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 by是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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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遇那叫个大方,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给她,林凛接了,他就转身要到后备箱去取备胎,林凛盯着他白花花的毛衣,再低头瞅瞅自己穿的,开口阻止道:“你等会儿。”
宗遇扭头一看,她哗啦一声就去拉自己的外套拉链,顺便打开后车门,命令道:“你先上车。”
宗遇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哪儿敢上车,车门就跟盘丝洞口似的,沙哑问道:“你要干啥?”
他想他可是正经人啊,林凛再邀请他也不行,更何况这还在路边儿呢。
林凛不知道他满脑子装的什么脏水,看他冻得鼻子耳朵都泛红,表情又像被她调戏了似的,无奈道:“你先穿我这个外套,我脱给你。”
宗遇都上手去帮她拉拉链了,闻言收了回去,“哦”了一声:“不用,你别冻着了。”
“我里面还有件羽绒服内胆,包里也有件厚羽绒服,但那件你穿不了。”她身上这件特地买大了两号,还是男女同款,穿她身上十分宽松。
宗遇怎么可能不想穿她衣服,虽然这想法似乎有点猥琐,见状没再推辞,跳上了车,俩人同时坐在后座,中间隔着罩在玻璃里的乐高树屋。
林凛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他,他快速穿上,倒是正好,林凛又捡起了自己那条围巾,重新系在脖子上御寒:“其实我有句话想说一道了。”
“怎么了?说。”宗遇摆出副耐心倾听的样子,没急着下车。
“你车里空调温度特别高,你没发现么?”
宗遇还以为她是嫌热:“你早说,自己去调,我随便开的,没注意。”
“不是。”林凛看向他,特别认真地盯着他,“我意思是,宗遇,你可能发烧了。”
宗遇一愣,没反应过来,或者说难以相信,看着林凛搓动双手,像他小时候去医院见到的漂亮医生,慢慢把手探到他额前,不带一丝私情的。
触上去的前一秒,她还要划清界限地解释一句:“我看看你热不热啊。”
看吧,随便看,随便摸,宗遇就差把脑袋热情地塞她面前了,那只细手总算覆了上去,她又用另一只手去摸自己的,眸色复杂,柔声得出判断:“真的挺烫的。”
宗遇却扑哧笑了出来,林凛赶紧收回了手,身子向后靠,无形中和他拉开距离,莫名其妙地问他:“笑什么?”
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指着她身上那件灰色的羽绒服内胆:“对不起啊,我看你这样,想起我姥姥了,她有件跟你这个挺像的。”
“……”林凛半天说不出话,那一刻就是真的很想揍他一顿。挺帅的一个男的,怎么就长了张欠揍的嘴啊。
第06章
对于宗遇来说,逗弄她一番简直比吃药还见效,嘴贱这么一句之后,他在林凛的无语中潇洒跳下了车,撸胳膊挽袖子开始换胎,林凛也下车立在一边看着,身后不远就是个垃圾箱,他倒是贴心,早就选好抽烟的地儿了。
一路上车里热得林凛直打盹儿,就抽出一支吸着,宗遇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扭头一看,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缓慢地吸上一口,呛得直咳嗽——那动作更像他姥姥抽烟了。
他抿嘴憋笑,手上动作倒是利落,林凛嫌他的烟劲儿太大,捏在手里没继续抽,又不好意思直接扔了。
宗遇分神跟她闲扯:“你不抽烟啊。”
“几乎不抽,有时候加班会蹭同事的,他们的都没你这个劲儿大。”
宗遇快速把车胎卸下来,手蹭脏了,转身小心翼翼抓了过去,林凛怕烟头烫到他,没敢动,他直接把烟丢到了垃圾桶上面,语气满不在意道:“那就丢了,还捏着干什么。”
“多浪费啊。”林凛嘀咕了句。
“这点儿浪费得起。”
林凛双手插进口袋,虽然对换胎一窍不通,也能看出来他挺熟练的,仿佛三两下就快要弄好了,随口接道:“你这快赶上修车工的技术了。”
宗遇“啧”了一声,头也不回,语气中却能听出调笑:“夸我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你。”林凛认真道,“我还以为今天肯定回不去了。”
“这么不信任我?”
这话林凛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沉默,等着他把车胎换好,再把工具收起来,他两只手掌都脏兮兮的,从后备箱找出条干净的毛巾,却并非擦手,而是拍打着身上那件林凛的外套。
林凛赶紧解释:“没事,这件衣服也穿两年了,我这几天收拾东西都穿这个,早就脏了。”
宗遇应了一声,接道:“那去洗手间吧,我洗个手,然后上超市买点东西?”
林凛点头,他又使唤她去车上拿车钥匙:“在我大衣的口袋里,你去掏吧。”
林凛打开车门捞起他的大衣,有些长,掏口袋的时候才嗅到大衣上的香水味,顿时有些忍俊不禁,没成想宗遇还挺精致,一路上倒是真没闻到。
摸到车钥匙的时候,林凛显然愣了一下,想着宗遇还在一旁等着,赶紧把车门关了,按下锁车键,扭头看向宗遇。她是想跟他确定车子锁好了,目光还有点儿探寻的意味,宗遇低着头看她,却觉得她那副样子可爱,虽然穿着小老太太似的棉袄,样子却是和他要表扬的小朋友,他那心窝子顿时就软了。
“真聪明,不用教就锁上了。”宗遇夸赞了句,双手始终端着,用手腕虚虚碰了下她的后肩,非常礼貌的动作,示意她往洗手间方向走。
林凛则想把他刚刚说过的话原样送回去:夸她还是损她呢?车钥匙就那么几个按键,谁会看不懂那个锁头的标识啊。他身上穿的是她的外套,她最清楚口袋在哪,把车钥匙塞进口袋之前,她摇晃了两下,尽量语气自然地说:“你这个熊猫玩偶挺好看的,女朋友送的?”
他的车钥匙上就挂了个熊猫样子的毛绒玩偶,林凛没见过的熊猫形象,但一看就是特地设计过的,毛绒的手感也极好。她直觉那不像男生会专程买的东西,也算是突然提醒了她,心想他要是有女朋友,她虽说不能硬气地立马拿东西走人,可他身上的外套是必须得脱下来的,就是让他发烧烧死,她也不搅这趟浑水。
宗遇的情史,她实在是不敢探究。
“想什么呢?”宗遇嗤笑着,屈起手指,十分自然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酒店做的,我就随手拿了一个,你喜欢给你,或者我给你拿个新的。”
这下轮到林凛尴尬了,但总算松一口气,干笑着把钥匙塞进口袋,转身闷头就向前走,恨不得立马钻进洗手间锁上门。
宗遇大步一迈,不方便用手碰她,就伸出胳膊在她面前一挡:“你跑什么?等会儿。”
“我,我去洗手间啊。”林凛自觉十分有理。
“你把兜儿给我拉上啊,车钥匙丢了怎么办?咱俩腿儿着回去?”
“你早说。”林凛快速把拉链拉上,没好气地问他,“行了吧?”
“行。”
余光瞥到他欠揍的笑容,林凛小声嘀咕了句:“哪就那么容易丢。”
快到洗手间的门口时,宗遇在她身旁幽幽开口,郑重的语气中又带着明晃晃的不正经:“林凛,我觉得你可能不太了解我……”
林凛立马快走了两步,和他在洗手台处分道扬镳:“我内急,你赶紧洗手吧。”
她特地在女厕里磨叽了会儿,慢悠悠地出来,又慢悠悠地洗手,宗遇双手还挂着点儿水珠,立在一旁守株待兔。
她洗完了手没好意思抬头看宗遇的表情,却不小心注意到宗遇的手臂,刚才换胎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那会儿宗遇撸起了右边的衣袖,露出胳膊,左袖却始终放着,偶尔露出一截儿手腕她也没看清,眼下他因为洗手把衣袖都撸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她便清晰地看到左手臂异样的颜色,瞧着像是文身,面积还不小。
宗遇发现她注意到了,手还没干就放下了袖子,叫她一起去隔壁的超市:“走吧。”
林凛没多嘴,默不作声地走路,快他半步。
他慢慢跟在后面,那张嘴闲不住,又开腔道:“我今年二十六,周岁虚岁都是,天蝎座,11月11号生日,B型血……”
林凛脑子都要炸了,超市这边人不少,他声音不大不小,路过的听到了都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定然觉得奇怪,她在心里骂了他上万句,断定他有病,狠狠用眼神剜他:“你别说了行不行?”
“我把情况跟你交代一下啊,省得你不放心。”他立马又继续说下去,“现在单身,单两年了,身家清白,无外债,车房都有,哦,身高……”
林凛实在受不了了,踮脚去捂他的嘴:“闭嘴,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宗遇在那儿奸计得逞似的闷笑,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手上,激得林凛赶紧收了回去,又怕他继续大放厥词,抬着手随时准备再按上他的嘴。
幸亏宗遇没再多说,而是问她:“你真不想知道啊?”
“不想,把你的嘴闭上。”
说完她赶紧推门进了超市,宗遇跟屁虫似的,也挤了进去,欠揍地接道:“那咱们上车再继续说。”
她那瞬间就是真的很想跑路。
宗遇并没有什么想买的,拿了两瓶矿泉水就跟在她身后,林凛却几乎把整个超市都逛了一圈儿,宗遇问她:“你要找什么?我去问问。”
林凛其实是在找药,虽然她没报希望超市会卖药,快到服务区之前她用手机搜了,这个服务区没有药店,超市也没有,那就是买不到药了。
她没跟宗遇说这些,恶狠狠答道:“我找502,把你嘴黏上。”
宗遇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嚣张地笑。
她便随便捡了几样零食和三明治,并非嘴馋,只是预备着。她挑零食的时候,宗遇注意到货架上的饼干,忽然叫林凛:“你看这个。”
林凛扭头一看,他指着的是一款小熊饼干,还捆绑着个奥特曼玩具赠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宗遇是什么意思,老实问他:“你喜欢奥特曼?”
“没有。”宗遇见她没懂他的意思,也没解释,但还是拿了一盒饼干。
林凛又拿了两罐咖啡,宗遇直接掏出手机付款,几十块钱的事儿,她也没客气,想着搭他的顺风车回去,少不了要请他吃顿饭,她打算请他吃柳城最贵的,绝对不小气,这几十块钱就没必要矫情了。
从超市出来,正是落日时分,两人回到车前,竟都没急着上车,宗遇把那袋子吃的放到了后排座位,语气有些支吾,像是做什么事还得经她批准似的:“那个,我抽根烟?”又欲盖弥彰地给自己找补,“我不是有瘾啊,是怕一会儿开车打盹儿,提提神。”
林凛心想他抽烟关她什么事,轻飘道:“你抽呗,把后备箱打开一下,我找个东西。”
宗遇照做,然后走远了点儿,才点了支烟,他确实不是烟瘾犯了,又是感冒又是发烧的,嗓子都冒烟儿了,他哪有闲心抽烟,纯粹是怕困,借烟吊着。
林凛就在后备箱把她那个行李箱打开了,翻找了半支烟的工夫,不知道拿了什么出来,塞进了口袋,宗遇礼貌地不多问。
她把后备箱关上,又拿了罐咖啡,靠在车上喝,顺便仰头欣赏晚霞,说实话,有点漂亮。
那场景也挺浪漫的,但要忽略身旁的宗遇长了张嘴,他哑巴的时候非常赏心悦目,穿她那件摇粒绒外套很是合身,并不显得可爱青葱,还是坏坏的,带着点儿侵略性。
一支烟熄灭,他又点了一支,似乎想把这段安静相处的时光延长一些。盯着她的侧颜,他忍不住开口,鲜有的正经语气:“你看过一部韩国电影没?汤唯演的,好像叫《晚秋》。”
她看着天空魅惑的紫霞,耳边听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态度也变得不自觉的柔和:“看过,怎么了?”
“我感觉你跟她在电影里的样子特别像。”
林凛却没听出来这是句夸赞,睨他一眼:“你真看过这个电影吗?她穿的是风衣,不是你姥姥的棉袄。”
宗遇又缺德地笑出了声:“我看过,没看完,看睡着了。她不是也系个大围巾吗?头发像你这样扎着,乱糟糟的,但好看,我是说你跟她一样美,不,你比她还好看。”
林凛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看他那支烟要抽完了,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刚刚从行李箱拿出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吃一粒,退烧的,接下来的路我开。”
她显然单方面地做好了决定,宗遇沉默地抓着药片的铝板,怔怔看她,心想:好霸道,好喜欢。
林凛以为他在质疑自己,陈述道:“我有驾照,在那个旅行包里,科目一到科目四都是一次过的,只不过拿了证之后几乎没开过车,更没开过你这么大的suv,所以你还是不能睡觉,得帮我看着点。”
“行。”宗遇爽快答应,指着驾驶位问,“那咱们这就出发?”
林凛说:“你先把退烧药吃了吧。”
她坐上驾驶位,先调节了座位,宗遇又带她熟悉了一遍操作,可她到底太久没碰过车,坐下之后才开始打怵,宗遇看出她紧张,给她吃定心丸。
“你别怕,其实高速好开,你根本不用怕碰到谁,一个个跑得比驴都快,躲着你呢。”
他这话说的,林凛冷眼看他:“驴很快吗?”
宗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女生,顿了两秒,转身把后座那袋子吃的抓到怀里,林凛还以为他要拿水吃药,没急着启动车子。
他却先把放在袋子里的小票掏了出来,林凛又想,他不会是要让她报销或者AA吧?
他大拇指按在小票上,递到她面前给她看,林凛低头一看,还是那盒小熊饼干,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宗遇点了两下,点在名目后面的价格上:“你看这数儿。”
小熊饼干(赠奥特曼玩具)×1单价:18.7元
林凛把那一排从前往后读完,还是不懂有什么亮点,疑惑看向他。
他老实说了谜底:“这是我身高。”
“……”林凛已经在思考揍他一顿的可行性了,满心的紧张顷刻间荡然无存,“你身高18.7厘米?”
“分米,我一米八七,确切地说,是一米八七点儿五,没穿鞋量的。”
“好,知道了,你可以闭嘴了,吃药。”
“张嘴吃行吗?”
林凛饶是再不解风情,也看出来他在故意逗她了,一时间忍无可忍,果断给了他一拳,他倚在那儿笑得更猖狂了,显然,很享受。
第07章
再度驶上高速之后,宗遇已经服了退烧药,本想摆出副娇夫的姿态狠狠休息一番,可看着一直上不来的车速,他有点儿替自己这辆车委屈,寻思全世界又有几辆路虎受过这种委屈?
林凛认真看着前方的路况,那样子像极了高中时一丝不苟地上课自习,或是在讲台上给全班同学讲题,和宗遇记忆里的模样百分百重叠,他实在忍不住开口打断:“你知道高速公路为什么叫高速公路吗?”
林凛知道他在嫌弃自己开得慢,拿出理论反驳:“高速公路限速一般是60到120公里每小时,我现在的速度刚好过60,符合交规。”
宗遇顿时没辙了,只觉得明明近在眼前的山海关,可能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从北戴河服务区到山海关服务区,以宗遇的车速半个小时都要不了,林凛开足了一个小时。刚刚换胎的时候天才要黑,吃饭有点儿早,想着到山海关服务区正好,也算半只脚进关了,眼看着山海关迟迟不到,宗遇饿得开始吃那盒小熊饼干。
拜那粒退烧药所赐,他这一个小时话少了许多,瘫在座位上直犯困,饿了也默默地把饼干往嘴里塞,林凛耳根子清净了不少,她开车还是挺稳的,只不过有点儿紧张罢了。
远远看到山海关服务区的路牌时,宗遇都要热泪盈眶了,出声提醒她:“前面要下高速了。”
林凛瞥了一眼显示屏的导航,接道:“好,那我减速靠过去。”
宗遇脑瓜子嗡的一声,无奈道:“祖宗,你不用减速,你这个速度够安全了。”
林凛懒得理他,稳稳当当地往服务区开,车都进服务区了,她兜里的手机响了,人却充耳不闻,宗遇还以为她没听到,提醒了句:“你有电话。”
“听到了,开车时不能接电话,你驾照怎么考的?”
“都进服务区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都要停车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宗遇还真说不过她,车一停稳就跳了下去,把刚才没打完的搜索给打完了,他搜的是:吃完退烧药多久能开车?
搜到的答案也是真不靠谱,半小时到二十四小时的答案都有,他脑袋确实昏沉沉的,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认命地收回了手机,林凛已经锁好了车子,也在看手机,想必是回刚刚那通电话。
电话是宋慈打过来的,从北京出城三四个小时,宋慈给林凛发了不少微信,林凛始终没回,她就直接打电话了。林凛的回电她也接得极快,兴冲冲地问:“你咋了啊?!我还以为你被他拐跑了,一直不回我消息。”
宋慈的视角看待二人的见面则有些暧昧,她吃完午饭看到林凛的微信消息,四条六十秒的语音都是在吐槽宗遇,说是吐槽都过于文明了,简直是辱骂,说什么宗遇临时放鸽子,又让她买机票自己回去,骂声正盛的时候却戛然而止,打断的是不太清晰的呼唤,男声叫着“林凛”,除了宗遇还能有谁。
林凛赶紧把听筒音量调低,瞥了一眼宗遇,低声回答宋慈:“我能有什么事?一直在高速上,我不得应付他啊,你不知道他多难对付……”
“你俩开车呢还是干架呢?还对付上了。”
“一半一半吧,等我回去和你细说,反正这一趟实在是让我阳气大损……”
宋慈嘻嘻笑着,知道她不方便多说,正色问道:“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家啊?想着和叔叔阿姨说一声。”
“估计得半夜十二点左右了,我开车慢,等会儿吃饭就跟他们说。”
宋慈自然要问:“怎么是你开车呢?”
林凛看向站在车边无聊踱步的宗遇,宗遇也时不时地打量她两眼,目光对上,宗遇挑了挑眉毛,显然在催她去吃饭,林凛看他那副样子就觉得欠揍,声音响亮了些,看似回答宋慈,也是在埋汰宗遇:“他又是发烧又是感冒,不行了,只能我开。”
宗遇眼睛一瞪,刚脱口“不是”两个字,林凛已经快速挂断了电话:“好了,先挂了。”
宗遇大步迈向她,林凛撒腿就跑,山海关服务区不大,有点旧也有点儿脏,设施一目了然,正中间就是写着“餐厅”的牌子,林凛钻进餐厅,低声提醒宗遇:“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点。”
“谁先起头儿的?你刚说什么了。”
林凛仰头看他,其实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确实有点儿在装傻,眼神像在故作可爱,语气无辜地反问:“我说什么啦?”
宗遇盯着她得有五秒没动,忽然低咒了句“靠”,喉结也滚动了两下,转移视线并转移话题:“吃什么?”
他刚刚那五秒钟内就是觉得有点儿渴,再混账的想法就不方便说了,服务区里要是有警察,肯定得把他抓走。
放眼整个餐厅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林凛要了份牛肉面,宗遇直接说“两碗”,一起付了钱。那牛肉面并不好吃,林凛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宗遇倒是不挑,也可能是真饿了,吃光了整碗,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晚饭。
没等林凛说回去请他吃饭,两人一起往外面走,他先开了口:“晚上到柳城我给你安排顿宵夜,你喜欢吃什么菜?辣的还是甜的?或者西餐、日料?我打电话订座。”
林凛语气客套:“不用,到家也很晚了,咱俩都赶紧回家休息吧。而且应该请客吃饭的是我,等回去了你看你什么时间有空,和我说,我来安排饭店,请你吃饭报答你。”
她这番话说得可谓礼数周全,宗遇听着却满心不是滋味,换任何人一个说要请他吃饭他都是受用的,你来我往才叫人情,一来二去的,朋友都是这么处上的。可林凛不一样,她要请他吃饭,只是还他这趟顺风车的情,包括让他吃退烧药、帮他开车,再请他吃顿贵的,这微薄的情债就彻底了了,可以说他再想请她吃饭绝对比登天还难。
夜幕降临,北风飒然,简陋的服务区内已到处都是乡音,东北话此起彼伏,远处还能看到连绵的山脉,覆着层雪,明明是挺美好的场面,他却觉得心怎么那么凉。
他措辞了许久也没措出来什么,自嘲开口:“林凛,你就非要跟我这么生分,还那么远的路,现在就急着划清界限了?”
风声越来越紧,林凛沉默许久,没有丝毫委屈,反倒是对“罪名”供认不讳,丝毫无法辩驳。
她想,她之所以跟他生分,急于划清界限,只是因为,她对高中时荒唐又麻木的宗遇印象太深。
那瞬间纷纷浮上脑海的画面,并非他在校门口眼神凶狠地聚众打架,也并非他一次次泰然自若地在走廊罚站。而是他牵着女生的手、揽着女生的肩,就连她假期收到和宗遇认识的男同学询问作业的电话,都能听到他和“女性朋友”的调情声。
高中时明明他们不算认识,林凛却不敢说与他毫无交集、素未谋面。而且那些屡次目睹的,都并非同一个女生。
如今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女,短短半日宗遇的主动林凛怎么可能全无察觉,她得将一切都扼杀在萌芽,回到柳城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各过各的。
更何况,林凛分外冷漠又清醒地陈述:“宗遇,我们确实不熟。”
将来也不会熟,她默默在心里加上这句。
宗遇冷笑一声,被噎得半天接不上话,晚风又冷,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视线变得模糊,将要看不清林凛。看不清也好,反正也是张冷淡的面庞,虽然好看得要死。
林凛挂记着他生病,正要开口催他上车,继续踏上归程,却见他忽然把手抬了起来,有些狼狈地揉着眼睛。路灯过于明亮,她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泪光,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点儿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宗遇怎么看也不像爱哭的人啊,她也没有说很过分的话吧?
林凛缓慢地挪近几步,看他还在用力地揉眼睛,眼睛都揉红了,她歪着脑袋向上看,轻扯宗遇的衣袖,语气里总算有点儿惊慌:“哭了?不至于吧……”
宗遇闻言立马放下了手,瞪着一双红眼看她:“谁他妈哭了,我迎风泪,上车,加个油再走。”
林凛这才放心:“哦,好。”
加油的时候林凛还想和他抢一下付钱,宗遇一言不发,薅着她后脖领就把人拽了回去,她想她身高好歹有一米六七,在东北姑娘里不算高也不算矮,可在他手里就像个小鸡仔。他把她拽回去还不够,又亲自把她押到驾驶位,塞进了车里,随后才大步过去付钱。
林凛哪儿敢说什么,怕他又哭了,惹不起。
接下来的车程里,宗遇安静得不像话,林凛也不是只敢开六十迈,毕竟许久没开过车,到山海关那一个小时车程里她主要为了找回开车的感觉,眼下夜路车少,她自然敢提速了。
宗遇看在眼里,寻思她肯定是为了早点儿到家,赶紧逃离他,心情更糟。
两人各怀心事,车里只剩下音乐和导航的声音,在林凛看来,他坐在副驾驶像是睡着了似的,但她知道他没睡。遇上车道多且有分叉路的时候,导航播报的不够清楚,林凛一时间有点迷糊,他必会找准时机开口提醒,亲自指点她开哪条车道最为合适。
或是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宗遇也都看在眼里,立马把最后那罐咖啡打开,递到她手里,林凛喝了两口,他又伸手接回去,随时等着伺候她似的。
真是个贤惠的哑巴新郎。
正赶上有一段路几乎没有其他的车,林凛忍不住悄悄瞥他一眼,他头发被风吹成了顺毛儿,脸色有点儿白,看起来病恹恹的,鼻梁优越得能在上面滑滑梯,眼皮有条细微的褶皱,看来他是内双,双眸正盯着前方的路况,又像在发呆。
林凛很快收回了目光,耐着尴尬不去打破沉默,虽然这样的夜晚似乎就该是沉默的。殊不知他只是在专心贪恋外套上的余温,似乎还能从上面捕捉到她的味道,有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香气,可惜要散了。
他确定接下来的一段路十分安全,无需提点,睫毛缓慢扇动了两下,收回目光看向车载显示屏,正放着一首歌,歌词有些应景地撩动他的心。
当我想起你/任念头生长/我明白有一天我们终会再见
第08章
从十八岁高中毕业,到去年二十五岁,跨年夜同学聚会,七年的时光里,宗遇一直以为高考结束那天就是与林凛的最后一次见面。
起先他完全不知道和林凛的考场是同一个学校,考生那么多,两人也没打过照面。都是第二天了,8号中午考完文综之后,他偶然碰见刘一舟,两人就随便在学校附近找了个饭馆吃午饭。
刘一舟和林凛是同班同学,也是高中三年经常跟着宗遇鬼混的几个小跟班之一。闲聊时刘一舟说起,昨天考数学和林凛在一个考场,可惜座位离得太远,没能抄到什么。
他常在宗遇面前说起林凛,起先宗遇还以为他暗恋林凛,但用他自己的话说,林凛这种女神级别的人物,谁不愿意多看几眼,多注意注意,他又一直谦卑地用“女神”代指林凛,几乎不叫林凛的名字,三年来更是毫无追求的举动,宗遇就确定了他没什么不轨的心思。
那时知道与林凛在一个考场,宗遇没什么波动,敷衍应了一声,话题也很快转到了别处。
吃完午饭时间尚早,刘一舟打算钻进网吧开台机子玩一个点儿,邀请宗遇一起,宗遇没什么兴趣,直接把自己的会员卡赏他了,让他自己去,宗遇则在校门口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