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今夏—— by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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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缘知不提是因为不想一起走被认识的人看见——莫名其妙地,她不希望这段关系现在就公之于众。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和许临濯是好朋友的事情传出去,那么她所享受的,平静的校园生活,将会不复存在。
至于许临濯不提的原因,陈缘知没想过,也懒得费力去想。
陈缘知打开了手机,一边走到地铁站一边随意地打开了朋友圈。
入目的第一个新动态是孙络刚刚发出来的,标准的九宫格和即使小图也能看个大概的多人自拍照片。
陈缘知平时是不打算看的,但这次她点开了大图。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陈缘知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姜织絮和魏风原。
陈缘知印象里,这是姜织絮这个寒假第二次和孙络出去玩了。
那场无疾而终的元旦汇演也并不是没有留下什么。虽然孙络一群人准备的节目最终没能通过初选,但一个月的相处显然已经将这群男男女女圈在了一起。
姜织絮也因此被孙络拉进了属于孙络那个小圈子的群里。
姜织絮第一次赴约时,曾经来找过陈缘知。也是因此,陈缘知才得知是孙络主动邀约姜织絮出门。
“……就是这样,大概有七八个人,都是我们班的同学。小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们还没有出去玩过呢,我想和你一起。”
陈缘知当时沉默了一下,“孙络答应吗?”
“我问过孙络了,她说没关系,人多热闹。”
陈缘知没有考虑太久。虽然是姜织絮向她发出的邀约,但她几乎可以预想到那不会是一段愉快的经历——最重要的是,许临濯在等她。
“小絮,我就不去了,你玩得开心。”
陈缘知明白,姜织絮还是会去,不仅是因为她的小絮不是擅长拒绝别人的性格,还因为魏风原也会参加那场聚会。
陈缘知看完了所有的照片,本想划出去,手指却一顿,又划到了那张三人的合照上。
合照里,最前面拿着手机的是孙络,一只手盖着侧脸在找角度摆手势,后面姜织絮长发披肩,微微抿着唇笑着,表情带着些拘谨,但眉梢眼角的笑意都很柔软。
她旁边站着的是魏风原,大男孩似乎没有任何顾忌,对着镜头笑得比两个女孩都要灿烂。
陈缘知看了两秒,正准备收起手机,耳边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这是你的朋友吗?”
陈缘知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她转过头看着突然出现的许临濯,按着自己的胸膛,心有余悸,“……许临濯?你怎么在这?”
许临濯朝她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是一只蓝牙耳机仓:“你的蓝牙忘记拿了。我感觉你可能还没走远,就马上下来找你了。”
陈缘知接过,“谢谢。”
指尖不小心擦过那人的手心。如她所想,很干燥,有一层薄茧。
她抬头,那人恰好也低下头看向她,清骨在夜色和路灯下折出嶙峋眉眼,瞳仁很黑。
陈缘知忽然道:“今晚要不要一起走?”
许临濯看着她,轻轻一笑,“好啊。”
陈缘知意识回笼,刚刚说的话和对方的应许犹在耳畔,她的大脑宕机一瞬,随即马上又开始运转。
“……是我刚刚突然想起有些事情想问你。我们好像不顺路?要不回去我在熔核上说吧——”
“不,没关系,”许临濯一双笑眼瞅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牌:“我记得你说过你住星庭?601路刚好路过星庭附近,我在下一站换乘别的也可以回去。”就是有点麻烦。
陈缘知跟着许临濯站到公交车牌下的时候才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她转过头:“你难道是蓄谋已久……”
许临濯平时根本不走这边,怎么会知道这个方向有个公交车站刚好路过她家?
一声巨大的排气声传来,阴影盖下,陈缘知没能得到答案。
许临濯看了眼前面,伸手示意:“公交到了。”
陈缘知:“……”
她只好憋回了本来要说的话,转身,三步上车,刷码,然后一路走到倒数第二排的窗边,气势汹汹地坐下。
许临濯刷完码,看到陈缘知憋着一股气,郁闷地坐在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陈缘知故意撇开脸不看许临濯,公交车的车窗上倒映着蓝色的车座,身高腿长的少年人一路朝她走来,然后坐到了她旁边的座位上。
他身上的青木梨香挥发一天,已经很淡,只有离得这样近时才能闻到一些,似有若无的。
许临濯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传来,很清亮,“对。想和你一起走这件事,我蓄谋已久。”
陈缘知抿了抿唇,感觉耳根慢慢发烫,“……行了,我知道了。”
许临濯手撑着膝盖捂着脸,肩膀耸动,闷笑声逐渐在陈缘知耳边传开。陈缘知盯着他弯下去的脊背,从脖颈到腰的弧度很漂亮,但还是不可原谅,“笑完没?我要开始说了。”
许临濯一秒坐直,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嗯,笑完了,你请讲。”
陈缘知在来的路上思考了很久要怎么对许临濯描述她和姜织絮的事情,语言早已组织得差不多,此刻说出口也就十分流畅自然。
许临濯沉吟,“……所以,你现在有一个好朋友,她交了另一个你觉得不太好的朋友,而你希望她们分开?”
陈缘知:“理智上我尊重她的意愿,感情上我希望她远离那些人。”
许临濯,“我明白。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困惑这个,我们似乎有讨论过类似的问题。”
陈缘知当然知道许临濯指的是什么,实际上她也还记得那次对话。
“……事实上,只有相似的人才能成为朋友。这种相似可以浅表地理解为生活方式,爱好和习惯,比如喜欢拍照的人和不喜欢拍照的人无法一起出门,喜欢宅在家里看书的人和喜欢出门蹦迪的人往往聊不到一块儿,特别努力的人和特别懒的人不可能有同一个目标。”
“但说穿了,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爱好习惯,折射的都是一个人的观念和规则。只有彼此观念契合,规则相互顺应的人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在特定的情境里,这条铁律有时候会失效,比如无法选择的亲人,受恩者与施恩者,还有成年前接受教育呆在学校里的学生。”
“作为学生的我们,有时候可能会先和同桌,舍友成为朋友,即使同桌和舍友可能并不是最契合彼此观念和规则的存在。我们会因为距离而改变自己的第一选择。”
“但是这种选择也只是短暂的,亲人也不会总是陪伴在彼此身旁,孩子总有成人走出家庭的时刻,受恩者报恩后便可以不再与施恩者维持联系,身为学生的我们也会在一次次争吵和意见相左之后去找到更适合自己的朋友。”
“不是一类人,即使勉强做了朋友,最后也会分开。我们无需做什么,有时只需静静地观察和等待就已经足够。”
“——清之,那时你便是这样和我说的。”
陈缘知看着他,面色无波无澜。
她动了动唇,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平淡,没什么起伏,“是这样没错。”
许临濯:“那为什么……”
“——但是。”
“我希望她不用受伤,也能了解这些事。”
许临濯微微睁大了眼,陈缘知的侧脸在窗外游走的灯辉与月光下,变得比往日柔和几分,低垂的眼睫仿佛雾气蒙蒙的雨盖在玻璃窗前。
“我希望她不用遭受恶意,不用走错路,也不用撞南墙。”
姜织絮对于陈缘知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朋友。陈缘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操心姜织絮的事情,像个过于谨慎的家长,也像一个苦口婆心的老母亲。
可她确实这样想。如果可以,她希望姜织絮不用受到伤害,也能明白这些残酷的道理。
可是,世上哪有平白得来的恍然大悟。成长都是鲜血淋漓地抽骨扒皮,在青春期这样敏感多愁的年纪,所有疼痛都会被放大数倍。
有时,我们回过头去想以前耿耿于怀的事情,会发现那确实如大人们所言,只是一件小事。但那时因此经历的痛苦和茫然,在那时却是那样的剧烈,以至于经年累月至今,伤疤还是隐隐约约搏动着,锥心刺骨,无法释怀。
陈缘知看向许临濯,“你人缘那么好,应该也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吧。”
“你应该能明白这种感受?”
许临濯看着她,半晌没有出声,“……嗯,我能明白。”
陈缘知没有等许临濯说话,反倒是先开口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想好了。”
“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但确实不必要。我应该有那个自信,我应该相信一个我十分了解的朋友,毕竟我清楚地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陈缘知微微低着头,背对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眼睛底下沉着亮若晶石的光,“就像你当时说的一样——只要是命中注定会一同走下去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走散的。”
“即使我无法阻止,就算未来她会受到中伤和恶意,那也没关系,只要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我会第一时间听她倾诉,然后告诉她没关系,那个人本就不重要,而且她还有我。”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忽然绽开一个笑颜,“谢谢你,我终于想通了。”
许临濯从怔愣里恢复过来,有些好笑地仰起头,靠在椅背上,喉咙间的喉结微微凸起,滚动了一下,“别感谢我啊……这明明是你自己想通的。我还没出谋划策,你就已经逻辑自洽了。”
陈缘知弯起唇,“那也多亏了你,说不定是因为在你身边,你的磁场给了我灵感。”
许临濯伸手,“可别说这话了。”
两周多一点点的寒假,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转瞬即逝,对于陈缘知来说,是充实,也是彻头彻尾的改变。
许临濯无疑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老师,在大多数高一考生还对高考数学一窍不通的时候,他已经为陈缘知拨开了最外层的迷雾。
“高考数学的底层逻辑是素养,主要手段是解题思路。现在的网课老师喜欢搞一些秒杀法,两步解题法,拆分法,其实都是整理简化了解题思路,精炼成几个简单的步骤,然后让学生死记硬背。”
“这个方法理论上可行,如果一个人真的足够聪明也足够勤奋,并且他没有太高的目标的话,那这种方法是很适合的。”
“只要把所在地区高考考过的所有数学题的解题思路都列出来并且记住,在一套套相似题里熟练运用,那么即使考不了太高的分数,也绝对能稳在100分以上。对于很多人来说,100分的数学已经可以改变很多事,超越很多人。”
“但追逐速度不会有好的结局,数学也不是靠死记硬背学得好的科目。有价值的东西往往最难得到,比如扎实的基础,比如良好的素养。”
“一旦有了更高的目标,数学要稳定在130分甚至140分的程度,不具备足够的数学素养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数学素养这东西说来悬乎,但其实很好理解,有些人看到题目第一反应就知道他想怎么考,有些人对着题目字是每个都看懂了拼在一起就看不懂了,有些人无论出什么难题他都能很快抽丝剥茧找到突破口给出答案……这些都是数学素养强弱的体现。”
“说白了,这是一种感觉,像是中英文里被称之为语感的东西。做题,听课,听解析,本质上都是在培养自己的数学素养……”
许临濯的话给了陈缘知很多启发。他帮助她制定了一份长远的学习计划,数学无疑是其中一项浩大的工程——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补基础,从第一本教材开始,她要一本本地看完然后做课后习题,许临濯还要求她记录经典题型的解题思路,多思考品悟。
陈缘知也是那天才深刻地明白,自己后面这些日子是一天也别想偷懒了。
许临濯不止是聪明头脑好,在一次次关于学习的训练和讨论里,陈缘知还发现他十分地了解高考这场考试的规则和制度,并且对自己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着非常清晰的规划。
“你打算高一下学期去参加北大和清华的暑期游学项目?”
“对。我觉得我总得比较了才知道我更喜欢哪一个学校,我不止看重学风,还看重生活的氛围和环境。在这之前我也了解过清华面对高中生的学术科研项目,我对那方面的研究很感兴趣。”
陈缘知,“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我会觉得他疯了。”但如果是许临濯,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
作为东江中学的第一名,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完全有这样的资本。
“还有更自负的。要不要听?”
陈缘知抬起头看他,“说来听听。”
“关于帮你的理由。”许临濯眼睛轻轻眨动一下,眼尾翘起,“我觉得,如果是和我那么像的人,完全有能力来到最高的位置,成为我的同伴。”
“在这件事上我选择梭口合。清之,可别让我输光筹码啊。”
许临濯的这句话,被陈缘知深深地埋进了心底,成了最坚硬的底线。
她向来不属于勤奋刻苦的那类学生。
她纵容自己的小聪明,很容易开小差,偏科严重,只有在学自己喜欢的科目时能格外专注,有时明知自己需要改变劣势,但却在重重困难下逐渐卸了劲。
但后来,在高中三年的很多个平凡无奇的日子里,有时是朝露未醒,有时是群星烁夜,在陈缘知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都会想起许临濯这一天对她说出口的,他对她的信任和期待。
然后她会感觉自己彷佛又汲取到了力量。
哪怕微不足道,她也会再一次握紧手里的笔,继续伏案低首,圆那场未竟的梦。
寒假剩下的时间如流水般逝去,短暂的十余天假期在一月末迎来尾声。
开学前的晚上,陈缘知照旧和许临濯在图书馆自习。
两人心照不宣地在一起度过了一整个寒假,除了年三十和初一的两天回家过节,俩人谁也没有违背这个被双方默认的约定。
离结束自习还有一分钟,陈缘知却有些走神。
她看着眼前的电子钟一秒一秒地走过,窗外夜景静谧,彷佛在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镜花水月。
她真的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过这样心无旁骛的专注。
和许临濯呆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好像都有魔力,她能够收起自己所有躁动不安的野心和蠢蠢欲动的惫懒,她感觉自己好像只要坐在许临濯的身边,就能够一直这样专心致志下去。
可是,明天就要开学了。
开学以后整日都要呆在学校,她和许临濯隔着两层班级等级,又身处两栋不同的教学楼,恐怕无法再像现在这样一起学习了吧。
“……”
"……清之?"
陈缘知猛然回神,目光落在面前的电子钟上。
不知何时,离开的时间已到。
许临濯抬起头看着她,不知在此之前已经看了多久。他眼眸清凌,“你在想什么?”
——在想还能不能在一起学习。
这种话陈缘知是断然说不出口的,即使对面的人是许临濯。
她摇摇头,一副自若的表情,“没什么,在想明天开学和搬宿舍的事情。”
她向来善于撒谎和假装若无其事。
陈缘知不知道许临濯会不会看穿,她看着许临濯露出些惊讶来,然后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打算这学期转全宿吗?”
……似乎没看出来。陈缘知暗暗松了口气,她眼睫垂下来,轻颤,斟酌着回答,却在这时忽然想起了黄烨。
陈缘知早出晚归,虽然她早就和黄烨说过她是去图书馆自习,但黄烨似乎并不相信她。
某天晚上她从图书馆回来,恰好遇到了没有排到晚班的黄烨坐在对着玄关的沙发上。
陈缘知无意与黄烨交谈,本想扭头直接回房间,却被黄烨一句话叫住:“你这么晚才回来?”
陈缘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半,比平时上学晚自习下课还早点的时间。如果不是怕错过公交车末班车,她和许临濯还能多学一小时。
她转过身,一只手扯着书包带子,一只手垂在腿边,声音有些淡:“九点半很晚吗?”
黄烨看着她,眉心一直皱着的,“可是你早上七点就走了啊,难不成你一直在图书馆学到现在?”
“你什么时候这么努力了?”
“除了图书馆,就没去别的地方……?”
学了一整天的头脑本就已经在叫嚣着要休息,此刻被黄烨的话语一刺,陈缘知有些忍不住了,一声冷笑来不及掩饰,已然溢出喉咙。
“——既然都已经怀疑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我说没有你信吗?你觉不觉得你很好笑啊?”
黄烨看着浑身竖起刺的陈缘知,忽然沉默下来。
陈缘知看着母亲挺直的背慢慢弯曲了一些,反应过来自己在很大声地喘着气。
然后她便看到了黄烨掩住脸低声叹道:“我没有怀疑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本来只是想问问你今天累不累。”
陈缘知感觉眼眶一酸,一种冲动袭上心头,她别过脸,狼狈地丢下一句“随便你”便快步回了房间。
——她和黄烨,好像都没有办法好好和对方交谈。
回忆戛然而止。陈缘知回神,“……算是吧。我家离学校的距离不算近,而且我妈觉得我成绩下降了,她说过如果我成绩没有好转,就让我住校。”
——省得再把本该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花在路上。
黄烨那时,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陈缘知默默想着。
许临濯摸了摸下巴,“全宿的话,平常应该用不了手机了吧?”
陈缘知,“嗯,我打算带个老人机,用来打电话。”
许临濯拿出手机,很自然地接道,“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记一下。”
陈缘知愣了一下,然后报了一串数字。
……他会和她联系吗?
许临濯收拾好书包,站起身,陈缘知也跟着站起来。俩人并肩走到图书馆门口,许临濯转过头,对陈缘知说:“明天见。”
陈缘知本来在盯着他看,闻言条件反射道:“嗯,明天见。”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走远,转身朝公交车站走去,忽然停住了脚步。
明天见?
虽然明天开学,但他们应该见不到对方吧…?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陈缘知掏出一看,是陌生来电。
一个莫名的念头在心底滋生,陈缘知睫毛微颤,几乎是同一时刻,手指已经按下,接起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清深如一洞水潭,带着玉石纹路的朦胧感从电话那头传来——
“清之。”
陈缘知捏紧了手机,轻声应道:“是我。怎么了?”
许临濯,“你的书好像在我这里。”
陈缘知怔了一瞬,那边续了一句,咬字清晰,“是历史必修二。”
“你们明天早上有历史课吗?不急的话中午我再拿过去给你。”
陈缘知早就看过课表,记忆力一向很好的她马上想起早上第二节 就是历史课。
陈缘知,“……有。还是第二节 。”
许临濯那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他沉吟的声音细碎,带着电子音的颗粒感。
“这样。但是明天早上有表彰大会,我可能会比较忙。”
是了,表彰大会。
陈缘知差点忘了。上学期期末考的表彰大会被延迟到了这个学期开,就是明天早上,在礼堂。
许临濯身为全级第一,肯定有致辞的环节。
陈缘知咬了咬嘴唇,她不希望许临濯觉得她很麻烦。
她张口,刚想说“算了,我借别人的书吧”时,许临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明天早上来后台找我吧。我带着书过去。”
陈缘知怔住了:“可以吗?”
许临濯似乎是笑了,“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你不想被人看到,那我到时候去楼梯口等你。”
陈缘知拽紧了书包带子,“……好。那你到时候有空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找你。”
气体撞击在麦克风上,带起一阵杂音,朦胧中陈缘知听见了许临濯带着笑的声音,“好。”
陈缘知直直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零散的星辰镶嵌在天空中,温柔得像是夜色在垂泪。
她呼出一口气,忍住心里的纠结别扭和不习惯,轻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那,晚安。”
许临濯,“晚安。”
陈缘知挂上电话,身上紧绷的力气卸下,她动了动手指,才发觉厚实的书包带上早已被她掐出几个浅浅的坑。
晚上回到家之后,陈缘知早早就睡了。
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缘知还是感觉自己没有睡好。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度过了什么,她全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群人,和一个枯燥却繁盛热烈的夏天。
“缘知!”
陈缘知闻声抬眸看去,是一个寒假没见的黎羽怜,正隔着一排座位冲她招手。陈缘知放下了手里的豆浆,也朝她挥了挥手。
黎羽怜径直走到陈缘知身边的座位,陈缘知看着她坐下,“羽怜,你好早。”
“哪有,我来的时路上已经好多人了,应该是我们班的人太迟了吧。”
许久未见,两个人闲聊了一阵,陈缘知偶然间抬眼看向舞台,有同学正在花团锦簇的讲台后面调试麦克风,恰好是个男生,身型高挑。
这一幕太过熟悉,以至于陈缘知瞬间便想到了许临濯。
那时她也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看不清容颜,却被那人笼罩在白光里的一身朔月清风所慑。
她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和那样的人亲近。
“缘知?”
陈缘知突然神思抽离,她转头看向黎羽怜,对方正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不出声了,你不觉得很劲爆吗?”
完全没在听的陈缘知:“……啊,劲爆啊。”
“不会吧,还是说你在发呆?!”
陈缘知:“……”
她看着黎羽怜“敢说是我就要闹了”的表情,一时不知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
现在礼堂里的人还很少,如果许临濯要找她,现在就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这个想法刚刚蹦出脑壳,陈缘知就感觉放在裙子口袋里的老人机震动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裙子口袋紧贴着大腿,机体的震动感顺着皮肤攀上,有点麻。
几乎不需要考虑来电人的可能性。陈缘知接起了电话,慢吞吞地开口:“喂?”
电流声夹带着背景音的哄闹,将一切揉碎成电子乐章,而许临濯开口说话的声音是清风,就那样吹开了一片独有的静翳,“……在忙吗?”
陈缘知下意识地握紧了机身,“没有。你现在有空?”
许临濯没有马上回答,陈缘知听着那边传来的哄闹声逐渐变得轻微,有人叫了一声“临濯”,似乎说了什么,许临濯轻声回答了,声音离得远,有些模糊:“…好,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周遭忽然静了下来。陈缘知猜测许临濯刚刚出门,已经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对方询问的声音传来,“你现在在哪?”
陈缘知,“礼堂,二楼。”
许临濯笑了声,“好。我现在有空。来三楼楼梯间找我吧。”
陈缘知马上应声说“好”。
挂上电话,陈缘知下意识转头去看黎羽怜,却发现温文心不知何时来了,黎羽怜正拉着她的手说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刚刚的通话内容。
陈缘知连忙离开了坐席区。
走廊的视野开阔很多。陈缘知上楼梯时透过窗朝楼下看了几眼,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在涌入礼堂,看来表彰大会终于要开始了。
陈缘知正这样想着,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了许临濯的身影。
不远处楼梯平台的围栏边上,穿着礼服制服的许临濯正双手撑在栏杆上,细白修长的手指扣着红漆木扶手,折出慵懒的弧度,手指的主人则似笑非笑地正看着她。
陈缘知三步并作两步走完了后面的阶梯。
她走过去的时候,许临濯也把手从栏杆上挪了下来。
他伸手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书递给陈缘知,“下次可别再漏书了。”
“谢谢。”陈缘知接过,忍不住回嘴,“真是劳烦年级第一了,百忙之中给我抽空给我送书。”
许临濯饶有兴致地笑,“应该的,确实很忙。”
这种氛围,就是两个人马上要开始拌嘴的闲得发慌的小学生互啄的预兆了。陈缘知瞥他一眼,刚想继续说句什么,目光却略过那人的肩膀看到了卫生间门口的人影。
陈缘知的手比脑子还要快。她突然拉住了许临濯的手腕,把人一带带进了视觉盲区的角落里。
走廊那边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两个女生的说话声音,如果陈缘知探出头去,就能看见两个女生拉着手刚从卫生间走出来。
“你语文寒假作业写完没?”“没呢,待会听大会的时候抄”“啊抄得完嘛,还想借你的抄抄来着……”
女孩们说话的声音近了些,陈缘知专心地听着动静,手下拉着的人却忽然动了动手指,干燥有力的指根擦过她的指尖。
陈缘知愣了一瞬,马上意识到自己还拉着许临濯的手,马上松开了,“抱歉,我……”
没等她说完,那人刚被松开的手便伸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许临濯一个用力,陈缘知便又往里走了两步,离他站的位置更近。
手腕上传来那人不容忽视的体温,腕关节的地方被圈得紧了,要烧起来一般的暖和。
脑海中的思绪仿佛被熔断的电路,闪了一簇火花后便再无动静。陈缘知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左胸上的针脚平整的校徽,蓦然抬头对上许临濯的眼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