君赫,说:“姨母说庙会将近,让我绣个香囊,去送给心仪的男子。”
许君赫自己都?没察觉,他嘴角一沉,直直地问道:“谁?”
“什?么谁?”纪云蘅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含糊道:“届时再看吧。”
“你连送给谁都?不知道,绣什?么香囊?”
“姨母让的。”
“那你姨母让你送给谁,你就会送给谁吗?”许君赫又问。
“当然啊。”纪云蘅理?所应当地回答。
她向来?是乖顺听话的,尤其?是听别人都?说婚姻大?事自当由长辈做主,所以苏漪让她与谁来?往,她都?会照做。
纪云蘅不会苦恼这香囊该送给谁,只会苦恼自己绣的香囊太过难看,拿不出?手。
她回答完之后就不再说话,撑着楼梯的扶手慢慢往上。
纪云蘅今日穿着杏花一样的衣裙,银丝在领口和裙摆绘出?繁琐的花纹。不知是哪个巧手丫头给她梳了双髻,带着蝴蝶金钗,垂下两条细长的辫子。
许君赫站在她身后,就看见她那白绒绒的领口裹着光洁白皙的脖子,些许碎发?散落着。
纪云蘅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温顺”二字,从前许君赫只觉得这样的性子很好?,不管说什?么她都?乖乖听话,不闹腾。
此刻听了她的话,却又觉得这性子不好?,至少纪云蘅身上应该长几根反骨,好?好?为自己考虑才是,不要一味地听从别人。
想到这儿?,他没由来?一股子心烦,便也跟着沉默。
二人一前一后,隔着一层楼梯上了二楼,迎面就看见一个姑娘走来?。
纪云蘅认识此人,两步迎上去将那女子的路截住,问道:“兰水姐姐,今言在房中吗?”
兰水的眉间?有几分忧愁,对纪云蘅道:“今日你来?得不巧,今言被唤去招待贵客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纪云蘅这是第一次听到柳今言去招待谁。
她想起先前来?找柳今言玩的时候,今言对她说过,她在妙音坊不需要接待任何人,所以每日都?有很多闲时间?。
纪云蘅问:“是谁啊?”
郑褚归是刑部尚书,来?这种烟花之地自然是不可张扬,兰水刚要将这问题含糊带过,就听见一声音道:“是郑大?人?”
兰水方才心中有事,没留心看纪云蘅,这时候才看见她身后还站着一人。
那人长身玉立,容貌竟是一等一的出?挑,一身行头非富即贵。
兰水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自己怠慢贵客,忙低下头道:“奴家也不清楚。”
许君赫也不揭穿,只漠声道:“前头带路。”
兰水自知不可推辞,只得行了一礼,转头在前面引路。
许君赫动?身时瞧了纪云蘅一眼,什?么都?没说,越过她往前走。
纪云蘅在改日再来?和跟上去之间?犹豫了片刻,待许君赫走出?几步远之后,她才打定主意,快步跟了上去。
兰水带着两人上了三楼。
三楼的走廊看起来?都?要宽阔一些,封得严实,一眼望去走廊上还站了不少护卫。
下面两层的喧闹传到三楼就小了许多,落在地上的脚步声都?变得清晰。
兰水停在半道上,到底还是不敢再往前,转身对许君赫颔首,“门口站着侍卫的房间?就是了,奴家不敢去惊扰贵客,公子便自己过去吧。”
许君赫未应声,抬步往前去。
纪云蘅也想跟去,却被兰水拦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云蘅,你还是别过去了,那里面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物呢。”
纪云蘅拍了拍她的手,小声道:“无妨,我就是去看一看。”
她几乎都?不等兰水再劝,小跑着去追赶许君赫。
跑了几步与他并排,行到门前就听得房中传来?一声极其?响亮的瓷器破碎声,像是一个不小的物件砸在了地上,伴随着惊呼的声音响起,闹出?很大?的动?静。
许君赫在门前站定。
门口的侍卫是郑褚归从京中带来?的,自然认得许君赫的面孔,当下便单膝跪地行礼。
“开门。”
许君赫一声令下,侍卫不敢不从,只得将门打开。
就见这个宽敞的雅间?里坐了不少人。
矮桌软榻摆在一处,坐在正当间?的便正是刑部尚书郑褚归,年过五十的年纪,蓄一把略带花白的胡子,人略显清瘦。
他身着朴素的便服,瞧着像是个寻常老百姓一样。
他身边坐着的人除却几个中年男子之外,还有几个年轻男子。
有刑部的人,还有泠州当地新?调任来?的官,另有几个年轻的则是郑褚归一直带在身边培养的学生。
迟羡位于郑褚归侧后方,领着几个膀大?腰粗的侍卫,沉默地站着。
房门开的刹那,所有人停下了说笑和闲聊,同时转头朝门口投来?视线。
于是许君赫与纪云蘅二人就出?现?在众人眼中。
郑褚归与许君赫对视的刹那,有片刻的僵持。
昔日许君赫的身边只会站着两个人。
一个时时面带着微笑,清秀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年轻太监。
一个面容平庸,却又像锋利刀刃一样的侍卫。
往日在京城里,他带着这两人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掀起一番风浪。
他就好?比是烈阳下的金刃,闪耀无比,又极其?锋利。
而今的许君赫模样如旧,但身边没了左膀右臂,他的气势到底还是被挫了不少,再不如往日在京城那般张扬。
身边只站着一个看起来?懵懂柔弱的姑娘。
郑褚归心中冷笑。
皇太孙到底还是太过稚嫩,左相不过略施小计,就能让他折了双翼,栽个大?跟头。
他赔笑着起身,走到桌前来?将双掌交握,躬身行礼,“臣拜见太孙殿下。”
紧跟着房中所有人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朝许君赫拜礼。
许君赫眼眸稍弯,露出?一个轻笑,“我虽不是泠州的东道主,但郑大?人这把年纪远道而来?,为我的事奔波劳累,我也合该给郑大?人接风洗尘才是,怎么郑大?人也不与我说一声,自个跑来?这种小地方玩?”
“殿下言重,臣倒是不累,不过许是臣年纪大?了,刚来?泠州还有些不大?适应,夜夜难寐,听闻妙音坊的琴音能安神助眠,这才来?听上几曲儿?。”
郑褚归睁着眼睛编瞎话。
许君赫抬步往里走,笑道:“我竟不知这小小妙音坊里有那么多神医,能给郑大?人治病。”
郑褚归笑道:“是我身边的这几个孩子想来?见识见识,让殿下见笑了。”
许君赫往里一走,纪云蘅也就跟了上去,进去就瞧见房间?的左侧,柳今言与数个女子一同跪在地上,正伏低了身子求饶认罪。
地上有一把摔坏的琴和碎了一地的瓷片。
柳今言的双手满赤红,糊得身上地上都?是血印。
她被吓住,轻微地吸了一口凉气。
许君赫道:“这是弹琴还是表演杂技,怎么还摔了一地的东西?”
郑褚归答道:“这琴女笨手笨脚,不慎跌了一跤,撞碎了瓷瓶和琴。”
“出?去将伤势看看吧,免得伤了手,日后不便弹琴。”他态度温和道。
柳今言与其?他姑娘一同道了句多谢大?人,便低着头起身,陆续退出?房间?。
纪云蘅见状也不在屋中多留,顺势也跟着出?去。
门被关上,许君赫闲步走到桌边,倒没有急着坐下,而是笑话迟羡,“迟大?人怎么连桌都?不坐,喜欢站着?”
这是常态了,郑褚归几人早已不见怪。
许君赫在京城的时候就颇为无法无天,他要明嘲暗讽,从不会在意对象是谁,便是对上一品官的丞相,他心情?不好?时也照样会阴阳怪气几句。
只是迟羡本是孙相的贴身侍卫,不过是个下属,许君赫每回见了他,都?要称呼一句迟大?人。
也不知是存心拉低郑褚归等人的身份,还是真的就高看迟羡一眼。
迟羡仍旧那副面无波澜的模样,垂着眸道:“属下是奴,不该与主子同桌而坐,不合规矩。”
“瞧不出?迟大?人的骨头里还有奴性。”许君赫语气轻飘飘的,于桌子的中央位置坐下来?。
郑褚归跟着落座,笑着打哈哈,将话题转移,“方才见殿下进门时身边跟这个模样标致的小姑娘,不知是殿下什?么人。”
许君赫往后一靠,摆出?了与朋友之间?闲聊的惬意姿态,“郑大?人觉得是我什?么人?”
“先前离京时,皇上曾在早朝时说起过殿下的婚事,还问臣等家中有没有年岁适婚的姑娘……”郑褚归顿了顿,揶揄道:“难不成殿下是为了那小姑娘才留在泠州过年的?”
泠州遍地都?是孙相的人,他与纪云蘅走得近一事早就传到他们的耳中,没有隐瞒的必要。
许君赫哼笑一声,缓声道:“是啊,她聪明伶俐,我瞧着喜欢。”
“泠州到底还是离皇城太远,且殿下先前又卷入了危险之中,倘若再有下回怕是让皇上更加担心,依臣看殿下倒不如直接将人带去京城,何须留在这危险之地。”
许君赫身子稍稍一歪,靠近了郑褚归些许,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亲昵的耳语。
“郑大?人难不成以为我身边死?两个人就能让我怕得跑回京城了?皇城里多的是人给我调用,上一个走了就有下一个来?,空出?的位置总有人填,但是下一回死?的,就不一定是我身边的人了。”

纪云蘅坐在房中,动作笨拙地给柳今言包扎。
虽然刚出房间的时?候,她手上的血看起来?很多,实则用水冲洗之后也就割破了两处,且并不深。
但纪云蘅还是紧紧地拧着眉头?,十分担忧的模样。
柳今言见她动作小心翼翼,低声?说:“没事,你?随便包扎一下就好。”
“手都割破了,怎么没事呢?”纪云蘅不高兴地说:“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是我自己故意摔的。”柳今言耸了耸肩,状似无所?谓道:“我不想给他们弹琴。”
纪云蘅听了之后沉默片刻,对此行为并没有作出评价,只认真将她的手给包扎好,而后道:“你?应该去找郎中看一看。”
“无妨,就是两个小伤口而已,我不碰水就好。”柳今言说:“我这?伤不严重,去看郎中就唬不住人啦。”
纪云蘅起身去洗了手,慢慢地搓着手指头?,将手上的血给洗去,而后转头?问,“今言,你?可以赎身吗?”
柳今言一愣,笑着问:“你?要?给我赎身呀?”
纪云蘅认真地点头?,“我自己攒的有银子。”
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柳今言就颇想逗她,“那你?攒了多少?”
于是纪云蘅就站在边上算起账来?,将自己所?有积蓄加在一起,算出了一个准确的数,“七十二两三?贯。”
柳今言一下子笑出声?,下意识想要?拍手,结果忘记手上的伤痕疼得龇牙咧嘴。
伤口裂开,血渗出纱布,纪云蘅吓一跳,赶忙去给她重新包扎。
柳今言笑着说:“这?些银子可不够给寻常的游阳舞姬赎身。”
纪云蘅垂着眼眸,将她手上的纱布缓慢地解开,重新包扎,动作间充满耐心,没有任何躁意。
“我可以问苏姨母借,她有很多钱。”纪云蘅说。
“算啦算啦。”柳今言嘴边的笑意淡了许多,声?音落下去,缓声?说:“我跟寻常的舞姬不同,我是不能被赎身的。”
纪云蘅像是早就想到了有这?么一个答案,她看着柳今言手腕上那鲜艳的荆棘花朵又?沉默了,不再说话?。
柳今言安慰她道:“或许日后我有机会认识个痴心的世家子,愿意娶我呢。”
像柳今言这?样被精心栽培的瘦马,寻常富家子根本摸不到她的裙边,她是被金刀雕刻出来?的花,只能被献给那些有头?有脸的权贵。
类如郑褚归那样的人物?。
纪云蘅给柳今言包扎好之后,两人坐在一处闲聊。
“你?今日怎么跟皇太孙一起来?了?”说起姑娘之间的闺房话?,柳今言的笑容里带着揶揄和暧昧,用肩膀轻轻撞纪云蘅的肩膀,“先?前只你?听说你?们是朋友关系,如今瞧着怎么有一些黏腻呢?”
“黏腻?什么黏腻?”纪云蘅听不懂这?种隐喻,说:“我在门口遇见他的,他说来?这?里办些事儿。”
柳今言呀了一声?,“这?话?听着可真耳熟呀,每个来?这?里的男人都这?么说。”
纪云蘅点头?,“我也是跟他这?么说的,他让我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才不是呢,你?别听他的。”柳今言翻了个白眼,批评道:“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什么来?办事呀,只为听曲儿呀,这?些都是借口,为了掩盖他们是个坏男人的本质罢了。”
“可是良学不是坏人。”纪云蘅为许君赫辩驳了一句。
“他不是坏人,但可能是个坏男人。”柳今言挥舞着两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用了很长时?间跟纪云蘅解释“坏人”和“坏男人”的区别。
什么拈花惹草,玩弄风月,自诩风流实则朝三?暮四,诸如此类的负心之人,都被称作坏男人。
纪云蘅听得认真,时?不时?点一下头?,那双杏眼里却还是懵懵懂懂。
柳今言道:“你?只记着,反正你?就不要?嫁给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就是了,嫁了之后犹如入火坑,坠至万劫不复。”
纪云蘅睁着圆圆的眼睛,看样子是将柳今言的话?记在心里了。
“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柳今言问。
“我……”她正要?说,结果眼眸往下一落看见了柳今言包扎的双手,又?道:“无事,就是来?找你?玩儿。”
手都成这?样了,肯定不能再教她绣花了。纪云蘅想着,还是回去问问苏姨母或者自己琢磨吧。
柳今言不疑有他,与?纪云蘅聊天。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敲门声?传来?。
纪云蘅站起身去开门,就见门口站着迟羡,她下意识将门合了一点,露出半人宽的缝儿,“你?找谁?”
她有些怕迟羡,因为这?人不仅生?得高大,且每次见面脸上都是冷漠的样子,好像天生?不会笑一样。
没有笑容的脸看起来?就颇为凶戾,相当不好相处,纪云蘅最怕与?这?样的人说话?。
迟羡抬手,递上一包药,“大人吩咐,让此药拿去给柳姑娘疗伤。”
“这?是什么药?”纪云蘅很警惕地问。
迟羡倒是完全不在意她这?副戒备的模样,淡声?道:“止血。”
两人就这?么交谈两句,柳今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纪云蘅身后,笑着道:“有劳公?子跑这?一趟,替奴家谢大人挂心,公?子可要?进来?喝杯热茶?”
迟羡道:“不必。”
纪云蘅伸手将药接了下来?,迟羡不说废话?,转身就要?走。
原本只开了半人缝的门被柳今言推开了些许,她往前两步又?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待奴家今日伤好之后去谢你?。”
迟羡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样,脚步没有半点停顿。
柳今言站在门边,眼眸追随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从拐角处消失这?才收回视线,神色怔怔。
“他姓迟。”纪云蘅道:“上回我们见过?的,你?忘记啦?”
“我当然记得。”柳今言答了这?么一句,随后两人进了房,将门又?关上。
“他不是个好人。”纪云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迟羡身上还有别的差事,他沿着楼梯往下,眸光随意一瞥,迎面便看见邵生?上楼。
他的目光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往旁边侧了一步,那上楼的邵生?因脚步有些匆匆,并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因此就这?么与?他撞上了肩膀。
两人在同时?停下,常年习武的迟羡身板硬朗,自然没有半点影响,反倒是邵生?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一个东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沉甸甸的,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是柳今言给的钱袋。
邵生?赶忙弯腰去捡,却不知眼前人的动作为何那么快,一下就将钱袋给拿了起来?。
迟羡将钱袋拿在手里,垂眸一看,就见上面绣着柳树纹样,他淡淡开口,“这?钱袋倒像是女子所?用。”
邵生?抬头?一瞧,这?才看清楚面前人是谁,赶忙伸手将钱袋给拿了回来?,笑道:“心悦之人所?赠,让公?子笑话?了。”
迟羡淡漠地看他一眼,不再多言,错身下楼去。
邵生?只觉得脊背发麻,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竟出了冷汗。
钱袋分明被他好好地收在兜里,不知这?么一撞怎么就掉下来?了,幸好掉的不是那份地图。
他将钱袋换了个地方装好,继续往楼上去。
先?前听兰水说柳今言摔破了手血流不止,邵生?便充当跑腿出去买了止血的药来?,匆匆给了兰水之后便离去,不在妙音坊久留。
而等兰水将药送去时?,柳今言的手已经上了药,是迟羡给的。
纪云蘅在柳今言的房中坐了一个时?辰,见她总是心神不宁,便也没拉着她说太多的话?。
随后许君赫办完了自己的事,找来?门口,在外面敲门将纪云蘅喊走了。
两人出了妙音坊,许君赫让纪云蘅坐上他的马车,送她回家。
许君赫靠着软垫,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后才睁眼将目光落在纪云蘅的身上,“学得如何了?”
纪云蘅原本在发呆,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许久才反应过?来?许君赫问的是她学绣香囊这?件事。
她下意识将手伸进挎包里,摸了摸自己的香囊,说:“我没学。”
“为何没学?”
“今言的手受伤了,教不了我,我就没提这?事。”纪云蘅道。
许君赫又?不说话?了,马车中一片安静。
纪云蘅便主动开口说:“我可以问苏姨母,或者让她给我找个能教我的人。”
“我可以教你?。”许君赫突然道。
纪云蘅惊讶地看着他,努力分辨这?是不是他心血来?潮的一句玩笑话?。
许君赫朝她伸手,“香囊给我瞧瞧。”
先?前被他笑话?过?一回,纪云蘅不想再给他看了,就捂着挎包不动。
许君赫看穿她的心思,哄她道:“我不笑话?你?,让我仔细瞧瞧你?的女红功底。”
纪云蘅年纪小易上当,果然被哄住,乖乖地掏出香囊递给许君赫。
他将两个香囊翻看,其后道:“绣得没眼看,你?这?香囊在庙会上怕是送不出去了。”
纪云蘅对他的出尔反尔表示愤怒,红着耳朵生?气,稍微硬气地要?求道:“你?还、还给我。”
许君赫却没有还给她,反手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说:“绣这?么难看的东西就应该没收,不过?看在你?真心求学的份上,我可以教你?如何绣花。”
纪云蘅盯着他的袖子瞧,本来?是追寻自己的香囊,结果看见了他袖子边上的那些金丝纹样。
许君赫所?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是宫中顶尖的绣娘所?出,她们的双手堪称十指黄金,绣出来?的东西民间少有。
纪云蘅从前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但自从开始自己学绣之后,才明白那些一针一线勾勒出的东西有多难。
她起身坐去许君赫的身边,拉起他的袖子凑近了细看,就见金丝线在袖子上走出了山水,磅礴大气,栩栩如生?。
她抬眸,期冀地望着许君赫,“你?能教我绣这?种吗?”
许君赫面无表情道:“可以,不过?前提是你?要?把我的手砍了,装一双宫里绣娘的手。”

纪云蘅信任许君赫,所以他说可以教她绣香囊,她就信了。
尽管许君赫看起来并不像是绣花的样子。
纪云蘅思考时,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袖口的那些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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