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者—— by马克定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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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左柯让操持的。
那天之后, 邬思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对一直以来照顾邬思铭的医生护士们表达一番感谢,收拾完邬思铭的东西,回老城区的房子住了几天, 直到葬礼结束。
孙朗丰后来跟他们说,邬思铭的病情其实早在今年开春就在走下坡路,那时候可移植的骨髓还没有找到, 只能保守治疗, 但他不想邬思黎担心,求着孙朗丰还有护士们瞒下来。
邬思黎听后很平静,应该说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难过,悲伤到极点大脑会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她只觉得很困,想睡觉。
左柯让帮她和学校请了假, 自己也请假不再去学校,每天寸步不离守着邬思黎。
就连没心没肺的二哈都彻底乖顺,一改之前的耍宝大吵大闹,受到邬思黎感染, 成日丧眉耷耳闷闷不乐的。
邬思黎不吃不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 左柯让一个着急,脾气上来就冷了脸。
“你还要拿邬思铭威胁我吗?”邬思黎坐在床上, 没什么生气的样子,淡然同他对视:“可他已经不在了。”
像是被人迎头凿下一棒子,心头窒闷酸胀,左柯让愣怔在原地,半晌后无措解释:“我没那么想。”
他怎么想于邬思黎而言不重要,她搓搓眼睛:“你别管我了,我饿了自己会吃的。”
她说谢谢,然后躺下,被子拉高,翻过身背对着左柯让。
他看她背影许久,没再打扰。
粥放在床头柜上,去楼下抽烟。
等到第七天,邬思黎蓦然好转,她梦见了邬思铭。
梦里邬思铭很是严肃地批评教育她一顿,说他不喜欢她这么郁郁寡欢,他希望姐姐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于是邬思黎就打起精神。
邬思铭葬礼后没多久,宁大开始新一年的暑假,最后一门考试她没能去参加,和导员还有专业老师沟通好,申请下学期补考,甜品店那边她暂时不太想去,她现在心情还没调整好,硬要去兼职万一出现失误影响到人家生意,她会内疚。
本是要辞职,但是钱姨说先给她放一个月的假,反正暑假大家都回家店里不怎么忙,少她一个没关系。
邬思黎就在家里看书学习,逗二哈玩,或者跟左柯让靠在一起看电影。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左柯让见她情绪还算不错,怕她天天看到自己会烦,把她那三个舍友接到公寓里陪她,他抽空去了趟医院。
医院里每天都在迎来送往,有新生命诞生就会有旧生命离去,医生护士们习以为常,对生死一事看得比较淡。
再次看见左柯让,孙朗丰再次表示惋惜,左柯让想要捐献者的资料,但是医院有明文规定不得透露任何信息,左柯让没强求,寒暄几句就离开。
拿到捐献者资料也没什么用,本就是一种公益行为,人家的东西,临时反悔说不给,谁都没立场去怪罪。
他只是想做些什么。
等电梯时,左柯让买了最快一班去京北的机票,付款成功后有人闯入他的余光,偏头看。
是两个月前新调到十五楼的那个小护士。
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微弯:“是左先生吧?”
左柯让点头。
小护士做出一个稍等的手势,匆忙跑回护士台,在工位抽屉里翻找出一个信封,折回去递给左柯让:“这是思铭拜托我交给你的信。”
左柯让接过去,确认问:“给我?”
“对,给你的。”小护士强调:“不是给他姐姐的。”
这么一句话,左柯让就明白这封信邬思铭不想邬思黎知道。
“好,谢谢。”
小护士说不客气:“当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后来我给您打过电话您没接。”
“抱歉,最近家里有些事。”
“理解理解。”小护士真心祝愿:“希望姐姐能尽快走出来,思铭最不想他姐姐不开心了。”
左柯让收紧手,信封出现一丝折痕,他赶紧松开,低声一嗯。
电梯到达十五楼,小护士摆手再见,左柯让踏进电梯,垂眸看着信封,轻飘飘一张纸在此刻重达千斤。
他竟然没有勇气打开。
坐到车里,将信封妥善放进储物柜里,开车前往机场。
三个小时后落地京北,杜思勉来接机,今天太阳大,他那副骚包的眼睛名正言顺挂在鼻梁上,揣兜靠在车上,左柯让身影出现在出口,他悠悠闲闲直起身:“半个月前不才回来?这么快就想我了?”
左柯让没理,抽走他手里的车钥匙,绕到驾驶座上车,杜思勉见状不对劲,嬉皮笑脸一收,快速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唯恐慢一步左柯让一脚油门蹿出去。
“咋了?”他摘掉墨镜:“出啥事了。”
“没。”左柯让不欲多言,在导航输入目的地,
还挺凑巧,左柯让开到左继坤居住的小区外时,门口道闸杆升起,一辆连号牌的黑色轿车驶出。
左柯让瞥一眼杜思勉系好的安全带,交代他坐稳坐好,杜思勉还云里雾里着,就听他又来一句:“车撞坏赔你。”
紧接着他挂档给油,引擎发出轰鸣,车子离弦箭似的前射。
车身一阵震荡,杜思勉脑子没反应过来左柯让的意思,身体先接受信号,抓死安全带,强烈的推背感带着他往前扑。
他这边懵逼的一声我操刚脱口,驾驶座车门打开,他隔着挡风玻璃看见左柯让下车。
快步朝被撞的那辆车走去,整个人周身充斥着一股肃杀的狠劲儿,将后排的人拎出来,不等对方站稳,一拳挥过去。
揪着他衣领抵在车上,左柯让屈肘卡着他脖颈,厉声逼问:“是不是你干的?”
值班室里的保安顷刻而出,杜思勉在看清左柯让压着的男人是谁后,又是一声我操,眼还冒着金星就解开安全带跑过去。
他上手拽左柯让,这人在盛怒状态下力气大到恐怖,杜思勉撼动不了分毫。
左继坤在一线这么多年,身手哪是左柯让这个半吊子能比的,小腿缠住他的一勾,瞬间挣脱左柯让的钳制,把他撂倒。
挨的那一拳也还回去。
左继坤丢开他,咳嗽两声抹下嘴角:“你真出息了左柯让,都敢打你老子了。”
左柯让跌在地上,杜思勉冲到他们父子俩中间,嚷嚷着叔叔冷静,扶起左柯让拦下他又要去揍人举动。
左柯让赤红着双眼瞪着左继坤:“是不是你干的?”
“你发什么疯!”左继坤整理好褶皱的衬衫,眉头拧着,气势盛:“跑过来又是撞车又是打你老子,我好脸给你给多了是吗?”
左柯让额头青筋暴起,字音咬得很重:“那个联系不到的捐献者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杜思勉使出吃奶的劲儿制止他,差点都要蹲下去抱他腿,嘴里叨叨着哥你冷静。
左继坤莫名:“什么捐献者?”
“你装什么?”左柯让当他在装傻,旁边一圈人在围观,他不在乎被人看戏:“邬思铭那儿等着救命,好不容易找到配型成功的骨髓,手术当天人不见了。”
他质问:“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左柯让撞车时避开驾驶座,陈鸿卫没啥大碍,左继坤过会儿有个会议要参加,昨天他把车开走,今天过来接。
缓过那股眩晕就下车要帮忙,认出左柯让后又退到一边,即便左继坤和左柯让势同水火,那他们也是亲父子,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兜里手机在响,陈鸿卫掏出来一看,是催左继坤赶紧去开会的电话,他这才上前汇报。
“知道了。”左继坤复又看向左柯让:“我现在没空搭理你,趁早滚回去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对候在旁边的保安们打眼色:“拦着他。”
说完转身上车。
没有得到答案,左柯让不死心,一群训练有素的保安人墙似的严防死守,他一对多毫无胜算,杜思勉使出吃奶的劲儿制止他,等左继坤的车开远,他拽着左柯让回车里。
没报废,还能开。
杜思勉一路开到他们常去放风的山头,一个刹车停下,咯噔一下,摇摇欲坠的前保险杠终于支撑不住的掉下去,
杜思勉没管,两边车窗降下,清凉山风涌进,他越过中控打开副驾那边的储物柜,翻出来一枚创口贴递给他:“没事吧?”
左柯让没要,转而去拿烟,抖出来一根点上。
杜思勉叹口气:“说说吧,咋回事?”
左柯让后靠着椅背,半眯起眼,目光虚无,烟抽得凶,一根烟烧完,他沙哑开口:“邬思黎她弟白血病,前段时间去世了。”
补:“捐献者手术前跑了。”
消息冲击力十足,杜思勉好半天没出声。
他刚听完事情概括,省去再问原因:“你怀疑是你爸搞的?”
左柯让又点一根烟。
杜思勉陪他一根。
山风有些大,烟雾熏到眼睛,生理性眼泪溢出,杜思勉又关上窗户,啧一嘴:“不是哥们,咱们先冷静,事先声明我不是帮你爸说话啊。”
他举起手发誓:“医院有规定不能泄露捐献者资料,你爸他怎么暗箱操作?就算你爸有办法搞到资料,这事要是爆出去他还不完蛋?”
杜思勉旁观者清,条理清楚的分析着:“虽然这话不咋好听,但我觉得你爸再怎么想搞你也不会搭上自己的前程。”
山风一吹,左柯让体内的躁动因子稍得平复,他回想着左继坤刚才一系列的反应,不似做假,是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左继坤那人走一步算三步,得失不成比例的事情他不会干,他热爱他的职业与加身的荣耀,决不允许有任何污点产生。
他有无数种正当手段拆散他和邬思黎,的确不至于这么下作。
再怎么看左柯让不顺眼也不会以牺牲自己、葬送整个左家为代价。
第三支烟点燃,铃声响,电话进来。
是左柯让的手机。
没有来电备注,一串属地是京北的号码,他不想接,杜思黎觑他,就很神奇,他直觉这通电话不一般,自作主张接通。
开免提。
一道陌生男声经由扬声器播出,他先自我介绍:“柯让,我是陈鸿卫。”
左继坤的下属,左柯让认识,他上小学时陈鸿卫还几次接他放学。
他应:“陈叔。”
“是这样,你说的那件事队长叫我查了下。”陈鸿卫警校毕业后就一直是左继坤带领,是上下级也是好搭档,他习惯称呼左继坤队长:“前段时间我们出任务碰到一女孩儿,她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被人骗着去捐骨髓,队长了解完情况给了那女孩一笔钱救急,那伙骗子现在还在局里关着,她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捐献者。”
陈鸿卫稍顿:“听说你女朋友的弟弟去世了,节哀。”
电话那端左继坤的讽刺忽远忽近:“告诉他以后把事情搞清楚再找人算账,别跟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哔一下,左柯让切断电话,手机扔进储物槽,烟燃到根部,指间皮肤传来灼烫感,他掐灭烟头。
怎么说?
他能怪谁?
是能怪那女孩识人不清被骗,还是能怪左继坤出手相助?
左继坤一次好心拉回一个差点误入歧途的女生,却间接影响到邬思铭的救治。
可是孙朗丰又说,邬思铭早就是强弩之末,就算移植成功,依照他的身体素质也有超过多一半的机率会出现并发症。
怎么都逃不开那一个结果。
邬思铭的离世就是一场必然的遗憾。
一切都是命运在捉弄人。
“送我去机场吧。”左柯让疲倦地阖上眼:“我回家。”
来回九个多小时,回到宁城是八点多钟,宁城傍晚六点就开始下雨,中雨,因为是夜晚,可见度不高。
雨刷器不停歇刮蹭着挡风玻璃,左柯让给邬思黎打电话,嘟嘟的忙音回荡在车厢里,直到自动挂断,左柯让再打。
一连三个都提示无法接通,他心头蔓上一股不安,又挨个给她三个舍友打,同样没人接。
定位显示邬思黎在家,一路飙回公寓,只有傻不愣登的二哈,邬思黎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压根没带。
左柯让正要出去找人,玄关一阵窸窣,就那么两步他都是用跑的,邬思黎推门进来,浑身湿漉漉,被雨从头到脚淋个透,看见左柯让牵牵嘴角:“回来了。”
“去哪了?”左柯让蹙着眉,表情挺凶,语气倒是温柔,过去牵她:“手机不拿伞也不带。”
“忘了。”邬思黎冰凉的手汲取着左柯让掌心的温暖:“下楼去送邹念桐她们,顺便走了走。”
那为什么她们也都不接电话?
疑问盘旋在嘴边,左柯让选择咽下去。
去浴室往浴缸里放热水,他催邬思黎:“你去冲会儿热水再来泡。”
左柯让洗干净手,蹲在浴缸边调试着水温,T恤背后也有一大片湿润,邬思黎就靠着洗漱台瞧着他背影。
中央空调关着,室内挺闷,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从骨子里都散发出冷意。
半天没听见动静,左柯让回头,邬思黎原地不动,他站起来,水珠延着他指尖向下滴,在瓷砖上溅出水花。
邬思黎今天穿的是件白衬衣,左柯让走到她面前解她扣子,眼睑低垂:“怎么傻里傻气的。”
邬思黎就瞅着他,不发一语,扣子开到第三颗,胸口位置,她问:“你是回京北了吗?”
“嗯。”左柯让虽然没告诉她他出门做什么,但定位连着,没想瞒着她,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去找左继坤来着。”
他将陈鸿卫的话转述给邬思黎,被骗那女孩杜思勉下午去找过一趟,他下飞机后收到杜思勉消息,陈鸿卫没有撒谎。
邬思黎恍然点头:“这样。”
左柯让不动声色打量她。
理智上左继坤是对的,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不感情用事?不说邬思黎,就他在回宁城的路上都在想,如果那个女孩成功捐出骨髓,邬思铭是不是还会有一线生机。
“我没事。”邬思黎敏锐感知到左柯让的探究:“我谁都不怪。”
邬思铭嘱咐过她不要怪别人,更何况左继坤和那个女孩都没有做错。
左柯让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在这种时候言语最是苍白。
扣子一颗颗解开,直至最后一颗,左柯让往下脱,邬思黎抬臂搂住他肩膀,垫脚吻他。
左柯让几不可察一僵,邬思黎咬一下他唇,顶开,钻进去又咬他舌尖。
左柯让两秒内回神,扒掉她衬衫稍一用力就托起她,邬思黎双腿圈着他腰,就这么挂在左柯让身上,由他抱着,一边接吻一边去淋浴间。
左柯让拨开花洒,热水浇注,吻加深。
从浴室到主卧再到相连的书房,落地窗外暴雨如注,屋内灯火通明抵死纠缠。
主卧一团乱,没法再睡,结束后左柯让带邬思黎去的客卧,或许是换个地方睡不踏实,半途左柯让猝然惊醒,床边一片空。
邬思黎不在。
他掀开被子,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出去找人,楼梯下到一半,慌乱的神情一顿。
邬思黎环着腿坐在客厅那面落地窗前,背影寂寥,手里夹着一根烟。
左柯让放轻脚步过去,茶几上他的那盒烟半开着,揉一下她头发坐在她旁边:“怎么醒了?”
“做了个噩梦。”邬思黎把烟给他,抱怨:“好难抽。”
左柯让笑,接过侧身按灭在茶几烟灰缸里。
摸她手,有些凉,扯过沙发上的毯子裹住她。
雨已经停了,后半夜整座城市都陷入沉眠,零星几点灯光在浓重夜色里孤立无援。
俩人安静坐着,二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窝里转移到他俩脚边趴着。
好久好久——
邬思黎打破沉默。
“左柯让。”她喊他名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为什么在一起的?”
危险来临前,人是能预知到的。
就如此刻,邬思黎这个话头一起,左柯让本能逃避,他答非所问:“端午我们说好出去旅游没去成,正好暑假我们找个你想去的地方散散心。”
邬思黎平心静气地叙述着他们的开端:“我们一开始在一起,是因为你答应出钱给思铭治病,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我不想听。”左柯让仓促打断:“你别说了。”
她依旧转过脸:“我们分手吧。”
左柯让置若罔闻,全当耳边风,计划起出游:“去海岛吧,我们之前定的就是去海岛。”
“我们分手吧。”
“还是去爬山?”左可怕提出方案又否定:“算了别去了,你这体力不行。”
“我哪都不想去。”邬思黎坚持:“分手吧。”
她一共说三次,坚定一次胜过一次。
左柯让心跳杂乱无章,稳着声:“理由。”
“我们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邬思黎心底空落,是极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你花的钱我都有记录,会还给你的。”
“不需要。”他话接很快,盖住她的尾音:“不需要还。”
不想无意义地争辩,邬思黎已经做出决定,还是回答他好,那就不还。
他紧盯她:“也不分手。”
她摇头。
“不分手。”左柯让搬出邬思铭的遗言:“我答应邬思铭要照顾好你。”
邬思黎眼睫颤动:“人都不在了,承诺也没用了。”
左柯让死不松口:“我不喜欢食言。”
“如果不是为了邬思铭我根本就不会跟你在一起。”邬思黎直视着他眼睛:“你守着我这么一个人不值当,我们不合适的。”
她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嘴巴却恶毒。
扎得人生疼。
“值不值当我说了算。”
哪怕被利用他也心甘情愿,只要邬思黎能陪着他,他不介意做她的脚踏石。
“我们不是一路人,硬凑在一起只会浪费时间。”邬思黎摇头,慢声细语:“我不想浪费了。”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左柯让注视着她,昏茫夜色下彼此面容都模糊,他深呼吸,态度尖锐:“我不会去联那什么狗屁姻不会跟别人结婚,你要因为邬思铭怪左继坤我把他绑了你揍他一顿出气。”
他现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或者随便你怎么都行。”
说着他就站起身。
“左柯让!”邬思黎急忙拉住他,毛毯滑至手肘:“你能不能成熟点别总这么幼稚?”
“能。”左柯让反攥她手,目光如炬:“我哪你不满意你说出来我都能改。”
他有要求,他说但你得陪着我。
邬思黎又摇头,在这段感情里她身心俱疲,邬思铭去世,牵制她最顽固的枷锁已经不在,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就非要分手是吗?”
“是。”
“我不同意。”
邬思铭去世后,左柯让一句重话都没有对邬思黎说过,千依百顺,时间一久,他觉得邬思黎可能忘记他骨子里的强势。
这段时间以来的谨小慎微和脉脉柔情尽数收回,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偏执。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说很抱歉乖乖:“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并没有给你随时喊停的权利。”
左柯让拨开邬思黎汗打湿黏在脸颊的发丝:“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分手这俩字我当没听过。”
“你只能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他低颈轻吻她唇,鼻尖亲昵相抵:“所以别想着离开我好吗?”
他俯身抱住她:“我不能接受的。”
在她提出分手被左柯让驳回后。
她的手机电脑,包括左柯让的,总之一切电子通讯工具通通都被他塞进保险箱, 密码只有他知道,网线掐断, 楼层管家每隔两天会送一次生活必需品, 也不敲门,放在门口就走。
邬思黎能见到的活物就俩,一个左柯让一个二哈。
这是他受到刺激采取的措施。
邬思黎生气又无奈, 每次她都以为就这样了不会再过分了,左柯让总能刷新她的认知。
但是多少在意料之中。
他也不娱乐,睁开眼睛就是盯着邬思黎, 无论她干什么他都在旁边看着, 墙上的时钟显示到饭点他就去研究怎么做饭,做好就端到她面前,晚上搂着她睡觉,第二天再重复过着这样的生活。
邬思黎感觉自己就像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景色却怎么都触及不到。
近来宁城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邬思黎喜欢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不知不觉睡着,醒来之后第一眼看见左柯让。
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托腮瞅着她发呆。
不知道他已经保持这种状态多久, 邬思黎跟他视线撞在半空,好半天他才有所反应。
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盘洗好的水果, 三两下剥掉荔枝外壳,喂她。
邬思黎偏过头, 无声拒绝。
左柯让举着手:“很甜的。”
“我不想吃。”邬思黎压抑许久的情绪顷刻爆发,她坐起来,面露不耐:“为什么你总是强迫我,尊重别人的意愿对你来说很难吗?”
没想到她会突然激动起来,左柯让愣了下,饱满水润的荔枝肉滚落掉。
“一个星期了。”他说:“这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最初邬思黎吵过闹过,左柯让一律不予理会,她就懒得再抗争,硬碰硬她永远不是左柯让的对手,单方面冷战。
“不想吃就不吃。”他垂下眼皮去捡,丢进垃圾桶:“我只是觉得挺甜的,想你尝尝。”
“就是这样,就是你觉得好就要塞给我,根本不管我喜不喜欢。”
“了解了,我改。”左柯让抽湿巾擦干净手,去牵她:“你别生气。”
邬思黎躲开他的手,收进毯子里,舒口气,躺回椅子里,望着渐渐降临的夜色。
一周以来的首次交谈不欢而散。
她不说话,左柯让也不说,周围太过静谧,邬思黎又开始昏昏欲睡,她最近除了吃就是睡,精神状态比邬思铭刚离开那阵好像还要消沉。
左柯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解开自己手腕上那根红绳,动作轻缓地在毯子里摸到她手腕,给她戴上。
邬思黎马上要睡着,迷糊间感受到左柯让又在摆弄她,没力气挣扎,勾一下手,咕哝:“什么?”
“保平安的。”左柯让系好绳扣,摩挲着她手背:“戴着吧。”
他商量:“行吗?”
左柯让说他会改,邬思黎一点不信,在她的潜意识里左柯让习惯强势,并且会一直保持下去。
懒得再废话,晚风一吹,胳膊露在外面有点冷,她又缩回去,闭上眼睛。
等她彻底睡着,左柯让小心翼翼倾身,在她眉心一吻。
他低下头,茫然无措地盯着某一点发愣。
倏然想起邬思铭托护士转交给他的那封信还没看,轻手轻脚起身去书房,在书桌最后一层抽屉最下面翻出那个信封,回到阳台打开。
邬思铭写字很烂,左柯让说过数次叫他练练字,每次看他卷子还得配着他翻译才能认出他写的什么内容。
而这封信,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极为用心。
——柯让哥:
展信悦。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这封信,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但是不要难过!人固有一死,我拖着一身病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超值了。
我知道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来源于我姐姐,我很高兴,也很感谢你能把我姐姐放在首位,我们爸妈从我出生起就很偏心我,有意无意给姐姐造成了很多伤害,她没有被亲生父母坚定选择过所以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配。
我姐姐是个很拧巴人,她不会表达,小时候她不开心还会拿我撒气,越长大她越闷,什么都憋在心里,你别看她温温柔柔的,实际上性格比谁都刚强,她吃软不吃硬的。
每次我惹她生气,撇撇嘴示示弱她就心软了。(给你传授下经验^_^)
所以如果你们以后有了什么矛盾,希望你能迁就她一下,我姐姐很少有随性自由的时候,现在我不在了,她能减少一大半负担。
我不知道姐姐很没跟你说过,据我了解她应该不会说,但是我感觉她很喜欢你。
以后就拜托你了,我把姐姐交给你,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
邬思铭留。
还不足一页信纸的内容,左柯让将近一个小时才看完。
沉沉吐一口气,左柯让沿着折痕叠好信纸,塞进信封里,托贴装好。
邬思黎再次醒来,不清楚具体是几点,窗外天色浓稠,皎皎月亮高悬,她睡得有些懵,搓搓眼睛,看见手腕上多出来一条红绳。
隐约记起是左柯让在她临睡前戴上的,说是保平安。
红绳是他小时候奶奶去京北一家据说许愿很是灵验的寺庙里吃斋半年求来的,这么多年他从未离身。
现在,他将这条红绳给了她。
“醒了?”
邬思黎抬着手腕,还没放下,左柯让从她上方冒出来:“饿不饿?”
邬思黎仰头看他,左柯让在笑,很单纯真诚的一个笑,仿佛俩人之间从未发生过龃龉,邬思黎有一瞬被迷惑。
她点头:“有点。”
“那去吃饭。”左柯让理顺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我新学会了一道菜,超难。”
拿走邬思黎身上的毯子,牵着她手去餐厅。
邬思黎醒来时候正好,饭菜也是刚做完,这一周以来左柯让厨艺突飞猛进,他毫不谦虚地夸赞自己:“我觉得我现在能去应聘七星级酒店厨师长。”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全都符合邬思黎的口味,她最近胃口其实不太好,每餐吃都很少,但现在莫名饿得慌。
他俩面对面分坐在餐桌两边,慢条斯理吃完一顿饭,左柯让眼巴巴望着她,朝空盘子努努嘴:“我是不是天赋型选手?”
熟悉的臭屁模样,熟悉的“我最牛逼”的语气。
真的恍惚。
邬思黎都险些怀疑一个月来经历的种种是她做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