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他爹he了(穿书)—— by栗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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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陌生,不像她熟悉的任何一人。
檀口翕张了下,想问是谁。
谁知话还未问出口,眼前便多了一道黑影。
容因一愣。
眼前这人头戴兜帽,身上一件黑色披风,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可身形纤细瘦小,一眼便能瞧出是名女子。
容因下意识以为是钟灵。
可很快,兜帽掀开,露出一张姣好的芙蓉面。乌鬓斜挽,双瞳剪水,顾盼生姿。
行走间,她身上那身团蝶百花压金丝凤尾裙在黑色披风下闪烁着烨烨流光。
华贵绮丽。
容因暗暗揣度。
这样矜贵的女子,必定身份不凡。
可如今却甘冒风险,深夜找上门来。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张脸,她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却记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你莫怕,我是昭宁公主。”
她从容地在床榻边坐下,柔声开口,嗓音清冽如流泉。
模糊的画面从眼前一闪而逝。
容因终于明白,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垂虹桥上,与祁昼明相谈甚欢的女子,正是她。
不等容因开口,她又道:“你不必拘礼,唤我一声昭宁便是。我今夜前来是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去见祁昼明?”
容因眸光一凝,惊疑不定地觑向她,眼中满是戒备。
“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似乎是怕容因不信,顿了顿,昭宁又道:“祁家所有人,于我而言,都无比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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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狭窄的甬道中, 两侧墙上每隔十步便挂一盏铜灯。
灯花摇曳,影影绰绰,将眼前女子挺直的背影照得越发从容。
仿佛她所行之处, 并非幽森可怖的天牢, 而是长乐宫中的夹道。
似乎是受她鼓舞, 容因竟也不觉得周遭有多可怖。
只是对这位昭宁公主,越发好奇。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 这个时代越尊贵的女子,便越发娇弱如菟丝花一般。
可很显然, 昭宁不是。
她的胆量, 明显远胜寻常女子。
越往深处, 周遭霉烂的气息便越发刺鼻。
容因忍着心口处的揪痛,亦步亦趋地跟在昭宁公主身后。
拾阶而下后,昭宁终于停住了脚步。
容因四下环视一周, 这里是一处单独的牢房, 与他们来时经过的那些都相隔甚远。
牢房前的守卫还未开口, 昭宁便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
守卫看了, 连忙替她打开牢房,抱拳离开, 从头至尾没有发出半句异议。
容因心底狐疑更甚。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虑, 昭宁浅浅一笑:“负责看守他的守卫,并非是此处的狱卒, 而是禁军。”
再多的, 便不方便说了。
听见声音, 里面的人懒洋洋地转过身来, 讥讽道:“他也真肯把令牌给你, 就不怕你将我放了?”
昭宁面上含笑:“你觉得我会吗?”
祁昼明轻啧一声, 似乎觉得无趣,又坐回了那张矮凳。
他高大的身躯窝在上面,长腿委屈地蜷起,看得容因鼻尖一酸。
“祁昼明——”
她轻轻唤了声,几乎是气声。
却被男人准确地捕捉到。
幽深的瞳仁倏然转过来,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因因?”
他蹙眉。
她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这里阴冷,她不该来。
昭宁侧开身,才让出一步,便听他质问自己:“你带她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她轻笑一声,也不恼:“别总把女子想得那样柔弱经不起事,我只提了一句,她便毫不犹豫地跟来了。她若怕,自然不会来。”
顿了顿,她道:“给你们留些时间,你们夫妻俩说说话吧。”
“你昨夜睡得好不好?冷不冷?这牢里阴冷,也没人给你送床棉被。早知道我便给你带一床来。”
容因四下环顾了一圈,有些懊恼自己的思虑不周。
祁昼明觑着自己的小夫人,想要发笑。
却又忍不住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见他第一面,没哭哭啼啼,没狠狠赏他几拳,却问他夜里睡得好不好,冷不冷。
她怎么会,这么惹人爱啊。
怀中是她瘦弱的身躯,柔软而温暖。
她来之前,这整整一日,他都无事可做,甚至也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未完之事。
整整十四年。
他心里日日夜夜念着的只这一件事。
可曹思诲一死,他缓过神后茫然四顾,却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竟像空了一块。
此刻将她拥在怀里,那块空缺才突然得到填补,他空落落的心终于又有了着落。
从前他想,若他来日成功手刃曹贼,便去父母坟前祭奠,告慰亡灵。
然后,奉养祖母百年。
等祖母也不在人世,祁承懿那臭小子左右有昭宁照拂,不必他担心。
他便可以,挑一个好日子,“一时失手”不小心死于他人剑下。
也算清净。
可如今,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有他的小夫人。
他想,他的小夫人这么让人怜,让人爱。
他怎么舍得,叫她伤心。
他深深嗅了口她发间的栀子香,笑起来:“嗯,睡得极好,从没像昨夜这样好过。”
大仇得报。
他梦见母亲将他搂在怀里,夸他厉害,给他唱故乡的歌谣。
他梦见阿姮虽然仍嘟着唇不肯唤他兄长,却送了他一朵她是喜爱的鸢尾花。
父亲也在,他什么都没说,但含笑看着他。
好多年。
他已好多年,不能在梦里看清他的脸。
“那便好。”
祁昼明眼见他的小夫人似是重重松了口气,像是了却了心头一件大事。
于是便忍不住同她多说一些,想安一安她的心。
他说:“想必昭宁同你说了,外头的看守都是禁军。今日一整日,他们已挡掉了三波太后和皇后送来的毒酒。你放心,陛下尚未下旨之前,这里比外面还要安全。”
容因静默片刻,没有开口。
半晌,她忽然抬起头,眼尾微微带着潮意。
“那陛下下旨之后呢?”
“他会下一道什么样的旨意?是顺遂太后和朝臣的心意,杀了你。还是彻查曹思诲,替祁家昭雪?”
祁昼明头一次被人问得怔住。
他知道他的小夫人素来聪慧,却没想过她连这些事都看得通透。
他心里实则连五分把握都没有。
若弃了他,皇帝便可不费一兵一卒,除去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还可顺道拔除他这个污点和隐患。
何乐而不为?
若换做是他,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除非,时至今日,皇帝依旧属意太子。
曹家一倒,他需要他,继续做一把刀。
做太子坐上龙椅之前,替他拔丁抽楔,排除万难的那把刀。
可只要是刀,总会有被舍弃的那一天。
更何况,是一柄危险而又不光彩的刀。
然而她的小夫人却突然从他怀中抬起头,用那双幼鹿般干净又无辜的眸子望向他。
她说:“祁昼明,你不能死。”
“你若这么轻易就死了,你父亲的冤情转眼便会被那些人抛之脑后,一个死了十四年的人,他的冤屈,除了至亲之人,你还指望谁去在乎?”
“他们不会替他正名,不会褒奖他的正直英勇,甚至不会被人提起。”
“祖母会再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懿哥儿会觉得自己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还有我。”
“你难道非要逼我,自己亲手将那封和离书,送去官府吗?”
男人轻抚着她缎子般柔亮的乌发,安静地听着。
听到最后,几乎是灼心烧肺般的疼。
他想,她这两日定是忧思过度,没有好好吃饭,下颌瘦削得几乎有些硌人,漂亮的蝶骨微微突出,整个人都瘦成薄薄的一片。
良久,他沉默地仰起头,倚靠上冰冷的墙面,望着头顶漆黑的砖墙。
他说:“因因,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见她受伤,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便没能抑制住自己杀人的欲|望,转头就带人围了黔国公府。
那样明目张胆。
那样不顾一切。
倘若他当时能再多忍一忍。
或许便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自然想过,要替父亲沉冤昭雪,要奉养祖母百年,要与她长长久久,要看那臭小子一点一点长大成人。
近来,常常在想。
看着他昏暗中冷寂的侧脸,容因鼻尖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咬紧牙关,忍着哽咽,问他:“祁昼明,当真……无计可施了吗?”
许久,他都不发一言。
就在容因几乎要心生绝望的时候,他忽然哑声开口。
“有。”
但他从未想过要用。
即使走投无路,他也从未想过。
不等容因细问,一道冷冽的嗓音遥遥传来:“祁昼明,我该说你是傻,还是自负?事到如今,你还只顾惦念阿姮留下的只言片语,是想等做了鬼,让她亲自来骂醒你吗?”
容因倏然回眸。
昭宁公主,也曾与阿姮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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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为何, 最后却是昭宁先败下阵来。
她幽幽叹声:“若你觉得我说的话没什么分量,大可将来龙去脉都同你夫人说一说。然后问一问她,我说的究竟对不对。”
容因适时地望进那双深邃的黑眸。
许是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竟主动开口, 低低道:“好。”
她曾说, 要他学着同她商量,不可自作主张。
杀曹贼时, 她受伤昏迷。
他怒意上头。
尚可开脱。
可如今,他不愿再犯她的忌讳。
抿了抿唇, 他嗓音极其干涩地开口:“那臭小子, 应当唤昭宁一声姑姑。”
容因瞳孔骤缩。
那岂非是说, 懿哥儿的生父是……
不等容因发问,昭宁又补了一句:“不止是懿哥儿的姑姑,我还是阿姮的手帕交, 是她此生最好的挚友。”
她结识阿姮时, 阿姮已作为犯官家眷入教坊司。
某次她进宫献艺, 与她偶然搭上了话。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可她们却都对彼此一见如故,仿佛相识日久。
良久, 容因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声线微微有些抖, 问:“那是太子还是康王?”
“都不是。”
祁昼明神色疲惫地摇头。
昭宁忽然冷笑一声。
“果然,不过短短五年光景, 世人便将我兄长忘了个干净。”
五年里, 他的名字始终不允许被提起。
世人心照不宣, 将其列为禁忌。
似乎不光是他的过往, 就连他的存在也要一并抹去。
“五年前, 你尚且年幼, 又在闺阁之中,不知情实属正常。”
见容因目露尴尬,祁昼明轻声开口,安抚道。
“陛下如今已成年的皇子,本该不止太子和康王两人。昭宁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兄长,自幼天资聪颖,未及成年,便得封号,瑞。足见陛下对其宠爱非常。”
容因怔怔望着他。
“那为何……”
她从不曾听过?
“因为树大招风,名高引谤。”
昭宁嘴角扯出嘲弄的弧度。
“我母妃是已故济北王嫡女,后来被先帝元后收养为义女,自幼在宫中长大。因此与我父皇青梅竹马,情谊甚笃。父皇曾一度属意立她为后,可后来由于种种缘故,不得不册立皇祖母的亲侄女曹鸢。也因此,父皇始终觉得愧对母妃,对我和兄长近乎到了溺爱的程度。”
即使如今母妃和兄长都已不在人世,甚至兄长身上还背负着那样的污名,父皇也依旧对她格外纵容。
她想,父皇心底,也应当是不信的吧?
她黯然垂眸。
但很快,又装作无事地道:“兄长自幼便聪慧远超常人,性情禀赋极佳。彼时中宫迟迟无所出,朝中有些本就对曹家不满的大臣便提出要将兄长立为太子。”
“太后看出父皇有所意动,遂替皇后想了个计策——叫她将自己身边伺候的宫女送上了龙床。那宫女果然不负她期望,很快便怀有身孕,后来,也十分合她心意地诞下皇子,难产而亡。”
容因心头一震。
难产而亡?
那岂非,就是去母留子?
“太子……难道不知此事?”
昭宁嗤笑一声:“知道,可知道时为时已晚。他被曹氏姑侄养得性子怯懦至极,皇后又素来会做样子,在他面前向来只做慈母。只怕时至今日,我那好皇兄也依旧在自欺欺人。”
顿了顿,她又道:“太后姑侄如愿以偿,曹家日渐势大,皇后苦心孤诣得来的孩子,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可后来,随着太子日渐长成,朝中众臣都看出他心性不坚,极容易被人左右,心思便又活络起来。大邺的朝堂,在我兄长出事以前,还远不是如今这般曹家一家独大只手遮天的光景。”
“也恰恰是因为这一点,我兄长便成了曹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五年前,父皇东巡,留下太子监国,却又担心太子能力有限,故命我皇兄一并协理朝中事务。谁知,不等他回京,朝中便生出了变故。”
“他们说——
兄长蓄意谋反,事败之后,自戕于北阙门外!”
昭宁说着,忽然将脸侧过一边。
可容因还是瞥见了她眼中隐隐闪烁的泪光。
容因檀唇翕张了下,却最终也只是苍白地吐出两个字:“节哀。”
顿了顿,她忍不住开口:“那阿姮……”
也是死于这场变故吗?
似乎看出她的疑问,祁昼明嗓音近乎嘶哑地道:“宫变那夜,我收到消息,深夜奔徙六百里,连换三匹快马,赶回邺都,但……依旧没能赶上。”
“我到时,阿姮因混乱之中受惊难产,只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我知道,她是在等我。”
他忽然低头,伏上容因肩头,绒白毛领下那双潋滟的桃花眸,布满暗红的血丝。
“对阿姮来说,我不是个好兄长。我永远都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来迟一步。”
自祁家出事,他与阿姮的缘分,好像就变得极为浅淡,仿佛只是一根若有若无的线。
说来讽刺,祁家因曹家遭难,可他与祖母,却因太后千秋节大赦天下而得以放还。
彼时,距祁家出事,已过去六年。
他和祖母辗转来到邺都后,想方设法打探,却得知阿姮已不在教坊司。
于是,为了寻找阿姮,也为替祁家满门报仇,他甚至未与祖母商议,便入了永清殿。
直至三年后,他被陛下擢为司殿,才敢光明正大利用职务之便,查找阿姮下落。
发现她身在瑞王府时,她已将近临盆。
与瑞王出事……相距不过一月。
满打满算,他们重逢后见面的时间加在一起,屈指可数。
而祖母,甚至至今都不知阿姮早已不在人世的消息。
容因想伸手,抱一抱他。
拍拍他的背,告诉他阿姮不会责怪他。
可一张口,却发现舌尖咸涩。
原来,她自己竟已经哭了。
“那时我怕她被瑞王耍弄,欺骗感情,还一度想要将她带走。”
“现在想来,若是当初我能狠下心来,或许她也不至于因为瑞王,丢了性命。”
他话里话外尽是歉疚,这样深重,压得容因几乎喘息不上。
难以想象,这些年,他究竟是怎样背负着这些,捱过了一日又一日。
“祁昼明,你行了”,昭宁讥诮道。
兄长看妹夫,从来就没有看顺眼的时候。
这些年他因为对兄长的怨气,甚至迁怒懿哥儿,连他也看不顺眼。
时至今日,还不忘踩上兄长一脚。
顿了顿,昭宁缓和了语气:“阿姮虽受兄长牵累,可你别忘了,当年也是兄长搭救,才出了教坊司那个腌臜地方。再者说,阿姮与兄长是两情相悦,她对兄长有没有怨怼之心,你自己再清楚不过。若真要恨,也该恨那些狠毒的豺狼才是!”
容因抿唇,终于问出自己心底最大的疑问。
“那……可有法子替瑞王殿下平反?”
或者说,祁昼明和昭宁,为何不为瑞王平反?
按理来说,曹家设计谋害亲王,罪同谋逆,这比当年私贩盐引,更能置其于死地。
足够曹家满门,死上十次百次也不为过。
可为何祁昼明不借此事扳倒曹家?
若说先前是因为黔国公只手遮天,他们赢面微乎其微,那为何祁昼明夜屠黔国公府,也对此事只字不提,并且事到如今,似乎也依旧没有替瑞王翻案的意思?
祁昼明深深看她一眼。
“因因,不提此事的原因,与我不肯用那个脱困之法的原因,是一样的。”
从天牢出来,回府的路上,容因一直心如擂鼓。
马车里,她艰难的移动手臂,轻抚了抚另一只衣袖。
那里放着的东西,足以令整个大邺风云突变。
她也不知道,她明明只是去探望祁昼明,为何却意外得知了这么多密辛,成了如今这样一副局面。
想起方才祁昼明同她说的那番话,她便惶惶难安。
他让她征询懿哥儿的意见,可是,她该如何开口?
如何告诉那孩子,他的生父生母另有其人,告诉他,他身上还背负着那样一桩血海深仇?
未免太酷烈了些。
九月二十三。
祁昼明被关押的第七日,皇帝一直托病不见后,太后终于无法再安坐明光宫。
东方未白,便亲带皇后,太子和一众大臣,跪于承德殿外,请皇帝下旨,处决罪臣祁昼明。
比举,彻底将皇帝架在了火堆之上。
犹如在天下人面前,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太后千秋,皇帝年年大操大办。
比之自己寿宴,还要重视。
坊间皆知,陛下仁孝。
如今太后这一跪,被压在她膝下的不是承德殿前冰冷的地砖,而是皇帝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名声。
轰隆隆,一场大雨,浇透了整座京城。
深秋的雨冰冷刺骨,孙添却觉得自己宛如被放在火炉里炙烤。
心焦如焚。
“太后娘娘,陛下确实还在病中,不能理事。您快回吧,仔细伤着身子。”
年逾花甲的妇人,目光凿凿逼视着那扇殿门,似要捅出一个洞。
脊背挺得笔直。
“哀家凭什么回?为了给皇帝留颜面吗?可那穷凶极恶之徒杀我曹家满门,绝我曹家香火,陛下迟迟不肯发落,又何曾又顾及哀家颜面?!”
曹家这一脉,到如今,便断了。
时至今日,她心头都在滴血。
左右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从前苦心孤诣地谋算,逼皇帝立鸢儿为后,让鸢儿抱养一个宫女之子,甚至立他为太子。
这桩桩件件,皆是为了延续母族的荣宠。
可如今,曹家一夜倾覆,连人都不在了。
她还有什么可谋算的?
谁来做皇帝,于她而言都不再紧要。
她只想严惩凶手,用那人的血,来平息曹家人的怨恨!
“母后慎言,你是这大邺的太后,是我父皇的妻子,如何能以曹家人自称?”
一道带着愠怒的嗓音沉沉响起。
紧闭的殿门豁然大开。
皇帝披了件厚重的大氅,被两个内侍搀着,面色苍白至极,仿佛冬日里的一捧雪,单单看一眼便叫人觉得毫无生气,心底冰凉。
皇儿……当真病了?
太后神色一滞,可很快,心底的担忧便又被猜忌所取代。
恐怕不过是蒙骗她和朝臣的手段罢了。
看来,他是执意要保那恶徒。
思及此,太后心头一沉。
刺骨的秋雨将她身下的蒲团浸透。
似乎是渗入骨髓的冰寒扰乱了她的神智。
她抬眸,眸光锐利,咄咄逼人地道:“皇帝如此不顾众人意愿,一意孤行,是要寒了所有朝臣的心吗?这些年,祁昼明仗着皇帝撑腰,手上有没有沾几条不该有的人命谁也不知。但他带人围杀国公府却是板上钉钉。区区一个无品阶的外臣,明目张胆刺杀皇亲,等同谋逆,皇帝难道仍要包庇不成?!”
“母后!”皇帝近乎粗暴的厉喝一声,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涌上一丝血色,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头痛欲裂。
这般阵仗将太后吓住了。
良久,皇帝忍着钻心的头痛,睁开那双幽黑的眸子,深深看她一眼。
这一眼,竟让太后莫名心慌。
不等她做出反应,便听他虚弱地开口:“罢了。那夜有无数百姓听见,祁昼明指控黔国公,事涉是四年前私贩盐引一案,偷梁换柱,为自己脱罪。母后既然如此想讨要公道,那便一桩桩一件件,彻查清楚。”
“来人,拟旨。”
“着大理寺卿沈亥重新调查十四年前两淮盐运使司司盐都尉祁文昶私贩盐引一案,禁军统领周明宴协礼此事。”
太后怔怔听完,身躯骤然滑落。
沈亥,周明宴。
这些皆是朝中为数不多不被曹家拉拢,只忠于皇帝的纯臣。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彻底清算曹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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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天色渐晓,整座承德殿却昏暗、死寂。
落地连枝灯上燃着的油烛,在一片凄风苦雨里摇曳出伶仃的灯影。
“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声将整座孤寂的寝殿衬得越发森冷。
“陛下, 您何苦啊?与太后娘娘这般撕破脸, 岂非伤了母子情分?”孙添适时递上一杯热茶, 看着皇帝瘦骨嶙峋的身影,满眼心疼。
“母子情分?”皇帝苦笑一声, 从袖中掏出一张被折成块状的黄纸,拿给孙添。
孙添连忙接过, 可拿到手中时, 却忽然一怔——
即便折得很厚, 那黄纸纸背上也隐隐透出淡红,不像其他,倒像是……血?
“母后倘若顾及与朕的母子情分, 便不该将手伸向她自己的亲孙儿!”
他怎么也没想到, 他的儿子, 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儿子, 到头来竟折在他最为敬重的生母手中!
从前他便想,晟儿是那样忠正孝顺的一个孩子, 怎么会谋逆?
可母后将此事处理得太干净了, 以至于即便他东巡回京途中已竭尽所能地往回赶,也没来得及查出半点端倪。
若不是祁昼明令其夫人送来的这封血书, 恐怕他至今依旧蒙在鼓里。
百年之后, 在底下碰见晟儿, 那孩子该有多恨他?
“陛下……这血书, 可会有假?”
孙添胆战心惊地看完, 握着那封血书的手止不住地抖。
这里面每个字都叫他触目惊心。
祁司殿的夫人前夜扮作宫女, 求昭宁公主带她进宫见陛下,便是为了送这个?
“你不敢信是不是?朕起初拿到时,也问出了和你一样的话。”
他甚至希望是假的,是祁昼明那厮为了保命而绞尽脑汁杜撰出的话。
人至暮年却发现,他竟被生母,被枕边人合起伙来耍得团团转!
起初,他几欲崩溃。
根本不愿相信如此残酷的真相。
可他命周明宴查证过了。
确实有不少宫人都记得,那日傍晚,宫门下钥之前,确实有太后宫中的宫女出宫,此后便再未归,后来却在那夜的动乱过后,找到了她的尸首。
与祁昼明所说分毫不差。
如此微小的细节,就连他当初命人追查此事时都忽略过去了,倘若不是确实知晓实情,祁昼明又怎会知道得如此细致?
更何况,但凡谎言皆有漏洞。
可从这封血书里,他却找不出丝毫漏洞。
夤夜,本该一片沉寂的明光宫却华灯煌煌,辉光明亮。
太后这几日心绪不佳,寝食难安,皇后为宽慰开解,索性从长乐宫搬至明光宫偏殿暂住。
此刻姑侄二人一起在太后寝殿叙话,宫女都被挥退。
皇后眉眼间写满燥郁,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姑母,如今该怎么办?陛下今日那道旨意,分明是铁了心要清算曹家,到时,咱们该如何自处?您是陛下生母,料想即便闹得再难看,他也不会动您分毫。可陛下素来对我半点情谊也无,我……”
“瞧你这点出息”,太后觑着眼前一袭华美宫装的妇人,眼底暗藏轻蔑。
她这侄女半点不像曹家人。
蠢笨至极。
在这宫里待了二十多年,却始终没有长进。
若不是兄长只她这个嫡女,怎么也轮不到她入宫为后。
见她被自己斥的瑟缩了下,太后又缓和些脸色道:“无妨,只要不查到瑞王那事上,其余事便都可推脱到诲儿身上。你我不过是深宫中的妇人,前朝之事又怎会与咱们扯上瓜葛?”
“只是可惜”,她幽幽叹息,“若一旦被查出来,诲儿的清名,便再难保了……”
聪明了一辈子,她今日竟也干起了糊涂事。
她虽面上不显,但心底也有些懊恼。
今日不该同皇帝撕破脸,将他逼得这般紧。
可曹家满门惨死和皇帝不温不火的态度属实让她再难镇定从容。
再者,这些年强势惯了,她已习惯了皇帝在她面前处处迁就,却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没了曹家,皇帝对她的敬畏自然也少了几分。
皇后定了定神,可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又变得不安。
她犹豫了下,终究开口:“那太子……”,
“太子?”太后冷笑一声,未置可否。
皇后心尖一颤,不敢再问。
转而询问起另一件事:“姑母方才说,若不查到瑞王谋逆一事,便可尽数推到兄长身上。可……若查到了呢?”
灯花哔剥作响,殿内极静,以至于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口一下下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