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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流光—— 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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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张脸本来就很消瘦,不笑得的时候看起来格外严肃,反而倒是不吓人。
这么一笑,有一种很奇怪的扭曲,老太太被她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反抗了。
主要是木婆子力气大,那双手枯瘦如柴,却捏的老太太手臂生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云昭几人就看着老太太乖乖跟她走了。
等两个人身影消失不见了,林绣姑才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位木婆子真是有本事。”
崔云昭一边让福婆子和刘三娘过来收拾老太太的卧房,一边笑道:“阿娘,这一行有一行的吃饭手艺,木婆子专门做这一行,当然比咱们厉害。”
等屋里收拾完,味道放干净了,崔云昭才陪着林绣姑进去。
老太太这间房是家里最好的。
坐北朝南窗户敞亮,家具摆设都很精致,一看就是特地为老太太布置的。
崔云昭道:“我记得阿娘喜欢做针线?不如把这边窗下的茶桌撤掉,给阿娘换一张针线桌,这样做起来舒服多了。”
林绣姑刚要拒绝,霍新枝就道:“好主意,我明日就让人去做针线桌。”
林绣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爽朗又清脆,在屋里萦绕,让小厨房的霍新柳都好奇探出头,也跟着笑了。
“真好,阿娘真是高兴,家里还是姑娘最好了,最贴心的。”
崔云昭也被她算成了姑娘。
娘三个又在老太太房里收拾了一番,把老太太体己又收拾了一遍,拿着去了后厢。
这会儿,老太太已经被木婆子换了一身素净的褂子。
头上的银饰也被取了下来,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发髻。
她皱眉苦脸跪坐在蒲团上,眼睛微垂,不去看佛堂上摆着的灵位。
木婆子眼观鼻,鼻观心,就站在门边,老老实实守着她。
母女三人一到,老太太回头就来看。
这时候木婆子慢慢睁开眼睛,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礼佛要守规矩,要静心,凝神,要虔诚。”
老太太好了伤疤忘了疼。
方才还被木婆子一顿教育,现在又要作妖。
她被木婆子这么一说,立即从地上窜起来,嚷嚷道:“这是哪来的疯婆子,怎么这无礼?还打我!”
“你们看!”
她说着,就掀起了衣袖。
众人定睛一看,老太太胳膊上除了因年长生的瘢痕,一点其他痕迹都无。
老太太傻眼了。
木婆子倒是叹了口气,她道:“老太太,您若是不喜欢小的,大可以直说,这样诬陷小的,小的是不依的。”
这么多年,林绣姑很少看到老太太干不过别人。
今日的事一开始她真是很生气,可是后来事情反转,她看着那三人狗咬狗,心里无比畅快。
尤其霍檀又想了这么个招数,不用跟老太太同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提心吊胆听着她的差遣,林绣姑浑身上下都是舒坦的。
现在看到老太太被说的满脸惊讶,难以置信,林绣姑就很想笑。
但她忍住了。
林绣姑上前一步,对老太太道:“母亲,这是特地请回来照顾你的,木婆子最擅长照顾老人,也懂佛法,她伺候您礼佛是最合适不过的。”
林绣姑一把扶住老太太,扶着她转过身,噗通一声重新跪到了蒲团上。
“母亲,九郎既然请您礼佛,您还是好好礼佛。”
“若是以后木婆子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您只管说,我来教训她。”
林绣姑三言两语,就把老太太的话头止住了。
顾老太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绣姑。
她的目光慢慢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此时此刻,忽然意识到,这个家以后再也不由她了。
当霍檀彻底失去耐心,那么她即将面对的,只有这一间窄小的佛堂。
还有背后那个阴森森的婆子。
老太太心里终于害怕了。
她下意识伸出手,求救似地抓住了林绣姑的衣袖。
“绣姑啊,”老太太难得叫林绣姑的闺名,“九郎可有说,这礼佛到什么时候?”
林绣姑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她回头看向崔云昭,崔云昭就上前一步,笑着说:“祖母,夫君说了,等您心诚了,祖父和父亲都听到了咱们家人的思念和祷告,就不需要再这般了。”
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整个人懵了。
这意思,难道是要关到她死吗?
顾老太太捏着林绣姑衣袖的手,慢慢松开了。
她整个人颓丧在地,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何至于此?”
老太太难得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不过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你们何至于此?这是要我的命啊。”
顾老太太忍不住痛哭起来。
她的哭泣,没有以前那么让人糟心,却也并不让人怜悯。
她这一次是真的很伤心,也很恐惧了。
林绣姑慢慢站起身来。
她一步步后退,离她越来越远,腰背也越来越直。
直到回到孩子们身边,林绣姑的身影已经如同年轻时那般挺拔。
多年来的磋磨,到底没有把她心底深处的精气神彻底泯灭。
林绣姑看着老太太歪倒在那的背影,终于笑了起来。
她的笑没有声音,可笑容却是那么美丽。
她对顾老太太说:“母亲,您好好给父亲和夫君祷告,告诉他们家里都很好,让他们在另一边也放心。”
说罢,她对木婆子点点头,领着孩子们径直出去了。
后院与前院的房门一共做了两道门闩。
钥匙林绣姑有一把,崔云昭有一把,木婆子也有一把。
木婆子手里的那把是她自己用来出入的。
往常到了饭时,福婆子就会把饭送到门口,敲门唤她。
每隔五日,老太太的换洗衣物也会被她送出来,由刘三娘清洗。
木婆子只要照看好老太太,其他一切都不用她伺候。
如此一来,她就会更上心。
崔云昭也同她约定,每隔十日就让刘三娘去换她一个白日,让她能出去散散心,找人说说话。
对于崔云昭的周到,木婆子自己都没想到。
她是吃过苦的人,什么活计都能做,在她看来,能来霍家照看老太太,已经是顶好的活计了。
吃穿不愁,衣食无忧,还有月钱,那里有这么好的差事?
她连忙拒绝,崔云昭却道:“如今家里又不是没人,你也是家里的仆妇,怎好让你一直伺候老太太,老太太那不是轻省活计,你能做好,才是让家里人都放心。”
木婆子听了这话,倒是没再推辞,只说会更好照顾顾老太太。
把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崔云昭才觉得浑身疲累。
昨夜也算是她跟霍檀的洞房花烛夜,两个人一夜折腾到了天光熹微,崔云昭本来就很疲倦了。
上午虽然睡了回笼觉,下午又出去跑了一趟,现在回来就觉得精神不济了。
夏妈妈今日都在小厨房忙活,没跟着她出去,见她这般,不由心疼道:“小姐下午就应该在家里休息。”
崔云昭笑了笑,没说话。
夏妈妈只好给她端来红糖水,道:“小姐喝了暖暖身。”
崔云昭蜷缩在屋里的罗汉床上,她怀里抱着手炉,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桂花红糖水,整个人都舒服了。
“还是妈妈好。”
夏妈妈笑着给她垫好了软垫,等她把红糖水吃完,就给她盖上被子,让她歇一会儿。
崔云昭只一个晃神,就睡了过去。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睡着了。
今日霍檀下差也早。
他嘴里说自己没事,到底被人下过药,又经历了洞房,夜里兴起的时候倒是尽兴了,白日里就觉得累。
军医给他看过,说那药无碍,倒是他年轻气盛,平日里要悠着点,可别一下子把精力都用去,白日里犯困。
军医语重心长:“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霍檀:“……”
霍檀被他窘得不行,回去后连吃了两碗茶还是定不了心神,索性早早回家了。
今日到家的时候,他才发现家里有了些欢声笑语。
小厨房里一向迟钝的妹妹在围着母亲学面点,不时发出惊呼声,前院中,阿姐正在认真听刘三娘讲博陵街坊的事。
厢房里,霍成樟兴致勃勃,给霍成朴讲述今日新学的招式,而霍成朴也能回应一两句。
声音虽弱,却不再寡言。
霍檀看了一圈,等回到东跨院时,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
直到他看到罗汉床上的睡美人。
崔云昭睡得很舒适,她歪在软枕上,小脸红扑扑,唇角也染着笑。
可见心情极好。
霍檀轻手轻脚走上前去,坐在罗汉床一角,安静看着她。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幸福。
阖家团圆,和和美美,爱人相伴,共此余生。
大抵就是幸福了。
崔云昭其实不困,只是觉得累,她睡了一会儿,就被自己饿醒了。
等她醒来,恍惚间眨了眨眼睛,就看到霍檀坐在她身边,正在安静读书。
霍檀其实很爱看书,这也是最近崔云昭发现的。
他确实跟常人不同。
就比如那些兵法书,其实武学中都有教授,只不过教的并不深,都是粗浅带着孩子们读过一回,但霍檀就是能把那些内容都记背下来。
崔云昭也翻看过他自己的藏书,上面的备注和思考是很用心的。
可见他私下里自己不断揣摩,慢慢把内容吃透。
他不仅看兵法,现在也会看史书。
有些字他不认识,就会标记出来,凑几页就拿来问崔云昭,崔云昭就给他简单讲解。
这样过了半月,崔云昭发现他问的次数变少了。
说明之前讲解的内容他都记住了。
确实是天纵奇才。
崔云昭以为,若他不是军户出身,去读书科举,大抵也能考上功名。
现在,崔云昭再看霍檀读书,已经习以为常。
大概听到崔云昭的呼吸声音变了,霍檀压下手里的书,笑着向崔云昭看过来。
“醒了?”
崔云昭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她撑着手肘坐起身来,一边揉眼睛,一边去看外面的天色。
“是不是太晚了?耽误晚饭了吧?”
霍檀摇摇头,帮她把薄被叠起来,然后才道:“还有一刻,娘子睡得不久。”
“今日累坏了吧?”
说到累坏这两个字,小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红了脸颊。
崔云昭轻咳一声:“今日可是东奔西走,忙了一整日呢。”
她把话题拉回来:“我们请了两个仆妇回来,又……”
崔云昭刚睡醒,声音有些哑,霍檀便放下书,给她倒了一碗热清茶。
崔云昭接过一口吃下去,然后继续说起来。
等到她把刘三娘和木婆子都说完,又说安排好了老太太,霍檀脸上的笑容就更明显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娘子真是能干。”
崔云昭嗔他一眼,唇角也微微勾起。
她又说让林绣姑去教霍新柳,让她找些事情做,霍檀这会儿倒是叹了口气。
“是我不够仔细,没能好好关心阿娘,”霍檀道,“还是你细心。”
他说着,认真看向崔云昭。
“我都不知要如何感谢皎皎。”
崔云昭也认真回望他,末了道:“那就把感谢留着,以后我想要什么,再来同郎君说。”
霍檀点头:“好。”
夫妻两个说着话,崔云昭把发髻整理利索,就跟霍檀出了房门。
外面依旧很冷,屋里面积攒起来的热气一出门就被吹散了,只不过几步路的工夫,脸蛋上就要被冻僵。
天色将晚,烛火初燃,又到了万家灯火时。
崔云昭叹了口气:“今年的博陵格外冷。”
霍檀点头:“是啊。”
夫妻两个说着话,就掀开厚重的门帘,弯腰进了正房堂屋。
这会儿堂屋里已经很热闹了。
霍成樟跟霍成朴在摆放碗筷,霍新枝跟刘三娘两人布置膳桌。
林绣姑坐在边上,正在认真看手里的东西,也不知道看什么。
见他们两个来了,两个弟弟就上前见礼,林绣姑也笑着大声道:“快来,看看,今日十二郎得了奖赏。”
崔云昭笑着上前,就看到林绣姑手里的是一本书。
是一本古文诗集。
崔云昭也很惊喜:“十二郎好厉害。”
小少年背对着他们,耳根子却悄悄红透了。
林绣姑非常高兴,整个人都是眉飞色舞的。
“十二郎说是因为课业都做得好,书又背得熟,先生觉得他努力,所以才特别给了奖励。”
崔云昭很捧场:“哇,真厉害。”
就连霍檀也看向霍成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错。”
霍成朴高兴的脸都红透了,低下头抿着嘴,唇角却微微上扬,显然在偷笑。
在他身边,霍成樟倒是没有跟着一起起哄。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盘子,片刻后才道:“十二郎就是聪明。”
霍檀看了看他,也夸了他一句:“十一郎也聪明。”
霍成樟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看起来多了几分沉稳。
很快,菜就摆好了。
一家人围坐在圆桌边,因为桌上少了两个人,都觉得很轻松。
霍成樟和霍成朴一早就出门上学了,不知道今日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霍成朴细心又敏感,一回家就看到老太太那屋黑着灯,没有人,他猜测家里有些事,却没有问。
倒是霍成樟此刻才意识到老太太和顾迎红都不在。
还没等林绣姑说话,他就直接问:“阿娘,祖母和表姐呢?”
林绣姑顿了顿,道:“你表姐回家去了,以后也不过来了。”
霍成樟倒是不怎么在意顾迎红,闻言便道:“知道了。”
林绣姑又看了看边上的空椅子,想了想才道:“你祖母说最近老是梦到你祖父,同我商议想礼佛,我已经安顿好了后面的厢房,你们祖母以后就住在后厢。祖母每日都要礼佛吃斋,就不同咱们一起用晚食了。”
霍成樟呆了一下。
他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半天没说上话来。
林绣姑便问他:“怎么了?”
霍成樟看了看母亲兄嫂们的表情,垂下眼眸,道:“祖母没有生病吧?”
林绣姑就笑了:“没有,你祖母好着呢,你放心吧。”
她说着,就看向崔云昭,见崔云昭点过头,她才道:“等你休沐了,就去后院看你祖母,可好?”
顾老太太对霍成樟是极好的,就连霍新枝也比不上。
霍成樟刚出生那会儿,因为一母同胞的霍新柳身体孱弱,父亲母亲就更费时间照料她,那时候照看霍成樟更多的是顾老太太。
他更担心顾老太太也在情理之中,更显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霍成樟听到可以去看望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浅浅笑了。
“好,都听母亲的。”
等一家人开始用饭,霍成朴的表情也变了。
今日的饭食着实不错,有林绣姑拿手的鸡汤银丝面,也有霍新柳新学会的醋溜藕片,还有夏妈妈的拿手绝活红烧肉。
因是自家吃用,没有做那些精美的摆盘,可味道都是极好的。
霍成樟也跟着吃得没了声音。
林绣姑看着孩子们吃得香,气氛也好,心里头是舒畅极了的。
等用过了饭,林绣姑打发了孩子们出去,这才同霍檀商议。
“我看着老太太一时半会是能撑住的,时间久了,怕也要闹。”
“不过那位木婆子有些手段,能制得住她,以后还是得想些法子。”
霍檀点点头,他笑道:“母亲放心,我心里明白。”
有些事他不方便同母亲讲,只能含糊:“以后给祖母换了大院子,多添置几个仆从,她自然就高兴了,能待的住。”
林绣姑想了想,觉得也行,便道:“那就辛苦你跟皎皎了。”
娘几个说了会儿话,霍檀和崔云昭就回了东跨院。
热水已经烧好了,崔云昭先去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等她洗干净了,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蜷缩在罗汉床上,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
霍檀比她洗的快。
等两个人一起坐在罗汉床上,霍檀便用小火炉慢慢烧着茶。
“今日吕将军赏我的茶,说是叫祁红,很香,我来煮给娘子吃。”
崔云昭本来半眯着眼,听到这话,她便睁开眼看向霍檀。
“疏通河道的事情,郭节制答应了?”
霍檀挑了挑眉,一点都不意外。
他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大马金刀,姿势洒脱,但煮茶的动作却非常标准优雅。
一看就是熟手。
“昨日郭节制就回了信,让吕将军全权负责此事,还特地表彰了吕将军,跟信送来了的还有特地赏赐的年礼。”
这很给吕继明面子。
郭子谦手底下那么多防御使,团练使,年关底下能被这样封赏的,怕只有吕继明一人。
吕继明当然很高兴。
霍檀手里这红茶,大概也是郭子谦赏给吕继明的。
这位吕将军倒是知道谁才是福星。
霍檀不用崔云昭问,便直接道:“郭节制的意思是,眼看就要越来越冷,岐阳那边的术士算星斗,说大约还有五六日就要落暴雪,让吕将军赶紧派人把流民归拢起来,让他们去河堤边做窝棚。”
窝棚好做,一般只要木料做桩,茅草为盖和墙,河滩上因为积淤多年,荒草丛生,木料也有不少。
一边清理一边做窝棚,五六日就能起一片屋舍。
看来,郭子谦以前一定来过长安渠左右,仔细看过这一代的地形。
既然看过,以前肯定有过这样的想法。
只是河渠不好清淤,又牵扯伏鹿的河道,所以多年来郭子谦一直没有行动。
今年的大雪和越来越多的流民,给了郭子谦最好的借口。
今上本就是军户出身,慈悲为怀,最看不得百姓受苦,郭子谦肯定直接绕过了天雄节度使封铎,上书给了皇帝陛下,得到了答覆才直接下令吕继明。
这样,封铎即便反对,也不可能违抗圣命。
崔云昭想到这里,顿了顿才道:“吕将军可有在军报中提你?”
霍檀淡淡道:“吕将军贵人事多,自然是不记得的。”
就是没有提,这个功劳吕继明独占了。
这也很有意思。
霍檀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个方法是崔云昭提出,他跟吕继明说的时候,就强调过是家中娘子给的意见。
还特别说崔云昭担心流民,特地翻阅书籍,想到了这个方法。
霍檀都可以提自家娘子,一点都不觉得丢面子,但吕继明却完全把霍檀忽略了。
崔云昭抬起眼眸,看向霍檀。
霍檀却洒脱一笑。
他把煮好的茶倒入茶盏中,往崔云昭面前轻轻一推:“有没有名字不足挂齿,至少这一碗茶,我们们品尝过。”
“流民也能度过这个寒冷的冬日了。”

霍檀便也端起茶杯,同她碰了一下:“敬苍生。”
两个人吃了茶,霍檀就说:“这茶确实不错,明日我去寻吕将军,把剩下的茶都要来。”
崔云昭笑了一下,说:“有郎君这样的属下,吕将军应该高兴的。”
霍檀肯要茶,就是把这事揭过,表示自己不介怀没有被署名的事情,算是给吕继明一颗定心丸。
霍檀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两个人吃了会儿茶,霍檀便继续说:“安顿流民的差事,吕将军已经安排给吕子航和岑长胜了。”
既然军报上并未写霍檀的名讳,那么这个差事自然也不可能交给霍檀,从一开始此事就同霍檀无关。
“这样也好,”崔云昭道,“如今天寒,还是军营里舒服一些,既然有些人愿意要这功劳,便让他们要去,咱们自过自己的。”
她知道霍檀心胸豁达,却也还是宽慰了一句。
霍檀却说:“这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我应得的奖赏,我只是替娘子不值。”
崔云昭愣了一下,旋即便笑了。
“我并不在意。”
霍檀点点头,又给她倒了一碗茶。
“你可以不在意,但我要替你在意。”
崔云昭抬眸看向霍檀。
从新婚那日开始,崔云昭同霍檀说的话越来越多,随着岁月流逝,秋去冬来,两人越发熟悉起来。
尤其是这些时日,两个人几乎是无话不谈的。
每到了傍晚时分,两人坐在一起吃茶谈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崔云昭此时才发现,原来的自己并没有用心去了解霍檀。
而霍檀,似乎也没有认真了解过她。
上一世的两个人,就在沉默寡言里度过了四年,后来聚少离多,最终崔云昭放弃了这一段沉默的婚姻。
重新来过,崔云昭才开始慢慢了解霍檀。
慢慢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从过往的规矩枷锁里跳出来,活成她自己应该有的样子,而霍檀,似乎也更喜欢这样的她。
亦或者,这样坦诚的日子,才是霍檀真正熟悉和喜欢的。
就如同此刻,霍檀把自己的心事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崔云昭,让崔云昭也更了解他。
“娘子本就是女子,只能困于内宅,而人们看到的,大多都是建功立业,大气磅礴的英雄故事。”
霍檀修长手指轻轻摇晃茶盏,看着里面琥珀色的茶汤。
他眼眸深沉,眼中有万千星海。
他的所思所想,都跟常人不同。
霍檀继续道:“可人们往往忽略了,若是没有内宅中的女子,英雄们又如何可以抛家舍业,去做让人津津乐道的英雄故事?”
“就比如父亲还在时,他一年中有七八月都在外面打仗,家里维持生计,侍奉长辈,教养子女的,就是母亲一个人。”
“可她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几许的年纪,自己也还年轻。”
“母亲的身份,让人忘记她的年龄,只觉得母亲就应该伟大。”
“这不公平。”
崔云昭深深看着霍檀,这是她第一次从霍檀口中,听到他对于自己,对于林绣姑,对于女子和母亲的想法。
跟这世上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他从来就不觉得旁人的付出是理所应当对,即便是母亲,也不是。
这一刻,崔云昭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她无比动容。
她很清楚,霍檀不是嘴上说说,他既然能说出口,就真的这般想。
霍檀见她听的认真,便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所以娘子,既然你做出了贡献,就应该被人称赞,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能,现在我还做不到,”霍檀声音微沉,“但我可以同你保证,以后我会努力,争取有一天,让人们记得你的好,不能让你白白做这么多事。”
不可否认,崔云昭被这一番话感动了。
她的心里酸酸甜甜的,有着对上辈子失去的遗憾,也有对今生失而复得的珍惜。
感谢苍天,让她重新活这一次,可以做更多事,可以救更多人。
也可以重新认识霍檀,一点一滴,认识到他为何可以最终走到高位。
开国之君,大抵从来没有凡人。
年仅十九岁的霍檀,就已经展露出非凡的思想。
崔云昭深吸口气,缓缓呼了出来。
她看着霍檀,翦水眸子盈盈。
“好,我等郎君功成名就,以后史书上,也可以留下我的名字。”
霍檀咧嘴笑了。
“肯定可以。”
“到时候,我就请史官特别书记,霍将军传中一定要有崔云昭的事迹。”
“虽然不能单独给娘子著书立传,但青史留名的事情,倒是可以努力一番。”
崔云昭不由笑了。
夫妻两个说了这样一番话,不知不觉,彼此的心又近了一些。
一壶茶吃完,崔云昭就说不吃了。
然后才同他讲今日遇到的流浪儿童。
霍檀越听神色越沉。
“你说那几个孩子,都不愿意去抚育堂?”
崔云昭点头:“是的,我仔细看了,大约有六七个孩童,小的可能才七岁,大的也不过十来岁,最大的就是那个偷东西的少年,可能有十三四岁了。”
霍檀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崔云昭没有继续开口,等他想出一个结果。
片刻后,霍檀才迟迟开口:“你能看出有几个男孩,几个女孩吗?”
崔云昭思索了一番,才道:“说实话,看不太出来。”
流浪的孩童总是把自己弄得脏兮兮,衣着破烂,头发凌乱,根本看不出男女。
不过崔云昭回忆起来,还是觉得那几个孩子都挺清秀的。
“我觉得,女孩子多。”
霍檀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沉吟道:“博陵这边的抚育堂,一直都由巡防军管辖,吕将军是不插手的,所以我也只去过一次,去送过冬的食水。”
“我记得那边确实女孩子多一些。”
崔云昭想了想,说:“这也正常。”
乱世之下,女孩子更容易被人抛弃,家里日子实在难过,往往会留下男孩儿,女儿就会被卖掉或者扔掉。
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是为何,可到底不是滋味。
说是正常,其实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霍檀叹了口气,半天才说:“我当时去,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不过既然有那么多孩子从抚育堂跑出来,确实应该关心。”
崔云昭倒是想到别的:“博陵这边的抚育堂,我没有去过,之前只让人送过食物米粮,那边老人多吗?”
博陵没有战事,但也并不太平,流寇和匪徒经常作乱,乱世之下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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