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春潮—— by小涵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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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夜色一样平滑的黑色精仿羊绒面料,中间夹杂了微微的金银丝线,戗驳领则是暗光流转的绸缎质地,通体内敛而深沉,唯有袖口的铂金钻石袖扣带来一点张扬的锋芒。
总之是要配她。
【京城天选打工人】群里早已刷屏上千条了。一群公子哥齐齐来了港岛,住在易家旗下的另一家酒店,挨着星顶,都在热闹繁华的尖沙咀,晚上约着去酒吧找乐子。
谢知起说他不去,他对港岛的夜店有阴影,被当过一次鸭,发誓从此再也不踏进夜店。
谢知起不去,池桓礼也说不去,又不说为什么不去,闻余杭觉得这两人没意思。
替补伴郎楼遡舟提醒一群人:【玩是可以,别玩太晚,明早四点就要起床的。谁起不来,我这个替补就上了啊。】
楼遡舟考虑到要和伴娘有互动合影,不想小山樱不高兴,于是退出竞选。另一个落选的是宴叙亭,他落选纯粹因为话少不会整活。当伴郎就要能说会道,调节气氛,否则轮到堵门环节,岂不是被伴娘追着打?
时间漫长,有些煎熬。
谢浔之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似做什么都有点多余,但又必须做什么。工作是不可能了,他那类机器的精密大脑,连续工作十个小时也能活力满满的机能,在这个时候也看不进任何枯燥的文件。
他甚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无聊的【京城天选打工人】群聊,看他们在群里吵闹。
“东西送过去没?”谢浔之熄灭手机,眼睫半阖。
梅叔笑笑:“早送过去了,少奶奶都拿到了。”
“她喜欢吗?”又问。
“当然喜欢。”
梅叔如何察觉不出谢浔之罕见的焦躁,甚至是紧张。即使他表现得一如往常,沉稳淡定,但梅叔了解他,知道他,所以懂。
梅叔不在关键时候开玩笑,提供情绪价值,郑重说:“少奶奶很喜欢那顶王冠。”
不是从拍卖会上拍来的古董,也不是珠宝品牌对外发售的高珠,是在南非原矿区购买了原石,再由易思龄最喜欢的bariya品牌设计图纸,镶嵌,制作,原本需耗时一年的订单,在人脉和钞能力的双重攻击下,四十五天就蜕变出最完美的模样。
设计图纸将永远封存,不会对外公开,这顶王冠也没有名字,等待它的第一任主人命名。
众所周知,珠宝名表字画,这些作为人类文化遗产的东西不会属于某个人,它们永远留存在这个世界,一代一代流传下去,甚至能见证一个家族的兴衰。这顶王冠在未来也许会属于他们的后代,又或许在好几百年后流散在某个拍卖会,但这顶王冠为易思龄而诞生,刻着易思龄的名字,这就是意义。
港岛的夜晚是斑斓的,太平山上浮了一层夜雾,游船如织,划开一缕又一缕粼粼水波。
这座酒店位于港岛最繁华的中心,地面太过热闹,高空之上则分外孤寂。
谢浔之感觉耳边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敲响,直到梅叔也走了,套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指针走过零点。
谢浔之在睡前最后发了几条消息。
在【京城天选打工人】群里:【大家早睡早起,明天婚礼行程很紧,堵门环节任务繁重,烦请各位多多展示才艺。今年的度假我和太太来安排,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握手]】
在家庭群里:【明日还请大家多担待,感谢大家。】
跟住在易公馆的谢温宁特地发了一条:【宁宁,提醒你嫂子,让她早点睡,别明天起不来。】
最后一条是给易思龄的,数不清的话在谢浔之脑中闪过,最后只有最简单的一句:
【昭昭,今晚早点睡。】
发送完,他熄灭了套房里的主灯,温沉的面容隐匿在夜色中,他保持克制,保持平静,保持最佳状态,他要明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平顺而完美。
明日,灯只会为她亮。
易公馆也熄灯,但今晚注定是不眠夜。
易琼龄和陈珊宜挤在一张床上,两个妹妹仔憧憬明天的婚礼和明天的靓仔,聊天聊到转钟两点。迷迷糊糊睡到五点半,易琼龄在闹钟响起那一瞬间,惊醒。
条件反射地掀开被窝,连洗漱都没有,急匆匆趿了拖鞋就往楼下跑。
她要赶紧去叫公主起床。
推开易思龄的房门,她惺忪的睡眼睁大,看见房间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
化妆的在化妆,熨烫礼服的正打开蒸汽熨烫机,整理配饰的正拿绒布一一擦拭珠宝……
易乐龄坐在床上,和华丽的婚鞋盒大眼瞪小眼,思忖着哪里藏鞋子比较隐秘。
而主角易思龄已经端坐在化妆椅上,穿着一袭淡紫色的,镶边鸵鸟毛的绫罗睡裙,松软的长发披散下来,整个人沐浴在清早的曦光中。
易思龄从镜子里看见发呆的易琼龄,笑出声,招呼她过来。
公主今天很温柔……易琼龄觉得自己这想法很癫狂,她走过去,问:“公主,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一晚都没睡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易思龄羞愤地瞪她一眼,“少来!”
易琼龄吐吐舌头,目光悠悠地打量着房间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快,她的视线被一顶王冠吸引。
擦拭珠宝的助理工作很认真,也很谨慎,也许是这里随便一个小配饰都价值百万千万,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尤其是擦拭这顶王冠时,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最中间镶嵌的那颗红石头像极了一朵玫瑰,不是宝石,而是钻石。助理今天才知道,原来钻石还有红色的,血一样热烈的红色。
“好璀璨的王冠!我怎么没见过这顶!是你新买的吗?还是姐夫送的!”易琼龄尖叫,飞快地走过去,毛毛躁躁地,拿起王冠的动作却很轻柔。
聘礼单子里没有这顶玫瑰蕾丝造型的王冠。
“红宝石?不像…”易琼龄仔细观察,“……是红钻!?”
易思龄闭着眼,让化妆师为她扑粉底液,懒懒地回答:“嗯…diamond…”
易琼龄也是从小在珠宝里泡大的,但这么大克拉的红钻倒是第一次见,没有镶嵌成戒指,而是作为王冠的主石,戴在头上,像玫瑰的加冕。
“姐夫送哒?”易琼龄蹲在易思龄身旁,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小狗狗。
易思龄摸了摸她的小脸,“你说呢。”
谢浔之昨晚派人送来的。前两日,她还在忧愁,婚礼当天主婚纱要搭配什么冠冕,她把自己所有的珠宝收藏都拿出来,偏偏没有一顶让她心动。
拿到这份礼物后,她没想过会是王冠,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只想问一句,夫妻之间也能有心灵感应吗?
易琼龄:“他超爱!”
易思龄勾起笑,很罕见,没有给她一个白眼。
五点半过后,伴娘陆续醒来,每位伴娘都有单独的化妆师为其打理造型。整个二楼都热闹得不行。
六点四十五,易思龄的一群塑料姐妹都陆续来了。其中陈薇奇精神抖擞,穿着一条不会过于华丽抢镜,但也绝对亮眼的香槟色小礼裙,七厘米的高跟鞋踩的利落飒爽。
见到易思龄后,陈薇奇难得没有挖苦,而是夸了一句:今天很美。
易思龄下巴微微昂起,很高傲地看她一眼:“今天只准陪衬我。”
陈薇奇:“今天整座港岛都是你的陪衬,大小姐。”
自然是陪衬。连惠风和畅的天色,灿烂却不晃眼的阳光,都是陪衬。
易思龄化好妆,做好造型,换上宝珊阁的牡丹仙鹤绣金嫁衣,手腕上仍旧是那一对帝王绿翡翠镯子,又叠带了两只金镯,中式盘发的造型比过大礼那日要隆重很多。
黄金搭配翡翠和珍珠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早上的时间过得飞快,明明四点钟就起床,但还是不够用,劳斯莱斯车队进入易公馆大门时,化妆师还在调整易思龄的步摇位置。
“来了来了来了!新郎来了!”
“堵住他们!拦住!”
“红包!新郎发红包!”
前院传来鼎沸如潮的声音,易思龄整个人也紧张起来,恨不得站起来去窗边一探究竟。化妆师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又笑又无奈:“新娘子等一等,还没好呢。”
易思龄不停地盘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凉阴阴的翡翠镯,在手掌的热气熏蒸下,居然起了一层很薄的水雾。
一群塑料姐妹都跑出去看热闹,卧室门紧闭,不再出入。易欣龄力气最大,负责守在卧室里,挡最后这道门。
易欣龄抓狂,对方全是大男人,她和几个娇滴滴的小女生,怎么可能挡得住?
易公馆的前院停满了各种劳斯莱斯,其余的车没地方停,只能停在大门外的山道上。整个公馆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伴郎都好靓!”陈珊宜抓着易琼龄的手,脸蛋红扑扑的,有些害羞。
她是十五岁的妹妹仔,平时跟着姐姐见过很多帅哥,姐夫也是港岛出名的型男,但此时此刻,眼前的帅哥不是一个或两个,而是一排。
人均一米八五以上,齐整的黑色西装三件套,正式伴郎的胸口别着铃兰胸花,替补伴郎的胸口没有胸花,但也跟着站在一起。阳光下,一群性格迥异的男人各有各的气场,或绅士或风流或清冷,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口燥的荷尔蒙。
看着不像是来接亲的,像是来抢新娘子的军团。
组建这样一支来势汹汹的伴郎团,对新郎是莫大的考验。不论是在样貌,身高还是气场上,新郎稍有短缺就容易被淹没,可最中间的男人依然卓群。
峻拔的身型修长而有力,头发梳得整齐,胸口是一朵弗洛伊德玫瑰花。
易琼龄一边欣赏帅哥,一边指了指站在最右的谢知起,“喏,那个就是小起哥,你今天的搭子。”
陈珊宜花痴:“好帅……好高……”
易琼龄狠狠捏她的脸:“不要犯花痴!等会儿要拦住他们的!”
“可他们有七个人,我们只有五个……你姐夫耍赖。”陈珊宜瘪嘴。
易琼龄:“我姐那群姐妹十来个,怕什么!更何况我一个抵他们三个!”她人小鬼大,自信过头。
易琼龄对自己准备的问题非常自信,就不信姐夫能答的上来!
一群人很快就杀到了易思龄卧房所在的二楼,得益于谢浔之对易公馆的轻车熟路,若是第一次来,肯定会被这里绕晕。
二楼的大厅里摆了一张台球桌,桌上放着一颗母球,五颗红球,红球的摆放角度刁钻。
易乐龄站在一群伴郎面前,也不逊色,清冷的面容散发着易家骨子里的高傲。她出题:“谁能一杆清台,就算这局赢。当然,我们已经降低了难度,只需要打进五颗球。”
一群伴郎齐刷刷看向贺连枫。
贺连枫:“………”
他观察了球与球的摆放位置,觉得不难,找好角度,能清台,刚想说没问题,就听见易乐龄又补充:
“限时三分钟。”
贺连枫:“…………”
他恨不得喊姐了,这么重要的条件,为什么放在最后说!
谢浔之沉默几秒,幽冷地看着贺连枫,两秒过后,他了然,这家伙不行,于是绅士地询问易乐龄:“是否还有别的补救办法。”
易乐龄微笑:“派个人喊新娘三声祖宗,这关算你们过。”
一群伴郎齐刷刷看向贺连枫。
贺连枫抱头崩溃,“我做错了什么…”
闻余杭:“反正咱们大嫂已经是你祖宗了,你喊三声不要紧吧?又不掉你一块肉!”
池桓礼一把搂住贺连枫:“这样,你喊的时候就当你妹魂穿你了,咱们嫂子今儿大婚,你添个彩头。”
贺连枫喊了三声祖宗,心里默念,自己是贺嘉语,贺嘉语,贺嘉语…
卧室里,高清大屏直播门外的场面,易思龄被哄得咯咯直笑,拿团扇挡着脸,怕自己笑得有些太不矜持。
接着是易琼龄,她拿着小本本,走到谢浔之面前:“这一局是考验姐夫的,都是关于公主的喜好,若是全部能答对,就算过!”
谢浔之看着这位比谢温宁还要小几岁的丫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兄长的慈爱,他态度温和,“你说。”
易琼龄翻开本子,清嗓子:“公主喜欢吃什么!”
“很多,东星斑,和牛,香芋味巴斯克,椰香鸡,也许现在还能再加一道谢园做的鲫鱼炖豆腐。”谢浔之从容不迫。
“喜欢喝什么?”
“不加糖的芋泥奶茶,加奶的英式红茶。”
易琼龄蹙眉,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继续看题,“……喜欢穿什么牌子的高跟鞋?”
谢浔之笑容更深:“Rene caovilla,Manolo blahnik,要定制款,烂大街的她不爱。”
易琼龄瞪大眼睛,怀疑谢浔之在照着标准答案念,她精神错乱,“颜色?”
“红色。紫色。金色。”
新郎的声音沉缓而有力,对他的新娘如此了如指掌。
易琼龄崩溃,阖上本子,“姐夫,你是不是昨晚问过公主标准答案啊!你作弊诶!”
谢浔之笑了一息,手中的捧花偶而洒落几滴水珠在他的手背,云淡风轻道:“不至于。连这些都不知道,我这个丈夫岂不是很不合格?”
他面上温文尔雅,心里想的却是——
就冲这几个问题,他也应该亲自给易思龄的那位很一般,愚蠢,鲁莽的前男友送上一份请帖,邀请他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顺带感谢这位前男友,让他在接亲环节中如此势如破竹,当然,也感谢这位前男友,让他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吻。
如此美妙。
易琼龄自信而来,恹恹而去。完了。这个世界上,出现了比她更了解公主的人,还是男人。
门前的最后一道关卡是谢温宁。
谢温宁紧张地看着这一群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哥哥们,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上一次还是大哥来易公馆提亲。
她牢记着今天的使命。
谢浔之看了一眼谢温宁,笑容如此胸有成竹,“宁宁,你说。”
谢温宁深吸气,在一群寄予厚望的眼神中,说:“大哥,你说四个夫妻恩爱的成语吧!”
易琼龄:“?”
陈珊宜:“?”
一群塑料姐妹:“?”
门内的易欣龄:“???”
“这什么啊!叛徒!”易欣龄气得跺脚,“宁宁你就是叛徒!内奸!间谍!”
谢浔之知道门内的易思龄在看着他,他滚了滚喉结,眸色暗下来,“举案齐眉。”
“如胶似漆。”
他每说一个,坐在床上的易思龄的心跳就加快一拍。
“白头偕老。”
“妇唱夫随。”
易思龄脸红透了,手掌紧紧捏着团扇。
气氛组伴郎纷纷鼓掌,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妇唱夫随!咱们三哥永远听嫂子的!”
闻余杭最会来事:“还有还有!我补充一个!三哥和嫂子早生贵子!”
谢温宁偷偷拧了把手,然后灵活地侧身一躲,完成了今天的使命——混进伴娘团的内应。她已经准备好了限量滑雪板,限量“冬雪动物园”整套玩偶,限量黑胶唱片,不信欣欣会不理她。
一群伴郎见缝插针冲上来,把门挤开,无数红包随之砸进去,像一场暴雨,易欣龄在混乱中骂宁宁是叛徒!
谢浔之昂首阔步走进来,身上的西装没有一丝皱褶,或凌乱的地方,深邃的眸,只需要一眼,就找到易思龄。
她乖乖地坐在大红喜被上,身上的嫁衣如此华丽,繁复,美好。
团扇遮住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谢浔之看见她发白的指关节,理所当然知道她很紧张。
他笑了笑,从容地走向他的新娘。
在这期间,智商高的伴郎已经把藏在衣柜里的鞋盒找出来了。易乐龄茫然,自己明明藏得很深了,为什么只要两分钟就被找出来了?
易欣龄贼心不死,最后要为难一下谢浔之,她说:“等下!最后一关!新郎给新娘穿鞋之前,要吻新娘的脚!单膝下跪吻!”
“…………”
剧本里似乎没有这一关??
易思龄睁大眼,触发了开关,头上的步摇伶仃作响,易欣龄才是叛徒!坑死了!
这一关简直是正中谢浔之的下怀。
易思龄一时间想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那些抵死纠缠的,浪漫的,暧昧的,热烈的画面,她屏住呼吸,偷偷瞄了一眼谢浔之。
他亲过吻过抓过她的脚,无数遍。
他笑而不语,一直在注视着她。
几秒后,在一片起哄声中,谢浔之缓缓单膝下跪,掌心握住易思龄的脚,牢牢掌控。
他们彼此藏着秘密,只有夫妻才知道的秘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样隐秘的情趣,尽力演得云淡风轻。
易思龄忍得脚尖都绷紧,谢浔之眯了眯眼,低头,吻上她的脚背。
第50章 百年好合
高跟鞋是红色,缀满了红色的宝石花朵,纤长而性感的鞋跟,好似撑不起什么重量。
谢浔之轻轻握着易思龄的脚,将鞋严丝合缝地套上去。很美,她的脚背白皙,瘦长,被珠光宝气的红色一衬,越发精巧。
周围都起哄要新郎新娘亲一个。
谢浔之捏了下易思龄的脚踝,维持着蹲跪的姿势,从下而上看着她,眼眸幽深,带着穿透力。
他看似是臣服在她脚下的臣子,如此儒雅温和,可抓握她脚踝的动作却很强势,好似随时随地能将她扑倒。
易思龄被他盯得心脏狂跳,四周都是人,又隐秘又刺激的感觉遍布身体。
“……不准弄花我的口红。”她小声说。
谢浔之得到准许,师出有名,这才清清落落站起来,把捧花送给易思龄,在她拿花的那一瞬间,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想起第一次吻她的心情。在那逼仄的,幽暗的包厢里,他第一次尝到嫉妒的滋味,第一次想让一个女人认真地看看他。
谢浔之吻得很温柔,很从容,周围都是人,他不能让自己显得像初尝情事的愣头青,更不能弄花她的口红——答应过她。
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亲吻,看似自然随意,但易思龄和谢浔之都有些莫名的紧张,这种紧张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易思龄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不断吞咽的喉结,谢浔之包住她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一吻过后,新娘的口红还是弄花了些许,好在没有晕出边缘,但脸上的红早已蔓延到脖子。
谢浔之在她耳边说,“抓紧我。”随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易思龄低低尖叫一声,飞快地去搂他的脖子。
一群人紧紧跟在身后,红包还在铺天盖地地洒,谢明穗和谢存樱第一次觉得洒红包能这么快乐。这几天,光是包红包,就把谢园上下几十号人累得够呛。
出来后就是改口,敬茶。
梁咏雯倒是稳得住,保养得当的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容,只是眼睛深处有晶莹的泪光闪烁。易坤山很离谱,在喝谢浔之奉上的改口茶时,激动的茶碗都要打翻,是谢浔之眼疾手快扶了一下。
梁咏雯又好笑又嫌弃,拿胳膊小幅度地推搡一下易坤山,示意他周围还有媒体呢。
易坤山装模作样喝完茶,拉住两人的手,将其叠放在一起,“以后好好的,凡事都一起商量,互相谦让,互相尊重,互相守护。”
谢浔之握紧易思龄的手背,郑重说:“我会的,爸爸。您放心。”
之后,谢浔之一路将易思龄抱出易公馆。劳斯莱斯车队已经整理妥当,按照来时的顺序,主婚车停在别墅的正门口,其后依次是伴郎伴娘的车,亲朋好友的车。
锃亮的黑色幻影搭配娇艳的弗洛伊德,有强烈的视觉效果,好似手捧玫瑰的西装暴徒。
梅叔拉开后车门,谢浔之将易思龄小心翼翼安放好,又俯身替她整理裙摆。
易思龄问:“我是不是很重?”
谢浔之把她头上的几片金粉碎末摘下来,是刚刚放礼花炮筒时落在身上的,“是很重,重到我可以抱着你晨跑。回京城了要试试吗?早上五点,我抱你晨跑。”
“………”
“想得美!”
易思龄瞪他一眼。今天早上四点起床,已经要她的命了。
谢浔之笑了声,低头亲亲她粉润的耳廓,这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伴娘伴郎按照组好的队伍,各自上车。
易琼龄微笑地看着面前的池桓生,有些说不出的苦。
池桓生长得不丑,和他哥一脉相承的风流倜傥,只是块头更大,又喜欢健身,就显得颇为壮硕,笑起来时,一口白牙晃人眼。
“易妹妹,我们坐这台车,你想坐左边还是右边?”池桓生挠了挠后脑勺,不太懂如何与明明只有十五岁,却看上去如此精明又热辣的小妹妹打交道。
易琼龄叹气,她是不喜欢拽的,但也不喜欢憨的啊……这大块头,看着就好憨啊,不是她的菜。
易乐龄分到的搭子是池桓礼。她是高冷的性格,不善与人交际,尤其是和男人,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从易公馆到酒店的车程有半小时,易乐龄为不冷场而发愁,视线不经意瞥到了谢明穗。
她灵机一动,走过去一把拉住谢明穗的手,“阿穗,我们坐一台车吧。”
谢明穗看着易乐龄,又看见她身后人高马大,虎视眈眈的池桓礼,觉得自己为何如此倒霉。
易乐龄的面子不能不给,她只能跟上去,和池桓礼上了同一台车。
今天人多,热闹,故事也多,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场盛大的婚礼下生发,各有各的小欣喜。
车队在九点十八分,准时出发,分毫不差。一如谢浔之笃定的那样,今天的一切都会是分毫不差的完美。
谢浔之的目光从腕表上收回,看向一旁兴奋的易思龄。
她把车窗摇下来,也不顾风会吹乱她精致的发髻,她微微探出头,回看着一直站在屋檐下的易坤山和梁咏雯。
她笑盈盈地朝他们招手,没有哭。
谢浔之也跟着转过身,透过澄亮的车尾窗,看见易坤山一边挥手,一边捂着脸,似乎哭了。
直到车队彻底驶出易公馆的大门,易思龄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才坐回来。
“我以为你会哭。”谢浔之握住她的手,微笑地看着她。
这种离别的场合,新娘很容易哭成泪人,何况她还是远嫁,要跟着他去京城。他想到她也许会哭,所以在西装内袋里为她准备了一包纸巾,但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易思龄只是笑,松弛地靠着椅背,歪过头,拿斜眼瞥他,有一种妩媚的娇意。
“我若是哭了,爹地肯定哭得更凶。他就是嘴硬心软的纸老虎。我要让他知道我很幸福,他才会放心。”
谢浔之静静地看着她,手掌用力,以一种坚实的力量和她十指相扣。
“这样看我做什么。”易思龄有些窘,眼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
他笑了笑,说:“原来昭昭会疼人。”
她不是只会吃喝玩乐,把不成熟当武器的大小姐,她有她的细腻,她的成熟,她的通透。
易思龄很轻地抿了下唇,不知为何,被他弄得很羞臊,先一步避开他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强调:“那是我爸爸妈妈,我肯定心疼。”
“嗯。”谢浔之颌首,“以后我们一起孝顺他们。”
易思龄:“当然,你可是收了他们二十万的大红包,当然要心疼他们。”
谢浔之笑了一息,捏捏她柔软的手,又依次把玩她那一颗颗晶莹的,闪亮的指甲,低声说:“但我肯定最心疼你。你是我老婆。”
易思龄心尖都颤了颤,烦他总是说出这样老掉牙的情话,可听上去又很真诚,弄得她无所适从。
只能抽出自己的手,轻声嘟囔一句老古董。
她是这样说,但腿还是不由自主往他那边靠。红色的高跟鞋几乎碰上他的皮鞋。
酒店内有安排好的迎宾人员,都是易坤山和梁咏雯的兄弟姊妹。这样不可多得的寒暄酬酢的好场合,没人会拒绝。
接亲的车队有专门的通道,和宾客入场通道不同。一台接一台的豪车开进酒店大门,或低调内敛的顶级商务座驾,或张扬肆意的超跑,又或是载着不知是哪位天王巨星的豪华保姆车。
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酒店地勤全部出动,还动用了大量的安保人员,不止要维护秩序,还得拦住那些防不胜防的狗仔,从早上六点到现在,保安队已经打掉了十八个航拍机,打下来后,原封不动地放在失物招领处,客气地配上了丰厚的车马费和喜糖。
狗仔们虽然工作进展为零,但拿到了易大小姐喜糖,自然是美滋滋,不忘发社交网站炫耀一番,又暗戳戳奚落那些出手小气的明星名媛。
附近的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掏出手机拍视频,很快,网络上就传遍了这场婚礼的车队盛况。
二十台黑色莱斯莱斯鱼贯而入,打头的摄影车是两台大红色法拉利,跟在最后的是一台白色幻影。
寓意新人从黑发到白首。
时间紧迫,易思龄在迎宾区停留了二十分钟,拍了一些照片后就匆匆去了休息室更换主纱。
从酒店大门处开始,弗洛伊德玫瑰的颜色就如同烟火一样绽放,那棵十三米高的圣诞树也换成了一座由四万朵玫瑰花制作的旋转木马,木马在转动时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四周都挂满了他们的结婚照。
在谢园,他们穿着旗袍和长衫。在故宫,他们穿着明制婚服,站在恢宏的宫殿之下,两两相望。在伦敦的雨中,她一身黑丝绒长裙,拉着他的手,走过泰晤士河畔。在布达佩斯的夜色里,国会大厦金碧辉煌,不过是他们的背景。
谢浔之换了一套更为正式的黑色礼服,腕表也换成第一次见易思龄时戴的钻表,套上袖箍,穿上同色系马甲,最后佩戴一支红钻石的胸针。
谢明穗一下车就迅速远离池桓礼,跟着谢浔之进了试衣间。看见谢浔之走出来后,她眼前一亮,笑着打趣:“这样和大嫂才配。你一颗,她一颗,你俩心心相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