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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雪时/云鬟湿by南川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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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来人竟是他,赵双乾当即吓得酒醒了一半,心里发虚,不敢再造次,恭恭敬敬地行礼:“表兄。”
谢玹淡淡颔首,应下他这一声,面沉如水。
哪怕赵双乾身为世子,平日张扬恣意,碰上他,却是心里发怵。
谢玹投掷花枝击中他之事,他更是不敢提到半个字。
赵双乾讪笑道:“表兄不是南下去了,何时回来的?”
谢玹言简意赅:“今日。”
顿了顿,他淡漠地扫他一眼,“你在外酗酒,行为不端,醒酒之后,自行去戒律堂领罚。”
赵双乾被他的目光压的低垂下趾高气扬的头颅,满腹为自己开脱的话无处说起,只得硬着头皮说好。
侍从搀扶着他欲离去。
谢玹叫住他们,面色平静,像只是在循规蹈矩的依律处置,声音淡漠:“赔礼。”
赵双乾脚步一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不情不愿地对着容娡拱手:“实在是对不住。”
见状,容娡漂亮的眼眸里泛起水波,低垂着细嫩的颈项,显得柔弱无害,一幅惊吓过度的模样,不声不响。
赵双乾深深看她两眼,又颇为忌惮地瞥了谢玹一眼,忿忿离去。
咯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园中陷入静谧。
有积雪自无法承重的细嫩花枝上滑落,发出的细微簌簌响声。
方才谢玹出现时,谢府的婢女眼疾手快地拉着容娡行礼。
眼下容娡回过神,抬眼一瞥,见身旁的婢女虽举止恭敬,但目光不住往谢玹的脸上瞥,竟像是痴醉了。
容娡不禁在心中轻笑。
她的好谢玹,真真是生了副好皮相,只站在那里,便能将一向恪守规矩的人迷成这般模样。
她直起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谢玹,张口欲唤哥哥,话到嘴边,顾及到有旁人在,顿了顿,转而软声唤:“表兄。”
谢玹面容岑静,清沉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自她脸上扫过:“嗯。”
而一旁侍候的婢女,听着他们这番对话,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据她所知,长公子的性子极其冷漠。
往先府中来过那样多的表姑娘、小娘子,成群往长公子面前凑,从未听说他理会过谁。
今日怎么偏偏应了这位表姑娘?
她不由得多看了容娡几眼,总没由来的觉得,谢玹待这位表姑娘非同一般。
谢玹漠然地扫了婢女一眼,话却是问容娡的:“你自四房来?”
容娡乖顺地点点头:“是。”
谢玹没有再说话。
默了一瞬,跟在一旁的静昙按捺不住:“娘子既来了这边,想来是有事要办。娘子要去何处?”
婢女见容娡低垂着头,似是内向害羞,便替她答道:“要去学堂。”
闻言,谢玹眼睫一眨:“我亦要去学堂。你们应不常来这边,可随我同行。”
婢女一愣,讶异地看向他。
容娡望着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张冷脸,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这人真是。
分明想见她,
分明想同她在一处。
却偏又不能直白的说出。
怎么反倒显得,他们好似是在私相授受。
顿了顿,她忍住笑意,小心翼翼地道:“会不会太过麻烦了?表兄拨个人给我们指路便好。”
静昙撇撇嘴,许是看不惯他们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意有所指道:“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谢玹轻轻颔首:“无妨。”
容娡露出一抹清浅的笑,乖顺地跟在他身后,连歇脚的心思都抛开了。
进入梅园,本就是她想借机费些心思从婢女口中打探出谢玹的住处。
如今既然巧合的遇见,倒也省了她的事。
走了几步,容娡眼眸一转,趁婢女没留意,借着宽大鹤氅的遮挡,飞快地用指腹勾了勾谢玹的手背。
假装同他不识,蓄意好奇的问:“表兄南下去了何处,可曾遇见什么有趣的事?”
谢玹呼吸一停,沉沉睨她一眼,眸中翻涌出漆黑的浪潮,薄唇微微抿起。
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他想——
可不就只有眼前的她吗。
他不声不语,落在不知情之人的眼中,则是他不欲同容娡多言。
婢女跟在两人身后,暗自打量一阵,见二人之间的相处甚是拘谨生疏,便没再多想。
容娡瞥了婢女一眼,悄悄看向谢玹,眼眸晶亮,含着笑意,像一只得逞的狡猾小狐狸。
谢玹看向静昙。
后者心领神会,放慢脚步,同跟在容娡身后的那个谢府婢女搭话,调取她的注意力。
不待容娡有所动作,谢玹便伸出手,去牵容娡的手腕。
他手上的温度一向温凉,然而此刻握住容娡的手,却发现她的温度比他还要低上许多,凉的像块冰。
容娡未曾想到他会如此动作,顾及如今是在谢府,便欲抽回手。
察觉到她的意思,谢玹眉心微蹙,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她冰凉的手拢入手心。
容娡撼动不了他,眼波流转,略带娇嗔地横他一眼,由他牵着。
正是下学的时辰,褒衣博带的学子三两结队,零零散散自课室中走出,顺着堂前相衔的甬路走向各个院落。
人声渐渐淡去。
须臾,空荡荡的堂前,慢慢现身出几个颇为显眼的身形。
其中两拨人相对拱手道别。
待人走后,一个眉眼昳丽、身形高挑的郎君笑吟吟的同身旁人道:“玉安兄,舅母昨日同我说,我母亲她们不日即将抵达洛阳,想来就是这两日。你很快便能见到我妹妹了。”
说话间,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行走。暖黄的日光不时摇漾到开口之人的脸上,细看过后,发现此人的眉眼竟与容娡有五分相似。
此人正是容娡一母同胞的兄长,容励。
听到他的话,谢珉刷的红了脸,却并未出声反驳。
容励感慨道:“说来你们二人倒颇为有缘分,我妹妹的那副画像,此先我如何找寻皆找不到,玉安兄你一帮忙,便找见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奇哉,怪哉……”
原来容励被接来洛阳之前,怕自己思亲心切,便画了父母妹妹的画像随身带着。怎知数月前不慎丢失,将带来的箱子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寻见。
某日谢珉来寻他时,见他找的满头大汗,便帮着找了找。
容励画工不错,那副画又精心绘制许久,画里的容娡妙致毫巅,栩栩如生。
谢珉只匆匆瞥见一眼,便难以忘怀,甚至茶饭不思,魂牵梦萦,频频梦见她。
后来他忍不住旁敲侧击,问及容娡,被容励窥出端倪。
知晓容娡尚未定下婚事,谢珉索性央求父母往江东递去书信与庚帖。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迟迟不曾收到回信。
见谢珉有些心神不宁,容励宽慰道:“未曾收到我母亲她们的回信,许是因江东之前局势不稳,耽误了通信。待她们来到府上,你同我妹妹见过面,再互通议亲之事也不急。”
顿了顿,他不知看到什么,忽地拍了拍谢珉的肩膀,示意他看:“玉安兄,你瞧那边那个小娘子!我妹妹身量同她差不多,比她还要美上几分呢!哎不对,这小娘子缘何生的如此肖似我的妹妹——”
容励的嗓音并未克制,隔着老远一段距离,便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跟着谢玹身旁、正在朝他走去的容娡,闻言哭笑不得。
待款款走近容励跟前,她才挑挑眉梢,浅笑着道:“阿兄,你再仔细瞧瞧,我是谁?”
容励瞧清她的脸,“哎吁”一声,惊喜道:“姣姣!你为何在此!”
容娡但笑不语,举止温婉端方,纤细的腰杆如同初生的荷花茎一般窈窕。
容励打量她一圈,见她出落的愈发美丽,颇为自傲地对谢珉道:“看,我说的吧!我的妹妹漂亮极了!比我画出来的可要美多了!”
容娡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
谢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怔愣在原地,整个人红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虾米。
容励见状,冲容娡挤挤眼,压低声音道:“这便是那位递了庚帖,有意同你议亲的三公子谢珉。”
容娡笑意一僵。
背脊上,当即窜上一层令她战栗的寒意。
她不着痕迹的轻蹙了下眉,下意识地扭头,僵硬地看向身后良久沉默不语的谢玹。
视线恰好同他的清冷的视线撞到一处。
她始料未及,心中发虚,不禁慌乱地眨动眼眸。
谢玹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咬字轻而温冷:“——议亲?”
许是因为天色渐渐黯淡,他的眉宇间,似是覆上几分沉冷的阴鸷。
一贯淡漠岑静的眼眸,竟无端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游廊里, 有一刹那的死寂。
容娡喉头发紧,额角突突直跳,难以直视谢玹这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脊背上滚过密密麻麻的、犹如利刃割过的寒意。
有那么一瞬间, 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乱的感觉,好像他的视线有了锋利的实质, 像一只狠戾的凶兽一般, 随时会扑上来, 撕咬住她细嫩的脖颈。
可谢玹的面容和嗓音, 分明是极度平静的。
他的眉宇间仿佛映着霜雪, 依旧是那副神姿高砌的神明模样。
于是, 容娡便只当是自己过于心虚而产生了错觉。
几乎在眨眼间, 她便飞速想好了对策,当即转回头看向容励,佯作一无所知地为自己开脱:“什么婚约,我并不知晓。”
即使是转过头,她还是能感觉到,谢玹如有实质的目光始终划在自己身上。
容娡竭力镇定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语气皆接近于从容自然。
容励自看见容娡以来, 满眼皆是自己的妹妹, 谢玹又一直默不作声, 他便没有注意到容娡身后还有人。
此时谢玹出声后,粗枝大叶的容励才发现他的存在。
谢玹身量挺隽修长, 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极为威严冷肃, 强大的令人难以忽视。
容励顿了一下, 下意识地问及他的身份:“姣姣, 这位是……?”
话音才落,他身旁红着脸、柱子一般杵着的谢珉, 循声看向谢玹,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行礼:“兄长。”
谢玹淡淡应下。
容励面露讶然。
兄长既然出声发问,容娡只得看向谢玹,但低垂着眼帘,没有去看他的脸。
“这位是长公子。”她的语气恭敬又憧憬,顿了顿,眼珠一动,略带点羞涩道,“母亲同我北上时,与长公子同路,蒙受了诸多照拂,我一直铭记于心,难以忘怀。”
她不是谢兰岫,清楚再隐瞒下去没甚用处,谢氏的族人若知道她同谢玹往来,必然会顺藤摸瓜地去查。
还不如坦然的讲出,说不定能借此安抚讨好谢玹。
容励闻言,忙拱手作揖:“原来是长公子。”
谢玹轻轻颔首,算作同他打招呼。
他虽反应淡淡,但并未轻慢之意,容励稍微一顿,说了些感激他照拂母亲妹妹的客气话。
谢玹神情温和,听他说完,语气平静:“不过分内之事,无妨。”
此言一出,游廊间的其余人皆是一愣,神态各异。
谢玹的目光轻轻自谢珉身上扫过:“你们先前在说,‘议亲’?”
容励脑中缺根筋,只觉得谢玹回他的那句话似乎有些奇怪,但并未细想:“是,玉安兄有意同我妹妹议亲。”
谢玹若有所思地颔首。
因他垂着眼帘,睫羽遮住眼眸,瞧不出是何神情。
容励待要再说些什么。
察觉到他的意图,容娡脑中“嗡”的一声,简直要被他气死。
她心跳如鼓,飞快地扯了把他的衣袖,制止道:“——哥哥!”
容励与谢玹皆看向她。
容娡面颊涨红,眉尖微蹙:“我根本不知什么议亲之事,哥哥不要再说了!”
对上她焦灼的视线,容励幡然醒悟,意识到似乎有些失言,便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不再出声。
一旁的谢珉,先是因容娡不知议亲之事,有些失落。
旋即他渐渐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扫视着面前这几人,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谢玹说,“分内之事”。
他乃是长房的大公子,与一个压根没有干系的旁支表姑娘,谈何分内之事?
谢珉不似容励那般心思粗枝大叶。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总觉,他这位光风霁月的兄长,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说的别有用意。
一个年轻的、未曾婚配的郎君,同另一个不曾议亲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分内之事?
除非……
谢珉的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猜测,被他猛地打断。
他不该妄自揣测兄长的心思。
谢珉不似赵双乾之流。
他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平日里对谢玹恭敬有余,但并不畏惧。
可今日,不知怎地了。
或许是因许久未见谢玹。
谢珉竟没由来的感觉到一种极其沉重的冰冷压迫感,令他心生悚惧不已。
他心思纷乱,惊惶不安地看向谢玹。
一抬眼,对上谢玹一双冷澈的、略带着点不解的眼。
谢珉脑后一凉,自知失态,忙收敛心思,规规矩矩的站好。
并不宽敞的游廊间,一时陷入沉默。
几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须臾,容娡出声打破这古怪的局面。
她对容励道:“阿兄,你当我为何前来迎你?阿娘正盼着见到你呢。”
容励一拍脑门,想起刚才被自己遗忘的要紧事来:“罪过罪过!见到你太高兴,我险些忘了这桩大事,娘亲现今在何处?快带我去见她!”
容娡想了想,招手让佩兰过来:“佩兰记得路,让她跟着你。”
“咦,你不与我一起走吗?”
谢珉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变,看向容娡。
“你先走,我暂时走不了。”容娡一脸坦然,面不改色的扯谎,“来之前我去了趟梅园,梅园里积着雪,我的鞋袜现今湿透了,脚有些冷,走不快。待寻个暖阁烤干鞋袜再走。”
“那行。”容励瞥了一眼她沾着一圈雪的鞋边,并未深想。
谢珉想了想,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容娘子刚至府上,想来对府中屋舍并不熟悉,不如我随你指路?”
容娡看向他,客气疏离地微微一笑:“多谢郎君,但不必劳烦您。”
她指了指跟在身后的谢府婢女:“有府中婢女跟着我。”
谢珉局促的笑了笑:“好。”
他们说话的期间,谢玹神情淡漠,始终未置一词,似是对他们的交谈并不在意。
容娡一一向他们行礼辞别。
面向谢玹时,她美目中泛起水波,欲说还休地飞快看他一眼。
谢玹的脸冷的像块冰,眸色晦暗不明。
应下她这一礼后,他率先转身离开。
转身时,他的鹤氅带起一点冰冷的气流,将容娡耳边的碎发拂的微微颤动。
容娡在心中叹息一声,随着婢女的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迈步。
婢女将容娡领到就近的一处无人的暖阁。
对兄长说自己鞋袜湿了,只是容娡情急之下的托词。
但当她围着炭火盆坐下,褪下鞋袜后,才发现自己的鞋袜竟当真被雪水浸湿了。
她轻叹一声,抬起冻得几乎没直觉的脚趾,靠近火盆,耐心等待。
不多时,暖阁的门外,传来轻而沉稳的脚步声。
容娡眨了眨眼。
门扇开合,满身映雪的谢玹迈步走入。
暖阁内空间不大,谢玹的身量又极高。他一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屋里便显得有些拥挤。
容娡的脚趾蜷缩一下,慢慢抬头看向他,露出一截细白的颈项。
看见他神姿高砌的一张脸,下意识撒娇:“哥哥……脚冷。”
她早知他会来。
谢玹停步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澈的眼眸中隐有审视之意。
炭火噼啪作响。
谢玹没什么情绪的开口:“你一早便知我是‘表兄’?”
他的语气淡淡。
瞳仁中,却因问出这话,而泛出几丝极致的冷寒。
他看着容娡脆弱细嫩的颈项,克制住翻涌的情绪,在心中冷漠的想。
只要她敢有半点撒谎。
只要她流露出半分迟疑。
只要她,对他胆敢有所隐瞒——远比他以为的要脱离他的掌控。
他会看着那些人将她除去。
就像他冷眼旁观那只白狐的死亡一样。
谢氏的族老不会容忍这样一个会扰乱他心念的女子接近他。
他紧紧盯着容娡的脸,没有放过她脸上半点细微的神情。
然而——
容娡只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便摇摇头:“我并不知道。”
她不解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觉得这种事不必瞒着他,便和盘托出:“与你一起来洛阳的时候才知道的,哥哥问这个作什么?”
谢玹冷漠地审视着她。
须臾,他薄唇微启,低低吐出几个字:“那,议亲呢?你可曾知晓?”
他提到这桩事,容娡不禁微微蹙起眉头,神情颇为苦恼。
谢玹没有错过她表情的变化,眸色一黯,冷硬的心房骤然掀起滔天的浪潮。
说不清,在他心中兴风作浪的,是妒意,还是杀意。
“我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件事。”提起此事,她便没由来的心烦,不禁没好气道,“我并不认识什么三公子五公子,他们说的信件与庚帖我更是半个字也不曾见到,谁知他四处散播要与我议亲,真是……”
她拧着眉,略带埋怨,重重吐出几个字:“真是让人烦闷。”
话音才落,她觑着谢玹的神情,连忙补上一句话:“哥哥莫要误会我,我同他绝无可能!”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不禁觉得遗憾。
想了想,又觉得不过只是随口说说哄骗谢玹,倘若她不能拿下谢玹,届时再接近谢珉也未尝不可,便不再自寻苦恼。
谢玹听着她埋怨的嘀咕,心中翻涌作祟的古怪情绪忽地停歇了。
他看着容娡娇美的面庞:“为何怕我误会?”
容娡被他问的脸上一热,羞恼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谢玹坦然的摇头:“不明白。”
谈及此,他竟颇为殷切的看着她,似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容娡脸上发烫,不自在的抿住唇。
总之不过是说句好话哄一哄他罢了,她又不会损失什么。
便张开红润的唇瓣,吐出甜蜜温软的情话:“谢玹哥哥,我心悦你呀。”
谢玹轻笑一声。
容娡白皙的脸上浮出薄红,羞恼更甚:“你笑什么?”
谢玹不答。
他的视线落在她玲珑的足上,停留一瞬:“能站起来么?”
容娡委屈巴巴地摇头:“不能……”
“行。”
下一瞬,谢玹走到她面前,双手搭在椅背两侧,将她圈在怀里。
冷檀香灌入五感,容娡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谢玹勾挑了下她细嫩的下巴尖,俯身用力吻住——或者说是咬住她的唇瓣。

他的发犹如泼墨一般流泻到她身上。
容娡只匆匆瞥见面前的炭火急急跃动两下, 而后视线便被男人平阔的肩膀占满。
冷檀香丝丝缕缕,像冰凉的发丝滑入领口那般,钻入嗅觉, 浸入血液,游走于她的四肢百骸。
他张口衔咬住她的唇。
谢玹的唇齿微凉, 探入她齿间的舌也是偏凉的。
他吻过来时, 容娡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说不清是因为他偏凉的体温, 还是因为他令她始料不及的动作。
炭火噼啪作响, 但此时的容娡已然无法留意到了。
她的视线里满是这人的身影, 感官也尽数被此人占据。
一呼一吸, 一举一动, 全然为他所调动、全然为他所掌控。
——而这也正是谢玹想要的局面。
他那样的人。
身来便是山巅之雪,高居神台,算无遗策。
无法容忍,他所见之事,哪怕有分毫会超出他的掌控。
一丝也不行。
偏偏容娡是那个例外。
他以为自己看彻容娡。
以为顺着她的谋算、遂了她的意,同她亲近,便能够令自己重回正轨, 让事情向着他所能掌控的局面去发展。
但没有。
反而, 越发无法掌控。
反而, 让自己在她绮丽甜蜜的陷阱中陷得更深。
令他的心屡屡失控,蓬生出许多陌生而古怪的情绪。
譬如, 妒火,
譬如, 醋意。
哪怕谢玹并不愿面对, 自己因她而产生了这种百无一用的感情。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听到谢珉有意同容娡议亲时,他的胸臆中泛起了冷寒汹涌的妒火。
这就是令人失魂落魄的情爱么?
谢玹从未体验过。
他不知道。
但容娡说心悦他的话语, 的确令他的心房里生出了几分细微的愉悦。
同时谢玹也很清楚。
如若他今日不是恰巧撞破,以容娡的行事风格,她必然会将与谢珉议亲之事,瞒天过海的隐瞒过去。
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周旋于他与谢珉之间。
——容娡也的确有此意。
谢玹鼻息不稳,想到此处,冷淡的眸中闪过一丝薄怒。
他用力去吮咬她那惯来会说出甜言蜜语哄骗他人的舌。
说不上是因怒而生的索取,还是因情而生的给予。
他攥着扶手的双臂渐渐绷紧。
力道之大,甚至使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容娡听着他发沉的、甚至有些低欲的鼻息,被他吮的舌根发软发酸。
没由来的觉得,他的吻中带有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惩戒意味。
她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但她也无法分出心神去细想——
口耑息被男人冰凉的舌尖顶的破碎,喉间溢出的细吟也被堵了回去。
容娡有些头晕脑胀,脑中嗡嗡作响。
暖阁内雕梁画栋的装潢,在她眼中成了绮诡交错的彩色纹路。
她在错乱的间隙用力呼吸。
却感觉到,灌入她鼻腔之中的气流,被他身上的冷檀香浸透。
甚至,她呼出的气息,也浸着一层馥郁的冷香。
二者之间仅有的区别,便是她呼出的气里,带着点自胸肺里传出的热度。
而她唇齿间的空气,早便因他试探的舌尖,在拥挤的搅动间而变得无比稀薄。
容娡仰面对着他,脊背紧紧绷起,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弦。
她没由来的感到一种几乎算是心慌意乱的紧张。
在这个缠绵表象的遮掩之下、称得上是凶狠的吻中,她的所有感受被他轻而易举的调动。
鼻息与心跳溃不成军时,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仿佛她是一只——被某只看似温和、实则凶猛的魔龙——盯上的孱弱的幼鹿。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迈入他的领地,便以为自己能够亲近他,能够获取他的庇佑。
实则一有不慎,便会被他摁在冰冷的利爪之下,
任凭他掌控她的性命,任凭他用冰刃般的利齿破开她的皮肉,大口大口吸食她细嫩脖颈处的鲜血。
——这不对劲。
谢玹这样的人,当是圣坛上的神明才对。
她为何会有这种荒诞的联想。
因为窒息,容娡不由自主地停住紊乱的思绪,下意识地张开唇,想要吸取空气。
但这反而便利了他的试探与掌控。
她所汲取到的,尽然是他的气息。
她被他吻的迷迷糊糊,眼前的布设明灭闪烁,闪动着光怪陆离的眩晕感。
思绪如浆糊,她迷蒙地想,暖阁里的地龙应当烧的太旺盛了些。
否则,为何在这新雪初霁的大冷天里,她却反常的觉得热。
好像,她是一团圆滚滚的雪球,被人丢到炭火盆里。
火舌细密的舌忝舐着她,她身不由己,只得为之掌控,一点一点的融化,慢慢瘫软下去。
火势挤压着雪球渐渐缩小,融化出的水摇漾到火舌上,反而将火激的更为凶狠急切,愈发狠戾,想要吞噬掉她,让她完完全全融化、消散在火中。
蓬盛的火势,灼烧的她脸上发烫发红,热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想要挣扎着逃离他的吻。
却丝毫无法将他撼动。
她听到自己剧烈的、欲要挣开胸腔而出的怦怦心跳。
也听到,因无法获取足够的空气,而发出的哭咽般的口耑息。
——而这仅仅是一个吻而已。
甚至,谢玹的双手仍规规矩矩的搭在檀木椅的扶手上,他与她有所接触的,只有唇瓣。
云雾一般的薄汽,渐渐涌出,一点一点浮在容娡琉璃般澄净的瞳仁表面。
像那团雪融化出的水,被火灼烧成蒸汽,缭绕上浮。
触及到微冷的、琉璃质感的眼眸,水汽便凝为水波,泛起一道道潋滟的涟漪。
谢玹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或者说,令他满意的是——
他与她的交锋中,终于有事情能被他全然掌控。
在他放缓吻住她的力道,薄唇微动,似是要对她说些什么时。
容娡因为无法逃避他的掌控,在濒临窒息的威胁下,张口咬破了他的唇。
浓郁的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
容娡急急吸了一大口空气,嗓音破碎细弱,怕他被激怒,下意识的哄道:“我……我是你的。”
谢玹身躯一僵。
他的鼻息忽地变得沉而急,像是山雨欲来前,预兆的、潮湿的风。
容娡心尖一跳,连忙趁机用力推开他。
她整个人娇弱靡丽,薄薄的红如同雾气一样布满她白皙的肌肤。
脱离他掌控的一瞬,她立即咳呛两声,紧接着大口大口喘气。
她警惕地盯着他,红润的唇瓣上沾着血,像传说中忘川河畔盛放的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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