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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雪时/云鬟湿by南川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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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玹鼻息一停,眸中翻涌起浓黑的浪滔。
他看着容娡娇美的脸,审视着她那乖顺天真的神情,在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声里,竟一时无法分辨出,她是真的懵懂,还是假装懵懂。
容娡催促似的又环上他的颈项,红唇朝他凑来。
谢玹身形一晃,咬着牙关,修长的手指顺着她勾上来的手臂下滑,找准位置,捏了一把她腰侧的软肉。
指间用了几分力道。
容娡正神游天外,猝不及防被人掐了一把,吓得呼吸一紧,蓦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只觉得一股又痛又酥的痛觉直直窜入她的脑海,唇齿间下意识地溢出一声痛吟。
“这样叫。”
然后她听到谢玹冷淡的嗓音。
她抬起眼,见这人一向清冷漠然的眼眸中,此时浓沉一片,幽邃冷黑,几乎能将她整个吞噬进去。
她本能地察觉到强势的危险,脊背生寒,浑身发颤,方才被他掐出的痛麻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会了么?”
容娡吸吸鼻子,眼泪汪汪地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颈项,鼻音浓重:“呜……会了、会了。”
门外堆积的脚步声愈发密集。
容娡试探着哼唧两声。
她感觉到谢玹沉默地将手臂撑在她的脸侧。他微凉的发丝垂落,静悄悄地同她的发交织在一处。
清苦的冷檀香自他的发间幽幽流淌入容娡的鼻腔,似乎因为温度的浸染,抑或是因他离她太近,香气很是浓郁,她嗅着有些头晕脑胀。
容娡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她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额间抵着谢玹的锁骨,边哼边冥思苦想。
忽地想起话本里描写这种事时,似乎都会亲昵地唤对方的名字。
他们如今既然是在假装做那种事,那她是不是也要学着话本里唤他的名字,借此演的更像一些?
可她若是张口唤他的名,岂不是将他暴露了。
容娡飞快地瞥了一眼他冷白的脸。
略一思索,她用带着点鼻音的甜润嗓音试探着开口唤:“夫……夫君。”
谢玹冷淡的眉轻蹙,瞥她一眼。
他那一眼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温度。
但不知是因被衾闷的,还是因旁的什么,容娡觉得他的视线将她的脸颊灼得发烫。
她胸口怦怦急跳两下,喉间没由来的发紧,自己反而浑身不自在,脚趾都绷紧了。
咚咚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烛光将人影投映在窗纸上。
容娡察觉到门外的情况,心口突突急跳,连忙改口软声哼唧:“……哥哥。”
谢玹撑起的手臂微微紧绷。
下一瞬,搜查的刺客举着烛台,破门而入。
门扇被大力踢开,凌乱的脚步声挤进门,数盏明亮的烛台将室内映照的犹如白昼。
几个背着箭筒的年轻男子踏入门内。
听到床榻处传来的甜腻轻吟,为首之人拧眉停下脚步,抬手拦截,其余人纷纷跟着他停住。
烛光将床榻上的境况照的一清二楚。
因而这些人即使是站在门口,也将榻上靡|艳的场景尽收眼底。
半掩的被衾之下,男子有力的臂膀撑在女子身侧,女子雪白柔腻的手臂环着他的颈项,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摇曳如风中的花枝,雪肤白的灼目。
许是听见脚步声,女子抬起伏在那人肩窝处的纤长脖颈,若有所感地朝他们看过来,漂亮的眼眸里漾着一汪潋滟的水光,眉宇间隐约含着慵态。
看见他们的存在后,她失声尖叫,抱紧面前的男子。
满室含春,暗香浮动。
他们这是撞见别人在……
意识到这一点,门口的这几人皆是窘迫万分。
打扰到别人的好事,为首之人颇为尴尬地别开视线,随手指了一个同伴:“你,过去查探。”
同伴满脸错愕,举着烛台硬着头皮上前。
容娡心跳怦然,紧紧抱着谢玹,手臂状似不经意地遮住谢玹的脸,警惕地盯着上前的这人看。
她实在太过貌美了。
肤若凝雪,眼波流转,秾丽娇妍,美的像一只精魅。
以至于那个搜查的人一看见她,视线便有些发直。
他根本不敢直视她。
那人远远便停下脚步,举着烛台匆匆扫了两眼,连人脸都不曾看清,便红着脸飞快低下头,脚底抹油地折返回去,回禀道:“没发现国师。”
旁边另有一人附和道:“头儿,国师不是早先入过佛门,一向不近女色吗,这两人正在交欢,他不可能在这里的。”
这几人颇为尴尬的站在门口,叽里咕噜地议论几声,退出房内。
临走时有个人还颇为贴心的帮他们掩上门。
门扇吱呀阖上。
嘈杂的响动被隔绝在外。
容娡压着几乎要挣出胸膛的心跳,竖起耳朵听,听见脚步声逐渐远离,这些人推开下一扇房门,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紧绷的腰身软下去,浑身脱力,下意识地将脸颊埋在谢玹的肩窝处,轻声喃喃:“……没事了。”
谢玹的胸腔中震出一声极低极闷的“嗯”。
方才为了演这出戏,将这些人蒙骗过去,他将外衫褪去,露出劲瘦冷白的臂膀。
容娡的手攀着他的胳膊,手心里沁着细密的汗珠,掌心贴着他的臂膀,潮热的触感随着细汗的流淌慢慢晕开。
掌心之下,是坚实紧绷的肌肉——同她的绵软的胳膊是完全不同的触感。
容娡下意识地捏捏。
然后那臂膀绷的更紧了。
容娡听到他微沉的呼吸。
他的鼻息有些烫,喷洒在她眼皮上,她脊背微绷,察觉到异样,亲昵地用足腕磨了磨他的衣料。
不及她进一步做些什么,谢玹蓦地拂开她的手。
他的发随着动作垂落,容娡感觉他凉丝丝的发丝溜入她的领口,她有些发痒,欲伸手掏出来。
谢玹却倏地翻身坐起,起身时还不忘伸手将她松散的领口拉好。
容娡:……
她有些发愣,在被褥间滚了半圈,慢慢爬起身。
谢玹将外衫整理,背对着她,背脊挺得很直,端坐如山。从她的角度,能够望见他冷硬的下颌轮廓。
他似乎,仍是那座神坛上不食烟火的圣洁神像。
可容娡方才分明察觉到异样。
他的鼻息依旧有些沉重。
她眼眸微动,想了想,悄悄膝行靠近他,将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清晰地感觉到他浑身一僵。
容娡眨眨眼,漂亮的眼眸里泛出狡黠的光。
她拍拍他的肩,用甜润的声线软软地唤:“哥哥,谢玹哥哥。”
谢玹僵硬而缓慢地回头看她,薄唇抿的很紧,几乎抿成一道直线。
容娡白嫩的下巴上沾着点细汗,不知是因为吓的,还是因为闷的,白皙的面颊上泛着点薄红,整个人如同枝头的水蜜桃,像是一掐便能流出水来。
谢玹回头时,她正垂着秾丽的眉眼,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拢着垂到身前的发,将那些发丝拨到身后,露出雪白修长的颈项。
他恪守礼节,克制着自己的视线,尽量淡然自若地平视她的眼眸,应下方才她唤他的那一声:“嗯?”
声音较以往要低沉许多。
容娡抬起含着水波的眼眸,状似无意的,极其缓慢的舔了舔唇角。
谢玹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滑到她红润的唇上。
他呼吸微顿,惊诧于自己的反应,面容虽依旧雪净,但是神情分明是无所适从的空白。
容娡看着他,心念微动。
果然,哪怕是清冷自持、满身神性的谢玹,在方才那种情形之下,也无法不动容。
她用以撩拨他的计策果真有用。
既用计逃出生天,又撩拨到谢玹,容娡不免有些得意的沾沾自喜,此时心定神安,浑身放松,心中的那个计划再次蠢蠢欲动。
她纯澈的目光滑到他的侧腰,故作天真的眨眨眼,轻声道:“哥哥,你的玉璋方才硌到我了。”
谢玹不动声色地轻蹙了下眉。
什么玉璋?
他根本没佩玉璋。

第23章 眼缘
房中的光线有些晦暗, 烛光摇漾至谢玹脸上,朦胧的晕开水一般的光痕,使得他的神情较往先温柔许多, 也将他的脸勾勒出不明所以的茫然。
容娡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说出那番话,本就是为了蓄意撩拨他, 不待他给出回答, 便伸手要往他腰侧摸。
方才佯作亲密而相贴时, 她隐约感觉到谢玹的异样。
容娡对此无甚经验。但她看过话本, 凭着话本中的一些隐晦的描写, 模糊地分辨出他此时应是在血气浮躁。
也知道, 依照话本中惯常的套路, 接下来,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发生些什么。
话本取材自现实,谢玹接下来的举动,应当话本中写的不会出入太多吧。
容娡一开始想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反应,如此她才好借机做些什么。
未曾想到中间被人打乱,出了差错,情急之下只好更易了个法子。
兜兜转转, 弄巧成拙。
没想到最后还是教她寻到了趁机撩拨他的机会, 甚至比她最初设想的晨间提前上许多。
容娡对那物的认知极为浅薄, 只从话本中一知半解,那似乎能令人欲|仙|欲|死的快活。
她还不曾亲眼见过呢。
隐约感觉到, 似乎是同玉璋一个轮廓。
容娡回忆了一下那时的触感, 觉得自己的形容颇为妥帖, 在心中默默认可。
她有些好奇, 微微抿着唇,神情纯澈又认真, 细嫩的手指沾着点水润的烛光,往他的腰侧探去。
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谢玹腰间的衣料,谢玹略带疑惑的目光看着她,才忽地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他飞快捉住容娡的手腕,制止了她极其危险的下一步动作。
与此同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着的陌生又奇异的反应,瞳仁惊诧的颤了颤,耳尖忽地烧红了。
霎时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僵在原地,唯有手上仍控着适度的力道制住容娡,不允她乱动。
容娡抬眼,见他面容雪净淡然,还以为是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他并未能产生半分情动,不满又不甘地撇撇嘴。
然而转瞬间,她忽地感觉握在手腕上的那只手,虎口处脉搏跳动的似乎有些快,鼓槌一般密集地敲打着她的肌肤。
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脸上滑动,望见他颜色通红到几乎要冲破昏暗烛光的耳,眨眨眼,心中的不快蓦地消散了。
她张口软润地唤:“谢玹哥哥,你攥我的手腕做什么,玉璋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呀。”
又要用另一只不曾被制住的手触他。
谢玹迅速将她两只手全部攥住,冷沉着脸,与她澄澈纯真的眼眸对望,鼻息微微发沉,有些不稳。
他背对着烛光,光线只能映亮他的半边脸。他又垂着眼,因此眼眸中的情绪有些朦胧不清。
可他额角渗出细汗,分明有所情|动,面容却仍然空净明淡。
容娡望着他的眉眼,心念微动。
谢玹只将她的手制住,她便膝行着靠近他。
每挪近一寸,谢玹便后靠一分。
直至她檀粉色的裙裾有一角搭上他的腿。
幽浅的甜香悄然弥漫。
容娡轻轻地用膝盖磨了磨谢玹的腿,语气似是在撒娇:“给我看看嘛。”
她的眼眸中,尽然流溢着狡黠的得意之色。
谢玹眼睫轻颤,拎着她的手将没骨头似的她提远一些:“坐好。”
嗓音极冷极沉,微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喑哑。
容娡跃跃欲试地要挣开,扭动时足尖踢到他的腰腿,他又用另一只手制住她的足腕,道:“别动了。”
她听着他的声音,隐约嗅到一点不寻常的危险,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自足尖向脊背窜过一丝怪异的麻。
只短短一瞬的愣神,谢玹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带,搭在她的腕上,淡声道:“若再乱动,便用此物将你捆住。”
他语气沉冷,眉宇沉肃,丝毫没有同她戏言的意思。
容娡盯着他的脸,见他耳尖缓缓恢复原本冷白的颜色,哪里有半分情动的模样,略带不甘地扫了眼他的腰。
她在心底衡量一番,觑着他的脸色,悄悄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背。
谢玹的手很好看,修长冷白,比她的手要大上许多,指节泛着微微的粉。
她的指尖触到他的肌肤后,看见他的手背上有淡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
未及她睁大眼仔细看,下一瞬,谢玹的手转了个方向,提着丝带绕过她的手腕,竟是当真要将她捆住。
容娡看他这架势,忙软声道:“我不乱动了,不乱动了!”
谢玹掀起眼帘,沉默地审视她。
容娡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视线有些紧张警惕地瞟向丝带,眸中烛光细闪,脊背慢慢绷直坐好,不动了。
良久之后,谢玹松开她,低垂着眉眼,同她拉开距离。
容娡莫名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一丝防备。而谢玹跪坐着,手握佛珠,迟迟不曾有入眠的意思。
就好像是在提防她一般。
她未能得逞,心中堵着一口闷气。见他不睡,她便也不睡,气鼓鼓地窝倒床榻上,盯着他看。
谢玹淡然自若,甚至还默诵起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拂晓时,静昙等人终于寻到客舍。
静昙未曾想过容娡会同主上宿在同一间客房,敲门后便如同往常那般迈入门内。
谁知进门后,先是嗅到一阵冷檀香混着清甜的绮香,又见谢玹同容娡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古怪,以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吃了一惊,脚尖一转便要下意识地告辞。
谢玹叫住他。
静昙满心复杂,眼神规规矩矩不敢乱瞟,飞快地同他禀报了一些事:“主上,刺客已擒获,皆服毒自尽。”
谢玹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上毫无意外之色。
静昙悄悄觑着他的神情,既觉得容娡同他做了些什么,然而看到谢玹冷淡的神情后,又觉得不像,心中百感交集。
他观察一阵,没瞧出什么来。只觉得主上此刻似乎有哪里不同,神情却又是一如既往地冷。
他二人说话时,容娡悄然无声地睡着了。
谢玹瞥她一眼,走过去将被她揉的乱七八糟的被褥铺好,离开这间房,去了另一间客房小憩。
晌午时,谢玹带人去了都尉府。
容娡亲身随他经历过两场刺杀,因此还受了惊吓,他便默许她随行。
他们歇脚的这家客舍距离都尉府有些远,容娡有些没睡醒,又负气不和谢玹说话,睡眼朦胧地趴在案几上小憩。
谢玹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都尉府。
都尉恭恭敬敬地将谢玹迎入议事厅中。
谢玹下马车时,容娡还睡着,他垂着眼眸,略一思索,没有叫她。
过了许久,容娡悠悠转醒,胳膊都枕麻了。
马车停在都尉府的庭院,庭院中栽着许多树,簌簌风声休止时,能隐约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潺潺流水声。
容娡坐起身,缓了一阵,掀开车帘走下马车,迎面撞见被下人搀扶着行走的刘覆。
刘覆看见她,立即怒容满面,龇牙咧嘴地要说些什么。
而后他瞥见容娡身后的马车,想起些什么,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背后,再看向容娡时,眼神中明显带上些忌惮。
容娡瞧见一瘸一拐的刘覆,先是愣了一下,想起他的伤是昨日被谢玹下令处罚的,遍身畅快,简直要在心中大笑出声。
她如今清楚谢玹会护着自己,便不似从前那般见到刘覆就躲闪,婷婷袅袅地站在原地,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同他对望,温婉地笑了笑:“刘公子,别来无恙,近日可安好?”
刘覆岂能看不出她正在嘲笑自己,牙都要咬碎了。
他满面阴鸷,目光犹如淬了毒,阴森地盯着容娡看了一阵,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转晴,不怒反笑。
容娡心中警铃大作:“你笑什么?”
刘覆左右环顾一番,装腔作势道:“容娘子在丹阳攀附权贵,过得很是不错,只怕是忘了在水灾里失去行踪的容郡丞咯……可怜容郡丞忧国忧民,心系家国,若是还家时,得知妻离子散的消息,啧啧……”
他无缘无故地提到了容娡的那失去行踪的父亲。
容娡额角突突跳动两下,明白他是在蓄意激自己,等着她往坑里跳呢。
略一斟酌,她反呛回去:“呸,我父亲的名讳岂是你这种人能提起的。”
刘覆的脸色一下子沉下去:“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的行踪?”
容娡心道,果然。
“我当然想知道。”她的嗓音平静,“可我说想知道,你便会告诉我么?”
刘覆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狠狠的看着她。
容娡本想睁大眼睛瞪回去,眼前不知为何忽地闪过谢玹冷淡的脸。
她想到谢玹平日里的神情,在心中默默比较一番,忽然发现似乎冷漠的神情似乎更为气人一些。便忽视了刘覆的目光,只当没看见他的愤怒。
刘覆果然愈发愤怒,偏偏又不能对她怎么着。
容娡将他漠视,收敛心神,琢磨他方才的那一番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过头,望见之前见过的都尉夫人,还有一个锦衣华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容娡对刘覆因为陈年的积怨,一向看他不大顺眼,连同作为他姨母的都尉夫人,她看着也莫名不喜,不喜间还莫名的觉得她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眼瞧着他们走近,容娡将脑海中的怪异思绪驱散,规规矩矩地行礼。
她垂着眼,未曾看见这位夫人望见她,亦是面色微变。
旁边的少年先是同刘覆打过招呼,目光扫向容娡,眸中划过一丝惊艳:“表兄,这位是……”
听他唤表兄,容娡心中便有了数,应当是都尉的公子。
刘覆敷衍的回他:“是一个故人之女。阿简,你问她作什么,课业都完成了?”
杜简脸色一红,目光瞟着容娡,嗫嚅着说不出话。
倒是都尉夫人和蔼的放了话:“阿简同这位娘子似是颇有眼缘,既如此,便允你休息半日,领这位娘子在府中逛上一逛。”
容娡听得一愣,不曾想到他们三言两语将自己牵扯进去。
但见杜简用一双晶亮的眼眸殷切地看着自己,她不好拒绝他,略一斟酌,盈盈一笑,大大方方的应下他的美意。
他们走后,都尉夫人若有所思,仔细盘问刘覆一番,大致了解两人之间的纠葛。
她沉思片刻,转头看向容娡离开时的方向,目光好似淬了毒:“她同我倒是也有些牵扯。此女万万留不得。”
刘覆一僵,惊骇地睁大眼:“姨母的意思是……”
都尉夫人冷哼一声,低语两声。
刘覆面色骤变,张大口说不出话。好半晌,他想起一桩事来,目光中划过一抹阴狠,央求道:“只求姨母且再留她几日,容我将她得手一回。求您了姨母。”
都尉夫人颇为头疼地白他一眼,寒声道:“这一次便由着你的性子。得手之后,立刻抹杀。”
议事厅。
谢玹端坐上首,手中握着手持,面容雪净淡然,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人的脸。
他刻意将昨晚遇刺之事瞒下,有意试探这些人的反应。
须臾,静昙领了他的意思,命兵卫将几个人押下去审问。
谢玹走出议事厅。
日光将他的一身白衣照的如同皑皑白雪,衣料上银线绣出的纹路泛着粼粼的冷光。
他抬眼看向日光,眉宇间没由来的显出些恹恹之色。
路过一处水榭时,谢玹听到几句低柔的说话声。
那声线他很是熟悉。
谢玹若有所感地掀起眼帘,恰好望见容娡笑着说了什么,眼尾挑起的弧度好像一把弯弯的小勾子。
她说完后,跟在她身旁笑容璀璨的少年抬起手,为她摘下发髻上沾着的枯叶。

淙淙的溪水声中, 那二人的谈笑声似银铃一般清泠,穿透草丛,钻入谢玹耳中。
谢玹望着这一幕, 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
他面容雪净,目光冷澈, 看着容娡娇美的一张巧笑倩兮的脸, 心里缓缓浮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莫名想到, 容娡既能对他有所谋求, 假以时日, 倘若他对她没有值得利用之处, 她亦可去图谋别人。
就像现在,她不曾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便将笑容对向旁人一样。
跟着他身后的静昙见他突然停足,跟着停下,见他面色微冷,有些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诶,是容娘子。”
容娡听见动静, 若有所感地朝这边看过来。瞧见他们, 她笑盈盈地朝他们挥挥手, 广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肌肤。
杜简不经意瞥见, 涨红了脸, 慌里慌张地要别开视线, 一转头, 被树上枝条抽打到,捂着头“哎呦”一声。
容娡本来都要朝谢玹他们走过去了, 听见他的痛呼,顾及他的身份,不好意思置之不理,便停下脚步,装模作样地关怀一番。
她微微踮起足尖,想要查看他头上的伤势。
杜简嗅到她发间的幽香,越发面红耳赤,眼神发飘,磕磕绊绊道:“没、没事……”
他们这一来一回的举动,落入谢玹的眼中,便是容娡更情愿同那个稚子待在一处,并不想过来寻他。
谢玹薄唇微抿,脸色越发冷沉,本欲转身离开,身体却不受他控制一般钉在原地。
他听见自己问:“那是谁?”
静昙翘首观察一阵,“似乎是杜都尉家的公子,不知是如何同容娘子认识的。”
谢玹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地颔首。
杜简只是被树枝打到额头,并无大碍。容娡关切的说了几句话,便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谢玹。
微风吹动树叶,簌簌轻响,亦将谢玹雪白的褒衣博带吹起涟漪。
分明是极为寡淡的颜色,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寡淡,反而显出几分圣洁的神性。日光洒落他满身,更是犹如谪仙临世。
容娡还记得他夜里未教她得逞之事呢。
但她月事未走净,其实原本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有恃无恐地想撩一撩他——最好能同他有些进展。
可看着这样的谢玹,她目光微动,心里亦泛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谢玹为人本就是渊清玉絜,各方面都极为符合她的心意。如若他教她很快得了手,反而不像他的作风。这样的话,于她而言,他同别的男子并无什么不同,皆是觊觎她美貌、能被她轻而易举拿捏的凡夫俗子——他若是那样做了,极有可能会让她感到失望。
然,谢玹越是端方守礼,她便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很对,想要得到他的念头也因此越发强烈。
想着想着,容娡的心房不禁微微发热,朝着谢玹小跑过去。她的裙摆随着步履微微扬起,掠过不再茂盛的草丛,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粉色蝴蝶。
她跑到谢玹面前,仰起娇美的小脸,软声唤:“谢玹哥哥。”
因为奔跑,她的气息微微有些不匀,白皙的面颊亦染上娇嫩的薄粉,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眼中的倒影唯有他一人。
杜简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他认得谢玹,知道他身份尊贵,愣了一下,连忙规规矩矩的行礼。
谢玹的清沉的目光始终望着容娡。并未因旁人的到来,而从她的脸上移开。
他淡淡颔首,算是应下杜简的问好。
容娡察觉到他冷淡的态度,看着这样对待旁人的谢玹,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她与他初见的时候。
那时的他,眼中一片漠然,世间万物似乎无一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恍若降世的神明,俯瞰人世,无情无欲,不染纤尘。
然而此刻这尊高台上的神明,却因她而停驻脚步。
容娡回过神,与他对视,意识到如今与那时并不同了。
就算她并未撩拨动谢玹的心弦,患难与共的经历,也足以令她入了谢玹的那双淡漠的眼。
更何况,她不信谢玹不会有半分动容。
否则,以谢玹处尊居显的身份,就算她寻了借口趁机亲吻他,他若是不喜她亲近,感觉到冒犯,有的是方法让她消失在他眼前。
但他非但没有,还将她带在身边。
想清楚这一点,她有些高兴,也有些得意,脸上不禁露出盈盈的笑意:“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谢玹看着她的笑容,默不作声的与她方才的笑对比一番,淡声道:“嗯。”
容娡便转头同杜简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跟上谢玹。
待他们坐上马车,谢玹忽地伸手触了下容娡的发髻。
他微凉的衣袖擦过容娡的脸颊,她若有所感的抬头,“怎么啦?”
谢玹神情淡然地收回手:“沾了些尘土。”
容娡眨眨眼,想到许是方才摘果子时沾到的,并未细究。
他的话倒是提醒她想起一桩事。
容娡低头从袖中翻出两颗圆滚滚、红彤彤的柿子,献宝似的呈到他面前,语气欢快:“哥哥你瞧,方才在都尉府寻到的。我摘了最好看的一对。”
谢玹看向她的手,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微动:“你方才是在摘柿子?”
容娡双手举着柿子碰了碰,声音轻软:“对呀,分你一个。”
她将大一些的那颗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微风卷着帷帐,将帷帐吹出一些涟漪,帷帐上缀着的玉铃丁啷脆响。
谢玹的目光垂落到那颗柿子上,心中翻涌的古怪情绪,在顷刻间忽地消散了。
迎着容娡带有希冀的澄澈目光,他眼睫轻眨,如玉的长指搭在柿子上,轻轻摩挲,忽地淡声发问:“我若是两颗都想要呢。”
“哥哥喜爱吃柿子嘛?”容娡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另一颗柿子放到他面前,嫣然一笑,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甜蜜的话语,“我自然会全部都给你啦。我有的都给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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