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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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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甚微瞧着,没有理会他,盯着那队长问道,“是班主从哪里带回来的?”
队长头皮一麻,立即加快了语速,他看了那钱余一眼,又接着说道,“沧浪山。”

顾甚微眯着眼睛,走到了那红衣少年钱余跟前。
她来汴京之前,便是奉了张春庭之命去了沧浪山,现如今她的主要任务还是从宋雨的手中拿到那传说中足以让整个汴京官场翻江倒海的小册子。
钱余来自沧浪山?
她蹲下身去,抽掉了堵着钱余嘴巴的那块布,她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你想说,你是沧浪山洪氏遗孤么?你可知沧浪山发生了何事?又死了多少人?”
钱余猛地抬头,他涨红了脸,那句在脑海中盘旋了许久的“你害我满门我要报仇”,已经到了嘴巴边缘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他从顾甚微的目光中,看到了天塌般的战栗感。
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光是眼前的这位皇城司亲事官,在场的不少贵人听到沧浪山三个字就变了眼神。
他感觉自己若是当真被认作是沧浪山来人,那绝对是比他刺杀伯爵娘子更大的祸事。
钱余心中一颤,拼命地摇起头来,“我不是,我不是沧浪山来的。”
那小队长一听,顿时不干了,他焦急地看向了顾甚微,“大人,我当真没有撒谎。钱余同我都是苏州人,是以在杂戏班子里比较亲近。今日早晨,他当真同我说了,说他是沧浪山来的。”
“我们那地方的人,人人都知道沧浪山,又有谁敢冒充是沧浪山的人?”
钱余脸色煞白,他抿着嘴,抬眼看向了顾甚微,“我真不是……”
顾甚微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向着他,“所以,是谁教你说你是沧浪山来的?你为什么要杀曹大娘子然后陷害于我?”
沧浪山洪氏一共三十六口人,每一具遗体她都认真清点找人核对过了。
王家能留下王景,但是沧浪山洪氏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个活口。
这件事皇城司并没有对外详细解释过,韩春楼的说书现身都只能说第一凶剑在沧浪山出现了。洪氏一族被谁所灭也没有个定论,甚至顾甚微还听到过离谱的风言风语。
有人认为是她奉了张春庭的命令,屠杀了洪氏满门。
“你若当真是沧浪山的遗孤,那王府尹,今日这人我恐怕要带去皇城司了。”
钱余大惊失色,他的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来,“大人,我都说,我当真跟沧浪山毫无关系。你可以去查,我师父是苏州陈氏武馆的陈三海,我从五岁开始习武,一直跟随师父修习剑术。”
“班主在苏州的时候一眼相中了我,他说我长得讨喜,剑术又很好,若是愿意他可以带我来汴京发大财。”
“汴京繁华,遍地都是银钱。我在苏州不光是要闻鸡起舞,还要给师父洗脚给师娘带孩子洗衣做饭,这种看不到头的清苦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于是我就离开了武馆进了杂戏班子。苏州来汴京路途遥远,在船上无趣,我认识了一个叫做李茆的人,他带着我去舱底学人赌钱,我第一次玩一开始赢了好些……”
钱余说着,满脸地悔恨,“等到后来我想明白是中了李茆的套了之后,我已经欠了好多钱。”
“好多钱,我这些天去贵人家中马不停蹄的舞剑,都填不上那个窟窿洞,那些人都凶神恶煞的,说我不还钱就要杀了我沉到江里去。”
“我正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茆找到了我,他说有个活计,只要我乐意做。不光将那些赌债全部消了,事后还给我五百两银子。”
顾甚微认真地听着,她仔细地盯着钱余的表情看。
他虽然害怕,但是并没有心虚的感觉,倒是不像在撒谎。
“李茆让你做什么?要怎么才能找到他?”顾甚微继续问道。
那钱余哪里还敢隐瞒,慌慌张张地说了起来,“李茆同我说,今日的宾客当中,有一个脸长得像是一本书那么方的贵妇人。让我在这条路附近潜伏着,等听到了打斗声之后,再冲出来杀了那个方脸妇人。”
“杀了人之后,便让我将血衣藏在亭中。我按照他说的都做好了,然后就往回跑,听到了有很多脚步声之后,再假装汇入人群当中看热闹。”
“李茆同我说,万一事情败露,就说自己的是沧浪山遗孤。因为被你……被皇城司的顾甚微屠杀了满门,所以来报仇,才故意杀死曹大娘子然后陷害你的。”
“事情就是这样的,是李茆逼迫我这样做的,我不杀那个方脸妇人,他就要砍了我的手脚来抵债,再要么抓了我卖去做小倌儿,我没有办法了的……”
“我想着横竖是一个死字,这样我还能有一条生机,等拿到五百两银子,我就离开汴京,再回到苏州去。”
“可是你回来得太快了,我来不及擦剑……”
钱余说着,朝着顾甚微的方向挪了挪,他十分没有骨气的哭着,鼻涕眼泪流了一地。
“大人,我句句属实,我就是按照李茆的安排做的,至于他为什么要陷害大人您,为什么要杀死那个脸像板砖的妇人,我真是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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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甚微瞧着钱余狼狈的样子,微微往后退了几步。
她正欲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微弱又愤怒的声音响起,“你说谁的脸像板砖?你看老娘不杀了你!”
顾甚微嘴角一抽,随即一喜的转过身去。
这一看顿时头皮一麻,曹大娘子醒来是醒来了,可她这一身被扎得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像是一棵松针树一般。
老仵作见众人看了过来,哼了一声,“可算是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了!放心吧,死不了了,也就是比从前少活个那么几年吧!”
众人听到这话,哪里还顾得上看那钱余宵小,一个个的忍不住朝着曹大娘子围拢了过来。
“这真是起死人肉白骨啊……”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叹出声。
顾甚微正想着人怕出名猪怕壮,老仵作露了这一手,以后还不得被人烦死,她欠他欠大发了,就听到吴江大嗓门嚷嚷开了,“我的天!这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人家是日啖荔枝三百颗,你这是每日往身上扎三千针!便是那屠夫案上的豚猪皮上都没有这么多洞啊!”
他说着,盯着曹大娘子的脸瞧了又瞧,冲着钱余摇了摇头,“你这厮真是脑子不好,竟然敢陷害我顾亲人,这不寿星公上吊嫌自己命长么?”
“不光脑子不好,你还眼瞎。这哪里是像书像板砖,这分明像是厨上擦丝儿用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曹大娘子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七窍都生出烟来,真真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102章 曹大娘子
王一和见状,强忍着将吴江暴揍一顿的冲动,以文官自出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曹大娘子跟前。
他冲着曹大娘子拱了拱手,摸了摸自己山羊须,“伯夫人莫要见怪,我这侄儿没有读过什么书,不善言辞。你初初醒来,还是莫要动气,先去内室休息一二才是。”
“老仵作医术不昌,情急之下才头一遭给活人瞧病,亏得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且又有顾亲事及时替你止血,这才脱离了危险。还请夫人莫要责怪。”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夫人的伤势还得请李太医把了脉方才好开药方。”
“伯夫人来我王家贺喜,却遭遇了这种事,某实在是惭愧不已。还请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早日揪出真凶,某日后才好意思继续见伯爷。”
曹大娘子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浇灭了去,她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当是我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
顾甚微看了王一和一眼,心中钦佩不已。
难怪吴江长这么大还没有被打死,有这么厉害的舅父兜着,便是只鱼他都得横着走。
曹大娘子说着,余光瞥见了一旁被捆成了粽子的钱余,瞬间又激动了起来,她抬起手指了指大声喊道,“王大人,就是这人要杀我!顾甚微追了那郑老六去,这小子突然跳出来,提剑就刺!”
虽然众人已经听顾甚微解释过所有案情了,但是瞧见曹大娘子活过来指认凶手,还是忍不住激动。
曹大娘子说着,突然猛地扭头,看向了顾甚微焦急的问道,“赖妈妈呢?那老虔婆可跳出来说了什么?”
顾甚微深深地看了曹大娘子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没有出现过。”
“你知晓的并不止你告诉我的那些不是么?他能够杀你一回,就能够杀你二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秘密变得不是秘密,这样杀你灭口就毫无意义了。”
这件事她先前一直都在想。
虽然她认为顾老贼杀曹大娘子主要目的在于陷害她,但是很明显,他也在忌惮曹大娘子。
曹大娘子闻言避开了顾甚微的视线,她捂住了自己眼睛,一下子虚弱得像是要断气了一般,“王大人,我这两眼发黑,晕得很。不知……”
王一和给了顾甚微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大手一挥,着人抬了曹大娘子去附近的静雨轩歇着,又请了看热闹的宾客们入席,回到喜宴上去。
这么一番折腾,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
大红灯笼逐一亮起,众人这才想起今日的目的来,今日乃是王吴两家的大喜之日。
待所有人离开,王一和这才横了吴江一眼,“你听听你今日说的是什么鬼话?曹大娘子哪里得罪了你,你要那般说她?你若是将她气死在这里,你说老夫是抓你还是不抓你?”
吴江一听,嘿嘿一笑,他一把将那钱余扛在了肩头,“舅父说这些作甚?你不是要领我们去见曹大娘子?”
“顾亲人是个好人,姓顾的一家子人欺人太甚,肯定是那顾老贼买凶杀人陷害的。”
王一和冷哼一声,没有多言,径直地朝着那静雨轩走去。
在里头照看的王夫人瞧见众人立即起身,对着王一和说道,“李太医已经来过了,说是只要好好调理,便无甚大碍了。我已经着人通知伯府的人过来接。”
“只不过曹大娘子说伯爷出远门去了”,王夫人声音温柔似水,瞧着慈眉善目的。
瞧见吴江,她欢喜地笑了笑,随即又道,“我听你的遣人去马车里头瞧过了,门上的人说那赖妈妈早就离开了。她倒是没有坐马车,说是给曹大娘子买栗子糕去了,后来就一直没回来。”
她说着,并未同顾甚微和韩时宴打招呼,而是悄悄地退了出去,替众人掩好了房门。
吴江见状,将那钱余往地上一搁,啪啪地拍了拍他的脸,“开始我顾亲人问的话,你还没有说完呢。那李茆生得什么模样,我们要去哪里寻他?你要是敢胡编乱造,小爷捶死你。”
王一和听着,轻轻地咳了咳。
钱余倒是没有含糊,他艰难地别着头,看了看在榻上躺着的曹大娘子,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了些。
“具体的我也不知晓,每次都是他来找我,我没有去找过他。他的脸特别黄,像是烟熏过的腊肉似的,我记得好像他的右边……对,右边嘴角上有一颗肉痣,痣上还戳着几根白毛儿。”
“听船上的人说,说是李茆的远房表姐攀上了高枝儿,嫁到了这边京城中的官宦之家。最后一回见他,是今日早晨,我睡不着晨起练剑,他突然从角门进来寻我。”
“再多的,我也不晓得了。”
顾甚微听着,对比了一下自己今日瞧见的郑老六的样子,确定了二者并非是同一个人。
她想着,看向了躺在床榻上的曹大娘子,“你见过李茆吗?”
曹大娘子摇了摇头,她脸色惨白地看向了顾甚微,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赖妈妈该不会死了吧?”
“不知道。你手里头有什么是没有告诉我的?”
曹大娘子迟疑了片刻,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都告诉你了啊!我都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了,倘若我手里真有什么证据,我一定拿出来钉死那群姓顾的。”
“可是我手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啊!我现在是百口莫辩,先前赖妈妈在,我担心她往我身上泼脏水。现在她不见了,我又担心她死了,她若是死了,便死无对证了。”
“那到时候我说什么还有用吗?”
虽然经过顾甚微的提点,她知晓了赖妈妈被收买了。她让郑老六杀左棠,那也是受到了赖妈妈的蛊惑。
可是赖妈妈找不到了,那么谁会相信她是被人害的?
她若是直接同开封府说当年的事情,会不会被认为是杀人凶手而摊上官非?
曹大娘子心中千回百转,她想了想,对着众人说道,“我有一点事,想要单独对顾亲事说。”
王一和闻言点了点头,领着韩时宴同吴江,又拎上了钱余一并走了出去。

王一和走到院子门口,突然觉得身后空闹闹的,他回过头去看了看。
却见那二人像做贼似地坐在门槛上,一个两个竖起耳朵明目张胆的偷听起来……
再瞧那钱余,五花大绑的被搁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像条死鱼……
王一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蠢侄儿吴江也就罢了,这孩子不光不讲武德,他从来就没有任何德。
可是韩时宴不一样,那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如玉君子,怎么也会如此!
他眨了眨眼睛,见二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无语地拂袖出了院门。
屋子里的灯光跳跃着,药香味在鼻尖萦绕,让顾甚微觉得口中都清苦了不少,她从袖中掏出了一颗梨膏糖,塞进了嘴中,嘎嘣一声咬碎了去。
这清脆地一声像是提醒了曹大娘子似的,她惨白着脸挣扎着坐了起身。
“先前李太医同我说了,若非你及时点穴止血,我根本不可能还活过来”,曹大娘子说着,苦笑出声,“今日你救我,我当真是无地自容。”
“我从前还恨过你阿爹,想着若非是他,我这一生也不至于平添这么多波折,不至于给老头儿做填房娘子。”
“可我死了一遭才想起来,你阿爹阿娘又有什么错。你阿爹救了我,我还对你阿娘做了那样的事情……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顾甚微,对不起。”
她说着,激动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了顾甚微的手,哭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你看在我也是被人蒙蔽的份上,看到我已经险些死了一回的份上……你可以不要提我当年收买郑老六的事么?”
“我可以给你补偿,我可以给你钱。”
曹大娘子说着,希翼地看着顾甚微,“我的嫁妆里有田庄铺面,我可以让你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是我……若是当年的事情上了公堂,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她也是读过书识得字的,虽说不通大雍律,但也知晓“买凶杀人”这四个字的威力。
王一和先前那句一定会查明真相,让她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清醒了过来。
真相是什么?钱余为什么来找她,可以说是被人买凶陷害顾甚微;可是郑老六呢?顾甚微知晓郑老六的事。
曹大娘子想着,又呜咽了起来,“我若当真有坏心,之前也不会对你说出郑老六的名字啊!”
顾甚微直视曹大娘子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鬼门关你可以过,开封府不能过。”
她心中像是明镜一般。
虽说她的母亲左棠还有未出生的小弟都是死在了顾家人手中,但是曹大娘子买凶杀人在前,若非左棠行走江湖自有解毒之法,那么早就一尸两命,死在曹大娘子的一己之私里了。
顾家她不会放过,曹大娘子亦然。
“此事我无心也无力。有人胆敢在开封府尹家中杀人,王一和不管是为了仕途还是颜面,都一定会将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不省人事不知来龙去脉,那郑老六被毒镖所伤,根本就走不远。喜宴尚未结束,他便一定会被捉拿归案。郑老六被抓,你的事情根本无所影藏。”
“而且”,顾甚微说着,嘲讽地看了曹大娘子一眼,“你怕是忘记了,你告诉我郑老六的事情,不是因为你没有坏心,而是我的剑架在你的脖子上,由不得你不说。”
“倘若你要同我说的是这个,那大可不必浪费时间了。”
顾甚微说着,朝着门口看了过去,“我奉劝你一句,最好现在绞尽脑汁的想清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顾家是怎么哄骗你说杀了我阿娘,你就可以进顾家门;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赖妈妈被顾家收买了,故意引诱你动手?”
“你若是没有,顾家再不承认,你就是主谋。顾玉城当给你送牢饭,谢谢你再替他当了一回挡箭牌。”
顾甚微说着,见曹大娘子神色微动,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刚没有走上几步,却是被曹大娘子唤住了。
她紧紧地抿着嘴唇,失望了垂下眸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不等顾甚微说话,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其实也知道没有办法了。”
她说着,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恹恹地说道,“我有一样东西,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证据。我手中有一封信,是当年顾玉城拿给我的。”
顾甚微一愣,又走回到了曹大娘子床边。
“我当年虽然任性,但也不至于愚蠢到听了顾家人含糊其辞的几句话,就去杀人退婚。顾玉城来的时候,给我得了一只小玉雕,雕的是一对大雁,然后就是那封信。”
“他说那对玉雕是你阿爹送的。再有那封信,那封信是婚书的草帖,帖中写了你阿爹的籍贯还有生辰。”
曹大娘子想着,不由得回忆起往昔来。
虽然她后来在闺中当老姑子的时候骂了顾右年无数次癞蛤蟆。
可在至今都记得,当初在危难当中第一次见到顾右年时,她脑中腾起的那句话:真他娘的好看啊!
好看到潘安都有了脸,好看到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好看到她觉得自己从前那么多年眼睛就没有睁开过……
要不色迷心窍这个词呢?
顾甚微瞧着曹大娘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蹙了蹙眉头,“东西在哪里?顾玉城后来没有想办法从你这里拿回去?他都能从你这里诓骗钱财了,这东西他会留给你?”
曹大娘子回过神来,她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赖妈妈一早就是他的人了,那时候你阿爹拒绝娶我,我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将那封信还有玉雕给扔到山底下去了。”
“所以顾玉城后来从来都没有问我要过。可赖妈妈不知道的是,我扔掉之后又后悔了,我那时候当真是太喜欢你阿爹了,于是又偷偷找了我阿弟,让他帮我去找回来了。”
“东西拿回来之后,我便藏在我梳妆匣子的暗格里了。后来嫁到伯爵府来的时候,我就把那东西交给我阿娘保管了。”

大雍朝的婚书,有草贴同正贴之分。
所谓草贴,便是男女双方将自己生辰八字,祖宗三代给交代清楚了。我家是做官的,什么?您家也是?那两孩子简直是太作之和啊!双方相和再择个良辰吉日下定贴……
顾甚微想着,若是她阿爹同曹大娘子男未婚女未嫁,那么草贴算不得什么,顶多说是两家有说亲的意向……
可当时她阿娘还在呢,曹大娘子收到草贴便有意思了。
顾甚微想着,眼眸一动,冲着曹大娘子说道,“你可知晓,那张草贴是何人所书?顾玉城拿去给你的时候,可有旁人可以做佐证?”
曹大娘子傻了眼,“这我没问,草贴不是顾家人写的才对么?佐证的话,因为顾玉城是外男,我小弟不放心,当时他也在的。我阿弟比我还蠢,他都是我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都不过问的。”
“还有赖妈妈那个贼婆子,亏得我那般信任她,认定她是女中诸葛!”
“我不让他先告诉我阿娘,觉得待事情落定了,等顾家上门提亲再说不迟……”
曹大娘子说着,懊悔不已。
当年要是她告诉阿娘,阿娘直接把她腿打断了倒是也没有今日祸事了!
她越想越是窝火,猛地咬了咬牙,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这一动弹牵扯到了伤口,她嘶哈了几声,脸色煞白。
“你说得对,顾玉城那狗贼害我至此,我也不能让他好过。我知道他一个秘密,这事儿上不得台面,虽然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但至少也能恶心恶心他。”
顾甚微来了兴致,顾玉城确实配得上恶心这个词。
曹大娘子一脸嘲讽,顾甚微觉得若是她这会儿身上没有伤,她能够跳起脚来吐着口水骂。
“当你瞧见一条狗吃了一口屎,那在这之前,他已经吃了很多口了。”
“顾玉城在外头可不光是有春杏这么一个外室,他在白山书院附近有个庄子,养了一个女人名叫李娥,生了个儿子叫做顾均宝,今年已经八九岁了。”
“我阿娘从前在闺中的好友,正是那白山书院山长夫人。我有一回陪我阿娘过去,恰好瞧见了。因着那孩子同顾均安生得有八九分相似,我阿娘便放在了心上。”
“因为当年的事情,我阿娘对顾家心中有气,便去调查了一番,发现了这个秘密。她本来想要公之于众,让顾家吃瘪的。但是后来顾玉城拿着我买凶的旧事威胁我……我投鼠忌器便隐忍着没有说……”
顾甚微明白曹大娘子先前的估计。
这事儿就像是春杏的事一样,顶多让人骂一句顾玉城德行不修,但是顾玉城掌握的买凶杀人的事情,可是能让曹大娘子下大狱,她当然不敢随意打蛇,容易被反咬一口。
不过,这事儿从前没有用处,现在却是很有用处。
顾甚微想着,却是没有浮现在脸上,反而转移了话题,“赖妈妈得你重用,应该是家生子。你可想过,她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会站在顾家那一边同你作对?”
曹大娘子闻言一下子泄了气,她有些颓唐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她老树开花,当年外头有一个鳏夫想要娶她出府,我没有同意,因为那鳏夫真的很像个癞蛤蟆,脸上生了好多疙瘩,太丑了。我一来为她好,二来也是想要一个有本事的陪嫁妈妈。”
“也有可能是那一回我路上遇匪,就是你阿爹救我那回,我把她推水井里藏起来,结果水井里有条蛇……”
“还有可能……让我想想……”
顾甚微看着开始冥思苦想的曹大娘子,满腔话都堵在了胸口。
你还想个屁!
她正无语着,就听到门口响起了吴江那犹如震天雷一般的声音,“顾亲人顾亲人!我舅父抓到郑老六了!好家伙,你知道你踢回去那毒镖扎到他哪里了吗?哈哈哈,扎到他屁股墩儿了!”
“老仵作说那里有个筋,扎着了走路就瘸了!最厉害的是啥你知道吗?别把我乐死!”
顾甚微眼睛一亮,朝着门口走去打开了门,“嗯,感觉到你已经乐开花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韩时宴,装啥呢?离得那般近,她早就已经感觉到这两人坐在门槛上偷听,又知晓吴江听到一半噔噔噔的出去看热闹了……
现在装正经,那简直就是老王八抓了一条蛇缠脖子上,就以为自己是玄武了。
吴江叉腰哈哈一笑,“最厉害的是他那毒镖要解毒得把毒给挤出来……跟蛇毒似的……他趴巷子里挤着呢,叫咱们的人逮了个正着,裤子都来不及穿呐!”
“我舅父已经去开封府审案了,这不吩咐我叫人将曹大娘子抬过去呢!”
吴江说着,朝着屋子里探了探头,朗声道,“曹大娘子您放心,我给安排八人抬,保证不会晃悠的!府上的大公子已经直接往开封府那头去了。”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八台大轿也就算了。人曹大娘子根本坐不起来,这八人抬着像什么?轿夫抬棺么?
她正想着,瞧见韩时宴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顾甚微微微颔首,趁着吴江上蹿下跳的忙碌开了,悄悄地随着韩时宴一同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喜宴的丝乐声还响着,热闹非凡,时不时地还能听到阵阵笑声。
韩时宴见顾甚微驻足观看,轻唤了她一声,“你肚子饿了么?今日这事闹得很大,王府尹会不偏不倚的查明真相的。开封府中有极其擅长审讯之人,郑老六不会不交代的。”
“开堂还要一会儿,毕竟去曹家取婚书还需要一定时间。不如我请你去开封府衙附近喝粥吃饼如何?”
“案子要查,饭也是要吃的。”
顾甚微听着,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韩时宴,“你说话这么小声做什么?像做贼一样,还捏着嗓子,给冻坏了还是饿傻了?”
韩时宴闻言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可能吧!门口太冷了!不像顾亲事在屋子里头,还有火盆子。”
他真是鬼迷了心窍了,才觉得要对顾甚微说话柔声一些。
顾甚微这下子舒坦了,“这就是你嘛,虚了吧唧的声音听着像要断气一样,我还以为中毒的不是郑老六而是你。走,吃快些,然后咱们去大牢里告诉孟氏她喜当娘的好消息。”

王家离开封府衙只不过是几步路的路程,相当于是堂前屋后。
粥铺子这会儿忙得热火朝天的,二人等了一会儿方才得了一处空桌子。
“两碗鱼片粥,再来四个烧饼要糖馅儿的,配上一碟子熏鱼再来一份酸辣小萝卜”,韩时宴显然是熟客,一连串的菜名儿报了下来,收获了跑堂小哥响亮的呼应声。
韩时宴拿起桌上的水壶,替顾甚微烫了碗筷,又新倒了热水,说道,“小铺头不兴喝茶,只有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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