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 by叹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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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瑾珍不吝赞美,闻月心里高兴,忍不住笑了笑,谦虚道:“我还有很多不足,需要继续学习。”
“好孩子。”王瑾珍轻叹一口气,说:“翻译是要坐冷板凳的,有时候译一部作品需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还不一定能得到对等的回报。”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吃这个苦头了,以后人工智能越来越发达,这个行业的出路就会越来越少,很多人预言以后翻译这个行当会彻底消亡。”
说到这儿,闻月和王瑾珍的表情都有些无奈,不过片刻,王瑾珍便说:“不过我相信人工智能并不能完全取代人的大脑,翻译并不是简单的一种语言直译成另一种语言,语言的美妙之处,机器并不能完全领会。”
闻月赞同地点点头:“机器翻译或许足够‘信’,却不一定‘达雅’。”
王瑾珍看闻月的眼神越发满意,她笑道:“我虽然才见你不过两面,但也看得出你是沉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的人,你肯下功夫,我就愿意把我在翻译上的一点儿心得全教给你。”
“以后你有时间就来庄园,这个书房里的书,你可以尽情翻阅,有不懂的,我们再来一起探讨。”
这一屋子的书就是无价珍宝,闻月眸光发亮,欣然道:“谢谢老师。”
午后,王瑾珍在书房里和闻月谈了会儿天,就被陈妈喊去休息了。老太太走后,闻月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看书,这些书籍很多都是她以前想看但找不到的,所以她格外珍惜能阅读的机会。
青城前段日子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这两天云销雨霁,阳光从书房的花窗穿过,在室内的地板上投下粼粼的暖光,像是一汪浅潭。
闻月看书看得入迷,直到纪书瑜跑进来,才从书中抽神。
看见闻月,纪书瑜又露出了带有敌意的眼神,但想起舅舅之前警告的话,为了不失去Yummy,她这回倒是没有出言不逊,只是抱着自己的书,趴在角落的地毯上翻看。
“But once I had b…b…”
“Brains。”闻月忍不住出声提示道。
纪书瑜撇撇嘴,逞强道:“我知道怎么读,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
像是要证明给闻月看,她捧著书,接着往下读:“……and a heart also;so,having t…tr…ied them both,I should much…much……”
“I should much rather have a heart。”闻月完整地把句子读了出来。
纪书瑜仰起头,不客气地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读什么?”
“‘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我小时候就看过这本书,对这个故事印象很深刻。”
“奥兹国的魔术师”,中文一般译为“绿野仙踪”,单单是这个书名就足以见翻译的绝妙之处。
闻月像纪书瑜这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指导下读过这个故事的英文版。英语毕竟不是母语,那时候书里的很多单词她都不认识,父亲就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地教她读,告诉她词语的意思。
可以说,这本书是闻月幼时最常翻看的读物,能读懂后,她被书里天马行空的故事所吸引,还会将它讲给朋友们听。小时候,她也曾幻想自己会有像稻草人、铁皮人还有胆小的狮子这样奇特的伙伴。
这个故事对她来说意义不同,所以,尽管时间过去已久,但书里的一些句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纪书瑜听闻月说自己小时候读过这本书,下巴一抬,傲娇道:“那我问你,你花了多久的时间才读完了这本书?”
闻月思索片刻:“三个月?”
“三个月?你三个月就读完了这本书?”纪书瑜摆明了不相信,皱皱眉不开心地说:“我花了三个月才读到第五章。”
闻月总算是在纪书瑜身上看到了小孩子的模样,她笑笑,说:“我当时是和我爸爸一起读的这个故事,我看不懂的单词他会告诉我意思,所以就看的比较快。”
听到“爸爸”,纪书瑜的眼神黯了黯,很快便哼了一声,说:“那你也不是很厉害。”
闻月现在算是稍稍摸到了纪书瑜这个小娃娃的脾气,人是傲娇了点儿,有时候说话不饶人,但本性不是坏的。不管怎么样,她都是王瑾珍的亲人,闻月想王瑾珍对自己这样好,推己及人,她也应该对她的曾外孙女好。
“你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闻月说。
“不要。”纪书瑜头一扭,硬气道:“我要靠自己读完这个故事。”
说完,她捧著书看起来,不过没一会儿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偷偷瞄向闻月。
闻月放下手中的书,温和一笑:“你问吧,哪个单词看不懂了?”
纪书瑜做了会儿思想斗争,最后终于妥协了,问:“brains到底是什么意思?”
纪则临今天上午本来是有个内部会议的,他让李特助改了时间。饭后,他在庄园里的另一间用于办公的书房里开了个视频会议,结束后就去了大书房。
书房门没关,才走近,他就看到纪书瑜趴在地毯上,摊着一本书在看,而闻月就侧坐在她身边,时不时低头给她讲书里单词的意思,还会将纪书瑜读不懂的句子翻译给她听。
阳光温熙,懒洋洋地洒在她们的身上,在秋日的午后莫名烘托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让人想守护这一隅。
纪则临没有进去打破这一室的平和,他站在门外,静静地注视着闻月,突然想起南苑8号的孟总以前找过自己,说是有笔生意想要纪氏投资,当时他并不感兴趣,但是现在,他改了主意。
下午,纪则临有工作要处理,先行回了市里。
闻月在庄园里待了一天,下午看书,和王瑾珍学习交流,到了晚上要走时,王瑾珍劝她在庄园里住一晚。市里离庄园远,坐车回去还要很久,王瑾珍不放心,闻月也不舍得书房里的书,想多花点时间阅读,便答应了。
周末两天闻月都待在落霞庄园里,和王瑾珍的交谈让她受益匪浅,而纪书瑜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对她怀有敌意,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亲近她。
周日傍晚,庄园的司机送纪书瑜回青水湾,顺道送闻月回校。到校时,司机给了闻月他的联系方式,说以后纪总要是没空,周末会由他接送她和纪书瑜。
他这么说,就好像接人的活儿本来是纪则临干的,他只是个备选司机。
不过闻月想纪则临身居高位,一定很忙,不可能每周都有时间,又那么凑巧地在周末去庄园看望王瑾珍。
虽然都是搭便车,但坐纪则临的车她总是会更有压力些,不知道是因为他纪总的身份,还是王瑾珍外孙的身份,又或者因为自己在他面前闹过几次乌龙,总之,在他面前她是不自在的。
闻月周末住在落霞庄园的事很快就被同级生知道了,周一上专业大课的时候,课后很多人都来打听八卦,问的最多的就是纪则临。
以前他是商业精英,属于另一个平常人接触不到的圈子,现在他成了院里老教授的外孙,就好像变得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在青城,如果能认识纪则临,那就掌握了最大的人脉,因此难免有人会动小心思,想和他攀上关系。
私底下,周兆龙找过闻月,问她有没有纪则临的联系方式,闻月有,但没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她并没给。他不死心,又问她要王瑾珍的,闻月同样婉言拒绝了。
闻月白天当学生,晚上备好课就去了青水湾当老师。本来以为家教的事情尘埃落定,至少这一学期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当天晚上上完课,孟雅君的母亲就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说考虑到孩子学业压力大,以后不打算再在课后给她找家教上课了。
孟母再三强调,闻月教的很好,不继续聘请不是老师的问题,甚至她还提出要给闻月多倍课薪来补偿,就好比企业的N+1,但闻月回绝了。虽然很突然,但她能理解家长的意思,也不想让对方为难,因此拿了该拿的课薪后,就道别离开了南苑8号别墅。
走出别墅,闻月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这个兼职很稳固,没想到还没一个月,就被辞退了。
其实她暂时没有经济上的难处,她的家庭大富算不上,但父母工作了这么些年,也有存款,这些钱是足够她读完研究生的。
父亲去世后,闻月本来想不来青大报到,直接去工作的,但母亲阻止了她。她告诉闻月,既然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就去读,家里现在还不需要她来赚钱。
母亲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却还是放手让她去他乡读书,无条件地支持她,闻月觉得自己很没用,从小到大因为父母的庇佑,她没怎么尝过生活的苦,以至于这么大了,还没有谋生的本事,没办法为母亲减负。
正丧气的时候,后方有车开过来,闻月往边上让让,没多久,那辆车停在了她的边上。
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纪则临的脸。今天他不是自己开车,车也不是之前那辆劳斯莱斯。
“闻小姐,下课了?”纪则临问。
闻月点头,在这里碰到纪则临,她已经不惊讶了。
“我送你?”
照理说,闻月已经和纪则临见过几回面了,她现在还跟着他的外祖母在学习,他们好像应该比陌生人关系近些,但她仍觉得很有距离感。
即使他从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这也不能改变他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事实。
今天周兆龙和她索要纪则临和王瑾珍的联系方式无果,恼了,他口不择言地嘲讽她是想独占好处,自己走捷径。
闻月知道周兆龙是嫉妒心作祟,但难保别人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纪则临这样的人,接触过于频繁,被人看见肯定会惹出很多流言蜚语,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
“不了纪先生,今天没下雨,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闻月婉拒道。
纪则临开口说:“顺路。”
闻月摇头:“去目的地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多费时间,就不麻烦您了。”
纪则临静坐在车上,定定地看着闻月,她低垂着眉目,看似温顺,实则疏离。
他眉间微紧,好一会儿才平静地收回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对李特助说:“走吧。”
青水湾的家教工作没了后,闻月就想重新找个兼职。
学校兼职网上的工作倒是很多,各种种类都有,她不想本末倒置,为了赚钱把学业耽搁了,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家教比较适合自己,只要用比较少的时间,就能有较高的报酬。虽然普通家教的课薪不能和青水湾的相比,但也还算可观。
大学城学生多,家教兼职很抢手,闻月擅长的又是英语,青大附近的几所小学中学,不是外国语大学的附属校,就是国际学校,那里的学生最不需要的就是英语家教,因此,她观望了一阵,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家教兼职。
虽然沮丧,但闻月知道这种事急不来,慢慢的也就顺其自然了。
自第一次周末去落霞庄园后,闻月接连又去了两次,每次都是在周末,周六同纪书瑜一起过去,住一晚后,周日再一起回来。和初次不同的是,这两次前来接她的人不是纪则临,而是上回送自己回来的那个吴姓司机。
那晚在青水湾,闻月拒绝了纪则临要送她回校的提议后,就再没见过他了,倒是在庄园听纪书瑜和王瑾珍抱怨过几句,说舅舅最近心情不好,又变成工作狂了,一直在出差,都不回青城。
闻月觉得纪则临心情不好变工作狂这种论断应该是纪书瑜的孩子想法,不管心情好坏,他肯定都是很忙的,不过无论怎么样,纪则临不在,她心理上轻松了不少,不用担心在庄园里遇上他,又要小心应对。
十一月初,闻月回了趟江城,走之前她和王瑾珍说了声,老太太知道后,让人准备了很多东西,让她捎回家里,聊表心意。
回到落云镇,家里一切如旧,父亲的遗像还摆在客厅的墙上,母亲仍没能从亡夫的悲伤中走出来,精神看上去还是不济,只是不想让闻月担心,强颜欢笑。
闻月请了两天假,加上周末,在家里陪了母亲几天,临了要回青城的那天才去了市里见任骁。任骁很高兴,知道她当天就要走后又分外不舍,抱怨说见面的时间太短了,约会都来不及。
闻月心里愧疚,不过任骁很体贴,知道她的母亲现在更需要她,所以并未责怪她没有留更多时间给他,反而让她别有负担,安心读书,以后他再想办法去青城看她。
在江城呆了四天后,闻月飞回了青城。因为请假,落下了两天的课,之后几天她一心扑在学习上,早晚都去图书馆,把期中论文写完了上交。
周六,吴师傅按照约定时间来接闻月,到了庄园,见到王瑾珍,她把自己从江城带回来的特产送了出去,聊做回礼。
王瑾珍很高兴,收下那些特产说:“我在落云镇住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红糖扇糕,还有这个梅花酥,离开落云镇后,有时候嘴馋,去外边买,同样的东西,就是没有镇上的味道。”
闻月莞尔一笑,说:“老师要是喜欢,我以后回家都给您带。”
“好孩子,你有心了。”王瑾珍把东西递给陈妈,再拉过闻月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又问:“你妈妈怎么样了?”
闻月垂下眼,应道:“还没完全缓过来。”
王瑾珍叹息一声:“中年丧夫,她伤心是难免的,你要多安慰安慰她,让她千万别想不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能过去的。”
“嗯,我会的。”闻月点头。
王瑾珍带着闻月往大书房走,这几次见面,她们每回都会在书房里交流,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下午。谈起翻译,她们有太多的话可说,往往提到一个点就会无限地延伸出去。
闻月是个悟性很高的学生,王瑾珍只需要稍稍提点,她就能马上领会意思,还能举一反三,将知识融会贯通。
翻译家不仅语言功底要好,文学功底也要好。闻月的母亲是中学语文老师,大概得益于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她的外语和文学水平都不差,正是个当文学翻译家的好苗子。
王瑾珍一开始让闻月来庄园,是因为闻鸿飞,但几次相处下来,她是真心欣赏闻月。现在年轻的学生像她这样有天赋又不骄不躁的实在太少,她打心底想好好栽培她。
“上周你回家,没过来庄园,我可想着呢。”到了书房,王瑾珍说:“这里住着虽然清净,但有时候也难免觉得孤单。”
“书瑜虽然每周都会过来,但她还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不爱和我这个老人家长久地待在一块儿。”
“则临忙,一周来陪我吃顿饭就已经很难得了,你看这段时间,他忙起来,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王瑾珍说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闻月有阵子没见着纪则临了,王瑾珍不提,她差点儿忘了他。上回她拒受他的好意,现在在他心里,她大概成了个不识好歹的人。不过他不来庄园也好,省得见面尴尬,只是这会儿王瑾珍伤心,她只能好言安慰几句,让老太太宽心。
下午,闻月先是在书房里陪纪书瑜看了会儿书,等王瑾珍午睡起来后,她们就和之前一样,拿一本翻译学的书,坐在书房里闲叙漫谈,直到天色暗下。
晚上,闻月仍是住在庄园里,王瑾珍让陈妈在二楼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她每周末过来都睡那间房,留宿的次数多了后,她也就没了一开始的拘谨,更自在了些。
夜晚的庄园完全没了人声,只有秋风在不停不息地刮着,带来阵阵飔飔的风声。堡楼里静悄悄的,像是一个真空的世界。
尽管已经在庄园里住了几回,闻月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夜晚。她想起在落云镇生活的日子,镇子入夜后是静谧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听得到喧嚣的风声,夜晚是沉甸甸的。
闻月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她坐起身,拿过床边的杯子抿了一口水,正打算再躺下时,忽听到房门外有脚步声。
有人在外面的走廊上。
王瑾珍和纪书瑜睡得早,陈妈和庄园里的其他人都睡在一楼,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们是不会上楼的。
闻月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在门外停住了,她拥着被子,心跳如擂鼓。
进贼了?又或者,落霞庄园和桑菲尔德庄园一样,阁楼里住着一个“疯女人”吗?(注)
闻月禁止自己浮想联翩下去,她坐在床上,紧盯着房门,不敢妄动。没多久,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这回是由近及远。她屏息去听,很快,走廊上再没有任何声响,就好像刚才的脚步声是她的幻觉。
被这么一吓,闻月更加难以入睡,她不安心,犹豫了下,还是掀被下床,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走廊的廊灯晚上都是开着的,闻月走出房门,并没看到任何人。她不放心,继续往前走,看到尽头的小书房里亮着灯,便大着胆子走过去查看。书房里有个男人,他背对着门站着,随手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缓缓转过了身。
闻月没来得及躲,直接和他对上了眼,愣在了原地。
纪则临抬手刚要松领带,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闻月,手上动作顿住,定定地看着她。
闻月慌忙解释:“我听到声音,以为……”
“以为我是小偷?”纪则临扯了下领带,哼笑了下说:“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贼。”
闻月微微发窘:“我没想到这么晚了,纪先生还会过来庄园。”
“我今天才从国外回来,晚上本来想来看看老太太,结果路上遇上了车祸,耽误了时间。”
“车祸?”
“不是我,是别人。”
纪则临见闻月松一口气的模样,眸光微动。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大概是着急,她只披了件毛衣外套,里头穿的还是睡衣。前几回见面,她都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现在这副模样,却非常的居家。
闻月被看得不自在,知道走廊上走动的人是纪则临后,提着的一颗心落了地,加上上回的事,面对他,她尚且有些尴尬,便打算回客房睡觉。
“闻小姐吃宵夜吗?”纪则临突然问。
闻月愣了下。
“我还没吃晚饭,打算让陈妈做点儿吃的,一起?”
闻月摇了下头:“我不饿。”
纪则临似乎很累,他把领带解开,随手扔在一旁,意兴阑珊地说:“算了,我一个人吃,就不折腾陈妈了。”
“那你……”
“不吃了,饿一晚上死不了人。”纪则临掀起眼皮了了闻月一眼,说:“闻小姐不用管我,去睡吧。”
闻月莫名有种负罪感,好像是因为自己不吃宵夜,纪则临才要挨饿。再者说,纪则临虽然不常在庄园居住,但也是庄园的主人,她上门叨扰,作为客人,总要对他表示一二。
她抿抿唇,犹豫片刻后,开口说:“那……我和你一起吃?”
纪则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他往门口走,到了闻月跟前,问:“你想吃什么,我叫陈妈做。”
夜已深,陈妈早就睡了,再把她叫醒来也不方便。闻月迟疑了下,问:“纪先生想吃什么?如果不是太难,我可以做,就不用把陈妈叫起来了。”
纪则临本来只是想让闻月陪自己吃个宵夜,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他垂眼看着她,见她神色认真,不是在说笑,便轻笑道:“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第10章 Chapter 10
落霞庄园每天都有人送新鲜的食材进来,平时陈妈做饭,一日三餐都不带重样的。
闻月想着大晚上的吃清淡些最好,问过纪则临的意见后,就着手给他煮了碗鲜虾面。面虽然容易做,但她也用了心思,捞面出锅后还特意摆了下盘。
面端上桌后,纪则临扫了眼,色香味俱全。闻月刚才说她手艺一般,看来是谦虚了。
他拿了个小碗,装了点儿面,再舀了汤,递到闻月面前:“你自己做的,尝尝。”
闻月本来不打算吃的,但纪则临动作快,她只好坐下陪着吃点儿。
纪则临出国半个月,有阵子没吃过正经的中餐了,闻月煮的这碗面虽然简单,但味道却亲切,他尝了一口汤后,胃里舒服了很多,眉目也舒展开来了。
“怎么样?”闻月询问。
“厨艺可以媲美面馆的师傅了。”纪则临笑道。
纪则临这个身份,什么美食没吃过,闻月只当他在说笑,并不当真:“我的厨艺只能算马马虎虎,你吃得惯就好。”
纪则临抬眼看她,问:“在家经常下厨?”
闻月摇摇头:“在家里一般是我爸爸做饭,我妈妈想吃什么,他都会去学,他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我爸爸还是个厨房白丁,到我出生后,他的厨艺就已经很好了。”
“我还是和他学的做饭,可惜只学了点儿皮毛,远远比不上他做的好吃。”
纪则临察觉到闻月的语气感伤了起来,知道她是被勾起了回忆,想起了病故的父亲,便不再把话题往下延伸,转而问:“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我有点儿认床。”闻月如实说。
纪则临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是我这个‘贼’把你吵醒了。”
想到刚才的乌龙,闻月不好意思地一笑:“是我想多了。”
“放心吧,庄园的安保设施很齐全,周围都有监控,不会有外人进得来,你可以安心睡,有什么事就喊陈妈。”
闻月是客,自然不会平白给陈妈添麻烦,但纪则临这么说,她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减少不必要的场面话。
餐厅里灯火通明,水晶灯下亮如白昼,除了纪则临和闻月,楼里其他人都睡了,此刻更衬得四下安静。
闻月专心吃面,纪则临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她吃饭的时候斯斯文文的,垂着眼睛只盯着碗里的面看,他不开口,她便不说话,似乎一点儿和他攀谈的欲望都没有。
自从成为集团管理人后,纪则临已经许久没被人冷落过了,别人和他同桌吃饭,都是抓紧时间讨好拉拢关系,闻月却显然不想要他这个人脉。
上回他结束了应酬,特地绕去了青水湾,想要抛出橄榄枝,可没想到先被她泼了盆冷水。她不留余地地拒绝他要送她回学校的好意,言语间虽然客气,但态度却很坚定,摆明了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即使失势的时候,纪则临也从不低头求人,对于女人,他更不会死乞白赖的。既然闻月抗拒,他便不勉强,那晚之后他就不再去想她的事,一心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他以为自己对闻月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自然就会没了兴趣,但结果却不是他所预想的那样。
今晚来到庄园,他本来是想去纪书瑜的房间里看看她的,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客房前。王瑾珍之前给他打电话时无意中透露过闻月回江城的事,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回青城了,有一瞬间,他是想打开客房的门看一眼的,但这念头很快就被克制住了。
她回没回青城,并不关他的事。
纪则临打定主意不再去过问闻月的事,却在看到她的第一秒把原则忘在了脑后,现在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他更是觉得自己这半个月的刻意疏远十分可笑。
闻月并不在意,而他也并没失去对她的兴趣。
“青城下周可能会下雪。”纪则临突然说。
闻月懵然:“嗯?”
“别墅那边有坡,下了雪会有点难走,闻小姐要小心。”
闻月这才明白纪则临的意思,她放下筷子,解释说:“我已经不去那儿上家教课了。”
“哦?”纪则临微微挑了下眉,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学生的父母说不想给孩子太大的压力,所以课后就不请老师补习了。”
南苑8号的孟总果然是个明白人,纪则临不过是和他谈生意的时候“随口”提了下闻月,说她现在跟着王瑾珍学习,家里的外甥女很喜欢她,要不是闻月已经是孟雅君的家庭教师了,他一定是要聘请她的。孟总闻弦音知雅意,便顺水推船卖了他一个人情。
“闻小姐之后还打算找兼职吗?”纪则临问。
闻月点点头。
纪则临顺势说道:“其实你可以考虑下老太太之前的提议。”
“嗯?”闻月愣了下,很快就想起了之前王瑾珍让自己给纪书瑜当家教的事,“这个……不合适吧。”
纪则临看她神色为难,挑声问:“你不喜欢纪书瑜?我以为这段时间你们相处得很好。”
“不是因为书瑜。”闻月说:“纪先生之前不是说要的是全职的住家家教吗?我还有学业要兼顾,没办法胜任这份工作。”
“之前我找全职的家庭教师,是觉得他们受过培训,更专业,但是一连换了几个老师都没办法管住纪书瑜,你也知道,她被宠坏了,不会轻易听从别人的话。所以我想,比起专业性,她本人喜欢更重要。”
纪则临看着闻月,接着说道:“老太太说,纪书瑜最近很爱黏着你,你的话她也能听得进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聘请你当她的家庭教师。”
给纪书瑜当家教,这无疑是个很好的机遇,闻月只要点点头,就不必要自己再费心费力地去找兼职了,但她心里还有犹豫。
在纪则临的注视下,闻月眸光忽闪,委婉道:“书瑜还小,正是打基础的年纪,我能力有限,担心不能很好地教导她,反而耽误了她。”
“闻小姐这么说未免太谦虚了,纪书瑜这段时间跟着你,都会自觉看书了。”纪则临仿佛没听出闻月话里婉拒的意思,进一步说:“你如果没信心,大可以试教一段时间,要是真觉得吃力,再推辞也不迟。”
“还是说,闻小姐有别的顾虑?”
闻月总不好直接和纪则临说,自己是不想和他牵扯上太多的关系,惹来非议。她现在每周来王瑾珍这儿学习已经被很多人议论了,如果再成为纪书瑜的家教,那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一定会越演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