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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为爽文女主的绿茶妹妹—— by谁家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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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顾九卿云淡风轻清润君子的模样,实在很难跟他之前的暴露狂行为联系在一起。
似乎,手心还残存着那抹让人头皮发麻的触感,总感觉自己手没洗干净,又暗暗地将手在衣裙上蹭了蹭。
是那只触摸过……的手。
顾九卿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种柔弱无骨的触觉,黑眸倏地暗沉下来,黑羽鸦般的长睫垂下,将眸底的暗光彻底掩去。
如今她已知道他是男身的事实,没了‘女相’这层性别遮掩,总归是少了一层顾忌,方才的事已经将她吓得够呛,可不能再让他的欲念将她吓出好歹。
他对她的动作视而不见,见她仍是未动,正要朝她走过去时,顾桑先他一步走了过来。
顾九卿薄唇轻启:“离京一年有余,妹妹可曾练过字?”
第一次教她临摹字帖,便是《关雎》。
顾桑眉心微跳,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原来顾九卿暗示过她无数次,他是君子,可她始终被原书剧情禁锢,迟迟没有勘破这一层真相。
不只是练字,还有静安寺温泉山洞那回,那是她离秘密最近的一次,若非水中突然出现的毒蛇,她就猜出来了。
得知顾九卿的真实性别后,再回想过去两人相处的种种细节,种种迹象,顾桑恍然回悟,他简直是煞费苦心,无时无刻不在点她。
就是他送给她的笑脸娃娃,亦是一对男女成双的。
见她神思游离,顾九卿屈指轻敲她的脑门,指着纸上的三个字:“认识否?”
顾桑收敛心神,抬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脑门,抻长脖子看过去。
洁白的纸面上,写着三个字,似乎是人名。
她不自觉念出声:“薛、文、烬。”
一顿,乍地抬起头:“这是你的……真名?”
顾九卿颔首:“从母姓。”
薛这个姓氏,在燕京城可不常见,而在十四年前,唯有先太子妃母族姓薛,难道是薛家人?
顾桑瞬间回味过来,顾九卿说的是从母姓,那么他是……
她惊讶不已,杏眸满是不可置信:“你父姓司……”
顾九卿黑眸的光亮瞬间湮灭:“没错,我与司马睿一个姓氏。”
顾九卿竟是怀仁先太子的血脉遗孤?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既是复仇,也是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父亲的皇位。
什么女帝,日后大概是正儿八经的皇帝。
顾桑惊得直扶额。
脱离剧情之外的两个惊天大秘,一个是女主的性别,一个是女主的身世之谜。
“不对啊?”顾桑疑惑道。
顾九卿问:“哪里不对?”
“年龄不对?”
先太子妃薛氏孕育两子,长子死时十五六岁,次子当是五六岁。顾九卿不可能是长子,唯有次子,长至如今也该是近二十岁了。
顾九卿提笔将薛文烬三字划去,又将宣纸化作齑粉,才回答顾桑的问题:“我比真正的顾九卿年长两岁。”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顾九卿走失两年后,才回到燕京顾家。两年时间,足够模糊一个人原本的样貌。
他今年,二十岁整。
真正的顾九卿,芳龄十八。
顾桑心绪复杂地看向顾九卿,他比一般闺阁女子生得都要高,身量高挑,比她高出一个头,但司马皇族的人普遍长得高大,就是男主司马睿也是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头,再加上施氏身高比普通妇人高许多,他也只比施氏略高一点点。
单凭身高,哪里想得到顾九卿就是个男子。
何况,他那雌雄莫辨的容颜、清瘦的身形以及那一身营造出的孤傲清冷的神女形象,琴棋书画等才华加持,大家都惊艳顾九卿的才貌双绝,追捧他的才华,议论他的八卦绯闻,谁有那闲功夫往男身上怀疑?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脖间,平整顺滑,没有喉结。男子裸露在外的最重要两个特征,一个胡须一个喉结,他却都没有。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两样都没长。
顾桑觉得有些渴,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捧着茶盅,轻啜一口,又问道:“母亲真正的女儿呢?”
顾九卿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手边快见底的茶盅,声音沉闷道:“还活着。”
如果是以前,不消他开口,她便主动为他斟茶续水,就是这样一个小细节让他意识到她对他不太上心了,也不太关注在意他了。
顾桑自然发现快要喝完的茶盅,装作没看见,追问道:“她在哪儿?”
“日后有机会,我会让她以另一种身份回到顾家,但不是现在。”顾九卿说。
顾桑放心了,人活着便好,终有机会同施氏母女团聚。
顾九卿对她当真做到了坦诚,他的性别,他的身世来历,她的困惑,他都一一解答。
顾九卿将自己隐藏多年的马甲和秘密全都扒掉,将自己一丝/不挂地展露在她面前,在她面前无处遁形。他是在信任她,在她放弃攻略后,反而得到了他的信任,这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事。
得到之后,这份信任似乎变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只有被纳入羽翼的自己人,才能得到真正的信任。
信任,是不容背叛的。
顾桑抿了抿唇,忽的仰起小脸:“你将这些告诉我,不怕我出卖你吗?毕竟,你可是杀过我一回。”
顾九卿真正的身世,可是要他命的利器。
魏文帝不会允许怀仁先太子的血脉遗留于世。
“既然,选择对你坦白,无论怎样的后果我都能承受。”顾九卿几乎袒露了自己全部的隐秘,但唯有他是文殊公子的事,并未打算坦白。
文殊公子,事关他的私心。
他用文殊公子的身份救过她,也被她所救过,她和文殊公子的恩情互相抵消,他不希望在他是顾九卿时,她对文殊公子产生过什么想法。
“就算身世暴露了也无妨,不过是换一种不那么温和的法子罢了。”顾九卿声音温润淡然,但其间蕴藏的锋锐与杀伐直教人心惊肉跳。
约莫又是一场血腥夺权?
下一刻,就见顾九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字,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一个狂草凌厉的‘夺’字跃然纸上。
顾桑看得心惊。
不,顾九卿是先太子怀仁的血脉,他若要堂而皇之地从魏文帝手中夺回江山,掀起的风浪势必比废太子谋反更甚。
她提笔蘸墨,将纸上的字涂抹掉:“我还没蠢到这种地步,我姓顾,如果背刺你,整个顾氏一族怕都要没了。”
如果顾九卿被魏文帝杀了,顾家也要被以窝藏贼逆的罪名大祸临头。
如果顾九卿杀了魏文帝,他嫉恨她背叛的事,顾家也讨不得好。

第113章
室内寂静, 金乌高悬天空,屋外的树木再也无法遮挡其光芒,投射进来的斑驳光亮顺着顾九卿的袖摆攀爬至于他的脸, 继而将他整个人笼罩于粼粼的亮光中,浑似披上了一层熠熠流光。
自成一幅画卷。
一道咕噜声骤然响起。
顾桑并不觉尴尬, 面色自然道:“我饿了。”
从昨晚到现在,早就该饿了。
顾九卿轻笑了一声,抬步绕过书案走到小几旁,从食匣里捻起两块山药莲子糕递给顾桑。
“先将就垫一垫肚子。”
说罢,便吩咐门外的陌花传膳。
顾桑吃着山药莲子糕, 心里微微讶然。顾九卿最喜食茯苓味的糕酥,房间里只会放这一种糕点,哪怕是她以前经常给他做各种口味的糕点小食, 他也只是起意尝个鲜罢了,绝不多食。
所以,这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以前,都是她在意他的喜好口味,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不仅如此,摆上桌的膳食皆是合乎顾桑口味的饭菜。
顾桑素来重口腹之欲,口味略偏重,而顾九卿常年‘礼佛’, 以清淡饮食为主,鲜少食荤辣,如今看来,不只这方面的原因, 也有像女子那般保持纤量身形,故意少吃的缘故。
菜香四溢。
顾桑也不拘着自己, 拿起著筷,就夹了块色泽鲜亮的糖醋里脊,顾九卿拧眉,亲手为她盛了一碗鲜香奶白的鱼汤,放在她面前。
“本就没吃早膳,一入口就是这般油荤之物,也不怕肠胃不适,不妨先喝点清淡的鱼汤。”
将近午时,顾九卿便让人直接准备的午膳。
顾桑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滋味,女主亲自给她盛汤,这在以前也是从没有过的荣幸,顶多动动嘴让陌花代劳罢了。
不对,现在可不能当他是女主了。当他是男主,似乎也不对,司马睿这个正牌弱鸡男主还在呢。
顾桑一边诽谤,一边喝完鱼汤,可着劲儿吃自己喜欢的荤菜。只是没吃两口,被她默念的作者亲妈认证过的男主就过来了。
司马睿毕竟是秦王,顾桑放下著筷,依着规矩行了个礼。
司马睿对顾桑依旧没有好脸色,顾九卿本就只有一年半好活,她还要过来霸占三个月,司马睿心里老不爽了,可顾九卿甚少向他提要求,只想闺中妹妹陪着解解闷,他也不好拒绝。
近日因朝政忙的焦头烂额,又要时刻关注暗访天下名医的进展,对顾九卿难免有所疏忽,她才会觉得王府无聊。
也是他窝囊无用,哪怕身为秦王,亦诸多掣肘,都不敢发榜求医,只能偷摸进行。
司马睿从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那方高位,到时就不惧任何人,一旨令下,天下名医无不主动入京,也不用担心父皇哪天看他不顺眼就废了他。
父皇的心思太过难测,从雍州回到燕京,父皇之所以撮合他和顾九卿,不过是在试探过后顺势成就一段佳话姻缘罢了。
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女子,便要成全。
如果不是听了方诸的分析,被父皇察觉出他对顾九卿情根深种的话,父皇大概会将顾九卿指婚给齐王,而让他娶张映雪。
司马睿撩袍坐下,并没发现顾九卿一闪而过的厌恶。
对顾九卿来说,整个司马皇族都是他的仇人,为了以一种最温和的方式取回江山社稷,不得不与仇人之子虚与委蛇。
司马睿今日回府较早,听说顾九卿将顾桑接回来后,本想与心上人说些体己话,哪知兴冲冲地到了揽月居,却被婢女告知顾桑正在里面睡觉。
顾桑真是又碍眼又不懂规矩,司马睿觉得有必要给她上上眼药:“三姑娘既在秦王府长住,自是不必太过拘谨,但你长姐体弱,你也别整日磨缠她,府内园子大,够你赏玩的,王府也不会拘着你的自由,想出去玩就出去玩。”
换言之,想回家就回家去。
“不过,王府书房乃机密要地,不可踏足。”提前警醒,免得顾桑找机会送茶送水的。
也不知顾桑是否知道顾九卿中毒的事,必须防着她趁机上位的可能。
等等,司马睿突然反应过来,顾九卿该不是以为自己没多久可活的,就想将他推给顾桑,让顾桑接替她的王妃之位。
毕竟,顾九卿又爱他,又疼爱顾桑这个妹妹。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司马睿不可能苛责顾九卿,只能用带着敌视的目光瞪了顾桑一眼。
顾桑只觉莫名其妙,司马睿敲打她的时候还算正常,怎么转眼又对她敌意颇大。
算了,看在男主也算保过她一条小命的份上,她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
顾桑没有言语相讥,也没有阴阳怪气,而是老老实实地道:“王爷说的是,我一定谨记在心。一不整日缠着大姐姐,二不往前院书房重地而去。”
别说主动去缠顾九卿这个真男人,就是有人拿刀子逼着她,也未必愿意。至于男主,更不是她的菜。
见她颇为听话,司马睿的态度这才和缓了些,旋即又道:“王府院子多的是,三姑娘不如就住在……”
“碧玉轩。”顾九卿面不改色地接过话,“我已经让下人拾掇出来了,此处环境清幽,出入也方便,想来妹妹定会喜欢。”
碧玉轩,比邻揽月居。
如果不是已经揭穿身份,他倒是更愿意让她直接住进揽月居。
听得‘出入方便’几字,顾桑握筷的手不自觉抖了抖,眉心微跳。
司马睿本想找个离自己和顾九卿都远的院子,皱眉道:“九卿,你妹妹性子跳脱,恐会打扰你,给你添麻烦。不如,还是选个离你选些的院子。”
顾桑啃了块肉骨头,点头如捣蒜:“我觉得王爷的建议甚……”
‘好’字未出口,只听得顾九卿轻飘飘道:“妹妹不住我旁边的院落,可是想去主院附近居住,莫不是贼心犹不死?”
见顾九卿醋意大发,司马睿又瞪了一眼顾桑:“想都不要想。”
顾桑:“……”
每次都拿这招刺激司马睿,可见她对司马睿造就的阴影有多大。
“看来还是要将妹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顾九卿话语一顿,“不如就搬进揽月……”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分别是顾桑和司马睿。
顾九卿的脸色更冷了:“还真是心有灵犀?”
司马睿见顾九卿真生气了,心知自己方才也揣测错了,只得不情不愿地道:“三姑娘也别忤逆长姐的意思,就住碧玉轩。”
王府的两位主人都同意顾桑住在碧玉轩,那么她本人的意思就无关重要了。
顾桑闷闷地埋头饭碗,只当自己是个干饭人。
司马睿则体贴地为顾九卿夹菜,很快将碗堆成了小山似的,顾九卿敷衍性的尝了一样菜,如霜冷冽的面孔霎时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淡笑。
司马睿以为是对他而笑,心底的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顾桑偷偷抬眸,目光一言难尽的在司马睿和顾九卿身上打了个转,如果不是知道顾九卿取向为女,这不就是一篇妥妥的耽美文嘛,还是一篇禁忌向的耽美文。
有的没的乱想一通。
一顿饭,三人心思各异。
吃罢饭,顾桑眼珠一转,借口收拾衣物回顾家一趟,话出口就被顾九卿拒绝。
“妹妹不是带了细软么?”
顾桑面色一僵。
那可是她跑路的家当。
她讪讪道:“两三件衣物,怕是不够穿。”
顾九卿扯了扯唇角:“如果不够穿,重新添置即可。我已让人请了兴隆绸庄的绣娘到府上,为妹妹量体裁衣。”
钱银和换洗衣物最重要的两样都有了,其它的小物件自是不值当跑一趟,顾九卿将她所有退避的借口堵死了。
顾桑说:“还未与父母告知一声,恐怕会担心我。”
顾九卿扫她一眼:“已经派人回府告知过了。”
顾桑耷拢着脑袋,彻底无话可说。
顾九卿唇角愉悦勾起。
司马睿在旁边喝茶,见做衣服没他的份,不禁面露失落。
顾九卿向来擅于揣测人心,眼眸余光略瞥了司马睿一眼,淡淡道:“王爷也做两身。”
司马睿顿时笑道:“那感情好,我正觉得衣服旧了。暑热即将过去,九卿莫只是惦记着旁人,也要给自己多做几身寒凉时节增添的衣物。”
所谓的旁人自是指的顾桑,而非自己。
然而,顾桑巴不得自己只是顾九卿身边无关紧要的旁人。
看着男主那舔狗模样,顾桑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舔个女的,我也不就说啥了。司马睿,你知不知道自己舔的是个男人,恋爱脑舔狗的下场,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这一刻,顾桑犹为同情司马睿。
舔狗司马睿没有等到绸庄的绣娘登门做衣,就收到魏文帝突发疾病的消息,惊骇之下,匆忙往宫里赶去。
司马睿赶到寝宫时,魏文帝已经昏迷不醒,殿内御医跪了一地,司马贤正在厉声质问服侍的太监宫女:“你们都是如何伺候的?上朝时都还好端端的,不过半晌午的功夫,父皇怎么就病了?”
瞧司马贤额头渗汗,显然也是一得知消息就急赶了过来。
司马贤的困惑,亦是司马睿的疑惑。
“大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午离开皇宫时,父皇都还在勤勉政务。”
司马睿虽心焦父皇的病情,但没像司马贤那般失态,也可以说,没有如司马贤那般故作忧愤的姿态。
大监躬身,一脸急色地回道:“两位王爷,陛下午膳后去御花园的凉亭赏景消食,哪知道回来没多久,就突然急咳不止,又咳又喘,没一会儿,陛下就昏了过去。平日里,陛下也没少去园子里溜达,御医也是日日请平安脉,圣体最是安康不过。这回御医院的御医几乎瞧了个遍,却是诊不出病因,着实蹊跷。”
司马睿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魏文帝,哪怕是昏睡依旧时不时喘咳几声,憋红的面色隐约带着一丝绀青:“可是中毒?”
御医们回道:“陛下并非中毒。”
司马贤道:“既非中毒,为何诊不出?一个个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继续给陛下诊病。”
司马睿也道:“至少先让陛下醒过来。”
且说司马睿前脚刚走,兴隆绸庄的老板亲自带着几名绣娘上门了。因为老板提前得知,秦王妃是为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做衣裳,特意带了布庄里颜色鲜亮的布匹,而顾九卿只穿白衣。
最终,顾九卿也没给自己做衣服,而是只给顾桑做了裙衫寝衣,选的布料皆是最贵最好的。
除了,两三色不适合顾桑的布料,剩下的每一样布样皆按燕京近日流行的最新样氏各做五件,每一件款式皆不同。布匹就选了五六样,这般算下来多达十数套。
顾桑咋舌:“也不必……如此破费吧。”
她又不是常住秦王府,就三个月而已。
顾九卿挽唇:“只要妹妹喜欢,穿的舒适便可,不必替我心疼这些黄白之物。”
顾桑:“……”
谁替他心疼钱了?
真要论起来,司马睿才算是大冤种。
顾九卿掌管王府中馈,不像别家只是先付定金,直接付了全银,那银子不要钱似的洒落出去,出手极为阔绰。
唯有一个要求,就是快。
顾九卿端着茶盏,慢悠悠道:“三日内,送至王府。否则,视同违约,吞进去的银子还得吐出来。”
“王妃放心,小的让绣娘们日夜赶制,定能如期完成。”绸庄老板打了包票,拿着银子和赏钱,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秦王府。
想着秦王妃真是个和善的厚道人,给银子比别的富贵人家爽利多了。
别说是三日,就是一日,也要将衣裳连夜赶制出来。
秦王妃对娘家妻妹,真是好的没话说。高门大宅里,这般好的姐妹情可不多见了。
乌泱泱的仆婢绣娘退去,室内转眼就只剩下顾桑和顾九卿。
顾桑瞄了一眼顾九卿淡定自若的神色,知他是男人后,再听别人一口一个秦王妃,简直就是辣耳。偏偏顾九卿那厮稳如老狗面无任何变化,也是,装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早就得心应手了。
一个大男人宛若当家主母般,掌中馈打理后宅庶务,怪好笑的。
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顾桑见室内无人,转了转眼珠,终是忍不住好奇低问:“你与秦王的大婚夜,如何过的?”
司马睿终于将心爱之人娶回家,怎么可能不想洞房?也不知顾九卿倒底是如何瞒天过海的,总不至于司马睿不举吧。
顾九卿饮茶的动作一顿,低眉凝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那一日,我寒毒发作了。”
说罢,又补了一句,“喝了酒,诱发了寒毒。”
怎么可能?
寒毒发作的诱因,并非酒。
而且,司马睿就没有任何怀疑么?
见顾桑不信,顾九卿玩味道:“我的毒,可是替妹妹挡刀子那回所中。”
顾桑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顾九卿故意让寒毒在新婚夜发作,一则避免了暴露性别,二则利用雍州受伤之事将身重寒毒的事摆在了明面上,三则借此与司马睿分居,可谓一箭三雕。
她见过顾九卿寒毒发作的痛苦,不得不说,顾九卿对自己也真是狠。
顾桑装作没听懂顾九卿话语中耐人寻味的意思,垂着眸眼,并不接他的话。
顾九卿又道:“我还告诉他,我只有一年半可活?”
顾桑乍地抬眸:“骗他的吧?”
顾九卿看着她,说:“如果是真的呢?”
“我不相信。”顾桑说,“郝无名为你遍寻解毒的药材,肯定能找到的。”
这厮肯定是故意诓她,让她心软。
“不信便不信。”顾九卿低叹一声,“司马睿虽知我中毒一事,但旁人却不知。”
顾桑闷声道:“我又不会乱说。”
“果然还是妹妹对我最好。”
顾桑不想同顾九卿共处一室,便道:“既无事,我出去转转。”
顾九卿颔首:“妹妹请便。”
酉时三刻,魏文帝昏迷了将近三个时辰总算醒了过来。一醒来就剧咳不止,像是要将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将出来,御医们只得加大止咳平喘的汤药剂量,硬给压制了下去。
御医们焦头烂额会诊一下午,始终没有断出病因。
郝御医细观一番魏文帝的面色,欲言又止。
魏文帝靠在枕榻上,有气无力地挥手,让殿内的御医以及秦王、齐王都退下,独留下郝御医和陪侍多年的大监。
“郝爱卿,可是……咳咳……瞧出了端倪?”
郝御医惶恐跪地:“陛下,臣是察觉出一些不对劲儿,但臣也只是听闻过类似病症,却未亲见,恐怕还需当年为……淮王治过病的医者确认。”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大监想了想,躬身回道:“陛下,老奴记得当年为淮王治病的是王老御医,此人早已告老隐退,好在就住在燕京城,颐养晚年。”
魏文帝道:“传。”
王老御医已是耋耄之年,两鬓发白,走路都不利索,是被宫人一刻不停地给抬进了宫。
魏文帝见王老御医颤颤巍巍的模样,皱着眉头,免了跪拜礼。旁边的大监见王老御医抖着手把上龙脉,心里直打鼓,瞧着老御医老眼昏聩,也不知能不能给陛下治病。
“陛下,请恕……老臣失礼。”
王老御医语速极慢地请罪,而后瞪大老眼几乎凑到了魏文帝脸上,沟壑如树皮的老手颤巍巍地扒了扒天子的眼皮,一次没扒开,又扒了两三次才拨开眼皮。
魏文帝沉着脸,没有出声。
噗通一下,王老御医一把老骨头跪在地上,喘气声比魏文帝还重:“陛下,陛下的病症与当年的淮王……一般无二。”
淮王可是痨病而死,自诊断出病症,没过半年便死了。
这话一出,郝御医和大监也惊得跪下来,压根不敢看魏文帝的脸色。
魏文帝咬牙道:“朕问你,可有……治愈的可能?”
王老御医道:“淮王得的并非是痨症,而是……中毒?”
郝御医惊道:“不可能!陛下体内未曾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
王老御医喘着粗气,解释道:“此毒并非浮于表征,而是极为刁钻地匿于心肺之下,毒性未显露前,中毒者的心肺与常人无异,难以察觉。
老臣也是在淮王故去后,侥幸见过淮王临死之际吐出的青红淤血,遍查医书后,才知晓世间有一种名为咤萝的两色花,花瓣为青红两色,可将人体内潜藏的慢性毒素诱发出来,给人造成似痨病又非痨病的病症,中此毒者唯有死时才会将堵淤心肺的那口毒血吐出,实在教人难察。”
方才也有御医查出魏文帝像是痨病,却无一人敢妄断,毕竟谁都想活着。
如果给皇帝叛了死期,谁知皇帝会不会拉整个御医院陪葬。
“其实,陛下已经中毒多日。”
王老御医颤颤地说完,捂着胸窝,憋喘的像是一口气吊不上来。
大监看了眼王老御医,生怕有什么闪失,赶忙搬了张凳子扶着老御医坐下顺气。
郝御医问道:“此为何毒?”
天下竟有如此诡异难查的毒药。
王老御医缓了口气,慢慢道:“此毒名为契毒,与姹萝两色花休戚相关,是为连契,故而得此名。若没有姹萝相引,或可长久潜伏体内。”
青红两色,契毒……
御花园就种有王老御医口中的两色花,是吴皇后曾经命人所栽种,此花每年七月盛开,自带一股浓郁的香气,花期甚短,只有两三天。
这两日,正是花开之时。
吴皇后告诉魏文帝,此花名为情花。魏文帝当时还笑话吴皇后,不过就是一株不入流的野花,也得她如此宝贝。
魏文帝突然想起来,淮王被诊出痨病,也是在七月末,还未挺过年关就病故。
意识到自己竟被吴皇后下毒暗害,魏文帝怒得胸腔剧烈震颤,目眦欲裂:
“毒妇!毒妇!咳咳咳,毒妇!”

“毒妇!好一个狠毒的娼妇!”
面对生死的恐惧, 终是让不惧染上手足鲜血的帝王害怕了。魏文帝气得犹如得了失心疯,浑浊的眼球血红凸出,恨不得掘了废后吴氏的尸骨, 将其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大监骇怕之下, 急道:“老御医既能诊出陛下是中毒,快快想法子给陛下解毒。”
郝御医也转头看向王老御医,眼里隐藏着对疑难杂症等奇毒的求知欲:“晚辈学艺不精,对此毒亦是束手无策,该如何解毒, 又该如何用药,但请前辈吩咐。”
如此奇诡之毒,生平所见唯有那人身中之毒可相较高下。
“无……解……”
王老御医惧望着状若疯癫的帝王, 被帝王犹如恶鬼般的眼神瞪视着,一刹那,仿佛看见索命的阎罗,惊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砰地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老眼大睁,目露惊恐,竟被生生吓死了。
几人齐齐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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