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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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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的瞬间,顾甚微脚一勾,勾住了窗棱。
她想着,慌里慌张地一个鹞子翻身,又重新缩回了屋中,咣的一下关上了窗子。
待站定了去,顾甚微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我乃皇城司亲事官,同韩御史在这里办公差,我作甚要逃跑?”
本来屁事没有,被韩时宴这么一折腾,倒是尴尬得她要在汴京城中抠出一座新的秦始皇陵了。
韩时宴苦笑出声,不等他说话,顾甚微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
先前楼下同她四目相对的那个妇人,已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同如今汴京城中众人喜欢素雅,讲究不经意间露出的华贵调调不同,这妇人满头珠翠恣意张扬,举手投足之中倒是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书中所言盛唐景象。
“时宴你这里有客人,怎地也不让长观去酒楼里端些酒菜点心来?说起来长观去哪里了?怎么像个皮猴儿似的,跑得没影了,偏你也纵容着他!”
顾甚微听着,长观大约是韩时宴身边的小厮,此前他们在韩春楼见过的。
不过说起来这段时日,韩时宴的确都是独自一人,那个小厮再没有露过面了。
“我遣长观去苏州办事了。阿娘我这里有公……”
韩时宴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美妇人的目光便落到顾甚微身上。
顾甚微冲着她认真的行了礼,“在下皇城司亲事官顾甚微,参见昭安公主。”
昭安公主笑着将她扶了起身,“好孩子,我来之前,吴江同我说起过你。说你剑术高明,在皇城司做亲事官,又说你自己立了女户,同顾家断绝了关系。”
顾甚微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吴江那张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我还听说,时宴带你去了银楼,却是什么都没有与你买,在我在家中心中火烧火燎,只恨我怎地生出这么一块木头!听闻你也喜欢吃甜食,又从苏州来,我特意叫府上的人做了江南菜。”
昭安公主说着,一把拉住了顾甚微的小手,那炙热的眼神,看得顾甚微只觉得自己是架在火上烤的小羊羔。
吴江你一会儿就得死!
顾甚微默默地想着。
“同宗族决裂好啊!嗜好甜食妙啊!在皇城司行走,那就是好上加妙啊!”
昭安公主说着,简直就是心花怒放。
这汴京城里旁人不知顾家同顾甚微之间的嫌隙,她能不知道?决裂好啊,决裂了若是把人家全族克死了……那就不是丧事是喜事啊!
嗜好甜食好啊!日后她便不用硬着头皮陪韩时宴刮糖罐子,吃完再偷偷吃一碟子酸萝卜解腻了。
皇城司行走?好家伙,她日后得听多少汴京城的小秘密!
若是从前,她还要考虑顾甚微出身与家世,不过现在……
她可算是不用烦忧一把年纪还要再生出第二个孽障了!今日当真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昭安公主盘算着,看着顾甚微的眼神带着一股子渗人的和蔼可亲。
“阿娘!我同顾亲事正在办差,李贞贤的事情您应该有所耳闻。外头人多眼杂,方才来这里说话。”
韩时宴无奈地隔开了昭安公主的视线,他抱歉的看了顾甚微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
“顾亲事并非寻常女郎,她是朝廷命官。”
韩时宴说着,又骂道,“吴江那傻子说傻话,您就莫要跟着学了。”
昭安公主一愣,瞥了一眼顾甚微手中抱着的糖盒子,敷衍地看了韩时宴一眼,“知道了,知道了。等她们将食盒放好,我便走。一会儿我便走,姜家长孙今日过百日,我同姜相夫人交好,一会儿便早些过去。”
韩时宴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先前顾甚微托他打听的事情,不由得压低声音问道。
“阿娘,您可记得福顺当年是怎么选中顾均安的?”

第65章 说亲的人
昭安公主瞬间来了精神,“此事说来话长。说起来还同韩家有些干系,原本福顺心悦的乃是敬彦。”
她说着,想到顾甚微也在,又贴心的解释了起来。
“福顺乃是苏贵妃之女,官家疼她如眼珠子,一心想要为她择位佳婿。”
“我那兄长平时里倒还好,不说是个明君,但也担得起一个仁字。可好好一个人,就是偶尔会鬼上身,做出一些不怎么着调的事情。他着宫中画师,将这汴京城中合适的衙内们造了个名册,任由福顺选。”
昭安公主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火气。
“并非我这姑母刻薄,容不下侄女儿。便是公主,也没有将旁人家的孩儿做白菜挑的道理。官家纵容,她选也就选了,可也不该如此没脸没皮的选中的敬彦。”
“敬彦那会儿同崔七娘子已经有了婚约在身,礼都过了,就等着殿试结果出来之后便成亲。”
顾甚微好奇地听着,关于这些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听过,显然是被人捂得严严实实的。
昭安公主说着,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轻叹了一口气。
“韩家听到风声之后,敬彦他娘便着急上火的求到我这里来了。这驸马对某些人来说,那是登天的青云梯,而于敬彦而言,那根本就是绊脚石。”
“什么样的人适合当驸马?当然是像时宴他爹一样,胸无大志就想躺着等饭来的。”
“可时宴不同,那孩子乃是韩氏一族长房嫡孙。他自幼端方又聪慧,既有拜相之志,又有拜相之才,日后要执掌整个韩氏门庭的人。”
“若让他为了娶公主而退亲,做那背信弃义之人,那简直就是用大棍一棍一棍的敲碎了他的脊梁骨,日后他何谈君子二字?若福顺当真心悦他,于心何忍?”
顾甚微心中了然。
驸马虽然看上去风光无限,但一旦娶了公主,这辈子就同实权无缘了。
“我知晓之后,立即进宫上谏,福顺糊涂,官家怎能够如此糊涂?可我还没有张那个嘴,便听闻福顺落水了……”
韩时宴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原来福顺落水,存了这种心思!”
韩时宴说着,神色复杂无比,他看向了顾甚微说起了当年往事。
他们几个同太子福顺年纪都相当,年幼之时也是时常会在宫中相遇,虽然长大之后因为男女有别,地位有尊卑,渐渐地相交有了分寸,疏远了些。
但是东宫设宴,是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酒过三巡,福顺不知道为何脚下一滑,直接从湖心亭中翻掉了下去……
“她当时扑腾着喊救命,喝了好几口水。敬彦准备跳下水去救他,却是被吴江那厮给拦住了。”
韩时宴说着,神色愈发古怪,当时吴江喝得舌头都大了,他叉着腰站在湖心亭的栏杆上,张开大手拦住了韩敬彦,然后叉着腰哈哈大笑。
“福顺,你不是会游水么?不要以为时间久了我就记不得了,你小时候还泅水追鸭子呢!苏贵妃的狗都游得没你快!快别扑腾了,待会儿这湖里的水蛇都要被你砸出来了!”
“要不你捞上一条来,让马红英给剐了当一道菜!”
福顺公主听到蛇这个词,也不扑腾了,直接游出了骏马奔腾的速度,上了岸之后便哭着跑走了。
“因为这事,吴江的耳朵都被马红英拧肿了!我们还一齐将他训斥了一顿……”
这会儿回想起来,吴江他竟是个被误会了的英雄!
昭安公主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当时福顺落水,我一眼便瞧穿了她的小心思,暗道不好。她这个人轴得很,怕不是对敬彦动了真心,接下来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我无奈便出宫了。”
“可我一直等一直等,苏贵妃同福顺那边都没有再提此事,韩家战战兢兢只好加紧备婚。后来殿试一出来,敬彦成了榜眼,顾均安做了状元。”
“对外是说官家瞧见新科状元仪表堂堂,是个良配,所以将福顺公主下嫁于他。”
“但是我后来去打听过了,听说是苏贵妃向官家请旨赐婚的。苏贵妃在那之前,请了当年那一年春闱的主考官问话,也就是开封府尹王一和,吴江的舅父。”
昭安公主迟疑了片刻,又神秘兮兮的补充了一句。
“我听闻王一和当场口述骈文三千字,盛赞顾均安的……”
昭安公主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盛赞他的什么?”
顾甚微想了想,摇了摇头,“家世没有,容貌尚可,总不能盛赞顾家规矩七七四十九条特别多吧?”
昭安公主哈哈一笑,看顾甚微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盛赞顾均安的额头跟他一样大!”
顾甚微同韩时宴都沉默了。
就离谱!
谁会写三千字骈文,来盛赞人脑门大啊!
这是举荐驸马爷,又不是卖脑花,谁管你脑门大不大!
这也有人信?
昭安公主说到这里,意犹未尽的站了起身,“福顺的婚事一定,敬彦危机便解了。虽然很可惜他没有中状元,不过韩家怕再生波折,很快便让他娶了崔七娘。”
“之后便一直外放,好在他是个争气的,如今已经做知州了。七娘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羡煞旁人。不像某些人……”
昭安公主说着,横了韩时宴一眼。
她横完,又冲着顾甚微笑得和蔼可亲起来,“当年我也没有仔细打听,你们若是想要知晓,我再去打听一二。”
顾甚微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开封府尹么?
昭安公主也不勉强,她伸出手来,拉住了顾甚微的手,强忍住了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撸下来,戴在顾甚微手上的冲动,笑道,“你们都是大忙人,我便不在这里多留了。快下楼去吃点心,这会儿还热着才是好吃。”
她说着,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等昭安公主同她那浩浩荡荡的仆从离开,韩时宴的小院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他有些神色不自然的看了顾甚微一眼,“抱歉,顾亲事,我阿娘想要我成亲,都有些走火入魔了。”
顾甚微点了点头,看出来了,岂止是走火入魔,人都快要成魔教教主了!

第66章 孤儿配孤臣
她吸了吸鼻子,不是她嘴馋,实在是那楼下的香甜气息一直往她的鼻子里头钻。
“粮食不易得,岂可轻易浪费?不如下去一试?”
韩时宴瞧穿了顾甚微的心思,轻笑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
顾甚微端着身子,微微颔首,“盛情难却,我便浅尝而止吧。”
顾甚微说着,欢欣雀跃都要溢出来了,浅尝而止这个词,只有在面对十里做的梨膏糖的时候才存在。
昭安公主坐在马车上,轻轻地哼起了小曲儿,她手中拿着一把团扇,在虚空当中一点一点的拍着。
坐在旁边的老仆妇瞧着,凑上前一步替她捏了捏肩膀,她张了张嘴,然后又合上了。
“做甚欲言又止的?陶妈妈您在宫里头的时候,便跟在我身边了,有什么直说无妨。”
那姓陶的妈妈偷偷看了看昭安公主的脸色,将心一横,支支吾吾的开起口来。
“那老奴便斗胆一回直言了,宴哥儿是老奴亲眼瞧见长大的。他是公主独子,金尊玉贵不说品学皆是上佳。先三门亲事不成,外头的人晓得,公主您还不知道么?”
“根本就不是宴哥儿的过错,是那起子人猪油蒙了心,自己个做了那等丢官弃命之事。”
“先前公主的主意甚妙,等那说书先生扭转了乾坤,想要同我们哥儿攀亲的人怕是从公主府排到朱雀大街去。”
“老奴也不是觉得那顾家娘子不好……只是到底她占了一个孤字,又是罪臣之后……”
她说着,再次偷偷看了看昭安公主的脸色,见她并无怒意,便放心大胆的说了起来。
“但更让人在意的是,顾娘子的父亲到底是被官家一声令下给……”
陶妈妈说着,在自己脖颈间比划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官家是宴哥儿的舅父,且不说那姑娘是不是别有用心,就算她没有,日后若当真成了,她随宴哥儿进宫的日子有得是,岂不是叫宫中瞧了好生为难?”
“那可是飞雀案啊!是官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同宴哥儿,不是那么相称。老奴斗胆,还请公主三思,劝劝宴哥儿。”
马车里头落针可闻。
昭安公主摇了摇手中团扇,放空了目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用那团扇敲了敲自己的腿,示意陶妈妈捏那里去。
随即,她嗤笑一声,“妈妈这心思偏得没边了。”
“旁人说宴哥儿克妻,你痛骂他们胡言乱语泼脏水,哪里就有刑克之事。怎地到了顾甚微这里,你便又嫌弃人家克父克母,身上带着一个孤字了!”
昭安公主说着,面露嘲讽之色,“妈妈待宴哥儿一片真心,我岂能不明白。不过如今他们都不愿结亲,你当真以为是什么克妻之事么?”
“他们是瞧着东宫倒了,中宫那位无子可依。往后这大雍朝啊,是苏贵妃母子的天下了。”
“谁让我那愚蠢的哥哥,只留下一个儿子,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呢?”
“当初苏贵妃想让韩敬彦娶福顺,不就是生了争储之心,想要将韩家绑到他们那一边去。”
“韩家是纯臣,中宫嫡子德行无亏,便是将诸子百家的先贤都从坟里头刨出来排排站,他们这回也会达成大一统,认定太子是天道正统的。”
“韩家当初拒绝的岂是一个驸马,拒绝的是苏贵妃递来的栖息之木啊!”
昭安公主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谁又能够料到呢?东宫谋逆,苏贵妃的儿子成了大雍朝唯一的继承者。待如今的官家百年之后,昭安公主府的前程,远不及现在明朗。
那些人一来是惧怕韩时宴铁面无私,另外也是在观望啊!
昭安公主说着,将那柄团扇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拍了拍陶妈妈的胳膊,示意她不用再捏了。
她笑了笑,语气又轻松起来,“妈妈担心得太早了些,我瞧着他们两个还没有开窍呢!你都考虑到婚后进宫的事了,人家姑娘却是未必能瞧得上我那木头儿子!”
“再说了,妈妈说了那么一大堆,还让我去劝宴哥儿。”
“你怎么不说让他们两个离得远些,莫要让宴哥儿动了心思?”
陶妈妈老脸一红,亦是掩面笑了起来。
“公主打趣老奴,那么大个糖盒子,宴哥儿平时都舍不得让人碰,如今整个儿都塞顾小娘子怀里了,老奴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眼睛可还没有瞎!”
昭安公主听着,又捡起了团扇,轻摇着唱起曲儿来。
“哪里就是两不相称,我瞧着分明是孤儿配孤臣,两相宜!”
顾甚微打了一个喷嚏,她轻轻揉了揉鼻子,坐在那桌前有一种想要偷偷松松腰带的冲动。
“如果按照你阿娘说的,是吴江的舅父,也就是开封府尹王一和在中间牵线搭桥,让顾均安娶了福顺公主。那么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顾甚微吃饱喝足,思绪又回到了重要的案子上。
韩时宴给了顾甚微一个赞赏的眼神,“虽然我不喜欢皇城司,但是不得不说,顾亲事同我的确是十分的同调。这个问题便是,苏贵妃为什么要放弃韩敬彦,而选择名不见经传的顾家。”
“自然不会因为他同王一和一样有个大额头,而是有人给苏贵妃分析了利弊,认为在那个时间,福顺公主嫁给顾均安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助力。”
“中宫是先帝给如今的官家挑选的皇后,帝不喜。有了嫡子之后,官家便一门心思的宠爱苏贵妃。”
“苏贵妃之心昭然若揭,在这种情况之下,平平无奇的顾家究竟拿什么胜过了韩家呢?”
顾甚微点了点头,她正是这样想的。
顾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帮助苏贵妃母子争夺太子之位的本事,苏贵妃为什么要放弃福顺这么好的一枚联姻棋子?
韩时宴并没有停,他蹙了蹙眉头,语气凝重的说道,“而且,更奇怪的是,王一和平日里同苏贵妃并无往来,他同顾均安也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个谁都不得罪的老狐狸,我不能想象,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难不成……
顾甚微心头一颤,她想起就在昭安公主来之前,她还同韩时宴说,父亲身为布衣能够将外祖父一家人从断械案中拉出来,十有八九是同某个大人物做了交易。
如果这个交易需要付出的代价不止是丧失自由在宫中做护卫呢?
联想到后来的飞雀案……
顾甚微摇了摇头,父亲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在乱葬岗逃走之后,她不是没有想过,待她好了便悄悄地摸回汴京,将顾氏一族,将那不能明辨是非的狗皇帝,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为父亲报仇雪恨!
可是她没有选择这条路,就是因为父亲打记事起便同她说什么是侠之大义!
她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凶手然后杀死,同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认为父亲是刺客,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家是顾家,父亲是父亲。
顾家同王一和背后站着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夺嫡成功的苏贵妃呢?
顾甚微镇定下来,忍不住站了起身。
她再次摇了摇头,方才贪嘴吃得太多,感觉自己轻功都减了一成。
若换做现在再上了那永安河,便不是轻功水上漂,而是河里来洗脚了。
她轻咳一声,“咱们两个在这屋子里,便是从秦始皇说到了唐太宗,将脑子抠出来碰了又碰,那也是想不明白的。不如直接去问那王一和。”
韩时宴深以为意,闭门造的那是纸糊的灵车,上不了路起不了作用。
“王府尹位高权重,乃是天子心腹重臣。你我二人同他之间的差距,比我这小楼的台阶都多。同他在一张桌上饮茶的是你们皇城使张春庭,甚至是姜太傅。”
“读书人最是看重清誉,虽然我们有疑虑,但并无证据便证明他有什么问题。”
“是以,我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一来不能胡乱猜忌寒了能吏之心,二来也不便打草惊蛇。”
韩时宴一脸认真,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勇敢与莽撞是完全不同的词。
“如果王府尹是苏贵妃党,那么我们更是要慎之又慎。在东宫稳如泰山之时,便敢压筹码给苏贵妃的人,岂能是简单之辈?苏贵妃能够扳倒中宫嫡子,靠的更加不是运气二字。”
“正好明日,吴江的五姐姐要出嫁,嫁的便是王府尹的幼子王郁,我们可以借着吴江前去道贺。”
“届时我会观察宾客,并出言试探。你若信不过我,可在一旁悄悄听着。”
顾甚微点了点头,朝着窗外看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韩时宴家中这草坪,似乎都变得绿了几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夜行衣,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合时宜起来。
夭寿啊!她穿夜行衣,还抱着韩时宴的糖盒子,再跳窗而逃……
昭安公主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冲着她喊“女贼哪里逃”!
顾甚微想着,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我既说了信了,又岂会相疑?我一宿未归,十里该担心了,且先回去换个衣衫,明日吴将军再见。”
她说着,不等韩时宴反应,一把抓起那糖盒子,脚轻点地飞跃而去。
等韩时宴回过神来追出来,这四面八方已经再也没有影子了。
春日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韩时宴的身上,他忍不住抬起头来,朝着先前顾甚微准备跳的那个窗户看了过去,轻轻地喃喃道,“再不相疑么?”
桑子巷的清晨格外有生机。
顾甚微进到院子的时候,十里正站在院中给王景梳头,那孩子头发枯黄,看上去就像是秋日原野上的杂草。
十里低垂着头,轻轻地划着木梳,嘴中还念念叨叨的,“甚景,一会儿鸡汤炖好了你要多喝一些。我虽然没有跟郎中学过,但是姑娘久病我成医,多少是懂得做些药膳的。”
“那鸡汤之中放了黄芪党参,还有枸杞桂圆,最是益气。”
“等中午暖和些了,我带你去请老仵作瞧瞧。姑娘的梨膏糖,你莫要吃了,她那是对症的药。你若是想甜嘴儿,我再单独给你做上一些。”
王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格外的清脆,听起来像是山间叮咚的泉水。
“嗯,我不吃。那梨膏糖,比我先前吃的药还苦。”
天知道他怀着一种感恩的心,将那颗糖小心翼翼的塞进嘴中之后,是一种怎样崩溃的心情。
什么绝望中的一点甜,这比黄连还苦的东西,为什么要叫梨膏糖!
“咳咳,臭小子懂什么?我们十里姐姐呼出来的气,那都是甜的。再胡说送你去看老仵作!”
王景猛地一个激灵,吓得结巴了起来,“看看看什么?仵作!”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仵作他也晓得的,能让仵作瞧的,根本就没有活人,全是死人!
他想着,神色惊恐的看向了十里,所以温柔耐心像阿娘一样的十里姐姐,炖得那锅汤是给他准备的祭品!
王景的思绪翻飞,顾甚微却是轻轻地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莫要乱动,等十里给你梳好了头发,我领你去汤太医那里瞧瞧,你这么多年没看了,这保宁丸的药方子指不定该做出一些细微的调整了。”
王景鼻头一酸,声音一下子变得闷闷了起来,“我若是出门去,怕是会带来麻烦。”
顾甚微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我这个人不怕麻烦。”
她说着,脚步一滑就要进屋去,却是被十里给拦住了。只见她麻利地给王景旋了一个发髻,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方才从身后解下一个新的荷包来递给了顾甚微。
十里双目圆睁,脸上带了薄怒,哪里还有平日的温柔小意,分明就是动了气。
“姑娘!这梨膏糖是断然不能少了,日后你莫要塞给甚景吃!”
顾甚微见她恼了,吐了吐舌头,弯下腰去拱了拱手,又接过那锦袋,从中掏了一颗出来塞入了自己嘴中,一股熟悉的苦涩在口中弥散开来。
顾甚微嘿嘿一笑,将那锦袋在手中颠了颠,朝着自己的屋中走去。
十里见状,冲着正在一旁劈柴的车夫张全招了招手,“全叔你去套车,将景哥儿抱上马车,一会儿姑娘要带他瞧郎中去。”
她吩咐完,跟着顾甚微进了屋子,一脸忧心的替她整起了衣袍。
“姑娘你昨夜一宿未睡,要不先打个盹儿。甚景瞧病,也不急于一时。”
她没有问王景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要叫顾甚景,姑娘做事自有姑娘的道理。
顾甚微却是没有应她这个话,“你可还记得,当年我阿娘生弟弟的时候,顾家给请的哪家的郎中,可是姓汤的?”

十里瞳孔猛地一缩,“姑娘觉得,夫人同小郎君是那一家子畜生给害的?”
她嘴唇颤抖着,但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是大管家顾楼去请的,就是姓汤,说是汴京城中有名的妇科圣手。还是拿了顾老爷的拜帖,才请人前来出诊的。不过那郎中进屋去把了脉,便让家中准备后事了。”
“姑娘赶回来的时候,应该撞见了他,生得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十分和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哥儿背着药箱。”
顾甚微心中喟叹。
她母亲左棠当时有孕在身七月有余,父亲一进宫门深似海,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出来。她本来是想要守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的,可当时外祖父一家子刚刚才同断械案撇清关系出狱归家。
虽然信中说是无碍,但是谁不知道那种地方,进去不死都要剐下一层皮来。
且左家乃是江湖中人,一下子被朝廷抓了,指不定有多少江湖仇家乘机寻上门去。
因为这事是顾家牵线搭桥做的中人,母亲既是忧心又是愧疚,便使了她随着镖局的车马一并去探望。
当时她除了觉得顾家规矩多让人烦不甚烦,压根儿没有想过那地方是个龙潭虎穴,都是一家人祖父同祖母还能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去?
她紧赶慢赶,可还是晚了一步。
进屋的时候,恰好撞见了郎中出门,紧接着就听到春杏还有十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左棠同顾右年都是江湖儿女,不喜欢人伺候,因此澄明院中的下人并不多,春杏是左棠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正所谓七活八不活,阿娘刚刚进入八月便见红了,她是习武之人身体远比常人康健许多,怎么就突然难产血崩了……我当时着急见阿娘,没有顾得上细问那郎中。”
“可昨日查案,我在永安桥附近的汤太医家中听到汤家大郎说话,他说还请见谅,我这弟弟他自幼便是这么疯……这话可太熟悉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顾甚微压低了声音,当时韩时宴还有吴江那个大嘴巴都在,她不便询问。
“后面想来,他生得白白胖胖的,应当就是当日我在大门口撞见正在同顾言之告别的郎中。他当时也说了这么一句话……总不能汴京城里每个人的弟弟都在发疯!”
按照十里说的,汤大郎当日去问诊,是领着汤二郎一起去的。
汤二郎那会儿年纪尚小,汤太医十有八九还没有对他感到绝望,还想着用医术挽救挽救他,便让他跟在汤大郎身后背药箱,可他当日在顾家惹祸了。
所以汤大郎在离开顾家的时候,同她大伯父顾言之说:“还请见谅,我这弟弟他自幼便是这么疯……”
顾甚微垂了垂眸。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母亲一尸两命存在问题,可顾家除了规矩多,有些不喜左棠乃是江湖人士之外,一切都做得克制又体面,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一直到祖父引着人在乱葬岗上围追堵截她,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方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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