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 by叹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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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会为了母亲,不辞辛苦地去往全国各地收集琴谱,而任骁也会为了她想要的一本书,不远千里地奔赴青城,光是这一点,就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心动是一瞬间的事,那本专着是感情生发的一个催化剂。在那之后,闻月答应了任骁的追求,成了他的女朋友,交往至今。
任骁阳光开朗,闻月含蓄内敛,他们两个一动一静,交往起来倒没觉得不合适。任骁是极会哄人开心的,就和开心果一样,和他在一起后,闻月的生活多了不少乐趣。父亲去世的那段日子,如果不是任骁,她想自己可能撑不过来。
他们交往了一年多,虽然目前异地,但感情并没有减淡。闻月很满意她和任骁现在的状态,虽然比不上父母的琴瑟和鸣,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孟雅君的补习时间定在一三五晚上,闻月次周周一坐车去了青水湾,面试那回踩了点,她这回就没再走错别墅。
第一节课,闻月先摸了下孟雅君的底,发现她的外语能力很好,要说不足,也仅是写作水平稍有欠缺,但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陈枫之前说过,青水湾很少招英语家教,因为住在那里的小孩基本上都在国际学校读书,外语水平差不到哪儿去,有的甚至比大学生还好,她由此感慨外语专业的没落。
任何专业加上外语出色就是王炸,但外语专业本身是个坑,孜孜矻矻地学个三四年,指不定都比不上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又拿什么和人竞争?
闻月的父亲是中学的英语教师,她受他的影响,很小的时候就接触英语。当初报专业,她也听很多人说过,外语专业的就业前景不大好,小语种可能还吃香一些,英语就完全没有竞争力,更别说她还要学翻译。
以后都是人工智能的时代,哪里还用得着人力?
但闻月喜欢,她的父母便完全尊重她的意愿,让她学自己想学的,不必顾虑其它。过去二十几年,她有父母的护爱,凡事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的,但现在父亲离世,母亲患病,她也不得不暂且放下理想,回归现实。
因为是第一节课,闻月多辅导了孟雅君半个小时,九点过半,她才下课。
从青水湾到青大只有一路公交车直达,闻月来之前查过了,最后一班车九点发车,她估摸着赶不及了,就拿出手机,提前叫车。
别墅区僻远,好不容易有车接了单,司机打来电话说车停在了马路边上,是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她应了好,加快脚步往外走。
从别墅区大门的大门出来,闻月果然在路边看到了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她没有犹豫,走过去,直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上了车。
纪则临正好结束一通工作电话,冷不丁车上上来了一个人,他警惕心起,立刻抬头往后视镜里看,没想到这位不速之客是闻月。
“师傅——”闻月刚想说自己的手机尾号,抬眼看清“司机”是谁后,吃了一惊,“纪先生!”
纪则临该庆幸她喊的不是“纪师傅”,他一手搭着方向盘,略微回过头来:“闻小姐,又见面了。”
闻月大窘,见到纪则临的第一秒她就知道自己上错车了,他即使不是“三叉戟”的执掌人,也不至于出来开网约车。
“对不起啊纪先生,我上错车了。”
闻月慌忙致歉,纪则临看她窘迫懊恼的模样,想起了上回她进错别墅时的场景,那时她的反应和现在如出一辙。
“没关系,又是个巧合。”纪则临极轻地笑了下,说:“看来我和闻小姐还算有缘。”
闻月仔细分辨了下,纪则临这话听上去不像是刺探也没有讽刺意味,似乎只是个玩笑,没有恶意。她不知道接什么好,只能客气一笑,一手搭上车把手,再次歉然道:“纪先生,打扰了。”
说完她迅速推开车门下了车。
纪则临见她匆匆忙忙的,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不由轻呵一声。
看着是娴静稳当的人,却好像不太机灵,脸皮还很薄。
闻月下车后左右看了看,才看到停在纪则临这辆车后头十米远的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她这次不敢马虎,认真对了车牌才敢上车。
司机师傅眼看着闻月从前边的车上下来,一琢磨,立刻明白了:“姑娘,你是上错车了吧?”
闻月有些不好意思:“嗯。”
“那可是劳斯莱斯啊,我都不敢靠近了停车,怕一不小心蹭到了,把家底都赔进去。”师傅啧啧感慨着,话里话外似乎在笑话闻月没有见识,那样的名车都敢当网约车坐上去。
夜色黑,闻月刚才也没注意打量,仅凭着车身的颜色和双闪就上了车,结果闹了个乌龙,偏偏对像又是纪则临。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丢脸了,再有一回,他怕是又要怀疑她心怀不轨,别出心裁地制造一次又一次的“巧合”了。
闻月轻叹一口气,想着之后再来青水湾,还是要谨慎小心一点,不能再这么马虎了。
闻月没在北方生活过,一开始来到青城,还很不习惯。不过大学校园尽管地隔南北,但上课下课是大差不差的,一个月的时间,她也渐渐开始适应了。
闻月的导师陈晓楠是国内知名的译者、学者,翻译过很多著作,她在青大任教二十余年,教导过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今年,陈晓楠带了两个新生,除了闻月,还有一个叫周兆龙的男生。他们之上,包括博士在内,还有五个师姐,两个师兄。
研究生的学习和本科不同,主要靠自觉,导师给书目,学生花时间去阅读,师生之间鲜少在课堂上见面,多是私下找时间交流。
陈晓楠每周都会抽时间和学生面谈,一是了解学生的学习进度,及时给予指导,另就是关心学生的生活。她虽然是个治学严谨的老师,但不是个不近人情的长辈,相反,对待几个学生,她总是和善友好的。
周五,陈晓楠照例找了几个学生来开组会,聊了聊近况。组会临结束前,她询问他们明天有没有空,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看望下她的老师。老师的老师,自然是个更有份量的人物。
闻月的眼睛霎时亮了。
陈晓楠师承翻译名家王瑾珍,在笔译界里,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尤其是翻译专业的学生,学的都是她编著的教材。她的译作十分出名,就算不是本专业的学生,文学爱好者也多看过她的作品。
闻月仰慕王瑾珍已久,她选择来青大读研,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王瑾珍。她是青大的教授,但现在年事已高,退休后就不再带学生了。
闻月之前问过李帆有没有见过王瑾珍,师姐说还没有机会,王瑾珍现在不任教,都不来学校了。开学初,陈晓楠倒是提过以后有机会会带他们去见见王瑾珍,但一直没有成行,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确定说带学生去看望老人家。
小会结束,几个人道别了陈晓楠,一起离开了小教室,约着去食堂吃饭。虽然不是同一级生,但因为是同一个导师,他们之间有着同门的情谊,就亲近些。
饭桌上,他们聊起了明天去看望王瑾珍的事,言语间都有些兴奋。
一个硕博连读的师姐说自己倒是见过王瑾珍几回,她退休后偶尔还会回校开开讲座,就是这两年大概是身体不好,不怎么露面了。
“王老师真的很有气质,看着就是文学造诣极高的知识分子。”博士生师姐说。
“我之前看过老师的采访,那谈吐,真是一般人学不来的。”李帆说完,忽看向闻月和周兆龙,问:“你们听说过王老师要我们导儿给她外孙介绍对象的事吗?”
她才问完,桌上除了闻月和周兆龙,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闻月和周兆龙摇摇头。
李帆兴致勃勃地说:“这是我们师门的笑谈,我研究生入学的时候,师兄师姐讲给我听的,现在我再和你们讲讲。”
“几年前,王老师的外孙从国外留学归来,老师就操心上了他的终身大事,我们导儿又是她的得意门生,就被‘委以重任’了。”
“当时几个单身的师姐都去见过王老师的外孙,但是人家没那个想法,还开玩笑问其中一位师姐,和他相亲能拿几个学分?”李帆说到这儿忍不住哈哈大笑,“拿学分,亏他想得出来。”
几个师姐师兄也笑,周兆龙说:“王老师虽然是学术大拿,但是在爱给晚辈牵红线这点上倒是和我奶奶一样。”
“在家人面前,她也只是普通老太太啊。”李帆饶有兴趣地接着说:“听说王老师的那个外孙长得特别帅,几个师姐本来是听导儿的话去吃顿饭敷衍了事的,但最后都对他印象不错,否则也不会拿这事儿出来讲。”
说完,李帆感慨一句:“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帅哥,好看看到底值几个学分。”
几人心领神会地笑开了,闻月也合群地微微一笑。
不过她倒是不好奇这个笑谈中的男主人公,反而期待能早点见到王瑾珍。
第4章 Chapter 4
隔天午后,闻月稍微打扮了下,因为要去看望王瑾珍,她的心情难掩激动。从中学开始,她就期望着有一天能见见这个偶像。
陈晓楠说王瑾珍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搬到了郊外居住。郊区环境好,空气清新,适合养病,唯一比较不便的是离市区远。
陈晓楠有一辆车,一个博士生师兄家住本地,开了一辆车过来,他们师门几人分坐两辆车,上午就出发前往郊外。
汽车行驶了近两个小时,开进了一片宽阔的草地,在看到这片地界上唯一的一栋建筑时,车上几人纷纷喟叹了一声。
周兆龙看着车窗外那栋欧式宫廷风的建筑,张目结舌:“这是哪儿啊?”
“落霞庄园。”李帆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个庄园很有名的,我之前在网上看过照片,说是私人住宅不让参观。”
闻月来青城不久,没听说过这个庄园,看着富丽典雅的建筑楼,她也有些惊叹,不由地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众小说里描写的英国庄园。
“王老师住这儿?”李帆讷讷道:“金字塔顶端的译者……这么挣钱吗?”
开车的博士师兄哂笑:“想多了,王老师的稿费虽然比普通译者高,但也没那么离谱,靠那点儿稿酬,怎么可能买下这样一座庄园。”
李帆:“那是……”
“导儿以前说过,这是她外孙买下来的,特地接了王老师过来住。”
周兆龙追问:“王老师的外孙是做什么的啊,这么有钱?”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毕竟这是王老师的家事,不好和导儿打听。”博士师兄顿了下,接着说:“但是之前听和他相亲过的师妹,就你们一个已经毕了业的研究生师姐无意中提过一嘴,说他姓‘纪’,在纪氏集团任职,具体什么职位,她也不知道。”
在青城,“纪”这个姓氏实在特殊,且他又是在纪氏工作,那铁定和纪家多少攀点关系,能买下这么大一个庄园,可见财力雄厚,他的职位肯定不会低。
“纪氏集团的高管我也只认识一个纪则临,王老师的外孙该不会是他吧?”李帆语气谑然,显然是在说笑。
“纪则临?纪氏集团现任老大?”周兆龙问道。
“是啊。”李帆接道:“之前新闻不是总报道他吗?说他年轻有为,回国才几年就把他二叔挤下了台,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
“要真是纪则临,那能买下这个庄园也就不奇怪了。”周兆龙说。
“那可不,现在青城谁还能比他有钱啊。”
闻月从来不关注青城的企业新闻,今天还是她第一回听到纪则临的名字,莫名的,她想起了那位纪先生。之前去北苑8号别墅,那里的阿姨喊他“纪总”,她一直觉得他这么年轻,可能就是个部门总经理,但现在听了李帆和周兆龙的话,心里不由打了个突突。
两辆车先后开到了堡楼门前,有侍者上前帮忙泊车。下车后,陈晓楠才向学生说明,之所以带他们来看望王瑾珍,是因为今天是她老人家七十岁的生日。她昨天没有明说,是担心他们知道了焦虑,跑去买什么贺寿的礼品,老太太一贯是最不喜欢这些虚礼的。
王瑾珍教学几十年,桃李满天下,前来贺寿的不止陈晓楠师门几个,还有很多学生,及学生的学生。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几个学生跟着陈晓楠进入宴客厅,看到一众人时还是惊呆了。
李帆挽着闻月的手,左右观望了下,压低声说:“王老师果然是德高望重,过生日来这么多人,天啊,好多大前辈在这儿,今天真是见世面了。”
闻月的目光在宴客厅里扫视了圈,果然看到了很多翻译名家。这么多前辈齐聚一堂,实在是难得,由此可见王瑾珍的地位。
王瑾珍的头发早已花白,但盘得齐整,她戴着副银丝眼镜,着一条黑色旗袍,肩臂处搭着一条暗红色的披肩,端坐在上首的沙发上,噙着得体的微笑面对着前来道贺的众人。岁月不败美人,她看上去仍十分优雅、端庄。
陈晓楠走上前去,熟稔地喊了声“老师”,再朝几个学生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近前来。几个后辈恭恭敬敬地问了好,陈晓楠还特地介绍了闻月和周兆龙,说他们是新收的“徒弟”。
王瑾珍很和蔼,轻声细语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又问闻月和周兆龙是哪儿人,他们俩分别回答了。在得知闻月是江城人时,王瑾珍露出了个惊喜的表情,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曾在江城一个叫落云的小镇住过一年。
闻月微微讶异:“我的家乡就是落云镇。”
“是吗?那可是巧了。”王瑾珍看上去颇高兴,“落云镇是个很有诗意的地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住在那儿会让人心情愉悦,我人生中的第一本诗集就是在那里译就的。”
“当时我在镇上租了个房子住,房东夫妇经营一家豆腐坊,他们都是热心肠的人,平时很照顾我,知道我出国留过学,会说英语,就央请我教教他们儿子。”
“几十年前,小镇的学校还没开设外语课,我领受了他们的好意,自然要有所回报,就答应了请求,翻译诗集之余,教他们的孩子学习英语。”
“说起来,那时我还没去青大任教,那个孩子算是我的第一个学生。”
闻月听到这儿,大为吃惊。她的爷爷奶奶在落云镇卖了一辈子的豆腐,赚了点儿小钱后就开了家豆腐坊。她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会选择学英语,他说小学的时候有个女作家住进了家里,是她启发了他对英语的兴趣。
“王老师,您教的那个孩子是叫闻鸿飞?”闻月试探问道。
王瑾珍眼眸一亮,盯着闻月瞧得仔细:“鸿飞是你的……”
“他是我爸爸。”
王瑾珍吃了一惊,转而笑道:“你姓闻,又是落云镇长大的,我刚才就应该反应过来,多问一句。”
闻月仍觉不可思议:“爸爸以前和我说过,他的英语启蒙老师是一个文采斐然的女作家,我不知道居然是您。”
“我那时候都是用胡诌的笔名和人打交道的,你爸爸只知道Miss.Wang,不知道王瑾珍。”
王瑾珍朝闻月伸出手,闻月迟疑了一秒,走上前,抬起手搭上去。
“你的爷爷奶奶还好吗?是还在经营豆腐坊?”
闻月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奶奶身体不好,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爷爷前年也走了,爷爷走后,豆腐坊就不开了。”
“人啊,就像草木一样容易凋零,尤其上了年纪,早晚要叶落归根。”王瑾珍慨叹一句,继而问:“你爸爸呢,他怎么样了?”
闻月心头一恸。老一辈离世尚且是人生规律,但父亲五十不到,中年突遭疾病去世是件令人心痛的事。
今天是王瑾珍的生日,闻月不想让她平白添一桩伤心事,便强笑道:“他……挺好的,因为您的教导,他喜欢上了英语,后来成了镇上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
王瑾珍闻言倍感欣慰:“无心插柳,没想到他和我成了同行,以后有机会,我要再去落云镇一趟,见一见他这个学生。”
闻月心里悲痛,这时候也只能笑着点头。
陈晓楠没想到自己的学生和自己的老师还有渊源,便笑着对王瑾珍说道:“闻月的爸爸是老师的‘大弟子’,她现在又成了我的学生,你们真是缘分不浅啊。”
王瑾珍深以为然。人老了就会记挂起故人旧事,她虽然教了闻鸿飞不到一年,但他是她的第一个学生,意义自然不同。闻月是他的女儿,她看她就亲切些。
“喜欢笔译?”王瑾珍问。
闻月点了点头。
“你选晓楠当导师,是喜欢文学翻译?”
“是的。”
王瑾珍看着闻月,眼神慈爱,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闻月的手,说:“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我,我们能一起交流交流。”
此言一出,宴客厅里的人纷纷露出讶异的神情。
王瑾珍退休后就不再带学生了,这几年她身体不好,很少见人,就是陈晓楠这样的得意门生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她现在主动邀闻月来家中交流,的确让人惊讶。
“闻月功底好,您有心,多提点提点她。”陈晓楠顺水推舟,说完,示意闻月:“和老师学习的机会很难得的,闻月,你要好好珍惜。”
闻月今天本来只是想来看望下王瑾珍,没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能和王瑾珍交流她着实高兴,遂由衷地道了句:“谢谢王老师。”
“诶,叫错了,你得喊老师一声‘师奶奶’才对。”陈晓楠打趣道。
“闻月的爸爸是王教授的学生,她自己又是陈老师的学生,叫‘师奶奶’说得上是名正言顺。”边上有人附和着笑道。
王瑾珍的几个友人也都是从事翻译事业的,他们调侃王瑾珍徒子徒孙众多,学生又带学生,现在她已俨然是师门的祖师奶,被人尊称一声“师奶奶”也是当得起的。
“什么‘师奶奶’?”
就在众人笑谈“师奶奶”这个称呼的合理性时,一个男人从外头走进来,他穿过人群,迳自走向最上首的沙发。
男人甫一出现,宴客厅里诡异地安静了两秒,很快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纪则临先是看向自己的外祖母,随后目光一转,看向了被外祖母握着手的人。
不是生面孔,相反,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已经碰见过两次了。今天这回,她总不至于是来错了庄园。
闻月看到纪则临的那刻,双眼微瞪,一脸讶然。
她没想到这位“纪总”真是王瑾珍的外孙,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小。
王瑾珍看到纪则临,露出了个埋怨的表情,亲昵地数落道:“不是说要早点过来,怎么客人都到了,你才来。”
“临时有个会议推不了,会议一结束,我就赶过来了。”纪则临似在讨饶。
王瑾珍没和他计较,问:“书瑜呢?”
“我让人去接她了,过会儿就到。”
纪则临说完,转头看向闻月,目光相触的瞬间,她先一步躲开了视线,好像怕他认出她一样。
王瑾珍以为他是在疑惑闻月是谁,便简单地介绍了下她,顺带提了自己和她父亲的关系。
纪则临知道闻月的父亲是自己外祖母的第一个学生后,稍感意外,很快便看着她,不徐不缓地说了句:“真是巧了。”
平常一句话,闻月却好像听出了深意,不由想起了那晚上错车,他玩笑说他们还算有缘的话。
王瑾珍七十岁的生日宴,场面规格自然不会小,除了她的一些好友、同行、学生及学生的学生,还有些消息灵通的企业家,打听到了消息,特地来了庄园。那些商人说是来给老太太贺寿的,但其实就是找准了机会来和纪则临谈生意的,纪则临知道他们目的不纯,但面上也得应付一二。
这场生日宴明面上的主角是王瑾珍,但是大家谈论最多的却是纪则临。
纪则临的名头这两年在青城格外响亮,即使不关注企业新闻的人多少也听过他的名字和事迹,他在事业上格外高调,但是私生活却很隐秘,外界唯一确切知道的是他父母早年因事故去世,留下了他和一个女儿,其余的皆属于小道消息,不能全信。
王瑾珍虽然是翻译界的大拿,但盛名也就在圈子内,圈子外的人是不太关注的。她本身就是个行事低调的人,纪则临这两年声名鹊起,她并没有对外大肆宣扬说他是自己的外孙,这事就身边很亲近的人才知道。
今天算是他们祖孙俩第一次在大场合齐齐露面,也不怪那么多人惊讶。
宴会开始,所有人移步户外,纪则临提前嘱咐人在庄园的花园里布置了场地,午后阳光尚好,这时节不冷不热,倒适合交际。他携着王瑾珍上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再开了瓶香槟,让所有客人随意、尽兴。
宴会是自助式的,陈晓楠去陪王瑾珍说话,他的几个学生就聚在一起吃东西、聊天。
李帆看着不远处端着酒杯与人交谈的男人,啧啧感叹:“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还真说中了,纪则临居然真是王老师的亲外孙!”
周兆龙也处于震惊当中,觉得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难怪这么大的庄园说买就买。”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的几个师姐都对他念念不忘了,要我我也忘不了,纪则临啊,就算不给学分也值啊。”李帆说完看向闻月,寻求认同,“小月你说呢?”
闻月不置可否,只是一笑。
她其实也很吃惊,早上她只是那么胡乱一想,没想到歪打正着,给猜对了,北苑8号别墅的纪总真是纪则临,是那个操纵“三叉戟”的“波塞冬”。
“他这样的条件,怎么会需要人介绍对象,就算不看身家,光看外貌也很抢手啊。”李帆嘀咕道。
“他再优秀,在王老师心里也只是外孙不是总裁,老一辈嘛,都喜欢给小辈说亲。”周兆龙玩笑道:“不知道王老师现在还有没有让我们导儿再介绍人,不然你们还能去和纪总相个亲。”
李帆摆手:“我有自知之明,人指定看不上我,如果是小月,倒是可以去试试。”
她这话一出,几个同门的目光都落在了闻月身上。
闻月是个典型的美女,三庭五眼都长得极为标致,她刚入学的时候,陈晓楠都说收了个特别漂亮的小徒弟。入学不过一个多月,学校里就有很多男生打听她,要不是知道她已经有男友了,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还真别说,小师妹漂亮,现在又被王老师青睐,指不定能成。”一师兄说。
李帆觑了闻月一眼,赶紧找补解释:“我就开个玩笑,小月是有男朋友的。”
“我也就说说,不过闻月,你和王老师是真有缘分,她居然教过你爸爸。”师兄说。
闻月接上话说:“我也没想到,王老师居然就是我爸爸的英语启蒙老师。”
“王老师喜欢你,还让你多来和她交流,有她提携,你以后肯定不愁就业,咱们两个同一届的,入学才一个月,差距就拉开了。”
“真羡慕你,命好。”周兆龙的语气虽然没什么异样,但说的话却有些酸。
能和王瑾珍这样的前辈交流,是年轻学生想都不敢想的,闻月被王瑾珍看中,又允诺说要亲自教导她,今天在场的许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艳羡的。
闻月听出了周兆龙言语间的不甘,这是人之常情,她也不生气,笑着应了句:“的确是我运气好。”
王瑾珍的生日宴办得极为热闹,纪则临知道老太太喜欢看戏剧,特地请了一个有名的西方戏剧团来庄园演出。剧团在庄园的小剧院演了场《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是出悲剧,但王瑾珍不是老古董,讲究意头好坏,只管看得高兴。
莎士比亚的戏剧闻月看过不下数遍,再看还是津津有味。戏剧看到一半,任骁打来电话,她和边上的李帆说了声,悄悄地离了场,在连接小剧院和主楼的外廊上接通了电话。
任骁打电话来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他和往常一样和她分享些日常小事,再就是抱怨他堂弟狗眼看人低,他在他叔的公司里呆着憋屈。
两个人异地,闻月只能口头上安慰他几句,好在任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了她几句好话,又乐呵呵的了。
闻月和他聊了十来分钟,挂断电话后看戏的兴致大减,反而被外面的景色吸引,也就没有立刻折返回剧院,而是站在外廊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午后时间过得快,戏剧开场时,天色还亮堂的,现在日头西斜,已是黄昏了。从外廊往天际远望,红霞彤彤,如火烧锦缎,这个庄园冠以“落霞”的名字,当真贴切。
闻月盯着天际的云霞看得出神,蓦的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一家经常在傍晚时分到天台上看云,父母会给她讲许多故事,她也会告诉他们自己在学校里的趣事。
落云镇的晚霞和现在看到的一样,红得绚烂,只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戏剧开场的时候,纪则临在应酬,一下午,他不仅要招待前来攀谈的客人,还要应付生意场上的人,到了傍晚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脱开身出去透一口气。
从宴客厅出来,他绕到了长廊上,正琢磨着等下要怎么和那些人打场面,转眼就看到了闻月。她独自站在廊上,失神地看着天边,神色隐隐落寞。
纪则临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青水湾的湖边,她也是这种神情。
闻月看着天边失神,忽听到了动静,回过神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纪则临,以及正在和他攀谈的女宾。她微微讶异,很快又觉得他们在那儿说话,自己杵着不太好,正想走,却被喊住了。
“闻小姐。”纪则临客气地和那个女宾点头致意,随后迳自走向闻月,压低声说:“陪我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