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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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但十?分?亲昵。
许君赫这种向来将?别人拒之千里,极其注意交往分?寸的人,以前是断然?不允许有人在他?身上这般放肆的。
别说是摸他?的袖口?,就是抵着他?的肩膀坐他?身边这种情况都不会出现?。
但纪云蘅是不同的。
许君赫觉得她是一只温软无害的小动物?,身上甚至没有任何尖利的棱角,浑身哪哪都是柔软的,所以许君赫放任她的行为。
“那你今日可以去我的小院吗?”纪云蘅积极地向他?发出邀请,她现?在对学习绣香囊一事似乎颇为迫切。
“今日不行。”许君赫道:“过两?日。”
纪云蘅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是什么时候?”
过两?日可以是两?日,也可以是三四五日,这样含糊的说辞让纪云蘅有些失落。
“就是过了明日和后日。”许君赫道:“等我去找你。”
纪云蘅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日期就安静下来,抓着许君赫身上的袖摆研究了一会儿,其后靠着软垫上睡去。
许君赫偏头看她,见纪云蘅像只翻肚皮的小狗一样,就这样毫无戒备地歪在他?的身边,枕着柔软的狐裘,灰色的皮毛衬得她肤色润白如?玉。
纪云蘅的这张脸毫无指摘之处,尤其是睡着的时候,闭着的双眼就显得眼睫毛非常浓密,像画笔精心勾勒描绘一样。
纪家人人都说纪云蘅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傻子,可正是那些迟钝,让纪云蘅的美丽藏了三分?,显得不那么晃眼,化成了天然?的保护罩。
许君赫轻轻地哼笑?一声,心道,笨点也算是好事。
马车将?纪云蘅送回了纪宅,其后许君赫独自回山上的行宫。
自从?纪云蘅离开之后,行宫又变得无比寂静,从?早到晚几乎没什么动静,所有宫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楚晴在行宫越住越习惯,平日里除了检查许君赫的吃穿用度之外,她就操起老本行,闷在房间?里调制药和毒。
因此行宫里的太监们对她颇为尊敬。
许君赫回到行宫时,就看见殿外站了乌泱泱一群人,排列得整整齐齐,站得笔直。
其中一半人穿着宫中太监的服装,一半人身着黑色长衣,领口?绣着金丝徽文。
最前方站着两?个人,都是年轻模样,瞧着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一高一矮,面容清秀。
许君赫下了马车看过去,在一瞬间?有些晃神。
好像很久之前,殷琅和贺尧就是这样站在行宫门口?迎接他?。
事情仿佛已经过去许久,许君赫敛了心神,抬步走过去,所有人在同时跪地拜礼。
他?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免礼。
这些人中一半是自幼在宫中培养长大的太监,一半则是暗卫组织出来的拔尖高手。
其中太监的领头人名唤荀言,暗卫的领头人叫程渝。
正如?他?所言,空出来的位置总有人顶替,许君赫身边永远不缺可以调用的人。
皇上挂念孙子,亲自选了这些人送来,用以辅佐许君赫。
他?走在前头,所有人就跟在后面,名叫荀言的太监上前接了他?脱下的大氅,想要跟着许君赫进入寝宫。
却不料他?停在殿门边摆了下手,“日后我的寝殿非召不得入内。”
荀言恭敬地后退一步,低头应下。
许君赫对程渝道:“行宫里有个名唤楚晴的医师,她女儿多年前曾被拐走,你去问清楚她女儿的特征,往各地张贴告示,为她寻女。”
许君赫吩咐完之后,便自个进了寝殿里。
荀言与?程渝对视一眼,想说的话都隐没在了眼神里,同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新主子经历了旧伤,对他?们怀有戒心。
正当他?们两?个想去将?住处先安顿时,却又见新主子折返门口?,吩咐道:“去给?我拿些针线和手绷来。”
荀言斗胆问道:“殿下是要……”
“学绣花。”许君赫撂下一句,又转头离去。
新主子不但对他?们怀有戒心,还有着十?分?特殊的癖好。
许君赫先前夸下海口?说要教纪云蘅绣香囊,那可不是说说而已。
尽管他?根本就不会绣花,但至少有一点许君赫没有过分?鼓吹自己,那就是他?学东西的确快。
两?日的工夫,一些基础的花花草草图案就难不倒许君赫了,就是因为穿针的手法太粗鲁,绣出的东西不大好看。
绣花其实并不难,只要掌握了基础的针线穿法就能学会绣花,但更多的是需要耐心,大量的耐心。
许君赫恰恰缺少这种东西,于是他?学了个半吊子,就去找纪云蘅了。
两?日之期,许君赫如?约来到纪云蘅的小院里。
以前来这里他?总是翻墙,觉得这墙翻起来太容易,后来改建小院的时候,他?特地让人将?墙给?加高了。
许君赫让荀言上前拍门,自己站在门后等着。
纪云蘅一早就在房中等许君赫了,大开着窗子时不时往门的方向张望,认真听有没有人敲门。
等到真的听到敲门声之后,她亲自从?房中跑出来,兴颠颠地跑去开门。
结果门一打开发现?是个陌生?面孔站在外面,许君赫站在门的另一面,完全位于她的视线死角,她下意识将?门合上。
忽而一只手从?旁边横过来,一下就将?门给?抵住,力道大得纪云蘅一下子没能将?门关上。
她吓一跳,后退半步,“你是谁?”
“开门再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许君赫从?另一扇门走出来,教训道:“日后要问清楚是谁敲门再开,别一听见有人敲门就等不及把?人放进去,倘若是个心存歹念之人,这会儿你已经死了。”
纪云蘅被他?无端吓唬了一下,嘀咕道:“若真是坏人,也不必敲门进来,翻墙就可以了呀。”
许君赫脑子转得快,当下就听出这话的意思,他?睨了纪云蘅一眼,“你最好不是在说我。”
纪云蘅冲他?笑?,带着几分?哄他?的意味,“良学不是坏人。”
许君赫倒是对这话出奇地受用,轻哼一声没有追究,越过纪云蘅进了小院中。
荀言跟在后面,冲纪云蘅颔首行礼,面上带着微笑?。
纪云蘅看了他?两?眼,眼中虽有好奇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沉默地将?门关上,小跑几步追去许君赫的身侧。
院中仍然?只有六菊一个下人,她冲许君赫行了礼之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边上不敢吭声,两?人进了房中之后,荀言就与?六菊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外。
纪云蘅为了绣香囊可谓是下了苦功,她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工具,各色的丝线乱成一团,几个手绷叠放在一起,上面全是奇怪的图案。
许君赫拿起来一一看过,评价道:“这两?日你一点进步都没有。”
纪云蘅倒着热茶,理所应当道:“当然?呀,没人教我。”
她将?茶推到许君赫的面前,其后自己捧着杯子在对面坐下来,迫不及待道:“良学,你快点教我如?何绣花吧。”
许君赫先将?桌上的东西给?整理了一遍,手法颇为精准地穿针引线,拿起一个新的手绷而后道:“我只给?你演示一遍,你自己看仔细了。”
纪云蘅赶忙认真点头,努力睁大眼睛,盯着许君赫的手。
搁在几个月前在京城里,若是有人走到许君赫面前说日后你会拿起绣花针教一个女子绣香囊。
那许君赫必然?是不信的,甚至会把?说这种胡话的人揍一顿解气。
而今他?坐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任光芒照在身上,低着头认真地摆弄着绣花针,在绢布上留下一条又一条丝线,以丝线组成图案。
纪云蘅看得认真出神,从?对面坐到许君赫的身边来,微微弯下腰,从?姿势上看脑袋像是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样。
“这是什么绣法?”纪云蘅好学地问,“是蜀绣还是苏绣?”
许君赫停了停手,转头看她一眼,“我是哪里人?”
“京城人士”纪云蘅答。
“对,所以我这个就叫京绣。”许君赫一本正经道。
纪云蘅惊讶地睁大眼睛,“京绣?”
“不错。”许君赫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误人子弟,随口?瞎编道:“蜀地的刺绣叫蜀绣,苏州的刺绣叫苏绣,我是皇宫里的人,我绣的东西就叫京绣,有什么不对?”
纪云蘅一听,顿时觉得非常有道理。
许君赫是皇太孙,皇城里的半个小主子,他?的刺绣怎么就不算是京绣呢?
“不过呢,你出去别声张,莫让人知道你学了京绣。”许君赫捏着针,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地笑?,继续诓纪云蘅。
纪云蘅问:“为何?”
许君赫抬眸看她,冲她一笑?,“若是别人知道了,都想跟我学,那我不是累死了?这些技艺你偷偷跟我学就是。”
纪云蘅傻不愣登地应道:“好,我不告诉别人。”
当然?,半吊子水平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也好不到哪去,更何况纪云蘅似乎确实在女工方面没有什么天赋,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头对着头绣废了一张又一张的锦布。
许君赫气得两?眼冒金星,问她,“纪云蘅,你怎么那么笨?”
纪云蘅委委屈屈道:“我觉得可能是你教得不好……”
许君赫又说:“你沿着那线一点点绣就是了,为何针总是落错地方?”
纪云蘅解释道:“我分?明是沿着线落针的,但不知为何那些线总是串在一起。”
“那你就别学了,买一个算了。”许君赫出主意。
“不成,苏姨母要检查的。”纪云蘅学个绣花跟上场打仗一样,精疲力尽地往桌上一趴,哀叹道:“这比作画难多了。”
两?人正说着话,六菊在门外道:“大姑娘,邵公子来寻。”
纪云蘅正绣得累了,就将?东西一丢,立即喜悦地站起身应道:“来了!”
见她这般积极的模样,许君赫顿时不知从?哪里攒了一股烦躁,想也没想就拽住她的手腕,语气不大好地问:“干什么去?”
“邵哥哥找我,我去瞧瞧是什么事。”纪云蘅挣了一下,腕间?的力道就收紧了几分?,“良学,放开我。”
许君赫一听,像是受惊一样,一下就松开她的手,又说:“他?来找你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将?你请去前院说吗?跑到这后院做什么?”
这话纪云蘅左耳朵听右耳朵出,没有应答,步伐雀跃地出了房间?。
出了寝房就看见邵生?站在院中,手里提着一个盒子,看见了她便扬起一个笑?容来。
不过下一刻那笑?容就一下子凝固住,变得僵硬,眼中还带着一丝讶异。邵生?拱了拱手行礼,“拜见太孙殿下。”
许君赫就站在纪云蘅的身后,脸色很淡,瞧不出什么情绪,没应他?的拜礼。
纪云蘅穿了鞋下台阶,几步来到邵生?边上,问道:“邵哥哥,你来寻我是为何事?”
邵生?将?手中的盒子递出,道:“这是我托人买的一罐花蜜,我想着你喜欢吃甜的,就拿来给?你,平日里淋在糕点上或是泡水喝都可以。”
纪云蘅收到礼物?自然?是欢喜的,收下盒子道:“多谢邵哥哥,不过我手中没有能够回礼的东西,改日去学画的时候再给?邵哥哥带去。”
“你我兄妹之间?,何须这些。”邵生?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压低声音道:“殿下怎么在你这里?你们在房中做什么呢?”
纪云蘅也跟着小声回答:“我在学绣香囊,殿下只是来这里做客。”
“学得如?何?”邵生?问。
“不太好,一个都没绣成。”纪云蘅气馁道:“我的手很笨,不听我使唤。”
邵生?将?她眉眼间?的失落收入眼底,又抬头看了站在檐下一言不发的许君赫一眼,随后眼珠子稍转,便道:“那你就将?绣的半成品送我一个,算作这花蜜的回礼吧。”
纪云蘅惊讶地向他?询问,见他?是执意想要,便转身去了房中。
许君赫打从?刚才起就站在边上看着,见邵生?笑?得满面春风,又是摸纪云蘅的头,又是要她绣失败的东西,此刻看那邵生?的脸上,就只剩下了“不顺眼”三个字。
偏偏邵生?还不怕死地撞过来,走到台阶下道:“殿下,草民?方才听云蘅说殿下是来这里做客的?”
许君赫反问:“怎么?”
邵生?温声道:“既是做客,为何不去纪宅前堂,在这房中孤男寡女地关着门,不大合适吧?”
许君赫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你是她什么人,来过问这些。”
“草民?是云蘅的兄长,即便是得罪殿下,这些话也是要说的。”邵生?道:“舍妹还未出阁,殿下此举怕是有损舍妹的名声。”
许君赫两?步跨下台阶,欺进邵生?。
两?人站在一起身高立即就有了明显对比,许君赫年纪比邵生?小,身量却高了半个头。
他?微微垂眸,沉声道:“你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兄长,还管到她头上了。”
“草民?无意冒犯,只是关心云蘅妹妹罢了。”邵生?赶忙后退一步,躬身行拜礼,讨饶道:“殿下恕罪。”
正逢纪云蘅攥着锦帕出来,走到两?人身边,圆圆的杏眼望着许君赫,“良学?”
她倒没有说什么,只是眉眼间?流露出的些许疑惑让许君赫心中烦躁大盛。
这副表情,好像是在说他?欺负了她的邵哥哥一样。
这让许君赫很不痛快。
许君赫回行宫的时候,由于面上带着?明显的阴郁,行宫里的气氛比平日更沉闷。
从前这位主子不?高兴时,都是殷琅去?哄,而今顶替殷琅位置的荀言一时半会儿还摸不?透许君赫的性格,不?大敢贸然上前搭话。
于是这样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施英的身上。
他?端着?新鲜的梅花糕进了寝殿,就看见许君赫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
窗子大开,后边是一片枯败的景色,毫无欣赏可言。
寒风呼呼地往屋里灌,许君赫没?穿大氅,身上的衣裳不?足以御寒,于是一张脸被?冻得微红,显出一点鲜亮的颜色来。
施英暗叹一口气。
许君赫自小?在皇帝手边长?大,从记事起就被?皇帝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他?任何时候都比同龄孩子更加优秀,可靠。
但他?终究年纪轻,无法对所有事都运筹帷幄,掌控自如。
施英缓步走?过去?,轻声?道?:“小?殿下,这寒冬腊月里的风凉,您大病初愈,还是少吹些风为好。”
许君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不?至于倒在这点寒气里。”
“小?殿下身体强健,这是自然的。”施英笑着?奉承,“但您身体金贵,何须经受这些霜雪。”
过了片刻,许君赫可能是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伸手将窗子给关上了。
没?了寒风的侵蚀,房中的气温渐渐回暖,许君赫回到桌边坐下,一眼就看见桌上的梅花糕,嘴角一沉,“我不?吃,端出去?。”
施英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下也琢磨出点什么,试探地问道?:“小?殿下,这两日怎么不?见纪姑娘了?先前她?走?的时候还说会再来找奴才们玩呢。”
果不?其然,许君赫一听到纪云蘅,眉眼拢上郁气,“她?忙得很,哪有时间。”
又是绣香囊,又是学画,得了空还要去?妙音坊找柳今言,脑子里哪还有什么九灵山。
“纪姑娘先前那么挂念小?殿下,再忙也是能抽出时间的,该不?会是让什么事给难住了吧?”施英继续试探。
许君赫冷笑一声?,“她?挂念的人多了去?了。”
施英就笑眯眯道?:“小?殿下对她?来说总是不?同的,纪姑娘之前住在行宫的时候,每天都要起得很早,下山去?给您买吃的。”
说是每天其实有些夸大了,但纪云蘅的确也是经常爬起来得很早,背上自己的小?挎包下山去?给许君赫搜罗好吃的。
表面上她?住在行宫玩,实则也不?是整日无所事事。
早上买了东西回来,正赶上煎药的时间,她?就拿着?扇子坐在灶台边,与旁人一起盯着?药。
施英觉得纪云蘅有这份耐心是十分?难得的,这霜打的天气里,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本就是非常难的一件事,纪云蘅却能为了给许君赫买东西抗拒严寒,天才刚亮就打着?哈欠出了门。
而且熬药也是一件非常枯燥乏味的事,还要时不?时盯着?火候和汤药的状态,行宫里的太监们都鲜少有这个耐性,纪云蘅却能抓着?小?扇子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她?什么都不?做,就盯着?跳动的火苗,安静得像一个白瓷摆件。
在施英看来,自家的小?殿下对纪云蘅来说,就是特?殊的。
不?是谄媚,不?是讨好。
什么门当户对,心计头脑,那都不?是施英考虑的事,他?就觉得纪云蘅适合做太孙妃,单凭她?那颗赤诚之心就足以。
许君赫只要一想到纪云蘅用一双带着?疑惑的眼睛看着?他?的场景,就难以抑制心中的烦躁。
她?的确什么都没?说,但那表情?落在许君赫的眼中,就好像是在质疑他?为何欺负了那姓邵的一样。
许君赫一阵气闷,“哪有什么不?同,她?对谁都是一样的。”
纪云蘅力?所能及的付出和给予,平等地分?给每一个对她?好的人,没?有什么特?殊。
正因如此,许君赫才觉得不?忿。
分?明他?为纪云蘅做得更多,虽说一开始就没?想要索取什么回报,但至少她?对自己和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应该是不?同的。
她?投来的那双带着?疑惑的眼神,不?应该带着?不?信任。
许君赫越想越气,对着?梅花糕撒气,“把这东西给我扔远点。”
施英上前端起梅花糕,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说:“小?殿下,奴才觉得方才可能是说错了。”
许君赫抬眼,等着?他?下半句。
“奴才觉着?,不?是您对纪姑娘不?同,而是纪姑娘对您来说,是不?同的。”
许君赫眉头微皱,俊美?的脸上闪过一刹的疑惑。光影落在他?的脸上,都没?来得及照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又很快被?他?收敛起来,“我对她?没?有那种心思。”
语气带着?一股轻慢,分?外不?在意。
施英就道?:“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奴才都看在眼里呢。”
许君赫道?:“说的什么胡话,施公公年岁大了,不?适合在外奔波,我即刻安排人年前给你?送回京城。”
一听到不?中听的话,他?就要赶施英回京城。施英便不?说了,端着?梅花糕离开了寝殿。
许君赫连着?两日没?有下山,纪云蘅就照着?从他?那里学来的皮毛针法自个练习绣花。她?做事认真,且又极有耐心,尽管绣出的纹样都无法入眼,但在她?坚持不?懈地练习下,已经逐渐能做出完整的香囊了。
纪云蘅心中高兴,下意识想要将香囊拿给许君赫看,证明自己在女工方面并不?是毫无天赋。只是那日许君赫一句话未说冷漠地离去?,纪云蘅一时也拿捏不?准是不?是邵生说了什么惹怒了他?,便在学画的时候提起了此事。
“说了什么?”邵生执笔,在纸上描绘出一条又一条柔软的丝线,将荷花在纸上勾勒,不?经意道?:“没?说什么呀,好像是殿下不?大满意我找你?要那些未完成的香囊。”
“怎么会,那些都是绣坏了的,不?值钱。”纪云蘅趴在边上看他?作画,一心二用,“肯定是别的原因,邵哥哥你?再想想。”
邵生压根就没?有仔细回想的样子,道?:“你?若是不?信,待他?再来找你?时,你?就跟他?说,你?那些绣坏的香囊都被?我买了,你?看他?生不?生气就是了。”
纪云蘅疑惑道?:“为何要买我绣坏的香囊?”
“你?不?是想知?道?他?究竟为何生气吗?”邵生时不?时停笔,去?看画上的图案,“如若他?不?想让你?卖,一定会自己出钱买,届时你?就十两银子一个卖给他?。”
纪云蘅瞪圆了眼睛,“十两?”
这也太贵了,又不?是金丝绣的香囊,哪能卖十两一个。更何况这香囊被?她?绣得乱七八糟,丢在路边怕是都没?人捡的东西。
“值不?值这个价,殿下知?道?,你?不?必操心。”邵生搁下笔,笑着?说:“听哥哥的,总没?错。”
纪云蘅从邵生这里学了画回去?,琢磨了一个晚上,对于邵生的话只听了一半。
他?说让纪云蘅在家中等着?,但她?却背上挎包,上了九灵山,来到行宫。
守门的侍卫和太监都已经眼熟她?,纪云蘅进门便没?有任何人阻止,一路行到许君赫的寝宫。
荀言正在殿外候着?,见到纪云蘅之后当下露出个诧异的表情?。
先前在小?院里已经见过她?一回,荀言自然不?必多问,让纪云蘅在门外稍等,自个进了殿中通报。
没?承想纪云蘅来得不?是时候,许君赫正在午睡,于是荀言一时间给难住了。
又不?是什么正经大事,谁敢去?喊睡梦中的主子?荀言略一思量便退回了殿外,轻声?对纪云蘅道?:“姑娘,殿下尚在休息,恐怕要请姑娘等些时候了,先去?屋中喝杯热茶吧。”
纪云蘅摇了摇头,说不?必。她?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来,又道?:“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荀言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见纪云蘅已经揣着?手坐下来,又劝了两句,纪云蘅皆摇头拒绝。
纪云蘅在陌生人面前寡言,不?是发呆就是用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色,就这么一动不?动坐了许久。
寒风在她?身上侵蚀,即便是裹了厚厚的衣裳,也将身上的温度消散殆尽。纪云蘅呵出一口白气,说:“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去?年冷。”
纪云蘅每年都会这样说,实则在她?的记忆里,每年冬天都很冷,只是今年遭受的风雪少了,所以乍然在风里坐了那么久,才觉得今年的冬天要更冷一些。
许君赫就是在这时候醒的,他?披衣下床,觉得寝殿中火气太旺,闷得几乎要出汗,便一把将窗子推开。
冷风灌进来的瞬间,他?一眼就看见坐在院中的纪云蘅。也不?知?在风里坐了多久,她?鼻尖脸颊都冻红了,缩着?脖子揣着?手,像是个把自己团起来的小?动物。
听到窗子的响动,她?缓慢地抬头望来,眼中带着?期冀,与他?对上视线。
许君赫在刹那间,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捶了一记。
纪云蘅总算等得他?睡醒,赶忙起身走?来,唤道?:“良学,你?睡醒了?”
许君赫看着?她?走?来,越到近处越能将她?冻红的脸看得清晰,将她?眉眼间的情?绪看得分?明。
“何时来的?”许君赫开口,嗓音有些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更显低沉。
“我吃过了午饭就来了。”纪云蘅自己也不?记得具体时辰,只道?:“你?在午睡,我就在院中等着?,他?们让我进屋子里坐着?,我不?想。”
“进来说话。”
许君赫吩咐了一句,让荀言将她?带进来,随后将窗子又关上。
纪云蘅进了房间,只觉得周身乍一暖和,原本有些失了温度的手脚也开始回暖。
“为何不?进来等?”许君赫端起温热的水喝,灌了几口之后嗓子润了些,嗓音恢复正常。
“会吵醒你?。”纪云蘅站在桌边,低着?头往挎包里掏东西,因此没?看见身后许君赫脸上的神情?。
复杂的情?绪沉在眼底,一时分?辨不?出来是生气还是愧疚。
“吵醒便吵醒了,这有什么。”
许君赫从前是断然说不?出这种话的,他?有些起床气,倘若不?是什么大事将他?从梦中惊醒,宫人少不?得被?磋磨一顿。而今这句话顺着?嘴就出来了,甚至没?有经过细细思考。
他?行到殿门处,冷着?脸让荀言去?熬煮姜汤。
纪云蘅身子骨弱,也不?知?在风里吹了多久,恐怕会生病。
回去?的时候纪云蘅已经将挎包里的东西全掏出来,是几个绣毁的半成品和两个完整的香囊,另外还有一些果干和花生之类的小?零食。
许君赫放轻了脚步,落在软绵绵的垫子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悄无声?息地靠近纪云蘅。
就见她?左右手各拿了一个香囊,似乎在认真对比着?什么。两个香囊都绣着?花,形状大致相同就是颜色不?一样,不?过凌乱的针脚和奇怪的图案彰显着?绣花者的技艺不?精。
纪云蘅认真对比了之后,选择了左手的那个,将右手的香囊放下。
“这是你?绣的?”许君赫突然开口,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纪云蘅被?他?吓了一跳,惊慌地回头,见他?竟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一时还没?回神,愣愣道?:“是呀。”
其后她?就想起自己上山的目的,转身将香囊往上举了举,“我觉得我已经学会了绣香囊。”
许君赫顺手将香囊接下,细细看了一遍,忽而笑了一下。
他?不?说绣得好还是不?好,只一个笑容纪云蘅是看不?明白的,便疑惑地问他?:“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这东西若拿去?送人,还差得远。”许君赫将香囊握在手中,“你?只不?过学了一点皮毛,就敢说自己学会了?”
纪云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心想也是。
刺绣这门技艺里的门道?多了去?,她?只是用最简单的手法绣出了简单的图案就说自己学会了,确实有些自傲。于是她?道?:“那良学可以再教我一些吗?”
“当然。”许君赫随口答应下来,“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纪云蘅瞧着?他?的脸,见他?面上虽没?有明显的笑意,但眉眼呈现出相当放松的姿态,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前两日他?生气离去?的事,仿佛在无形之中消弭,纪云蘅无法得到他?是为何生气的确切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