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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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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去隔壁端酒菜了,酒菜是妈妈早让小竹备好的。我端着托盘进来,就瞧见就瞧见……”
绿翊说着,又捂住了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一个配着刀的士卒走了进来,径直地走到了顾甚微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茅厕里还有另外一具尸体……”

第5章 联手否
那绿翊听到这话,身子一颤,一个猛虎扑食快速腾挪,精准地抱住了应芙蓉的大腿,呜咽了两声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是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那老鸨的绣花鞋上。
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顾甚微见识了这惊人的速度,由衷地感叹。
她冲着下属微微颔首,并没有着急离开这间屋子,而是继续朝着关正清所在的床榻看了过去。
床侧挂着的青色长衫干干净净,衣裳下摆处的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黑色的长靴。
因为雨天步行的缘故,长靴后面沾了一些泥水,在温暖的屋子里晕在了地板上,这会儿水渍未干。
顾甚微若有所思的想着,又将视线挪到了关正清身上。
床榻上有一滩血迹,这里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没有错,他是被人杀死在床榻上的。
手臂还有手背上都没有抵御性伤痕,明显被一刀毙命,凶手应该武艺高强,同她一样是个杀人的行家里手。
肚皮上的血迹不多,且有一些很细微的青色丝线碎屑,看上去似乎是长衫上粘下来的。
“丁杨,你去门口守着,让其他人都先出去,等开封府的人来”,顾甚微心中有了盘算,转身看向了应芙蓉,“应掌柜不如带我去茅房看看另外一具尸体。”
应芙蓉点了点头,有些嫌恶地看着自己脚上躺着的绿翊,唤人将她抬了出去。
她从仆从手中接过了一盏灯笼,在顾甚微前头带起了路,“当不得大人一声应掌柜,直接唤我老鸨便是,我本来也就是靠做这个赚钱的,满汴京的人都知晓。”
“适才我瞧大人神情,可是瞧出什么来了?”
顾甚微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她,不回答却是自顾自地发问道,“关大人清名在外,百姓都十分喜爱他。可先前应掌柜也说了,他害你险些黄了芙蓉巷,你应该恨他,怎地还为他说好话?”
欢场之地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应芙蓉虽然口中嫌弃关御史,但却并没有因为他死无对证,而抓住这个出气的机会污蔑他。
“大人这是试探我?我应芙蓉虽然是风尘女子,只有贱骨头,没有什么文人傲骨,但也知晓有个词叫死者为大。更何况,这世上之事都是双刃剑。”
“关大人又何尝不是让我芙蓉巷名声大噪,成了这东京城第一巷呢?富贵险中求,我倒是也没有那么恨他。”
顾甚微听着应芙蓉的话,心中若有所思。
绿翊楼只有两层。
一楼是个可以宴宾客的小花厅,供十余人吃喝玩乐欣赏胡姬跳舞绰绰有余。
二楼是绿翊起居之地,分成了好些小房间,楼梯口便是她方才说的,摆着酒菜热水的地方。再往前来,是绿翊的闺房,茅房则是在走廊的尽头处。
青楼的茅房同寻常百姓住处的那种两块板儿搭在粪缸上的境况格外不同。
屋子颇为宽大,墙角摆放着一个恭桶,用一块绣着金桂的屏风遮挡着,小铜炉子里燃着熏香,气味颇为厚重。人一进去,鼻子瞬间像是被腌制了一般,只闻得到香味了。
在那屏风后头,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躺在地上,他身量颇高,生得凶神恶煞的,腰间还挂着一柄大刀。
顾甚微不认得人,但是认得那把刀。
这人正是她今日早晨在瓠羹铺子旁边的小巷子里,遇到过的那位带刀壮汉!
在他的左胸膛上,同样插着一把只剩下刀柄的短匕首,干净利落一刀毙命。
跟关正清一样,没有抵御性伤痕,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那么,这个人会是皇城司一直在寻找的宋雨么?
如果他是宋雨,那那本册子呢?是被凶手搜走了,还是还藏在什么地方?
顾甚微脑子转得飞快,她看向了发现尸体的皇城司兄弟,“张延,可搜查到什么了?”
除了她之外,皇城司今夜一共有八人在芙蓉巷里,分散在这绿翊楼的附近,可谓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这凶手竟是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死二人,并且躲过皇城司的追捕,这很不寻常。
张延瞥了一眼应芙蓉,见她十分乖觉的站在门口挑着灯笼并未进来,冲着顾甚微摇了摇头。
“兄弟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进出。而且我们都搜查过了,也没有发现大人想要的东西。”
“这人身上只有碎银几两,还有一个绣着绿色梅花的荷包”,小兵说着,摊开了手掌心。
那是一个月白色底色的荷包,上头绣着寥寥几笔的写意绿萼梅花。绣花之人技艺精湛,一看就绝非凡品。
顾甚微在苏州城住了三年,自是一眼便瞧出来了,这是苏绣。
做荷包的缎子也是上好的料子,并非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这壮汉一身粗布麻衣,看上去像是个江湖草莽,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楼梯口一片嘈杂声起。
顾甚微闻声出了茅厕门,朝着那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了打头走着的二人,其中左边那个穿着青衣的小郎君便是皇城司另外一名重点盯梢对象“克人”韩时宴。
在韩时宴的右手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同龄人,那人生得浓眉大眼的,周身都带着武将的豪爽。
顾甚微识得那是开封府的推官名唤吴江,吴江同韩时宴沾了七弯八拐的亲。
韩时宴双目猩红,看了顾甚微一眼,在绿翊屋前驻足了一会儿,方才一头扎了进去,不多时分,他便又像是一阵风一样快步地朝着顾甚微这头冲了过来。
“你们皇城司为什么要跟踪关御史?他到底卷入到什么事情当中了?先生大义,他生平最痛恨的便是贪花好色之辈,又岂会上青楼狎妓?这定是有人设了局,要害他一世清明!”
“他刚刚才在朝堂之上,参了张春庭,你便出现在了他的死亡现场,你作何解释?”
韩时宴双手青筋暴露,眼中含泪,看上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顾甚微看着他,轻叹了一口气。
“我听到绿翊姑娘尖叫的时候,关御史已经死了。我如果要杀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一剑抹了他脖子,便是同屋而居的关夫人,都瞧不见我的影子。”
顾甚微语气笃定,她这个人从来不妄语。
她想着,眼眸一动,看向了韩时宴,“不如我们联手如何?关御史死的不怎么体面,明日会怎么血雨腥风,韩御史你聪明的小脑袋瓜一定想得到。”
“我可以帮他解开这个困局,并且告诉你想要的答案。而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小小的小小的东西就可以了。”
如果那个死在恭桶旁的人不是宋雨,关正清死了,那么他将要接触的人便是韩时宴了。
毕竟整个汴京城御史台,就只有他们二人,是不畏强权,什么状子都敢接的。
现在轮到她盯韩时宴了。
她知道,他想要查清楚关正清的死因,一定无法拒绝。
“好。”

他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明白,今早在韩春楼同眼前少女相遇绝非偶然。
顾甚微得了准信,不再顾及他的心情,径直地朝着关正清所在之地而去。
“嗝~嗝~嗝~”
几人刚刚进门,就听到了一阵突兀的打嗝声。
只见那开封府的推官吴江这会儿小脸涨得比他的官服还红。
他一边跳着脚看仵作验尸,一边打着嗝,活像是一只扑腾着翅膀叫着咯咯咯的老母鸡。
顾甚微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汴京城中的青年才俊如果都是这般模样,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韩克人他能定下三回亲了。
吴江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猛地一回头,瞧见韩时宴眼神闪过一丝担忧,随即又把视线钉在了顾甚微身上探究起来。
“皇城司顾亲事,久仰大名!”
这个久仰大约只有半日光景。
今日午时,他在樊楼头一遭听韩时宴说起了顾甚微,他说皇城司进了一只杀人如麻的恶犬,是位继承了“第一凶剑”名头的奸诈女郎君。
吴江又打了个嗝,他有些粗野地挠了挠自己的头,不像是个官差倒是带了几分匪气。
“在下开封府推官吴江,还请诸君海涵,在下见到死者就会打嗝,所以才被亲爹从战场一脚踹进了开封府。”
他说着说着,像是感觉到了来自身后仵作的死亡凝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感受着屋中泰山压顶的气氛,吴江险些没有背过气去。
一桩命案,牵扯到了皇城司,御史台和开封府,光是想想都觉得错综复杂棘手得很。
他刚刚才来开封府一个月,前半夜一直跟着老仵作验了一具腐尸也就罢了,这后半夜竟是又要用他不怎么厚实的肩膀撬动整个汴京……真是愁断头啊!嗝~
吴江的心思写在了脸上,老仵作剜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顾甚微身上。
顾甚微径直地朝着二人走了过去,指了指挂在床侧的那件长衫,“这个案子有很多疑点,比如说关御史的衣衫是在他死亡之后才被人脱去的。”
韩时宴听着加快了脚步凑了过来,他看了看这件绣着菊花暗纹的青衫,眉头紧皱。
“先生的确是青色的便服,不过暗纹不是菊花,而是青竹。他所有的衣物,都是师娘一针一线亲手绣的,这件很新,我没有见过。”
他先前太过悲恸,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顾甚微时隔三年才回汴京,就算皇城司神通广大,连武将一夜要起几次夜,几个月换一次床都一清二楚的。
但她也不可能记住关正清所有的衣衫样式,那么她这样说一定是别有发现。
他想着,定睛一看,恍然大悟。
“今日一直下雨,汴京的路上铺的都是青石板,有的石板松动了,脚踩上去,就会溅起泥水来。这就是为什么靴子的上面有很多泥点。”
顾甚微并不意外韩时宴一点就透,他能找到三门妻族家的罪证将他们送进大狱里去,这就说明他本人的查案手段一流,只不过因为死的那个人是他的老师,悲恸让他眼盲心瞎。
等他冷静下来,她想要“联手”“盯梢”就得拿出更多的筹码。
顾甚微想着接着说道,“下雨天出过门的人都知道,路上的积水,还有从斜方飘过来的雨,都很容易打湿人的衣衫。可这件长衫却是干净如新,一点脏污都没有。”
她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头,紧接着又加了一根。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关御史身下流了不少血,可是他肚子上的血却没有那么多。不光是如此,你凑近了拿着烛火照亮了看,就会发现一些血迹路径像是断了一截,这种情况,是被某些东西遮挡住了。”
“比如说,他死亡的时候,其实是穿着衣衫的。所以有很多血流在了他的衣衫上。”
“然后有人取走了他的衣衫。人在死亡之后,流出来的血液会变少,这就是我们看到他身上过分干净的原因。”
顾甚微说着,看向了老仵作。
这老仵作姓池,在汴京城中赫赫有名。流水的开封府府尹,铁打的验尸官池老头儿。
老仵作点了点头,“是这样子的没错。”
“有一有二就有三”,顾甚微抬手指了指关正清肚子上的一些丝线碎屑。
“人死了,胸口还插着一把刀,怎么将他的衣服脱下来而尽量减少痕迹呢?很简单,用剪刀。”
“有人用剪刀剪掉了他的青衫,然后取了一件新的替代。但是在剪的时候,留下了一些线头碎屑。”
吴江瞪大了双眼,连嗝都忘记打了。
他死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看顾甚微像是在看带着圣光的活菩萨,“顾亲事,顾大人!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做这些?莫非他同关御史有仇,所以想要污他清白?”
关御史做言官数十年,不知道拉了多少蛀虫下马,敬爱他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可痛恨他的人,更是能够绕汴京城三周有余。
这回不等顾甚微开口,韩时宴低吟道,“不是凶手所为,是另有其人。”
他说着,眼神复杂的看向了顾甚微,她一早就知道了,所以只说帮关御史证明清白,却不说抓到凶手。
顾甚微给了韩时宴一个肯定的眼神,冲着门口抱臂站着的应芙蓉看了过去。
她侧着身子站着,盯着走廊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丁杨,你去请绿翊姑娘清醒的过来。”
关正清的衣衫是死后才被人脱掉的,那么绿翊先前说的“宽衣”一事就是在撒谎。
她一个花魁娘子,为什么要说那样污蔑关御史清白的话?
关御史进了绿翊楼的一炷香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掌柜的应该认得出来吧,这件簇新的衣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你们芙蓉巷给客人们准备的替换衣物。应掌柜的不恨关御史,我看你手下的姑娘可不这么认为呢!”
关正清同那个带刀的壮汉乃是被同一个武艺高强之人所杀,凶手动手的时候干净利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偏生在关正清这里,露出了这么多明显的破绽。
这分明就是两个不同之人的手笔。
而除了凶手,在这一炷香时间里,有时间干这些事情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哭唧唧的绿翊姑娘了。

绿翊过来的时候,被皇城司壮汉丁杨恶狠狠地盯着,看上去十分清醒。
活脱脱像是被恶霸按在了冰水里,沸腾的情绪一下被泼了个透心凉。
她的脸色惨白无比,见到屋子里的一大群人,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去,不停地拨弄着手腕上戴着的一串菩提。
“你为什么要剪掉关御史的衣衫,污他清白?”
顾甚微还没有问话,韩时宴已经愤怒的截了上去。
绿翊闻言手一抖,那菩提子散开来,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她不敢抬头,只是辩解道,“韩御史说的什么,我根本就不明白。我一进门就看到关御史倒在了血泊当中,当即吓得大叫,那位皇城司的女郎君便破窗而入……”
“我同关御史无冤无仇,作何要毁掉他的一世英名?”
绿翊说着,声音渐渐不抖了,她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顾甚微瞧。
“关御史盛名在外,你们自是不愿意相信他狎妓还死在床榻上。我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自是比不得文人清贵,更是比不得皇城司的官老爷断案如神。既然如此,就当我撒了谎罢。”
“你们想要我对外头的人说,关御史是同上次一般,来监察百官的话,我自是会照说不误的。”
顾甚微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她,“看来你对我们皇城司有诸多怨愤。”
绿翊一怔,又快速地挪开了视线。
果然是这样。
顾甚微啧啧了两声,“话都叫你说了,我便不说了。应掌柜的,不如你来猜猜绿翊姑娘会将那剪开的血衣还有带血的尖刀藏在哪里?”
“如果找不到,那我们皇城司岂不是配不上断案如神这么美妙的称赞?”
绿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花魁,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血衣送走,那么那东西一定就藏在小楼里。
甚至很有可能,就在这个房间里。
这间屋子里有皇城司,御史台和开封府三路人马,按照大雍律这案子应该隶属于开封府管辖,正常人都会认为吴江是主要的查案人。
可绿翊张口就说“皇城司的大老爷断案如神”,她适才装晕在隔壁歇着的时候,怕不是耳朵贴在墙上偷听了个一清二楚。
在明知道她们已经知晓有“血衣”的存在,她还半分不慌张,能够咄咄逼人的嘲讽一通……
这说明了什么,绿翊楼里一定有一个她觉得官府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她忘记了一点,这绿翊楼不是绿翊的楼,芙蓉巷却是应芙蓉的巷。
应芙蓉闻声,轻叹了口气,将目光从走廊上收了回来。
她没有将灯笼放下,径直地朝着顾甚微的方向走了过来,经过绿翊的时候,被她一把拽住了衣袖。
绿翊这会儿早已慌了神,她红着眼睛,冲着应芙蓉摇了摇头,“应妈妈,我真的没有。”
应芙蓉却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藏不住的,他们可以拆楼,掘地三尺。”
御史台不会,开封府没有确切证据也不会随意动手,可是皇城司会。
她说完,拂开了绿翊,走到了那床榻边,轻轻地拧了一下床榻内侧靠墙圆柱子,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
那床榻挨着的那面墙,竟是快速朝着两边拉开,露出了一个约莫一人宽的夹层来。
应芙蓉将灯笼照提了提,众人顺着光亮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在那夹层的右侧角落里,乱糟糟的堆放着一带着血的破烂衣衫,还有一把用来做女红的锋利剪刀。
以及绿翊剪完衣衫,用来擦手的带血的白色锦帕。
应芙蓉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们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这芙蓉楼什么样的客人都可能会有。我修十二花魁楼的时候,在每一个花魁娘子的闺房里,都做了这么一个密室。”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遇到了那种凶狠的,也能有个喘息的机会,获得一线生机。一般是不许用的。”
这在花魁娘子之间不是秘密,她便是不说,皇城司只要找其他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绿翊脸色煞白,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一直咬出了血来。
突然之间,她猛地抬头,避开了站在她前方的韩时宴,又错开了吴江,再次目光灼灼的朝着顾甚微看了过来。
“是!关御史为民请命,人人都觉得他是天大的好人,百姓无人不拍手称快!”
“可他同我远有杀父之仇,近有夺夫之恨!不过是让他遭人唾骂罢了,我又没有杀他!”
夺夫之恨?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顾甚微双眼猛地睁大,旁边的吴江连嗝都忘记了打!
不是吧!关老头儿竟是有这等本事?
“想当年我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我阿爹是长洲县令,那年苏州府大涝,我阿爹尽心赈灾,却是被关正清一个折子告到御前。阿爹丢了性命,我更是流落风尘。”
“天命待我太薄情,我原本心如死灰,便是在这绿翊楼里见了关正清都没有想过要报仇。”
“可他要做那铁骨铮铮的谏臣,便自己去做,何必要拉我这个已经在厄运中苦苦挣扎的人下水?御前呈我丹青,一笔一划画的都是那些达官贵人!”
“他们如今自顾不暇,自是不记得来碾死我这只蝼蚁,可是日后呢?”
绿翊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原本有个恩客,是员外郎家的小书生,我们两情相悦。我虽不奢望他赎我出楼,但这个有情人也算是我唯一的慰藉。可自关正清来查了芙蓉巷,他便再也不敢来了!”
“他寒窗苦读多年,就指着一举登科,又岂敢同我这等仇人遍京都的人往来呢?”
“这不是杀父夺夫之恨是什么?”
吴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死命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感谢苍天!在下吴江不想晓得任何秘密!”
屋子里的人皆是沉默了半晌。
顾甚微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绿翊一番,点了点头,“那么我再问你一回,关正清上楼的一炷香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绿翊以袖掩面,轻轻地擦了擦。
“他一来就遣散了众人,只留我在楼中。刚刚落座,就言腹中饥饿难忍,让我去给他准备一些酒菜来。我虽然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的,但我知晓是让我回避的意思。”
“于是我便到旁边的屋子里磨磨蹭蹭的准备吃食去了。中途我听到了脚步声,先是朝着恭房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便端着酒菜回了屋。”
“门没有关,关御史已经死了。我没有听到任何的求救声,也没有听到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我吓得腿软走不动道,喊也喊不出声来,我担心凶手还没有走,会跑出来杀掉我。”
“可是没有人出来。”
“我看着他的尸体,想起了我死去的阿爹,于是便……”

第8章 她会找你
吴江听完绿翊的话,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顾甚微,脸上带了几分讨好,“顾大人,你说她说的是真的么?”
他这话一出,脸上微微有些发烫,眨眼间又释然了。
圣人都说了,“不耻下问”。
既然“下问”都不耻,何况是上问呢?
顾甚微明显比他查案厉害多了,他有什么好羞耻的。
顾甚微没有回答,只是好笑地看着他,那边的池仵作再也忍不住,径直地从吴江的脚背上踩过,冲着跟着吴江来的衙役骂道,“还愣着作甚?等着皇城司的把尸体抬回去么?”
他说着,又扭头瞪了吴江一眼。
“是不是真的,那不是你作为开封府推官需要查证的事情么?这般查案,下回你当值日日驮着一尊菩萨好了,遇到了事便烧香三柱,菩萨菩萨,凶手是哪个?岂不快哉?”
吴江眨了眨眼睛,沉思了片刻,问道,“哪个庙里的菩萨查案比较灵验呢?”
屋子里瞬间沉默了。
随即池老头儿跳起脚来,他快很准地再一次落在了吴江的脚背上,“开封府尹灵验得很,明日你便冲着他烧。”
真是夭寿,让他照看这么一个新来的棒槌。
池老头儿想着,又补充道,“老夫已经验看完毕记录在册,替正清公穿戴整齐,用布盖妥了。”
关正清一生为民请命,百姓们提及他时皆是拱手称上一句“正清公”。
他说着,不管吴江的嚎叫声,瞥了一眼顾甚微,朝着门外行走。
顾甚微见状,快步地跟了上去。
即便是开封府来了官差,芙蓉巷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那渺渺歌声听得人心生荡漾,神志不清。
池仵作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楼梯的拐角处,这才停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甚微,见她面白如纸,嘴唇无甚血色,看上去一阵风来就会驾鹤西去的样子,忍不住哼了一声,“我就猜到你总归是要想方设法回汴京的,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你竟然投了张春庭。”
“皇城司可不是那么好待的,韩时宴也不是好惹的。他跟正清公一样,是一沾上就甩不掉的家伙,让人头疼得很,你这般擅长拿性命走独木桥,怎地不去瓦舍的杂耍班子?”
顾甚微听着他不客气的抱怨,却是心中一暖,神色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她冲着池仵作深深地弯下腰去,“大恩不言谢,三年前若非您救我,我也活不到今日。”
池仵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用缝死人的针胡乱缝了你,算什么恩德?你能活着,是你自己命大。”
他说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顾甚微腰间那把不起眼的黑黝黝的剑。
“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真的可以么?”
甚微甚微,甚是尘微。
同尸体打交道的仵作,只会使剑的江湖武夫,同那天相比,都不过是尘埃罢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三年前的午夜,一个瘦小的婢女背着血淋淋的顾甚微敲响了他的门。
那天夜里起了风,他住在满是尸体的义庄里,开门的时候听得白灯笼呼啦作响。
顾甚微身中数剑,全身都是血窟窿,几乎是无进气只出气了。女婢比她矮小,几乎背不动她,脚在地上拖着,鞋子早就磨掉了,露出了血淋淋的脚,像是被人拔掉了指甲盖一般。
他只看了一眼便断言,这个少女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每次案子了结,将尸体还给亲人之时,他都会拿着针线帮他们缝合,穿戴齐整。
当时他就是抱着提前干活的心情给她缝针的。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顾甚微还能活下来。
也没有想到,她说的“拔剑问天”竟是认真的。
飞雀案涉及皇家辛秘杀威仍存,是他们这种蚍蜉绝对不可能撼动的大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顾甚微笑道。
她的目的从来都不隐藏,她就是要嚣张的从每一条大街上路过,让人一见到她就想起飞雀案。
“你觉得绿翊说的话是真的么?”池仵作转移了话题,随即他又补充道,“吴江性子跳脱,也没怎么办过案子,但是他为人正直,假以时日会是一个很好的推官。”
顾甚微诧异池仵作会给那个二愣子这么高的评价,她想了想说道,“这案子是吴江的,皇城司的目的不在于此。”
皇城司是听皇命行事,除非是官家把案子交给张春庭去查,否则按照规矩,本来这就是开封府的事。
“剪掉关御史衣物的是她,她的供词也没有撒谎。因为她父亲的案子究竟是什么,当年是不是关御史上的折子,都是一查就清楚的事情。她如果继续撒谎,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顾甚微说着,听着身后的传来的脚步声,扭头看了过去,只见韩时宴跟了过来,正站在那里看着她。
顾甚微轻轻一笑,“我们皇城司要撤了,韩御史是继续跟着开封府查案……”
不等顾甚微说完,韩时宴便跑下了楼,打断了她的话,“我跟着你。”
顾甚微挑了挑眉,“池仵作把心放进肚子里,我们皇城司不抢你们开封府的饭碗!”
她说着,示意韩时宴跟上,到了门边拿起了自己淌着水的油纸伞。
她只给自己撑伞,丝毫没有要给旁边的韩时宴遮挡一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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