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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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常庆听到这里,再也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霍檀的声音却很平静。
“别哭了,我能感到我已经大限将至,”霍檀说话倒是很流畅,脑子也是异常清醒,“常庆,今夜子时,你趁着亲军交班,在东配殿后罩房侧窗逃出,他们交班时有个薄弱点,那里会有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霍檀笑着叹了口气:“我这个弟弟啊,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做事毛手毛脚的。”
崔云昭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她只安静站在殿中,看着霍檀逐渐走向死亡。
这个过程很慢,可能拖延了数月,可他却从未被击垮,依旧在想着让身边人自救。
“等你走了,就想办法逃出宫去,一辈子别回来。”
“他不会去抓你的,你对他来说不重要。”
宫内烛火幽幽,宫外竹影摇曳。
宁常庆伺候霍檀已经有四年时光,最是了解这位皇帝陛下,故而他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说什么坚持不走的鬼话,他只是沉默擦干净脸上的泪,重新跪到地上给霍檀磕了三个头。
“谢陛下仁厚。”
霍檀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豁达:“仁厚,是啊,我真是太仁厚了。”
说到这里,霍檀却又沉默了。
“以后,要怎么办呢?”
外人或许不懂,但崔云昭却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他死了,霍成樟不堪大任,他继承了皇位,大楚要怎么办,百姓要怎么办?
没有人能给霍檀回答。
临死时,他只惦念曾经对不起的妻子和那些可怜的百姓们。
霍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常庆,你离开之后,往南方去吧。”
“北方,不太平。”
他如此说着,仿佛在交待遗言一般,自顾自说着话。
“他们处心积虑多年,霍成樟斗不过他们的。”
“苦的还是百姓。”
说到这里,霍檀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染红了织锦被褥。
崔云昭忽然明白, 这是霍檀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才让家国稳固, 好不容易才得了今日的太平, 可他这一死, 一切就完了。
十年的努力,十年的征战,都化为泡影。
霍檀不知道下一个大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但他可以肯定,之后中原腹地会再度陷入战火和乱世之中。
霍檀闭了闭眼睛,吃力地喘着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在拚命活着。
可那感觉太痛苦了。
崔云昭只是短暂地经历了一次都觉得痛不欲生,她很难想像霍檀拖着这样残破不堪的病体,究竟坚持了多久。
他的信念太坚定,坚定得让人心疼。
崔云昭站在寝殿的角落里,无声落着泪。
她的的确确没想到,前世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霍檀早就被人下了毒,一直缠绵病榻,而下毒的人就是霍成樟。
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要霍檀死了,那么继承者就是霍成樟。
而她的四妹妹,同霍成樟年岁相当的崔云绮,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新帝的皇后。
等到了那时,他们两个享受荣华富贵,而他们这些拦路石早就被扔下山崖,再也不见天日。
可想到这里,崔云昭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既然霍檀已经不行了,那崔云昭这个先帝的前妻,又为何对新帝新后有所妨碍?
崔云绮并非要做霍檀的皇后,她应该一早就跟霍成樟站到了一起,等的就霍成樟登基之后,立她为皇后的好日子。
崔云昭早就不能成为她们的妨碍了,又为何要杀了她呢?
想到这里,崔云昭顿时觉得头疼。
她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她几乎都要重新飘荡起来。
不行,她还不能走,她也不能醒!
虽然霍檀看不见她,这也已经是多年之前的旧梦,可崔云昭还是想在梦里陪着他走完最后这一程。
想到这里,崔云昭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轻快起来。
就在此刻,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寝殿的大门被一把推开,成年之后的霍成樟出现在殿中。
他身上依旧穿着亲王公服,腰上的玉佩却已经换成了龙形佩。
二十三岁的霍成樟身材高大,年轻气盛,他从此刻的气质,同年轻时的霍檀有五分相似。
都是那么意气风发。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远看似很和煦,可若仔细看,只能觉得他虚伪又乖张。
霍成樟一步步踏入寝殿,对霍檀的病痛视而不见,反而有一种大仇得报的诡异快感。
“皇兄,你还在啊?”
他说话的强调,也有一种奇怪的得意之感。
“你怎么就是不肯死呢?”
小人得志的嘴脸尽显。
“你可真厉害,一般人中了牵机药,慢的一月也就走了,可你都活生生熬了半年,真是厉害。”
“小弟佩服啊。”
霍成樟说着,手里把玩着什么,一步步来到霍檀床榻边。
宁常庆要上前阻拦,被霍成樟一脚揣在心口上,倒地起不来了。
霍成樟来到床榻前,居高临下看着霍檀,看着他病入膏肓,苟延残喘,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皇兄,我是来跟你说个好消息的。”
崔云昭忽然觉得心头狂跳。
她想要说话,想要阻止,可她扑过去,却什么都抓不住。
她什么都救不了。
豆大的眼泪再度滑落脸颊。
霍成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告诉霍檀:“皇兄,嫂嫂久病不治,在落雪时薨逝,时年……时年二十八岁。”
刹那间,风雪席卷而来。
卡嚓,卡嚓。
崔云昭听到梦境破碎的声音。
她看到霍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角的泪顺着枯瘦的脸颊滴落,一颗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
崔云昭声嘶力竭,她顶着风雪,一步步向前,想要告诉霍檀她好好的,她没事。
可前世的她确实已经死了,是这破碎梦境的一缕幽魂,再也不能挽救任何事请了。
在一片纷飞雪花里,崔云昭看着霍檀挣扎地爬起身来,他不顾自己满脸的鲜血,伸手就要去抓霍成樟的手。
“我不信,我不信,我……”
随着他的话,鲜血越流越多,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襟,刺红了崔云昭的眼。
霍成樟大笑出声,他随手一扬,把一直把玩的东西扔到了霍檀的眼前。
“这是你送给嫂嫂的礼物吧?嫂嫂死的时候还戴在头上,只是可惜了,沾了血不好看了。”
那是霍檀送给她的第一支发簪。
现在看那支簪子很普通,一点也不名贵,可那个时候,那是霍檀能送给崔云昭最好的东西了。
崔云昭一直很喜欢它,后来到了长乐别苑,也经常戴在头上。
只是此刻,那雪梅花瓣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再也没有莹润光亮了。
霍檀紧紧捏着那只簪子,最终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血腥味蔓延开来,让人只觉得心里剧痛。
崔云昭眼前都是泪,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能听到霍檀粗重的喘息声。
还有霍成樟放肆的笑声:“你以为立遗昭,封她为皇后,她就能在你死后被立为太后,垂帘听政?”
“你居然还想限制我,还想让崔家、殷家和苏家那些老顽固制衡我,没门!”
“霍檀,你还是这么天真。”
“就算长乐别苑都是你的心腹又如何?崔家人要去看望嫂嫂,总不可能被阻拦吧?毕竟,若是嫂嫂当不了皇后,那崔家可以再出一个皇后,依旧享受荣华富贵。”
“霍檀,你输了,你终于输给我了!”
“你现在可以死了。”
梦境轰然崩塌。
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崔云昭被风雪裹挟着直奔云端。
干元殿和凌霄宫都消失在风雪里,天地间只剩一片苍白。
崔云昭一路飞啊飞,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光亮。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睛,直接坐起身来。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心口也一阵一阵揪痛。
崔云昭捂着胸口,弯腰蜷缩成一团,感觉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疼过了。
心痛比任何疼痛都要让人难以忍受。
可能泪水都在梦里流干了,现在的她反而没有泪。
崔云昭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她才明白前世的真相。
前世霍檀被霍成樟下毒,重病在床,而霍成樟借此机会慢慢控制住凌霄宫,成了实际的储君。
不过长乐别苑他一直都进不来,所以才同崔云绮联合,以崔家人的名义骗过守卫,最终毒死了崔云昭。
而霍檀在知道自己被下毒之后,一早就立了遗昭,封崔云昭为皇后,这样等霍檀死后,崔云昭就是皇太后。
有崔氏、殷氏和苏氏等世家在背后,崔云昭说不定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同霍成樟争夺权柄,最终的国朝命运尚未可知。
这也意味着,前世的霍檀一直把崔云昭放在心里,最放不下的是她,最信任的也是她。
就连大楚和百姓们,他也想在自己死后交到她的手中。
这不仅是信任她的人品,也更信任她的能力。
想到这里,崔云昭眼睛通红。
可惜,可惜,一切都来不及。
霍檀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崔云昭死在了自己前面。
最后的时候,霍檀死的有多痛苦?
而霍成樟杀崔云昭,或许跟权利地位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想要看霍檀痛苦。
只要他痛苦,他就高兴。
想到这里,崔云昭捂住了脸。
她重重喘着气,此刻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浑身又冷又痛。
此刻,她也完全明白,白小川为何会说那句“那位的心可真狠”,那不是自言自语,那只是在说霍成樟确实狠毒。
而崔云昭却因为这一句话,在死前最后一刻,满心疑惑和怨恨地死去。
哪怕当时出了意外,崔云昭死不了,也会直接怨恨到霍檀身上,不会牵扯到霍成樟和崔云绮。
到了那时,他们都不放过他们。
即便是死,也要他们痛苦万分死去,似乎才觉得畅快。
崔云昭努力压下剧烈的心跳,压下又要翻涌上来的恨意,她慢慢坐起身来,让自己重新恢复理智和冷静。
看来,老太太不能留了。
霍成樟前世会变成那个样子,同老太太的撺掇和“教导”肯定分不开。
今生老太太不能时刻教导霍成樟,就看霍成樟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不过,霍成樟肯定也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崔云昭想明白这些,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霍檀,他一早就起来了。
崔云昭又定了定心神,才叫了起。
梨青以为她昨夜里睡得不踏实,便给她从里到外换了身衣裳,等收拾稳妥,崔云昭才回过神来,问:“姑爷呢?”
梨青就道:“姑爷去了中院,正同夫人说话呢。”
崔云昭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就是不踏实。
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崔云昭心头一跳,立即站起身来,握住了梨青的手:“我们也去中院。”
梨青没有问为什么,很利落地跟在了她身边,院中的桃绯看她面色凝重,也麻利地跟了上来。
崔云昭刚跨过月亮门,就看到霍檀正在跟霍成樟说话。
兄弟两个站在一起,面上都带着笑,看起来都很高兴,气氛很好。
阳光温暖,照亮庭院,天气晴好。
崔云昭微微松了口气,她刚要开口,一错眼的工夫,一道灰色的细瘦身影便从后门窜了出来。
那后门竟然没锁!
而那道灰影手里竟然有刀!
此刻霍檀背对着后门,什么都没看到,崔云昭还来不及呼叫,就看到霍成樟神情一变,一掌推动在了霍檀的胸口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崔云昭的心一下子悬在嗓子眼里,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霍成樟想要的方向发展。
霍檀毕竟是沙场的老将,他一没回头,二没紧张,他出手如电,狠狠攥住了霍成樟的手腕。
下一刻,在霍成樟惊愕的目光里,他整个人被一扯而起,往后直直飞去。
一个动作做完,霍檀干脆利落转身,右手直接放到了腰间的唐刀上。
电光石火之间,崔云昭就看到霍成樟狠狠砸在了灰色的身影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噗通一声,刺耳又刺目。
崔云昭这才松了口气。
霍檀耳聪目明,非常敏锐,他偏头看到崔云昭,立即道:“去叫人,别过来!”
崔云昭点点头,没有上前凑热闹,一边吩咐梨青,一边道:“你小心老太太和十一郎。”
崔云昭已经明白,从后院窜出来的人是老太太了。
此刻霍成樟和老太太撞在一起,老太太先是迷糊了片刻,然后便立即握紧刀柄,横在了霍成樟的脖颈上。
“别过来,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多日不见,老太太头发花白,形销骨立,已经瘦得没有人样。
她眼睛赤红,里面仿佛染着鲜血,浑身上下都是癫狂的狠毒。
她眼睛早就看不清东西了,癔症难治,只在后院苟延残喘。
谁都想不到,她会拿着刀窜出后院,直奔霍檀后背而来。
她是真的疯了,还是又忽然好了?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看到老太太逼着霍成樟后退,而霍成樟脸上都是紧张的冷汗。
“祖母,祖母,我是十一郎啊!”
方才推霍檀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表情。
而老太太却睁着浑浊的眼睛,那双干枯的手紧紧钳制住霍成樟的胳膊,另一只手的刀就抵在霍成樟的脖颈。
只要霍成樟乱动,那刀就要见血。
这一刻发生的太快,不过转瞬功夫,家里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院中只有他们几人和赶来的仆从。
霍檀的手一直按在腰上的唐刀上,他目光炯炯看着那两人,神情肃穆而威严。
“祖母,你放开十一郎。”
“你想杀的是我,是霍檀。”
老太太听到霍檀的声音,下意识转了一下身体,随着她的动作,手里的刀擦过霍成樟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霍成樟几乎都要哭了。
但因为方才的那个梦,崔云昭对霍成樟和老太太的恨意达到顶点,她再也无法相信霍成樟,所以对他的表现并不同情。
甚至认为他还在演戏。
“霍檀,霍檀!”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声音嘶哑阴冷,让人背后发凉。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霍檀蹙了蹙眉头,他知道老太太看不清,一不做二不休,手腕一抖,唐刀利刃出鞘。
可就在这时,霍成樟大喊了一声:“祖母,我是十一郎,我是十一郎。”
“霍檀在那里,你杀他,你杀他啊!”
霍檀的手一顿。
就在这刹那间,老太太眼睛忽然瞪大,她偏着头看着被自己钳制的高大男人,忽然咧嘴笑了。
紧接着,老太太手腕一转,直截了当回刺霍成樟的胸膛。
她这一下干脆利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那长刀锋利无比,一下就洞穿了霍成樟的胸膛,连带着,也刺进了老太太的胸膛里。
“住手!”
霍新枝和其他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老太太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她瞪着血红的浑浊眼睛,握着刀柄的手坚定无比。
她甚至感受不到疼。
笑声刺耳而高亢。
“十一郎,十一郎,祖母帮你杀了他,杀了他。”
“你高兴吗?”
她看向的居然是对面的霍檀。
下一刻,老太太头一歪,如同大仇得报之后,带着笑容心甘情愿死去。
事态发展确实超出霍檀的意料,老太太的这个行为任何人都没办法预测,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没有人上前救人。
还是霍檀反应迅速。
他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迅速上前,一把按住了霍成樟的胸口。
“十一郎,坚持一下。”
“伤口没有伤及心脏,可以救回来。”
霍檀不敢去动那刀柄,只要动了,霍成樟就会血流一地,立即失去生命。
霍成樟跟老太太两个人跌靠在墙角边,他面色苍白看着霍檀,唇角的鲜血慢慢流下来。
他心口很疼,他知道自己的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一刻,霍成樟反而觉得解脱了。
他咳嗽了两声,忽然也笑了。
“阿兄,我好轻松,好轻松。”
“从小,我就追赶你,咳咳咳,努力了追赶你,可我……”
“可我太笨了,我追不上,我好痛苦。”
“祖母同我说……”
“我就想,我就想,要是阿兄没了,我就不用努力了。”
霍成樟一边咳,一边大笑。
“也挺好的。”
“是我自己活该,遭了报应。”
霍成樟看着霍檀,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阿兄,替我跟阿娘说对不起。”
霍檀眼睛通红,他虽然已经明白这一场闹剧所为何事,可还是对弟弟的故去有些不舍。
一起长大的情分,父亲故去之后的共苦,他们一家人曾经是那么亲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霍成樟的心就变了。
他再也不是年少时聪明可爱,会追着他喊阿兄的少年郎。
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样也挺好。
他自己也算是如释重负了。
霍檀半跪在地上,终于还是慢慢流出了眼泪。
崔云昭上了前来,轻轻拍着霍檀的后背,抚平他心里的伤痛。
“把人安顿好吧,别叫阿娘瞧见。”
霍檀沉默了片刻,还是道:“皎皎,我很难过,我做不了。”
崔云昭叹了口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霍新枝也已经泣不成声,便吩咐宿大宿二迅速过来给两人收殓。
此刻崔云昭才知道,今日一早,霍成樟就劝说林绣姑带着霍新柳和霍成朴出去逛庙会,霍新枝本来也一起去,不过买了几样点心,想拿回来给霍檀吃,就提前回来了。
看来,这一切都是霍成樟的计划。
他给了老太太一把刀,又劝说她杀了霍檀,并且偷偷打开了后院的门,提前打晕了后院的仆妇们。
可谁有人能想到,老太太已经疯到这个地步?
她已经不认人了,霍檀是谁?霍成樟又是谁?她只知道要杀了高大的男人,保护她的十一郎。
或许,在她看来,她已经做到了。
所以在死的时候,她脸上都是笑。
终于,终于。
终于杀了这个鸠占鹊巢的野种。
作者有话要说
昂,老太太达成成就,买一送一,一波带走~
问一下宝子们,想要看什么番外,开始构思番外剧情了~这本书因为正文太长了,所以会在最合适的时候正文完结,后面部分剧情会放在番外,目前暂定会简单写一下前世,帝后日常等,看看大家还想看什么~
第135章 苍天救我,我必敬天。……
崔云昭轻轻拍着霍檀的肩膀,等霍檀不再流泪,才弯腰把他扶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霍檀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肃穆。
崔云昭见他情绪尚可,便吩咐夏妈妈领着人去后院,看看仆妇们都如何了,又让邢妈妈命人把前院打扫干净。
最后她看向一脸悲伤的平叔。
“平叔,”崔云昭叹了口气,“棺椁和后事的加紧办。”
平叔一直在后院,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此事不能声张,便道:“少夫人放心,我会谨慎办好。”
崔云昭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霍檀,对堂屋点了点头,然后才来到泣不成声的霍新枝身边。
“阿姐。”
霍新枝点点头,她满脸是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却还是紧紧握住了崔云昭的手。
崔云昭牵着她,陪着她一起回到了堂屋里。
家里的下人动作很快,前院本就有厚厚的积雪,鲜血落在上面确实刺目,可若把雪都轻扫干净,就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来无影,去无痕。
崔云昭看着干净的院落,微微松了口气。
她让两人坐下,然后才来到门边,看着急匆匆赶回来的夏妈妈。
“后院的仆妇都被用了蒙汗药,都晕倒了,唯独木婆子被打了后颈,受了伤。”
崔云昭点头,低声说:“你先把他们安顿去后厢,请了大夫来看一看,直接从后门进,莫要声张。”
夏妈妈便说:“少夫人放心便是。”
夏妈妈刚走,邢妈妈就来了。
“少夫人,老夫人和二少爷已经安顿在佛堂里,是否要让人收殓,换上寿衣。”
邢妈妈也在家里伺候了两年,不说对主家多有感情,但看着霍成樟这么个少年郎忽然离去,心里也很是难受。
崔云昭叹了口气。
她道:“老夫人那边的寿材和寿衣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可十一郎的却没有准备过,我已经让平叔去办了。”
她想了想,问:“邢妈妈,此事不能被外人知晓,老夫人的收殓可否请你跟夏妈妈亲自办?十一郎的事,我让宿大宿二来办,他们还算稳妥。”
邢妈妈很稳重,这两年来,崔云昭看在眼里,对她也多有倚重。
此刻邢妈妈就显得很老练了。
“少夫人放心,一切有我,方才看到事情的仆妇不多,只有枝娘子身边的如娘,我会叮嘱她,她也很懂事。”
方才看到事情的,除了崔云昭身边的两名丫鬟,就是平叔、孟如娘和邢妈妈三人,因为昨日家里闹腾到很晚,今日主家又都出门逛庙会,故而院落里反而没有几名仆从当差。
崔云昭松了口气。
“好,有劳你了。”
邢妈妈便立即就去忙了。
等安排完这些,崔云昭才回过神来,又叫来桃绯:“让人去外面寻夫人归家,就说我有要事。”
她回到堂屋落座时,霍新枝也刚慢慢收住眼泪。
她眼睛通红看着霍檀,最终叹了口气。
等崔云昭回来,她便哑着嗓子对崔云昭说:“皎皎,多谢你。”
要不是有崔云昭,今日的事恐怕不好善了。
还好她反应迅速,立即让人收殓尸身,否则就那么摆在前院,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崔云昭不知道霍新枝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她这般难过,便问:“阿姐,你……”
霍新枝苦笑一声。
“我大概都猜到了,”她说到这里,哽咽一声,最终狠狠道,“他活该。”
这三个字真是又气又恨,恨铁不成钢就是这个意味。
可在这恨里,其实也有着疼惜和难过。
此时跟前世不同,霍成樟除了今日,尚且未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所以霍新枝除了恼恨,也没有更多的情绪了。
人都已经死了,多余的话也不必多讲。
霍新枝低头擦了擦眼泪,最终说:“九郎,难为你了。”
这件事里最难做的就是霍檀。
霍檀眼睛泛红,人却倒还算精神,他一直沉默坐在那,看着崔云昭忙碌。
现在崔云昭回到他身边,他神情才微微一松,没有方才那么紧绷。
“我无事,阿姐,我没受伤。”
沉默片刻,霍新枝问:“阿娘回来了,要如何说?”
霍檀沉默片刻,同从崔云昭对视一眼,夫妻两个异口同声:“照实说。”
有些事是不能隐瞒的,霍檀也不希望对家人隐瞒。
霍新枝叹了口气,最终道:“好。”
三个人就静默坐着,等了两刻之后,林绣姑就领着一双儿女回来了。
她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身上还有刚刚出门玩过的喜悦,眼眸里都是笑。
只不过当她踏入屋舍,看着面色难看的三个人,她才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林绣姑犹豫片刻,正想让霍成朴和霍新柳回去,就听霍檀道:“一起听吧。”
堂屋门一关,遮挡了外面的天光,也把最明媚的晴天隔绝在外。
事情是由霍檀开头的,后由崔云昭和霍新枝补充,整件事情用了不到一刻就说完了。
等他们说完,林绣姑就一直呆愣愣的。
霍新柳已经哭了起来,霍成朴也沉默地流着泪,可林绣姑却没有哭。
她的沉默无声而剧烈。
呼吸亦是沉重的。
堂屋里一时间只有霍新柳的细弱哭声。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崔云昭才听到林绣姑的叹息声。
“这样啊。”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林绣姑的眼泪如瀑。
她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用衣袖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你们想想那么脆弱。”
林绣姑声音很轻,很低,却又有一种母亲的温柔。
“十一郎的性子太拧了,我一早就知道,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没有管教好他,我对不住十一郎,更对不住九郎。”
林绣姑一边流泪一边说。
说到这里,她又倏然笑了一下。
“从小我就经历了很多事,父亲没了,母亲也走了,我跟着奶奶和哥哥成了流民,后来哥哥为了保护我死了,奶奶也把干粮让给了我,最后衰弱而死。”
林绣姑的声音慢慢响着,让人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
“人人都说我是孤寡命,可我从来不信命,一直努力活着。后来嫁给你们父亲,我过得很幸福,你们看,我确实不是孤寡命。”
“可能人是不能一直幸福的,总要失去什么,才能得到更多,这跟命数无关。”
“你们的大哥刚生下来没几日就夭折了,后来公爹也死了,你们父亲也战死,我伤心难过,可是于事无补。”
“就是因为我的伤心,才让枝娘遭遇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也让九郎小小年纪承担家业,说起来,是我太过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