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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种弟弟,在线捞兄—— by阿洙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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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看着他,微微一笑:“不知王大人可有时间陪下官喝杯茶?”
不说不打紧,王安石听到这话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冻的没了知觉,下意识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就在一间茶社包厢坐了下来。
一杯热茶下肚,王安石这才觉得五脏六腑好像暖和了些许。
苏辙又为他倒了一杯茶,开口道:“……朝中一事下官已听说,欧阳大人联合朝中文武百官反对您变法,只怕您的计划这次是失败了。”
王安石没有接话。
毕竟苏辙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实话。
苏辙又道:“我若是您,如今该担心的不是变法一事,而是您的安危,您家人的安危。”
“如今人人皆知这次变法虽失败,但您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官家也好,还是那些您的拥护者也好,过些日子,很快会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的。”
“我若是那些世家贵族,朱门世家,等着过些日子就会找人要了您的性命,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
“再不济,也会冲着您母亲下手的。”
王安石脸色一沉。
若那些人冲他母亲下手,他就要回乡丁忧三年,谁知道三年之后又是什么光景?
他沉吟道:“苏大人,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苏辙含笑开口:“若换成我,我会在此时选择辞官。”
对上满脸不解的王安石,他又道:“我知道,如今您心里肯定在想我为了终止您变法一事可谓想尽一切办法,但您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如今这是最好的办法。”
“就好比男人和女人之间,情到浓时突然有一人去世,另一方定会多年念念不忘。”
“换成您也是一样的,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若突然辞官回乡,官家定觉得对不住您。”
“如今欧阳大人等人年事已高,只怕也不能再为朝廷效力几年,到时候您再入朝为官,这朝廷岂不就是您的天下?”
王安石微微一愣,迟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就像你说的,如今朝中很多人反对变法是与你一样,并不是他们觉得我说的不对,而是觉得此事操之过急。”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变法有无改进之处。”
苏辙见他言语间有些松动,知道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会在逆境之中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况且下官听说令尊已去世,令堂是真病也好,还是装病也罢,若一直忧心伤身,只怕时日无多。”
王雱可是偷偷来找过他,说王老太君最近消瘦不少。
两人又对坐喝了两杯茶,王安石这才离去。
不出三日,苏辙又听说王安石遇刺一事。
前一桩遇刺案尚未查出真相,却又有贼人卷土重来,官家是怒不可遏,再次下令严查。
与此同时,王安石向官家提出辞官一事。
此消息一出,朝中哗然。
毕竟前几日王安石还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如今却闹着要回老家,谁都觉得有几分不敢相信。
但深思之下,好些人也想明白过来。
就算对一件事再痴迷,却也及不上小命重要。
就连饭桌上苏洵说起这件事来都颇为唏嘘:“……天子脚下,那些人未免也太大胆了些,也不知道会不会抓到那些贼人。”
苏辙心知这件事到了最后大概是不了了之的。
他猜,第二次遇刺案定是王安石自己策划的,为的就是叫官家对王安石恋恋不忘,心存愧疚。
不得不说,这人啊,真是个聪明人!
很快官家就准许了王安石的辞官,毕竟三辞三留之下,官家也不好再多挽留。
等到了王安石离开汴京回去老家那一天,王雱亲自来了苏家一趟。
这位酷似王安石的少年郎面上带着几分欣喜,连连与苏辙道谢:“……今日是家父要我前来的,他说苏大人的恩情他永世铭记于心。”
这一刻,他是真心高兴的。
随着王安石的官越当越大,他们一家老小的心整日都悬在了嗓子眼,整日都担心王安石会出事,如今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能够放下来,只觉得平平淡淡倒也挺好的。
苏辙只道:“你父亲客气了,永世铭记于心倒不必了,只要他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够了。”
他相信这个人情以后是大有用途的时候。
“这是自然。”王雱含笑道。
因他们一行着急回乡,所以他略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走了。
倒是元宝有几分不解道:“少爷,方才您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跟在自家少爷身边多年,也知道自家少爷的性子,寻常能帮忙的地方随手就帮了。
苏辙微微叹了口气:“以后你就知道了。”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王安石会卷土重来。
那一日,王安石的变法会更周密,更是来势汹汹。
朝中不少官员都因劝阻变法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他的六哥苏轼就是其中一个。
其实最近一两个月来,苏辙与苏轼的来信中大部分内容都和王安石,变法有关。
用苏轼的话来说,王安石闹着变法简直是胡闹,不管任何朝代,总有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别到时候折腾一通,老百姓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又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这次欧阳修率文武百官上书官家阻止变法,其中就有苏轼。
一想到这里,苏辙就觉得头疼。
毕竟王安石也好,还是苏辙也好,那都是不折不扣的犟牛,他谁都说服不了。
等着冬雪洋洋洒洒落了几场,又至腊月。
今年因有史宛陪着,程氏腊月里并不十分繁忙,闲来无事就念叨起远在他乡的苏八娘与苏轼起来:“太初又升官了,八娘一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也不知道她那一双儿女还记不记得我,不过记不记得也无妨,只要他们过的好就行。”
“倒是六郎,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从小到大就是小孩子心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能照顾好迈哥儿?”
“凤翔府那地方比不上汴京,缺医少药的,若是病了,连个好大夫都寻不到。”
“关键他们身边也没个老人照顾,关键时候也不能替他们出出主意……”
她可真是将儿行千里母担忧演绎到了极致。
苏辙见状,便与史宛商量给程氏买个宠物回来,有猫儿狗儿的陪着,程氏也能分分神。
这一日他又是休沐时,正欲出门去看看王巩家刚出生的小奶狗儿,谁知他还未走出院门,元宝就兴高采烈跑了进来。
因跑的太快太着急,到了廊下,他更是摔了个狗吃屎。
即便如此,他笑的嘴角还是咧到了耳后根:“少爷,少爷,好消息……”
苏辙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什么好消息值得你这样高兴?”
“少爷,六少爷回来了!”元宝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您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苏辙微微一愣。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自苏轼离开凤翔府后,他好几次都梦到自己去了凤翔府探望苏轼或苏轼回来汴京,每每做到这个梦时,梦里的他有多高兴,醒来之后就有难受。
如今他更是顾不上元宝,匆匆朝外走去。
惹得元宝跟在他身后道:“少爷,您慢点,您慢点,当心也摔跤了!”
苏辙哪里慢的下来?
他匆匆朝门口走去,刚走到一半,就碰到迎面走来的苏轼。
将近两年的时间未见,苏轼长高了,长黑了,也长瘦了,唯一一样的是他看到苏辙那一刻,眼中的笑与从前是差不多的。
漫天大雪。
苏轼的笑容是格外耀眼。
苏辙扬声道:“六哥!”
苏轼亦道:“八郎!”
阔别将近两年的兄弟终于再次见面,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一刻,向来沉稳的苏辙满脸笑容,很是少见。
苏辙直道:“六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觉得奇怪。
一来苏轼并未提前与他说自己要回汴京之事。
二来从凤翔府至汴京路途遥远,苏轼哪里有这样多的假期?
三来今日王弗等人也跟着一并来汴京,苏迈年纪尚小,哪里经得住这般舟车劳顿?
等着兄弟两人走进屋,苏轼这才解释起来:“……如今我与陈、希亮陈大人虽关系仍不算和睦,却也不像从前一样针尖对麦芒似的,因先前凤翔府的知府宋选被罢免官职,凤翔府不少官员都跟着罢了官,一时间府衙人手不太充裕,每至沐休时总要呆在府衙。”
“如此一来,我差不多近一年未曾休息过,所以就想着将这些假期攒起来,好能回来汴京一趟。”
“至于为何先前没与你们说起这事儿,不过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苏辙在他肩上狠拍了两下:“你啊你,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先前给我送了鹦鹉不够,年礼到了除夕这日送过来也就算了,怎么这样大的事都不提前说一声?也难怪娘常说你都是当爹的人,却是一点都没变……”
另一边的王弗与史宛并非第一次见面,再加上两人都不是那等内向的性子,略说了几句话后就熟络起来。
王弗更是道:“……自郎君去了凤翔府之后就一直惦念着八郎他们,夜里做梦都喊着八郎的名字,这次他有足够多的假期,我与迈哥儿提前一个月出发,乘坐的马车上面的东西不仅一应俱全,更是又大又舒服。”
“我与迈哥儿乘坐的马车走的很慢,后来郎君又乘坐了一辆马车追了上来,所以我们这才能一起来汴京的。”
史宛笑道:“六哥果然聪明。”
王弗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是思乡心切罢了。”
很快一家人就围在一起用起午饭来。
桌上摆的全是苏轼爱吃的菜,像什么炙羊肉,糖醋里脊……还有杏花楼最近新推出颇受好评的三丝拌面,铜锅串串,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真真是比过年还要丰盛。
苏轼等人面上的笑容更是挡都挡不住。
苏辙更是道:“六哥,六嫂,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若是有,先说一声。”
“晚上要厨房做,若是厨房做不出来,要杏花楼那边做了送过来也行。”
苏轼离开汴京这么久,除去想念家人,也想念汴京美食,连连说够了。
接下来,他更是吃的是狼吞虎咽,连连道:“说来也是奇怪,家中的炙羊肉的做法与我在凤翔府吃的炙羊肉做法是一模一样,可我却觉得家中的炙羊肉更好吃些。”
“不对,是好吃很多。”
“难不成是汴京的羊与凤翔府的羊不一样吗?”
苏洵又为他夹了一筷子炙羊肉,道:“好吃你就多吃些。”
程氏抱着几个月的苏迈舍不得撒手,越看越觉得胖孙儿可爱,抽空扫了苏轼一眼:“不是家中的炙羊肉好吃,是因你回来后心情好了许多,所以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说着,她更是皱眉道:“你说你,真是胡闹得很!”
“迈哥儿这样小,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带着他回来?若是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们怎么办!”
苏轼嘿嘿一笑,程氏这般态度,在他的意料之中。
程氏自说自话道:“幸好咱们迈哥儿听话,若不然,娘娘可是要狠狠训斥你爹爹的!”
众人是笑声连连。
苏轼更是偷偷与苏辙道:“……我看娘也太偏心了些,有了迈哥儿,连我这个亲儿子都顾不上。”
“不过娘这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好上许多,我还以为她会狠狠训我一顿了!”
苏辙笑道:“若娘知道你说这话,定又要说你是个没良心的。”
“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娘日日牵挂着你,娘之所以这样疼惜迈哥儿,不过是因迈哥儿有你小时候的影子罢了。”
苏轼看了看苏迈,又认真想了想:“应该不是吧。”
“我觉得我小时候应该比迈哥儿长得好看许多!”
程氏知道他们兄弟两个感情极好,便道:“……你们两个在那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可是将我们当成外人?若有话要说去书房说去吧!”
苏轼便与苏辙一同去了书房。
苏轼一进苏辙书房,就看到了那几块耀眼的砚屏石,直道:“果然八郎你升官之后就不一样了,书房的好东西都多了不少。”
苏辙:……
他无奈道:“旁人不知道这几块砚屏石的来历,难道你还不知道?”
说起这几块砚屏石他就觉得头疼。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一开始,他只是将欧阳修送他的这块砚屏石摆在书房。
可有一次,王巩过来,盯着这块砚屏石看了许久。
第二日,王巩又派人送来了一块成色更好的砚屏石。
苏辙是哭笑不得。
他大概能猜到王巩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想着他送自己的那块砚屏石之所以没被摆出来,是自己嫌东西不好。
索性他一股脑将几块砚屏石都摆了出来。
所以即便如今天色阴沉沉的,但他的书房中却仍是五光十色,大放异彩。
苏轼瞧见这几块砚屏石却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八郎,你猜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保准你喜欢!”
苏辙好奇道:“哦?六哥,你给我带的什么东西?”

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苏轼瞧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因他们兄弟齐心而感动:“八郎,你是不知道, 你因不到两年的时间官升几级, 凤翔府的人都知道了,众人更说你与欧阳修欧阳大人一样,喜欢砚屏石。”
“一开始我还不大相信, 今日看来我这礼物没有选错。”
说着, 他更是笑了起来:“砚屏石并非凤翔府特产,你是不知道我为了寻这块砚屏石花费多少精力,这才寻了一块像样的砚屏石。”
他往苏辙书房仅剩的一块空地一指, 道:“到时候我送你的那块砚屏石送来之后,就摆在这儿好了。”
苏辙:……
这是他书房唯一的一块净土啊!
苏轼更是拍着他的肩膀道:“八郎,看我对你多好?你是不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苏辙强撑着笑点了点头:“是。”
他想,这砚屏石价格不菲, 苏轼已花钱买了,他总不好说些丧气话:“不过六哥, 我们兄弟之间不必见外,你以后就不必破费。”
“对了, 你那些凤翔府的同僚都知道我吗?”
“是了!”苏轼重重点了点头,面上带着骄傲之色:“你是不知道,别说凤翔府, 我一路从凤翔府走来,不少人都说起你来, 说你才学出众, 年轻有为,更说你能成为第二个王安石。”
“哼, 叫我说,你比那王安石强多了。”
“我虽未见过他,却也知道这不是个好人,几次遇刺,如今灰溜溜回老家了!”
苏辙猜测他最后送出去的那封信并没能送到苏轼手中,故而苏轼也没看到他信中所劝的那些话,不过也好,有些话当面说更为合适:“六哥,你为何不喜欢王相公?”
苏轼正色道:“他的一些想法简直是匪夷所思……怎么,八郎,你很喜欢他?”
苏辙想了想,正色道:“说不上喜欢,却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觉得王大人这人很厉害,实在叫人钦佩。”
“人人都说他是奸臣,是因爹写的那篇文章和背后有人以讹传讹。”
“若他真是奸臣,如何舍得辞官回乡?他那个位置,若想要收受贿赂,简直易如反掌。”
说着,他更是将王安石的变法内一条条说与苏轼听,不说让苏轼赞同王安石变法,起码内心不要那么抵触。
凡事讲究个先入为主,苏轼却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不管他怎么说,都认为变法是不可取的。
苏辙:……
得,又是一头犟牛!
他耐着性子道:“……那好,六哥,我问你,若有朝一日王相公身居高位,且官家也支持他变法,这变法是势在必行,你会怎么做?”
苏轼认真想了想,正色道:“那我还是会反对他变法的。”
“我勤学苦读二十年,可不是为了当官享福的,也是想为老百姓谋求福利。”
苏辙又道:“那因为你的反对,会遭到贬官呢?”
“那我也在所不惜!”苏轼这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想当初他未入仕之前,只觉得清廉如张方平等人简直是叫人想不明白,但如今见得多了,看得多了,便明白张方平等人为何会这样:“不过是贬官而已,又不是要了我的命?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大宋山河广阔,地大物博,各地美食大不相同,若能多走走看看,尝尽天下美食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更是笑看了苏辙一眼,道:“再说了,不还有八郎你吗?”
“你从小到大就是个沉稳聪慧的性子,永远会在恰当的时候做出最合适的选择,虽待人真诚却也八面玲珑,你这样的性子,可是不愁升官的。”
“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就算旁人没有看在你的面子上照拂我一二,可以你的本事,却也不会让我吃苦的。”
苏辙:……
好家伙。
他从来没有这样无语过。
他只觉得历史正在一点点与现实重合,正色道:“六哥,话不能这样说,从前我刚跟着娘启蒙时就得娘教导过,求人不如求己,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苏轼看着他,笑道:“八郎,你这样着急做什么?”
“我开玩笑的!”
苏辙:……
好家伙!
他是更无语了。
他更知道许多时候玩笑话那可都是心里话。
但他想着他们兄弟两人阔别将近两年的时间见面,有些事情不好太较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六哥啊,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坑弟不含糊。
苏轼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还不是与从前一样?”
他继而说起自己在凤翔府的见闻来,签判一职虽不高,却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当然,他向来秉持着在其位谋其职的原则,既是休沐,则不愿多谈论公事,只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来:“我记得原先我们小时候很喜欢吃肉夹馍,觉得眉州城东的那家肉夹馍是一绝,不曾想到了凤翔府,那里的肉夹馍味道更好,肉汁鲜嫩,口感丰富,价钱与眉州也是差不多的。”
“凤翔府除了肉夹馍出名,还有千层油酥饼味道也很好,一层一层的,每一层都很酥,我原想着带些来给你尝一尝,可是那酥饼放两天就皮了。”
“还有葫芦头,八郎,你可知道这葫芦头是什么东西?用的是猪下水做的,我第一次听说这东西很是嫌弃,可后来尝过一次,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说来说去,他感兴趣的都是吃食,连他的儿子苏迈都得往后靠一靠。
苏辙笑着听他说话,时不时笑着接上两句,觉得很是幸福。
兄弟两人说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话,若非元宝来说又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他们两人还能继续说下去。
因苏轼一家归来,晚饭仍是丰盛。
苏轼边吃边陪着程氏与苏洵说话,气氛是其乐融融。
有了孙儿,程氏对苏轼,王弗就不怎么稀罕,即便苏迈睡着,她嘴里念叨的也多是苏迈,更是忍不住对苏辙与史宛道:“……瞧瞧迈哥儿多可爱,说起来你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得加把劲才是。”
“从小六郎与八郎感情就好,其中也有他们年纪相仿的缘故,若孩子们差着年纪,关系就没那么好了。”
“你们啊,得早些给迈哥儿添个弟弟或妹妹才好。”
苏辙:……
史宛:……
他们直到今日尚未圆房,哪里来的孩子?
虽说他们对对方并无排斥,甚至是略有好感,却也没到圆房的地步。
苏辙为程氏夹了一筷子白灼黄鱼,笑道:“娘,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得顺其自然才是!”
程氏扫了眼史宛,这才惊觉失言,道:“你说的是,不着急的!”
用完饭,苏轼还打算跟着苏辙到书房说说话。
谁知苏辙却已下起逐客令来:“六哥,你舟车劳顿辛苦了,好好休息,反正你过了元宵节才会离京,咱们兄弟两人多的是叙旧说话的机会。”
苏轼笑道:“你这小子!”
“若是你我皆未成亲,我今晚上肯定是要赖着与你一起睡觉的。”
这话吓得苏辙连连后退。
从小到大苏轼的睡相就不好,他已领教过多次。
等着回房之后,史宛都察觉出苏辙心情很好。
甚至连他坐在榻上看书嘴角都是带着笑,可见心情是十分愉悦的。
翌日,苏辙就陪苏轼去了欧阳府上。
经孙神医诊治之后,欧阳修的眼疾与身子已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错,看到苏轼归来更是十分高兴,甚至道:“……你与子由一人是状元,一人是榜眼,不过相差一名而已,如今子由已是六品京官,可你尚在凤翔府当差,你心中莫要不平,为官之道与念书是差不多的,急不来,你的性子多在地方上历练几年也是好事。”
他仍是真心为苏辙兄弟两人考虑。
苏轼拱手道:“大人放心,学生就算嫉妒天下任何人,却也不会嫉妒八郎的。”
“八郎能够高升,学生比谁都高兴。”
欧阳修见他们兄弟依旧如从前一样,颔首道:“如此就好。”
这次苏轼回京,自也是要给欧阳修备上礼物的。
他送给欧阳修的也是一块砚屏石。
欧阳修知晓苏轼为他寻到了一块宛如仙人指梦的烟灰色砚屏石,则十分高兴,更是留他们兄弟两人在欧阳府上吃饭。
苏轼又是道谢,说想去看看欧阳发再回来用饭。
欧阳修自是一口答应,直道:“你去吧,子由留下。”
等着苏轼离开后,欧阳修这才开口道:“子由,你可知道今日我将你留下所为何事?”
苏辙想了又想,还是道:“学生不知。”
欧阳修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不得不承认他是极优秀的,优秀到他觉得再过上二三十年,大宋人人皆知苏子由,而忘了他们这些人。
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既不知,那我便提醒你几句。”
“王安石离京,是不是与你有关?”
苏辙微微一怔,旋即却道:“是。”
顿了顿,他更是道:“学生不敢欺瞒您,只是学生不明白,这件事您怎么知道的?”
欧阳修笑了笑,愈发觉得他是聪明绝顶。
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就已有如此城府,只怕不久的将来,朝中无人能与他相争:“其实我也只是怀疑而已,王安石虽才学过人,但因这几年他推行变法一事,与他交好之人并无几个。”
“曾巩你是知道的,他是我的学生,从前与王安石交好,可因曾巩与我一起上书反对变法,如今王安石与他都没了来往。”
“可王安石却唯独对你另眼相看,他离京那一日,他的长子还专程与你辞行……若是没有受到你的恩惠,他们父子何至于此?”
说着,欧阳修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直道:“我听到王安石离京的消息就觉得惊愕,我当初也曾提携过他,对他的性子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这个人虽聪明,却更执拗,即便撞南墙撞的是头破血流都不肯回头的,突然离京,想必是受了高人指点。”
“我思来想去,就猜到他背后的这个高人是你。”
苏辙是愈发觉得北宋是高人如云,没一个简单的。
他更觉得,今日欧阳修专程将他留下来可不是只为了说这些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欧阳修就道:“子由,你为何要帮他?”
苏辙身上一直有种淡然如水,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一直感念欧阳修对他们父子三人的提携之恩,所以每每欧阳修说什么,他都是顺从的,如今却道:“大人觉得学生不该帮他?”
欧阳修点了点头。
虽一早苏辙都知道政客都是残酷的,但如今还是有几分意外的:“以大人的聪慧大概也能知道王相公是不会放弃的,当初行刺之人见他如此执拗,也不会放弃。”
“学生猜测,不出一年,王相公就会死于非命。”
“是,就算如此,我依旧觉得你不该救他。”欧阳修的眼神落在窗外,今日仍是大雪簌簌,可他的面容却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因为我知道,他若不死,以他的心智很快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他的变法之策会愈发周全。”
“官家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也不知还有多少年的活头。”
“以如今之势看来,巨鹿郡公被立为太子的几率很大。”
“新皇一旦登基,难免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再加上变法,你觉得死的会是一个两个人吗?只怕是数不尽的老百姓。”
“还是你们觉得,只靠变法能解决我朝内忧外患的境况?”
苏辙知道历史上的欧阳修就是不折不扣的保守派,却还是道:“可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的。”
“朝廷既已是内忧外患,那就一点点解决,总不能因问题多就不解决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安石也曾是欧阳修的学生,欧阳修从前觉得王安石不可小觑,但如今却觉得苏辙更叫他担忧。
他更是觉得王安石眼光毒辣,当日若真叫王安石说服了苏辙,这两人联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辙大概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直道:“还请大人放心,学生与王相公不一样,并不是那等看不清局势一股脑非闹着要变法之人。”
“就好像小马过河。”
“如今我站在河的一端,想要过去河的另一端,如今在河水湍急,且不知道深浅的情况下,不会贸贸然行动。”
“若真要过河,略行几步,察觉不对就会转身回来,不会以身涉险,更不会踩到河中无辜的鱼虾。”
河中的鱼虾指的就是北宋无辜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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