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 by是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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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凛忽然就觉得心疼了,她和宋慈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在一起玩,最是知道宋慈家里的状况,少时她爸爸酗酒,喝多了必要打骂母女二人,家里条件也不好,到处租房子、躲债,宋萍的胳膊上现在还有留下的烟疤,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很难说心理状况良好。宋萍不算什么厉害的烈性女子,忍耐多年还是铁了心离婚,因夫妻俩只有宋慈这个“便宜女儿”,宋慈自然就跟了宋萍,大概是初中的事儿。
但宋慈外表看起来一直很乐观开朗,虽然个子小,其实她比林凛大了半岁,平时也总是习惯性地替林凛瞎操心,像是管着林凛。两人一起在北京那几年,工作压力大,罕有的那么几次宋慈醉酒,大耍酒疯,林凛就知道,她是压抑太久了,非要喝完酒才能发泄出来,幸亏她具备自洽的天赋,酒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不像林凛,醉过两次,醉话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很少饮酒。
宋慈赚了一笔大钱决定回柳城买房,林凛起先不赞同她非要买别墅,甚至不理解她们母女二人何必住那么大的房子,打扫起来也费劲。记得当时宋慈笑着说:“那从小就没有自己的房间嘛,这回我一下有俩,一个卧室、一个书房,还专门给你留了一屋,够意思吧?”
林凛那瞬间的心情和现在一样,就心疼两个字。她不知道别的姐妹情是什么样的,也不敢代替所有的东北女生,但她和宋慈,彼此从来说不出口诸如“我想你”“我心疼你”这种话,即便是看着对方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顶多憋出来一句“哭得跟个傻逼似的”。宋慈签订买房合同的那天,笑得脸都酸,林凛搂着她脖子,伸手指了家烧烤店:“走,喝酒去。”
她想起宋慈常说觉得亏欠母亲,倘若宋萍没有生下宋慈,或许会更早离婚,脱离苦海。她不敢去猜测,父亲施加殴打的时候,宋慈认过多少次错,越看余泽越觉得气愤。
宋慈还攥着余泽的手腕,絮絮叨叨地说着醉话,林凛刚要伸手去拽她,打算立刻送她回家,服务员却突然送来两瓶冰红茶。余泽打开一瓶就往杯子里倒,宋慈则在倒酒,倒完了说上几句,余泽就悄声把那杯酒和冰红茶换了个位,宋慈拎起酒杯就喝,一点儿问题也没发现,又继续倒酒。
余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换杯子,酒都进了他的肚子,宋慈则喝了快两瓶的冰红茶,还傻呆呆地说:“呐,你看,我酒量不错吧。”
余泽敷衍点头。
林凛就收回了手。
宗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她近了些,林凛察觉到,扭头要瞪他,两人都有些酒气,加上店里热得很,让人觉得躁动。他倒并非举止不规矩,只是悄声问她,漫不经心的:“中午去见谁了?”
林凛白他一眼,装没听到。
他死缠烂打:“男的?”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他有什么资格管她,接着胳膊肘一横,顶上他的腰,把人推到一边儿去。
宗遇捂着腰,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满脸难以置信:“你也开始耍酒疯是吧?”
林凛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喝完酒爱打人,你小心点儿。”
“那咱俩出去单练?我让你打个够。”
“烂掉的冻梨都没你贱。”林凛陈述道。
宋慈已经撑在桌子上不动了,冰红茶是压倒酒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也算史前第一人,喝冰红茶喝醉了。她离余泽比离林凛近,人还要往余泽身上栽,林凛刚要伸手去捞她,余泽已经抓住了宋慈的胳膊,眼神看起来十分清醒,和林凛说:“我送她回家吧,你坐宗遇的车。”
她怎么就要坐宗遇的车了?出租车是晚上不拉活儿吗?而且她压根儿没醉,自己打车回家完全没问题,只不过她和宋慈家确实不顺路,这家铁锅炖正好在她们两家中轴线的位置,本来就是打算吃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
想起来余泽的宠物医院开在燕江新区,宋慈就住燕江新区,她以为顺路,犹豫了两秒决决定相信余泽,告诉了余泽宋慈家的位置。余泽像捞着一袋米似的,把宋慈扶走,他这个人心思深,代驾都到门口了,才开口说送宋慈回去,正好出门上车。
人刚一走,林凛便立刻给宋萍打了个电话告知情况,让宋萍记得给她回个电话,在宋慈安全到家之后。
刘一舟还在洗手间躲着,林凛不放心,问宗遇:“你这个朋友靠谱儿么?”
宗遇就知道她防备心强,笑得有些无奈:“你是信不过他还是信不过我啊?我也没干过畜生的事儿好吧。你放心,他正人君子,24K纯处男,他要是干不道德的事儿,我帮你报警,亲自开车去抓他。”
林凛想起余泽幼儿园时和宋慈抢洋娃娃,脑海中忽然涌上个念头,又问道:“他不喜欢女生,是吧?”
宗遇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觉得她问的什么问题:“他不喜欢女生喜欢什么?喜欢动物啊?”
林凛的心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悬起来,发现刘一舟还没回来,调转了话头:“刘一舟呢?你去洗手间看看吧。”
“死不了,我先去结账,你在这儿等我,不许走啊。”
时间都晚了,林凛哪有闲工夫跟他玩心眼,坐在那儿捡起刘一舟留下的烟盒,点了一支提神,等他结账回来。
铁锅炖的老板在前台收银,宗遇就站在那儿跟人多聊了几句,顺道谢他给他们这桌加的菜。那老板没事儿爱研究泡酒,热情地给他接了一小杯,非要让他尝尝,他盛情难却,喝了,说难喝,老板说他不懂,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总共也没几分钟。
宗遇背对着桌位,老板先注意到的,扯个脖子看两眼,赶紧提醒宗遇:“跟你一起那姑娘咋的了?你赶紧回去。”
宗遇回头一看,立马急了,刘一舟整个人都要挂林凛身上了,林凛用力挣扎,可刘一舟再瘦也是个男的,力量悬殊,林凛挣脱不开,撕扯得周围都开始看热闹。
隔壁桌的一个东北大哥已经起身了,架不住宗遇速度快,他健步冲了过去,一把薅起刘一舟,接着就是一拳,速度之快,林凛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是真的火了,把人按墙上就开始打,脏话也收不住,刘一舟倒是想挣扎,可酒量和力量都不如宗遇,很快就放弃抵抗了,只剩下“国骂”。
林凛即便没见过人打架,也看出他下手极重,本来要帮她的大哥都在旁边劝:“别打了,再整出事儿了……”
林凛神智清醒,听到有人打电话报警,同时意识到,刘一舟毕竟喝醉了,宗遇要是没轻没重的,真容易出事,她脑子一热,并非没有权衡,想着现在是宗遇单方面殴打刘一舟,她上去拦宗遇就行,宗遇总不可能对她动手。
这么想着,林凛立马上前拽住宗遇的手臂:“别打了,行了……”
宗遇听不见似的,气炸了,冷哼道:“我他妈不打死他,他不长记性。”
林凛听他语气,毫不怀疑他会把刘一舟打出事,更用力地去拽他,语气也变得急躁:“我让你停手你听到没?宗遇!别打了!”
她整个人都要把他抱住了,宗遇一瞬间也有些晃神,怕伤到她,就收了手,向后退了两步,胸前剧烈起伏着,浑身都热,撸起了袖子。
他刚侧过身面对林凛,开口问她:“他动你哪儿了?”
没想到靠墙的刘一舟找到了反抗的契机,随手抄起桌上的盘子就砸了过来,林凛下意识发出尖叫,宗遇到底喝了不少酒,反应慢了半拍,躲是来不及了,下意识把人捞到怀里护住,盘子砸在宗遇的肩颈处,不知道碰没碰到头,碎了一地。
林凛那一刻心都往下沉了不少,下一秒,宗遇已经把她推开,冲上去把刘一舟按在地上,又开始打,嘴里骂着:“我操你祖宗,喝点儿马尿找不着北了?”
刘一舟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手被碎片划破,还流了点儿血,宗遇就半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膝盖压到碎片没有,林凛不敢再擅自上前,只能厉声提醒:“差不多得了,一会儿警察来了!”
宗遇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掀起了刘一舟的T恤,林凛觉得不解,见状也没移开目光。宗遇一眼看到刘一舟腰间的爱马仕皮带,笑出了声:“就他妈知道你小子死性不改。”
于是当警察闯入店内时,刘一舟还瘫在地上,双手像戴了手铐似的,被皮带捆着,只能无力地蹬两下腿,宗遇坐在那儿,把刚点着的的烟按灭,去警察局跟回家似的,主动和警察说:“走吧。”
林凛就有生之年第一次去了警察局。
事情在店内就已经很明朗了,东北人热心肠,没等警察问,隔壁的大哥主动上前帮忙解释,老板也立马调了监控,警察对这些事早已见怪不怪,简单做了个记录,规劝两句,刘一舟直接躺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睡过去了,也不像有事的样子,看样子没少挨打,皮实。
宗遇和警察客套两句后道别,还握了个手,走向林凛,林凛当时独自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条东西,有些出神,发现宗遇靠近,赶紧揣进了口袋。
可宗遇还是瞧见了,刚才打架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派出所灯火通明的,他摸了下脑袋,羽绒服丢在椅子上,就站在那儿问她:“我刚才拽你胳膊,是不把你手链弄断了啊?”
他把刘一舟捆起来后,明显看到她弯下身子捡了个什么东西,也就是刚才手里拿着的。
林凛点了点头,生怕他愧疚,赶紧说:“没事,戴挺久了,早就想拿下来了。”
宗遇心里想着,明儿酒醒了再给她买一条新的,肯定得赔她。他没说出口,怕被林凛拒绝,憋了半天又捞起羽绒服:“走吧。”
在派出所耽搁了挺久,夜已经深了,两人并肩出了门,路上没什么人影,车流也少,静悄悄的。宗遇的车还在城北铁锅炖门口停着,估计得打个车回去取,再叫个代驾,至于刘一舟,林凛也想起来了,人还在派出所里躺着,她便问宗遇:“刘一舟怎么办啊?咱们就这么走了?”
“等一下。”宗遇脚步一顿,掏出手机打电话,打给酒店那边的,让叫个车来把刘一舟接回去,又叮嘱了句:“等他醒了给我传话,让他赶紧滚蛋,别让我再见着他。”
讲电话的时候,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掏遍了口袋也没找到打火机,电话挂断后和林凛感叹:“靠,我火儿被顺走了?”
他用的不是一两块钱那种便宜的打火机,林凛从自己的兜里拿了出来,没立马给他,有些吊胃口地问:“这个?”
宗遇笑了,伸手要夺,林凛却没给,亲自把打火机点着,递过去要帮他点烟,宗遇有点摸不着北,唇间的烟差点儿掉了。
可他忽然间就不想抽烟了。想点这支烟是因为心烦,看着林凛就不烦了,那就没有抽烟的必要。
“不抽了?”林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歪头问他。
宗遇确定他不想抽烟了,他渴,渴得想吻她。
下一秒,林凛把他叼着的烟夺了下来,自己衔上,点燃后吞云吐雾。她没管呆若木鸡的宗遇,转身看向空旷的街道,跟他说:“这边不好打车吧?”
宗遇“嗯”了一声:“去马路对面打,看看运气吧。”
林凛下意识抱怨,语气听在宗遇耳朵里更像撒娇:“跟你在一起总是很倒霉,有什么运气。”
宗遇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特想油腻地说,能再遇到她已经是天大的运气,还要什么自行车。没等他开口说话,林凛刚踏上马路,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飞驰而过,宗遇赶紧把人拽了回去,以身挡在马路边。
电动车都走远了,他还抱着她不撒手,林凛怕指间的烟烧到他衣服,右手向后闪了下,一抬头正好与他对视。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已经摸上她的头,像哄小孩儿似的,温柔抚摸着,嘴巴却厉害:“喝多了眼神不好使啊?明显车过来了,还往前走。”
林凛不好说自己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没有挣开宗遇,可能是见色起意更多,毕竟他长得实在不赖,又在一个晚上两次维护了她,人心都是肉长的,酒劲儿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点涌了上来,指间的烟落地,她用那只手轻轻覆上宗遇,他的羽绒服没系拉链,手掌穿了进去,只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触到很好搂的腰。
宗遇像是收到了某种暗示,抑或是鼓励,抚在头顶的手立即滑到下颌,托起她的脸,强势地吻了上去,也丝毫不给她反抗拒绝的机会。
林凛觉得像是有一块石头砸落在心底,喘息变得困难,却为他张开了口,发出进一步的邀请,宗遇便顶进了舌,狠心地从她那儿攫取氧气。
夜晚零下二十度,她陷入这场漫长的拥吻,整个人钻进了他的外衣,将他的腰越揽越紧,他的吻技娴熟,间或俏皮地啄她的舌尖,带着勾引的意味,她也不肯服输,恩赐般吮了两下他的唇,就让他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她则趁势攻陷他的城池,殊不知他心甘情愿做个败将。
他几乎要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紧死死贴着自己的前胸,传递着躁动的热度,又像在跟她讨要什么,或许是讨要刚刚那支烟,她的唇腔还带着他的烟的味道。
如果说他们置身于同一汪洋,他恨不得浸死在水底,拉着她不断地向下坠,可她却在偷偷地向上潜,坏透了。
第23章
享受过了酒精作祟下的放纵,林凛开始蓄谋抽身,他是历尽十年才咬到肉的狼,怎会轻易让她逃掉,漫长的拥吻过后,局势似乎变成了他单方面地索吻,林凛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空隙,声音像是在娇喘:“宗遇……”
他把头埋在她的耳畔,呼吸打上她的肌肤,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林凛,你坏透了,你主动的,又不给个痛快。”
她却抽离了他的怀抱,原地蹲了下去,宗遇没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下意识想的是他吻技不至于那么烂吧,把她亲吐了?
林凛那时的心境就是后悔,恨喝酒误事,俗套的都市爱情中,不愿负责的往往是男人,到他们这儿反了过来,今夜的她又有些感性,似乎从心疼宋慈开始,感性就收不住了,思绪百转千回,林凛吸了吸鼻子,发现忍不住,干脆放声哭了。
宗遇听到她蹲在那儿嚎都蒙了,只见她很快掏出了手机,解锁,看样子似乎打开了通话记录,他也看不清,接着她把手机放到耳朵边,等了两秒,一边哭一边跟对面说话:“完了,我就说我不该喝酒的,喝了就做错事儿,怎么办啊……”
宗遇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讲电话,下意识猜测是宋慈,可宋慈都醉成那样了,确定能接电话?所以他越来越糊涂,还在派出所门口,他也不好上去拉扯她,就只能杵在原地,听她胡乱地对着电话抱怨。
说是抱怨,更像是自言自语,林凛又说:“救救我,快来救我……”
他心想他也没干什么啊,成年人就算没喝多,看对眼了,就亲上了,更何况他还没开口跟她要名分呢,她就像要被当猪杀了似的,一直对着手机叫救命。
她越说越来劲,还有理有据地给自己分析起来:“我可能是上头了,他总撩拨我,我一下子有点儿寂寞,还是你说,爱上渣男是我的宿命啊?凭什么?”
宗遇听不真切她哭着说的话,半蹲下去凑近了些,就听到“渣男”两个字,寻思难道是在说他?应该不是,他拒绝对号入座这个名头。
而林凛说“爱”这个字,绝非指爱上宗遇,她有清晰的意识,对宗遇怕是连喜欢都算不上,就是一时冲动,她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主要眼下四地空旷,出租车都打不到,她实在下不来台,只能给宋慈打电话求救。
对面一直不说话,林凛急得催促:“你说话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你快来救我吧,今天你是我妈……”
宗遇总算察觉不对了,伸手把她拽了起来,顺便夺过手机,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宗遇看了一眼,确实是通话记录的界面,最新一通电话是下午一点多,和宋慈的,他立马笑了,屏幕快贴到她脸上,犹嫌她不够尴尬似的,陈述道:“你演什么呢?电话都没拨出去,谁来救你啊?”
林凛当时脸皮烫得能烙饼,恨不得自己真醉了,这种要醉不醉的状态太尴尬,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把电话拨出去了,面对宗遇的盘问,她只能下意识撒谎,支吾着说:“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装吧你就,哪儿喝多了?我看你比我还清醒,刚才是不你先摸我的?”
“你放屁!”林凛立马改口,“我是没喝多,那我缺氧脑子糊涂了不行?口红都被你啃光了,你要不要脸?”
“你就没一句实话,你吃饭的时候口红就没了,吃完你补了吗?”
酒精麻痹大脑,林凛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吃完饭补没补口红,也不想和宗遇掰扯下去,她默了一会儿,夺回手机揣进兜里,话题转得极其生硬:“太晚了,该回家了,我妈要找我了。”
“这会儿没车,你把话说清楚了。”
“说什么啊?”林凛语气更差,彻底不管脸面了,壮着胆子抬头瞪他。
“你说谁渣男?”
“没说你,我说我前男友不行?”
这话倒是把宗遇给堵住了,半天才接上:“行,你前男友多,渣男有几个啊?”
林凛白他一眼,弯腰把刚才掉地上的半截烟捡起来,走到垃圾桶旁扔了,高傲地说:“关你什么事?”
“你刚跟我亲完,我还不能问……”
“你别说了行不行?”
林凛恨不得钻进垃圾桶里躲着他,本以为他会继续紧逼,没想到他也不说话了,陪着她站垃圾桶旁吹冷风。说起蒋佑文,林凛一肚子委屈,揉了揉眼睛忍住泪意,宗遇看在眼中,低声说:“行了,别哭了,你还挺爱哭,那怎么的,我再去北京揍你前男友一顿?”
反正他知道她前公司在哪儿,到了去问谁是林凛前男友就行。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林凛无奈极了,指着派出所的门脸说:“你人还在门口呢,又想着打人?我高中的时候最讨厌你们这样的,打架闹事,幼稚不幼稚?”
宗遇何尝不委屈,一肚子想说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何况他也不是喜欢邀功请赏的人,听她说完就没接话。
林凛莫名觉得烦躁,问他:“你还有烟吗?抽一个。”
宗遇掏出烟盒,亮给她看:“就剩一颗了,一人一半。”
“谁跟你一人一半?”
宗遇不管她,烟纸丢进垃圾箱,把最后一支烟点燃吸着,林凛犹豫两秒,伸手夺了过来,猛吸一口,呛着了,开始咳,宗遇看她这样心里不是滋味,语气不善地问:“怎么?还惦记前男友呢,心里想着他,然后喝多了和我接吻……”
“把嘴闭上吧你。”林凛轻叹一口气,和他说了,“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回老家确实是因为累了,但还有个原因,我前男友和我一个公司,算是我部门的领导,排挤我,我才辞职的,所以,我算是被他赶回来的,太丢人了……”
话说到末尾,她又有点儿带哭腔,宗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却说:“我知道。”
“你知道?”林凛有些惊讶。
“不然我为什么非要去你公司接你啊?我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他越说越认真,越说越正经,慎重得过分,“林凛,我是没什么能耐,家里趁点儿小钱,那时候我就想,我得上你公司转悠几圈,让他知道,你背后有人,你有我惦记着你,惦记你很久了。”
林凛烟都忘记抽了,又想逃,因为知道宗遇危险,所以他每次靠近一步,她就习惯性地想要后退一步,更像是本能反应。即便是眼下,他说得越真诚,她心中越慌乱,而沉默越久,就越难以接话,她搜肠刮肚地想办法转移话题,想起来他总是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的文身,打架的时候又露出来了,她没想到那是个同样危险的禁忌,干巴巴地问道:“你胳膊上文的什么啊?我也想过文身来着,但没什么想文的,也没什么不想文的,就一直没做。”
宗遇看出她在转移话题,虽然心急,也知道不能逼她太紧,垂眸扫了一眼藏在衣服里的手臂,再次跟她确认,又像在引诱:“你真想知道?”
林凛察觉到了,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我随口问问,你不用说了。”
宗遇已经拽起了袖子,露出半截手臂,虽不能看清全貌,但也不难分辨文的是什么,他还伸手往她面前递了递:“你自己看。”
林凛当时就觉得自己逃不掉了,他那截小臂被密密麻麻的墨竹包围,点缀着细微的翠意,竹干分明,结成竹林。她再装傻就太假了,林凛可以离开宗遇,Panda却不能离开竹子。
脑子里一团浆糊,林凛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脱口而出的是:“你有病啊?”
宗遇不觉得好笑,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是有病啊,你给不给治?”
“关我什么事?”
“又开始装,考虑下……”
他话还没说完,“考虑下”三个字林凛也没听清,对面有辆出租车靠边停下,正对着他们按喇叭,司机放下车窗扯脖子问:“走不走啊?”
林凛赶紧应声:“走。”
宗遇不想走,想伸手拽她,可就像高中时在走廊无数次擦肩而过,她无意为他停留,他想留也是留不住的,林凛先一步过了马路,宗遇只能不情愿地跟上。
一路无话回到城北铁锅炖门口,宗遇在路上叫的代驾也到了,他主动说了林凛家的地址,先送林凛回家。
回家的路上,林凛几次想开口想和他说些什么,可解酒酶已经发挥作用,她过于清醒,有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说出口的只能是他不想听的。
直到林凛下车和他道别,宗遇也没继续死缠烂打,甚至催着她走:“上去吧。”
林凛隔着车窗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几乎是人影消失在他眼前的瞬间,宗遇就拿出了手机,想给她发微信,或许语音比打字更方便,他想要对她诉说一切的心思越来越强烈,不想林凛的消息先一步发了过来。
Lynn:你的竹子,和我没有关系,对吧?
就像他问她给不给他治病,是一种追求的暗示,而她此刻仍寄希望于摘清关系,则是一种撤退的讯号。宗遇措辞良久,郑重地打下一段话,发送过去。
Z:是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用有负担。单恋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愿意绑架你,你也不会轻易被我绑架,对吧?我们之间该怎样就是怎样,别躲着我。
Z:好不好?
他犹豫再三,还是又补上一条,虽然只是“好不好”三个字,却已是他最大程度地卑微恳求,希望她会懂。
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吹了冷风,又在车上看了会儿手机,宗遇忽然觉得头疼,许是明知林凛不会立刻回复,他把手机收起,靠在座椅上看窗外深沉的夜景,视线变得斑驳。
说起手臂的文身,他已经记不清花了多少年文成的满臂,一开始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竹子,但在那个时候,他就早有预料,终有一日会积满整个手臂。好像是在美国的最后一年,他的交友圈都是华人,富二代居多,玩得来的不论男女,好几个是东北人,朋友介绍朋友,就认识了个文身师,哈尔滨人,男的。
聊了几句发现,对方的妈妈是柳城人,嫁到的哈尔滨,于是更加熟络。宗遇有天半夜失眠,或许是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脑海里随即有了个想法,说干就干。第二天他直接让人当面开始画手稿,然后开扎,不到一个下午就搞定,晚上还一起去酒吧喝了两杯。
文身师笑他想文花臂但胆子小,架势起得挺足,结果就在胳膊中间整了一根竹子,小气。他并未反驳,虽然并不是因为胆小,只用玩笑的语气说:“我今后一年找你整一根,早晚填满。”
手臂上错综复杂的竹枝是他每次动起痴念的印记,那些年分外的笃定,抑或是说有自知之明,他和林凛是两个世界的人,这辈子不可能聚头。他也并非故作深情,从不敢说暗恋林凛十年,也没脸说,真正暗恋得想要追求并与之在一起,应该只是高中那几年,而后来的时光里,他则在下意识地让自己与高中斩断,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
大概每年文身师回国,他就会找人添上一根竹子,直到去年跨年夜同学聚会,他知道林凛有男朋友,林凛不说,总有宋慈替她说,况且二十五岁的人,处对象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甚至看出林凛在感情中遭受着苦恼,但那都是关乎爱情的,与他这个第三者无关。
2023年的第一天,他就问那文身师今年什么时候回国,答案是十一月,也就是去北京接林凛的前几天,他憋了大半年,看着小臂剩下的干净肌肤,一根是填不满的,于是想都没想,告诉对方,直接扎满吧。
恢复期是那样的痒,却也很快,他在爱情里不曾体会过的抓心挠肝反而从文身上得到弥补,而今又被林凛反复作弄,滋味同样。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回忆起高中的事儿了,饭桌上听着刘一舟和林凛宋慈忆往昔,画面纷至沓来,宗遇却独独想起最丢人的一件,其实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儿,只是不太情愿。
背得滚瓜烂熟的检讨书被主任用红笔无情地批改,笔迹几乎要划破草纸,彰显着执笔人的不满,同时发出怒斥:“我看你是一点儿也不知道错,我让你上去做检讨,你以为你上去表白的?拿着我改的念。”
他早就不记得在台上念了什么,甚至不记得“认爱”的冯玥长什么模样,但他还记得自己写过的东西,生平第二次写情书,借着检讨书的名义。
宗遇靠在车里合上双眼,文字跃然而出,声音回荡在耳边。
陌生的女同学,对不起,我对你蓄谋已久,死性不改。今天在此,在诸位老师同学的见证下,我虽对我犯下的错误供认不讳,但情难自已,即便日后仍有漫长的时间,我也难以约束自己,无法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