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 by是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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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就见到了林凛。
高考日考场外堵车堵得要死,宗俊霞本来打算开车接送他,让家里的阿姨给他做好吃的,保证他以最好的状态迎战高考,他倒是对自己的水平门儿清,声称考不了几个分儿,折腾来折腾去的图什么,宗俊霞显然也只是客气一下,见他还要点儿脸,又给他丢了张卡就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林父开着一辆有些老旧的比亚迪,不知在路口堵了多久,总算停在校门口的车海之中,林母准备充分,先是急匆匆地下车,打起遮阳伞,脖子上还挂着个电动小风扇,天热,她举着风扇就要往林凛手里塞。
夫妻二人都是很普通的长相,宗遇不禁撇了撇嘴,在心里缺德地想,他俩是怎么生出来林凛的?
那天林凛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几近及腰的长发没再像上学时那样扎着马尾,披在背后,看着有点儿热,不知道在跟父母说什么,无外乎是拒绝的话,顺便扫了一圈凌乱的路况,催促父母赶紧回家。
看着林父林母恋恋不舍地开车走了,她便头也不回地迈进学校大门,宗遇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寻思开口叫她一声,竟然有人先他一步,耳边传来清晰的呼唤:“林凛!”
林凛蓦然回首,先是一愣,很快展露出笑容,小跑着迎向那个叫她的男同学,相偕走远。
宗遇杵在原地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个面相斯文的男生叫什么,但他有印象这么个人,因为他们高中那届的文科状元是林凛,理科状元就是那个男生,导致他一直觉得那个男生长得很欠揍。
后来,他的高中生涯,或者说整个青春期的句点划得实在是轰轰烈烈。
距离开考还有一个小时,他在校门外跟人打了一架,惊动了警察。考生陆续开始进考场,警察只能草草规劝几句,先让他们进去考试。被打的男生负伤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宗遇看着冷清下来的校园,忽然就不想迈进去了,直接缺考一门,仿佛至此和那些象牙塔里的好学生分道扬镳。
再之后,他准备出国的事宜,因脸上不慎中了一拳,挂了彩,散伙饭便没去。
即便他知道,两个班级选择了同一家酒店的大宴会厅一起操办,非常热闹,也非常催泪,完美谢幕,但都与他无关了。
电话铃声骤响,回荡在整个车厢,林凛提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开车,也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宗遇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就看到林凛正胡乱地戳着显示屏,显然视线不敢挪开前方,又一直戳不准拒接的按键。
他实在耐不住药劲儿的副作用,倚在那儿眯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乍一苏醒,张口竟没立马说出话来,嗓子更疼了。
电话是余泽打来的,宗遇接听之后就后悔了,他和余泽二十来年的发小儿,交流起来什么难听的都说,势必要脏了林凛的耳朵,于是他先发制人,哑着嗓子质问:“你谁啊?”
“我余泽啊,陆总儿。咋?听动静感冒了啊,我说啥来着,让你轻点儿骚。”余泽的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
宗遇立马咳了一声,本想暗示余泽注意言辞,余泽没听出来,笑得更欢:“咳上了啊,没咳死你呢,你出门不看天气预报?打扮自己……”
“你有屁赶紧放,没屁别在这儿搁搂嗓子。”话一脱口而出,他恨不得给上自己两巴掌,真是什么难听他说什么啊。
余泽欠揍地笑了好几声,语气才正经了点儿:“你怎么不在家呢?我今天下班儿早,寻思请你下馆子,敲半天门,进去才发现没人。”
“我在高速上,乖儿子有孝心,明儿再请我吃。”
“开夜车啊?哥们儿陪你唠两块钱儿的,正好我也没事儿。”
宗遇看了林凛一眼,脑袋嗡嗡作响,确定余泽是没事找事,作势要挂电话:“别烦,赶紧滚蛋。”
“怎么的,车上有别人?”
“有你姥姥,挂了。”
林凛没忍住,抿嘴笑出了声,宗遇刚睡醒还带点儿傻气,呆呆地问:“你笑什么?”
“你刚叫他儿子,又说车上有他姥姥,那你是我什么啊?”
“占我便宜呢?”宗遇反应过来,扑哧也笑了,捞起矿泉水灌了半瓶润喉。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眯着的了,看一眼时间,九点多,问林凛:“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不到半小时吧。”
宗遇“哦”了一声,沉默许久才再度开口:“我刚刚还做了个梦,正好梦到高中时候的事儿了。”
他以为林凛会问他什么事,不想林凛的脑回路和他不一样,调笑中带着点儿不解:“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做梦,就没梦到过现实发生过的事儿,宋慈你知道吧,我闺蜜,她就能,你也能,所以我真的好奇你们是怎么梦到的,那又是什么感觉。”
宗遇也被她问愣了,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能什么感觉啊,做梦不都一样,乱七八糟的。”
林凛依然不好奇他梦到什么,说到宋慈,她随口问宗遇:“你和宋慈认识吗?”
宗遇心中立马敲响警钟,答道:“不算认识,微信都没有。”
其实林凛一直有些疑惑,但又不好意思问,她总觉得宗遇并非那么凑巧地要来北京送人,这话实在是不好说出口,容易显得她自作多情。况且高中同学她也就和宋慈保持着联系,宗遇即便是故意为她而来,也无从知晓她要回老家的打算,说不通。
宗遇警惕地追问:“怎么了?”
“没什么,随口问问。”她暂时放弃了探究这个问题,继续专心开车。
宗遇打开手机划拉了下地图,擅自把导航的目的地改成了凌海服务区,然后告诉林凛:“前面服务区停一下吧,我洗个脸。”
林凛也开得有点儿累,点头答应。
下车后两人都去了趟洗手间,进去之前宗遇把车钥匙要了回去,林凛没多想,出来后在洗手台没见到宗遇,掸着手上的水往外面走,发现宗遇已经回到了车前,车里亮着灯,他则站在冷风里抽烟。
他一点儿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林凛看得忍不住蹙眉,提醒了句:“你头发上还有水,上车抽吧。”
她要上驾驶位,宗遇杵在原地没动,朗声说道:“你坐副驾驶,我一脚油门就到家了。”
她心想他可真能吹,二三百公里呢,得多大一脚油门啊,他怎么不一口气蹦外太空去。
“你能行吗?”
“我很行,没事了。你放心,我自己不怕,也不能不把你安全当回事儿。”
洗了个脸他算是彻底清醒了,药劲儿也过了,虽然他自己摸了摸脑门,感觉还是发烫。
林凛没再跟他推辞,想着接下来的路上她加倍小心就行了,咖啡算是白喝,这么马不停蹄地赶路,她也又累又困的,摸上车门没打开,而是走到宗遇面前,伸手要烟。
宗遇看出她的意思了,还装傻:“要钱啊?自己掏大衣兜儿去,我身上没有。”
林凛无奈表明:“我要支烟,怕一会儿睡着了。”
“困就睡,又没不让你睡。”
“你给不给?抠门儿上了?”
“就抠。你抽不了几口,又说浪费。”
林凛被他逗得一肚子火,仰头瞪他,正打算转身上车,狠狠摔上车门,宗遇嘴角一挑,噙着坏笑,他指间的那支烟快燃尽了,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捏着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写满引诱。
“这么着,咱俩打个商量,这根儿烟你抽两三口解个馋,然后给我,我把它抽完,行不行?给句话。”
林凛立在那儿像被点穴了似的,连咽了两口唾沫,双唇却抿得紧紧的,她清楚地感知到宗遇在勾引她,手里捏着的不是香烟,而是什么能把人迷倒的毒药,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绝对不能靠近。
谁要跟他间接接吻?林凛又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打开车门往上爬,冷声回他:“谁馋烟了?不给拉倒,你赶紧抽完上车。”
宗遇笑着看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又垂眸看向指间不被选择的那支烟,出神几秒。至于另一支,已经烧到头儿了,他丢到垃圾桶上,果断上了车。
那天夜里到底没能在十二点前回到柳城,进城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林父的电话打来时,林凛刚用宗遇的手机改了导航的目的地,直接导到她家小区,精确到楼栋,宗遇知道那个小区,有些年头了,就是位置好,离长春路不远,想到她家之前的西餐厅就开在长春路,八成这十年来没搬过家。
林凛告诉他:“小区没门禁,直接就能开进去。”
宗遇没绷住,嘴角直往上挑,心想没门禁好啊,这谁还能拦住他,低咳了一声,语气正经地问:“你爸妈都睡了吧,我帮你把行李搬上去再走。”
林凛想了想,后备箱一个行李箱、一个旅行包,还有后座的乐高树屋,虽然都不重,但她就两双手,还得爬楼梯,靠自己确实拿不上去,于是便没跟宗遇客气,礼貌道谢:“那麻烦你了。”
宗遇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受用,林凛的手机这时响了。
起先宗遇还没想到是她爸爸,林凛把电话那头的人数落了一通,训狗似的,他哪儿能猜到是岳父大人啊,还在那儿听热闹。
挂断电话前,林凛告诉那头:“导航显示还二十多分钟到家楼下,那我提前五分钟给你打电话,你再下来。”
宗遇暗道不妙,间接接吻计划失败就算了,登堂入室也要泡汤,他岂不是要安详出局了?
他开车又快,进城后一路绿灯,街上连个鬼都没有,十五分钟就进了林凛家的小区,林凛也不瞎,渐近长春路的时候就给林父打电话,贴心叮嘱了两句:“你多穿点儿,外面冷。”
宗遇又给了一脚油门,总算抢在林父下楼前停稳了车,咧嘴和林凛说:“让你爸别下来了,我给你送上去。”
话音刚落,一楼的楼道照明灯亮了,单元门被推开,林凛叫了句“爸”。
她也暗自松口气,比起麻烦宗遇,她显然更愿意使唤自己亲爹。
林忠知道林凛是搭朋友的顺风车回来的,特地换上外衣外裤,没直接穿棉裤下来,第一眼自然不会注意司机,瞅着女儿笑得脸上挤出皱纹,“诶”了一声,回叫:“大闺女到家了!”
宗遇从小就通人情世故,并非在林凛面前出风头,没等林凛介绍,大高个子就凑到了林忠面前,先把“岳父”咽了下去,朗声叫道:“叔!”
林凛真想甩他个白眼,大半夜的,在她家楼下军训呢?
林忠虽然想让林凛赶紧上楼进家门,碍于礼貌还是没急着去拎东西,而是看向宗遇,小伙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林忠不禁眼前一亮,面色更加和气:“就是你捎盼盼回来的啊?太谢谢了,累坏了吧。”
“多大点儿事儿,就半天的路,林凛还开了不少。”他应付这种场合那叫个游刃有余,立马自报家门,“叔,我姓宗,祖宗的宗,单名一个遇,您怎么叫都成。”
“好,小宗,叔叔感谢你照顾我们盼盼,今儿太晚了,改天有空来家里吃饭……”
林凛眼皮直跳,许是累的,闻言连忙插话:“爸,我肯定会请他吃饭啊,你做饭口味淡,他不一定吃得惯。”
“吃得惯,我不挑,叔你喝酒不?”
“能喝点儿,酒量浅。”
“那正好,改明儿我带瓶好酒过来,尝尝您手艺,白的您行吧?”
“行啊,那敢情好……”
林凛听着他俩在冷风中聊得有来有回的,满心无语,再次插话打断:“爸,你姑娘要困死了,你先把行李给我拿上去行不?”
林忠一向娇惯她,自然听她号令,应了一声就往后备箱走,宗遇还极有眼色地在林忠面前表现,拎个轻飘的箱子都要帮忙搭把手,嘴上还说着:“叔你慢点儿。”
林忠两手拎起行李,问林凛:“就这俩?”
林凛点头,催他先上楼,林忠知道她还有话和宗遇说,识趣地答应,又一步三回头地偷看,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提防。
等林忠进了单元门,林凛才跟宗遇说:“你别管我爸,他就爱嘚瑟自己那点儿厨艺,以前干伙夫的,你有时间和我说,我请你在外面吃。”
宗遇倚在后车门上,让她没法儿拿后座的乐高,他个子又高,脑袋都不用抬就能看到楼道灯一层层亮起来,同时云淡风轻地和林凛打趣儿:“我倒是想问你,你爸说的‘改天’是哪天啊?”
林凛看着他这副毫不遮掩的不要脸的样子,险些忍不住笑,勉强绷住了脸,把话题岔开:“真的挺晚了,你折腾一天,快回家休息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她以为宗遇还会“刁难”她,不想他爽快地让开了位置,还帮她把后车门打开,让她顺利把乐高拿了出来。
林凛还有些难以置信,支吾着说:“那,我上楼了。”
“嗯,天儿冷,回家暖和去吧。”
单元门锁也跟个摆设似的,林凛双手捧着乐高,却并非无法开门,手指一勾就行了,不想宗遇欺身压了过来,直接帮她把门打开,目送她上去。林凛有点儿不习惯他这么老实的样子,正打算回头看他一眼,人直接把门给带上了,还挺干脆。
半天下来,她确实是累了,懒得再去琢磨,宗遇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琢磨的,还差一顿饭,请他吃完了了人情,今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这么想着,林凛快速地倒腾脚步上楼,林母已经睡下了,想必早就为她铺好了床,她只想赶紧洗个漱钻进被窝睡觉。
宗遇依然倚在车旁,又在看楼道灯,和林忠上楼时一样,灯亮到三楼就不亮了,答案了然。他这才绕到驾驶位,上车后放下车窗,没急着开走,去掏兜里的烟,点上一支慢慢地抽。
那会儿林凛叫他上车抽烟,估计还以为他是洁癖的人,不肯在车里抽,其实他没那么讲究,车子总是要洗的,他几辆车都有车载烟灰缸,家里也没小孩儿,不在乎这些。只不过想着,车里空间密闭,开窗冷风一吹,别把她吹感冒了,不开窗的话,烟味儿又大,她肯定也不喜欢,所以肯定是不能在车上抽的。
领口有些挡住下巴,他把拉链拉下去一点儿,忽然意识到,他自己的大衣丢在后座,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摇粒绒外套,等等,是林凛的外套,他扑哧就笑了,忍不住琢磨,她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
故意的可能性也不小吧?
一支烟抽完,他还有点儿素质,转身找车载烟灰缸,眼睛扫到中控扶手箱,又是一愣——这小东西怎么也在他车上呢?
昏黄的灯光下,绿叶红果,巴掌大的小玩意,跟林凛似的,名字都一样。
宗遇笑意愈深,顿时确信,林凛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在钓他。
回去路上他又是哼歌又是吹口哨,心情不要太好,可能顺道还想了下和林凛的孩子名字叫什么。
凌晨一点半进家门,车钥匙往鞋柜上一丢,衣服从门口脱到卧室,冲了个战斗澡,顺便刷牙,五分钟的工夫腰间围着浴巾走了出来,直接又去客厅找全身镜。
他在国外那几年没少去健身房,回国后先是在北京待了一年,才回到柳城,忙活开酒店的事儿,健身也就此耽搁了,不如早年勤快。盯着镜子里的身材,宗遇有点儿皱眉,显然不够满意,正寻思着健身还得日上日程,突然就打了个喷嚏,打断了他自恋的欣赏。
宗遇原地愣了两秒,本来在想药箱放在了哪儿,找点儿药吃,看到左臂上的文身,思绪立马就跑偏了。他左边的整个小臂是半个月前彻底纹满的,新加上的还没恢复好,去北京一趟他险些忘了这茬,自己糙点儿没关系,他显然还算在意手臂这片肌肤,转身又进了浴室,找出凡士林软膏涂上,随后立马倒上了床,早忘了吃药的事儿。
第二天中午,林凛被饭菜香唤醒,从床上坐起来,一眼瞥到挂在椅子上的那件羽绒服内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宗遇说他姥姥也有这么一件。
她猛拍了下脑袋,险些发出尖叫,昨晚她实在是太困太累,借给宗遇穿的那件外套彻底忘在脑后了,现在满心后悔。
赶紧捞起手机看微信,确切地说是看宗遇有没有发消息过来,他自然一句话没说,死了似的。林凛不像他那么自作多情,想着他肯定也马虎,比她忘得还干净。
于是她慎重措辞,主动给宗遇发微信。
Lynn:我刚睡醒,才想起来外套忘记拿了,你不用帮我洗,等我请你吃饭顺道带来就行。
Lynn:你看你哪天有空?
消息发过去后她才放心,认为补救得非常及时,宋慈显然也已经醒了,发消息约她出去,说要给她接风洗尘,林凛对着屏幕露出轻松的笑容,一并回复。
Lynn:我爸肯定在厨房做大餐呢,你吃了么?要不来我家蹭顿午饭,然后歇一会儿,咱俩出去搓澡去。
宋慈秒回了个OK的表情,林凛就起床洗漱了。
她饿了半宿,等不及宋慈到了,率先上了桌就开吃,林母郑家敏听说宋慈要来,板着脸打她动筷的手:“你等宋慈到了再吃不行?饿死鬼托生啊?”
“是要饿死了,你跟她见外干什么,先让我吃几口。”
林忠也好脾气地帮腔:“宋慈又不是外人儿,你让姑娘先吃能咋的?咱俩谁也别吃,我陪你耗着。”
林凛在自己家里,豪爽得有些不讲礼貌,闻言依旧没停止动筷,连吃三块锅包肉后,一抬头发现父母一左一右,坐在那儿瞅着她。
依照她往常回家的架势,再判断父母的眼神,林凛知道,要开始盘问她了。
果不其然,郑家敏打头阵,试探开口:“你那个对象,和你一个公司的那个……”
“早分了,五一回来你不是问过?没和好。”
郑家敏老神在在地“哦”了一声,林忠紧跟着开口和稀泥:“我姑娘条件这么好,追的人肯定不少,轮不到咱老两口操心。”
“马上二十八了,处一个分一个,你不着急我着急。”郑家敏白了林忠一眼,又看向林凛,目光挂着殷切。
林凛一直听不得她说这些,抢在她开口之前反驳:“谁二十八了?我下个月才过二十六周岁的生日,你总给我加上两岁,我今年三十八,行吧?”
郑家敏不好糊弄,自顾往下说:“那北京是大城市,年轻人都没定性,男孩儿晚熟,更不靠谱儿,你这回回来,妈妈有几个朋友的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可不是让你相亲啊,咱家不搞相亲那一套,就见个面认识认识,多个朋友……”
林凛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以前她一直在北京,虽然放假时常回来,郑家敏催上几句,也不至于让她跟本地人相亲,这下她算是羊入虎口,怕是逃不掉了。家里又一向是郑家敏说了算,林忠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她可谓是孤立无援。
“好说,先让我把饭吃了,今后日子长着,我可劲儿让您磋磨。”
东北话一出口,语气总没有普通话那么温柔,林忠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捅了她一下,林凛全当没感觉到,一门心思填饱肚子。
可郑家敏的招数显然还没用尽,和林忠短暂对视,又去围攻林凛:“昨儿晚上我先睡了,听你爸说,是个小伙子捎你回来的,那是你中学同学还是高中同学?”
林凛敷衍作答:“高中的。”
“模样不错,家里条件怎么样?”她说完似乎意识到有点儿过于上赶着,连忙找补,“没别的意思,这不吃饭呢嘛,话赶话的,瞎唠。”
“你见到了吗?就说模样不错。”
“你爸见到了啊,别打岔。”
“我爸看谁都觉得不错,审美不行。”林凛陈述事实。
郑家敏却觉得这话在寒碜自己,林忠审美不行,她算什么?语气顿时严肃了点儿,却也不够严肃:“怎么说话呢?现在想跟你聊几句都不行了是吧。”
林凛那一刻就是真的很想拿手机,质问宋慈怎么还不到,她需要被解救,在宋慈面前郑家敏也能收敛点儿。
眼看着家门没有响起的架势,林凛转了转眼珠,语气老实,实则半真半假地作答:“他啊,家里条件特别好,父母之前好像搞房地产,我们高中同学都听说过,燕江新区好些高层都是他家的,肯定不差钱。”
林凛顿了两秒,偷偷打量郑家敏复杂的表情,那表情让她心惊,想必又是担心齐大非偶,又是认真考量,总之很可怕。林凛继续往下说:“他模样确实不错,身高一米八七……点儿五,有车有房,和我同岁,目前单身。”
真的说完了,该说捕风捉影的了,于是她话锋一转,“但他这个人作风特别有问题,私生活不检点,高中早恋闹得全学校都知道,那会儿就换了不少女朋友,和女生开房什么的更别说了,坏事没少干,高中毕业后就不知道了,但肯定也胡闹。你知道他高一开学的时候,开辆保时捷来上学的,虽然就开了那么一次,但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尤其男生,你肯定知道,都乱着呢,咱们跟他扯什么关系呀,对吧?妈。”
林凛这么一席话下来,郑家敏的态度立马冷了,人也清醒了,甚至握着林凛的手抚摸,赞同地猛点头:“妈懂,妈就是担心你,离这种人远点儿。你也别怪妈妈,妈妈就是闲的,瞎打听几句,那谁知道他长得人模狗样的,玩儿这么花……行了,不说他,送你回来的人情咱请客吃顿饭还了,今后不跟他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林忠也附和道:“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白瞎长那么好看了。”
郑家敏瞪他一眼:“你又知道了,就你能耐,早上怎么跟我夸人家的,做顿饭工夫忘干净了?”
林凛顿时都有点儿负罪感了,干笑两声道:“就是长得帅才玩儿得花嘛……别说他了。”
宋慈到的时间正好,再多一秒林凛都撑不住了,一边敲门一边叫着,林忠犹带余惊地起身去开门,林凛确定关于宗遇的话题算是彻底了结,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宗遇在家里床上连打了五个喷嚏。
第10章
林凛和宋慈下午出门,柳城的气温比北京要低上个七八度,两人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脖子上系条厚围巾,林凛还是被冷冽的空气冻得耳朵疼。
宋慈帮她把围巾往上拽了拽,尽量遮住耳朵,笑道:“我妈说要跟你妈去佟二堡看貂儿,她嚷着要买一件,嚷了两年了,到时候让你妈给你买个狐狸毛的耳包。”
“多俗,我现在倒是能接受金子,看着顺眼了,貂绒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两人打了辆车,前些日子的初雪积得挺厚,马路上倒是清理干净了,天儿又好,司机一路疾驰,林凛感受着车速,真是受不了,她就没见过开车稳当的东北男的,即便是林忠那种性格老实的,开了十几年车,也是这德行。
她又想起宗遇,连忙晃了晃脑袋,心道想他干什么,手却去掏兜里的手机,扫了一眼微信,还没回她,都下午三点多了,居然还没醒。
出租车停在温泉宫门口,牌匾富丽堂皇的,宋慈摊手介绍:“呐,咱柳城目前最上档次的洗浴中心,今儿保准给您伺候舒服了。”
林凛扑哧一笑:“温泉宫,华清池啊,今天我也当把杨贵妃。”
宋慈俏皮道:“得嘞,娘娘您请。”
两位女宾领了手牌进去,什么汗蒸、红酒搓、奶浴,全都安排上,彻底洗干净了身子换上统一的粉色浴衣,上二楼,又是头疗又是足疗的,林凛躺在那儿闭着眼,发出餍足的叹息,昏昏欲睡,跟宋慈感叹:“舒坦……”
“楼上还有棋牌室,等下休息一会儿,打个八圈儿再回去?”宋慈提议道。
“你这在家呆了两年是不一样,真会享受啊。不过有人打麻将吗?凑不齐人吧。”
“放心,我一嗓子就叫来人了。”
“打两圈儿得了,八圈儿太累……”
按完摩后,两人先去自助区拿了些零食饮料,再到休息区找了个空位,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个电影,老港片,国语配音,林凛把音量调低,听个动静,心知肚明和宋慈有说不完的事儿要聊,看不进去电影。
宋慈双颊塞得跟仓鼠似的,自然要打听她这一路和宗遇一起回来的经历,林凛草草带过,听起来毫无异样,就像在叫车软件上打了个顺风车似的,对宗遇的态度比顺风车司机还冷漠。
“什么啊。”宋慈显然失望,“就没发生点儿什么?孤男寡女,开了半天的车,高速公路上就你俩,那可不干柴烈火……”
林凛无语:“高速公路我家开的,还就我俩?什么干柴烈火,我俩在高速上就抱着亲啊?你言情小说不要看太多。”
宋慈略微正色,凑近林凛,神秘兮兮的:“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寻思过,感觉宗遇对你有意思,”她看着林凛立马要反驳,连忙补充,“你听我说完,他肯定是什么都没做,也没追你,但你记不记得,他那时候总被罚站,站着站着就站到咱们班门口了,还有放学之后,轮到你做值日,我不是等你嘛,每回都能见到他,他怎么就那么爱在咱们班门口站着呢?还正好都是你值日的日子……”
林凛毫无波动,钝刀子戳破她脑子里的粉红泡泡:“首先,他那么不服管的性格,走廊那么长,我敢说每块地砖他都站过,不光咱们班门口,两个班中间就隔了个一个班,你当然总看到他罚站啊。其次,你忘了咱们班那个男生,个子挺高,但特别特别瘦,叫什么来着,刘舟一?他总跟在宗遇屁股后面转,我记得值日表他就是跟我一个组的,怎么就不是等他呢?每次他们那帮混子都是一起走的。还有啊,你忘了咱们班有个女生,追过宗遇,可能俩人还在一起过,怎么就扯我身上了。”
“刘一舟,我之前还在北京碰到过他,说了几句话,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林凛对绝大部分的高中同学都没兴趣,闻言耸了耸肩,满不在意的样子:“就是他。每次收作业都要跟我耍贱,借别人的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