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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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将韩时宴那厮齁死人的鬼东西给清出去了,牙都不疼了。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知晓王一和的送客之意,她抱着糖罐子起身告辞而去。
虽然王府尹口口声声说她亏了,但实际上她不但实现了来时的目的,还有意外之喜。
不知道是看在吴江的份上,还是旁的什么,她都感受到了王一和释放出来的善意。
她想着,勾了勾嘴角,站在开封府衙门前,朝着夜色中看了过去。
灯火通明的汴京城到了夜里,像是生出了一层薄烟将整个城池笼罩在其中,像是一个被隔绝出来的战场一般。
顾甚微垂头看了看怀中的糖罐子,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先前应承旁人的事情都做到了,她便可以心无旁骛地按照原计划来对付顾家了。
“小娘子莫要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的好。好好的带回去安葬吧……墓地有了么?需要唱夜歌的吗?我们铺子里一应俱全样样都有,白烛纸钱香火……完全不用你操一点心。”
“这亲人被烧成了灰,死无全尸是有讲究的。为了能够让亲人早登极乐,我们还可以安排法师做水陆道场……一个两个三四个……钱少钱多中不溜……样样都齐全。”
顾甚微闻言如遭雷击,夭寿啊!
汴京城的光太亮,将人的眼睛都刺瞎了吗?
“我抱的不是骨灰,是糖罐子”,顾甚微没好气的说道,朝着一旁絮絮叨叨说话的人看了过去,那人约莫二十来岁,生得尖嘴猴腮的,瞧着透着一个股子过于机灵的劲儿。
“我懂!有情郎的骨灰那都是甜的!小娘子当真是痴心一片叫人感动,您不必忧心,我们这里有神婆……”他说着四下里看了看,见顾甚微走了,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尖嘴猴儿神神叨叨的压低嗓子说道,“还以帮您配阴婚!”
顾甚微实在是没忍住,一个闪身飞上了屋顶疾驰而去。
那尖嘴猴儿只觉得眼前一花,先前那个抱着骨灰管子的小娘子便瞬间消失不见了。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四下里看了看,黑漆漆地街市上空无一人……
他扭头朝着开封府衙门前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根本不可能有人这会儿从里头走出来。
他想着,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起来,“鬼啊!有鬼!有鬼……”
顾甚微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汴京城新的闹鬼传说,她一路疾驰,飞奔回了桑子巷。
这个时辰桑子巷里已经彻底寂静了下来,顾甚微一路走过去,家家户户的都已经熄灯歇息了。
一直到门前有梨花树的家中,这才瞧见了一点光亮,她想着心头一暖,一跃而下。
在落地的一瞬间,顾甚微便感觉到了两道不善的目光,在确定是她之后,那目光又瞬间消失了。
顾甚微微微颔首,当做是同假寐的张十刀二人打了招呼,径直地朝着亮着灯的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这是王景,不对应该说是十里给顾甚景安排的屋子。
屋子的窗户留着一条缝儿,站在窗前看过去,顾甚景正坐在桌案前认真地看着书,他看得格外的认真,翻书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自己稍微用一点力,那书角便要被他给撕碎了。
十里则是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块蓝色的布,手中飞针走线。
她的针线活很好,衣服已经缝了大半,瞧着应该是给顾甚景做的新衣衫。
顾甚景看完了书的最后一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朝着十里看了过去,“十里阿姐,顾大人今晚也不回来吗?我明天还能不能看这些书?”
十里将手中的衣服放进了旁边的针线篓子里,不赞同的说道,“你现在叫做顾甚景,应该管姑娘叫阿姐。书你明日可以看,后日也可以看,往后都能看,但是今日不能再看了,小小年纪别把眼睛给熬坏了,到时候就算中了状元,瞎子也做不了官。”
顾甚景乖巧的将书合上,放在了一旁。
“十里阿姐,我是个瘸子,便是不瞎那也不能做官的”,顾甚景声音稚嫩,说起话来却是十分的沉稳。
十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把蹲了下去,将他背了起来,“姑娘是个女子,不也在皇城司做了官?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还没有去做过怎么知道不可以呢?再说了,汤二郎今日来给你扎了针,他说明日还来。”
“愚公都能移山,说不定汤二郎三年五载的扎扎扎,就给你扎好了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别东风来了,你却诸事无准备。我们姑娘就是,样样准备齐全,没有东风,她便是用扇子扇也扇出东风来。你同她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顾甚景认真的听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十里阿姐说得是。”
顾甚微听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四只眼睛立马欣喜的看了过来,十里那是一脸的惊喜,顾甚景则是欣喜中带着怯懦。
“我回来了!嗯,没有带什么好吃的,糖水喝不喝?”
十里将顾甚景放在了床榻上,小跑着迎了上来,“姑娘,顾家的事情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我们姑娘怎么就那么厉害呢!你用过饭了吗?可要洗热水澡?正好今日汤二郎家的娘子也来了,她教了我润肺的药羹,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一直在炉上温着……这就给你端来。”
顾甚微心中暖洋洋的,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少装一些,我今夜已经吃过好几轮了”,她说着将那红糖罐子放在方桌上,目送着十里小跑了出去。
她扭过头来,看向了坐在床边的顾甚景,“日后夜里不用等我,想看什么书就告诉十里或者我都可以,能买的就买,买不到的话,我可以问韩时宴借,他有很多藏书。”
“也不用担心吃药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褚良辰不日将会被流放,倘若得了准信,那日我让张全驾车带你去送他。你可以写一封家书,让他捎带给你阿娘,把握好分寸。”
顾甚微说着,神色陡然一变,她认真地看向了顾甚景,“从前走投无路,诸多事情我不再提。但是你要切记,褚良辰待你再怎么忠肝义胆,他收人钱财杀人,那就是大错特错。”
“旁人不理解,你还不理解么?即便成了逃犯,我们也能够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为什么?”
“因为我们知晓,我们是无罪的是清白的,这是我们安身立命无愧于天地的根基。”
顾甚景红着眼眶,重重的点了点头。
“阿姐,会有那么一日吗?”
顾甚微认真地看着顾甚景,“会的,一定会有,就在不远的将来。”
她一定会查清楚飞雀案的真相,还所有人一个清白。
顾甚微说着,听到十里的脚步声过来,她一下子又变得柔和起来,温和的看向了顾甚景,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你要喝糖水吗?我带了红糖回来……今日太过匆忙,明日给你蜜饯回来。”
顾甚景神情复杂地看了顾甚微一眼,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觉得自己命当真不太好,只有经历狂风暴雨才舒坦,这和风细雨的让他全身发毛!
“谢……谢谢阿姐!”
十里一进来,瞧见的便是这种姐友弟恭的场面,她瞧着欢喜,将那润肺汤摆在了桌上,“恰好三碗,一碗不多一碗不少,大家都喝。”
顾甚微同顾甚景皆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见十里要过来背人,顾甚微立即伸手一提,轻松地将顾甚景提溜到了桌前。
这孩子显然没有遭受过这般待遇,羞得涨红了脸。
顾甚微装作没有瞧见的样子,拿起勺子赞美起十里来,“这汤真不错啊!”
这汤真难喝啊!但凡同药沾上了边的东西,都是真的难喝啊!
“嗯,十里阿姐做的什么都好吃!”
顾甚微闻言,鄙夷地看了顾甚景一眼,他年纪小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表情,当她没有瞧见他喝一口抿一下嘴的痛苦样子。
她想着冲着顾甚景眨了眨眼睛,“喜欢喝你就多喝一点,不够我这里还有,我是姐姐我得让着你。”
顾甚景咬了咬牙,“孔融让梨,我才应该让着阿姐才是。”
一旁的十里见自己的厨艺大受欢迎,愈发的欢喜起来,她拿起自己的碗,不偏不倚的给二人一人倒了一半。
“那正好,我先前尝了一口,难喝得很我不爱喝,你们喜欢可真是太好了!”
顾甚微一梗,口中的汤差点儿喷出来。
她同顾甚景对视了一眼,二人齐刷刷的挪开了视线,认命的吞起汤来。
等喝完汤,顾甚微又将顾甚景拎了回去,瞧见他躺下了,这才同十里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暖烘烘的,十里提前生好了炭盆子。
“姑娘,我都听说了。夫人同小哥儿真的都是被顾玉城那个狗东西给害的么?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恶!小哥儿若是还活着,今年也同甚景一般大了。”
顾甚微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光是顾玉城,顾家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
十里听着,又是愤慨又是欢喜,“今日我同林婆子出去买菜,走在大街小巷都在听人说顾家的事情,说得越是难听,我心中越是高兴。忍不住菜都买多了些。”
顾甚微笑了起来,她看向了十里。
“你等明日,明日再去买菜的时候,说不定又能听到新的故事了。顾玉城已经翻不了身了,下一个就是顾长庚了。”
顾长庚是顾言之的第二个儿子。
他少年之时也曾经以天才闻名,早早的便中了举人。当时顾言之心中欢喜得紧,当时顾家祖坟冒了青烟,他后继有人了。可是不想,三年,六年,九年……一直到现在,顾长庚都没有中进士。
他考了许多年,最后终于心灰意冷。
靠着顾言之多方打点,在这汴京城中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官,这么多年也都无所建树,升迁无望。
“姑娘若是不提,我都险些忘记顾家有这么一个人了。如今提起来,我脑子里满是二房的点心。我记得有一回替姑娘送东西过去给七姑娘,正好瞧见她同她母亲在那里喝茶,光是配的点心,便有七八种。”
顾家虽然规矩森严,全家人的吃食都有定数。
可各房若是有钱,自己私下里偷偷买来用,只要不被人告发,倒也无妨。
顾家原本想着等顾长庚金榜题名之后,再替他寻一位高门第的妻子。却是不想到了年纪他都屡试不第,于是顾言之便做主,替他娶了商户女齐氏。
齐氏生得好看性格温顺,同日渐平庸的顾长庚成亲之后,先是生了三个平平无奇的儿子,然后方才生了顾家最为惊艳绝伦的顾七姑娘。
“说起来,七姑娘去世已经好些年了,当年府中都说,她生得那般好看,是要进宫去的。”
顾七娘才貌双绝,不过尚未出嫁便已经早逝了。
从那之后,顾家二房只剩下了平平无奇又沉默寡言的五人,在顾家老宅当中是最低调的存在。
十里说着,唏嘘不已,她有心多说,可是想着时辰不早了,又忙打住了话头,“我去给姑娘拿两个汤婆子来,姑姑娘且等上一等。”
她说着,快步地走了出去,等再回来的时候,却是瞧见顾甚微已经睡着了。
许是太过疲惫的缘故,她发出了轻微地呼噜声。
十里瞧着,放轻了脚步,她拿出汤婆子轻轻地塞进了被子里,又走到桌边吹灭了灯。
姑娘让她明日听的新故事,是顾家二房么?
汴京城接连几日,都是极好的天气。
一不留神汴河两岸的柳树已经挂了绿,三两株性急的桃长出了苞,露出点点红。
这条横穿汴京城的大运河,引黄河水从西水门入城,横穿十三座桥梁,后从东水门出,昼夜不停歇的忙碌着。
天刚蒙蒙亮,码头上南下扬州的货船已经装载好了货物,拉锚扬帆准备开始新一轮的远航。
排在最前头领航的那一艘货船的风帆之上,绣着一根生满尖刺的长条荆棘,时常在码头行走的商贩同漕帮的搬运工们,一眼便能说出它的主人来。
这是王御史夫人的商队,她是这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女豪商之一。
传说她在这汴河之上有数十条大船,每日不停歇的穿梭南北。他就是从战国时代日夜不停的在码头扛货物,赚到的银钱也不过是王夫人的九牛一毛。
她是这码头上最受欢迎的东主,因为她一不拖欠工钱,二来发肉包子!尽管里头大部分都是菜,肉揉搓起来怕不是只有指甲盖大,可那也是肉啊!
没有哪个做苦力的能够逃出肉的魔爪。
于有田蹲在路边,啃着香喷喷的大肉包子,他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揣进了怀中,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家中小儿瞧见肉包子时欢欣雀跃的场景了。
给王夫人搬货的活计十分抢手,他上一回抢到还是在一个月之前了。
一个肉包子下肚,于有田朝着那汴河看了过去,一轮太阳从东边升起,将那白色的荆条帆镀上了一层金光!
他有些艳羡的想着,扬州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他二弟于有地上个月跟着商船去了那里,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他听从南地回来的人说,那里繁华更胜汴京,可谓遍地是黄金。
便是女人在那里,都能够靠着手艺活养活一家人,当真像是极乐世界一般的地方。
于有田傻乎乎地想着,就瞧见行进的商队突然停了下来,隔得远远地,有人在惊呼着什么……
于有田心中咯噔一声,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他快步地朝着出事的方向冲了过去,想着若是船触了礁石沉下去,他跳进汴河中抢救货物,能不能再多赚一些钱,多分到几个肉包子!
他想着朝左右一看,却见先前同他一起搬货的人飞快地跑了起来,那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似的,抡出了残影。
于有田深吸了一口气,冲到了离头船最近的地方,这回他倒是听得真真的了,“死人了!死人了!”
死人了?于有田有些失望,看来不用想新的肉包子了。
能在这运河上讨饭的人个个都是水中好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扑通几声有人跳下河去,将那飘浮在河中的黑点儿给捞了起来,岸边则是有王家的管事的,放了一条小船下去,将那尸体直接载回了岸边。
王家的管事比了个手势,商队继续启航,围观看热闹的人,则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刚刚被抬上岸的东西。
那是一床破破烂烂的草席,依稀可以分辨出来,里头躺着一个泡胀了的人的尸体。
那尸体形状诡异,整个人像是被泡发的馒头一般,仿佛伸手一戳就会破掉,根本辨认不出是什么人来。
王家管事瞧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他淡定的招呼人来,喊道,“去开封府报官,就说我们在汴河中捞出了一具尸体,人都已经泡胀了,瞧着不像是自己死的,也不知晓是什么人,得有仵作来。”
于有田听着只觉得脑子一嗡,他死死地盯着草席里的那个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惊恐的大喊起来,“这……这……这是我阿弟于有地!”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着于有田看了过来。
“我阿弟的中指因为赌钱,被我阿娘砍掉了!还有那袄子,他身上的灰袄子上头缝了一个黑色补丁,那是我阿娘从一条破了的大裤衩子上剪下来的碎布头。”
“可是不对啊,李芸告诉我说,我阿弟跟着商队去了苏州……”
于有田说着,有些惊恐又茫然的看向了躺在地上那具已经变了形的尸体,怀中的包子滚烫滚烫的,烫得他觉得自己的心都不知道疼了。
“都让开都让开,围在这里做什么?我是开封府推官吴江,给我让开一条道来!”
吴江说着,抡开膀子上前开出了一条道儿,他狗腿子一跳,扭着头看向了身后的顾甚微同韩时宴,“顾亲事,时宴兄,你们瞅瞅这不是巧了么?咱们来这里抓李茆,不想还有意外收获!”
他说着,冲着顾甚微眨了眨眼睛,“顾亲事,顾亲人,您老快里头请!”
周遭的围观者听到一个顾字,都纷纷好奇的看了过来,不因为别的,实在是这两日汴京城中最有名的姓氏便是顾了,但凡周遭住着的有一个爱去茶楼听说书的,那都能将顾家的丑事学的惟妙惟肖的。
顾甚微十分满意顾家的臭名昭著,顾言之几日早朝想必那是度日如年!
于有田见穿着官袍的人来了,一下子像是有了主心骨,他没有读过书,除了卖苦力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思来想去只能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用他心中最大的礼节叩首拜拜,哭着喊道,“青天大老爷,我阿弟死得冤枉啊!还请大老爷查明真相,我阿弟明明一个月前就去了苏州,怎么会怎么会……”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着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一位小娘子身上,他猛地站了起身,一把冲了上去,抓住了那小娘子的手喊道,“李芸!是你告诉我的,说我阿弟上了去苏州的商船。”
“说他要去南地赚大钱,你说你亲眼瞧见的,你还说……还说我阿弟告诉我,等他在南地落了脚,就会托人给我写信,都是你说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于有田说着激动地怒吼了起来。
那个叫做李芸的小娘子脸色大变,拼命挣扎了起来。
顾甚微瞧着勾了勾嘴角,她的目光从那李芸身上挪开,朝着不远处看了过去,只见老仵作背着箱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年纪大了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地。
瞧见顾甚微,他不由得小跑了几步,神色凝重地凑了过来。
他四下里看了看,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顾甚微,“开封府门前,有一个叫做顾七娘的小娘子,击鼓鸣冤,状告她的父亲顾长庚……你知道吗?”
顾甚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居然有这等事?”
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这汴河边上还躺着一具浮尸于有地,那头居然就有死人重新复活状告自己的父亲?
这不得天降神剑将他们劈成几半,才能兵分两路的看热闹啊!
老仵作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蹲下身去看向了地上躺着尸体。
他掏出一块白布来,掩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方才开始动手,小心翼翼地割开了那草席。
草席一开,整个尸体立即呈现在众人面前,有那胆小的人惊呼出声,往后退了几步,捂住眼睛偷偷地从手的缝隙里看起热闹来。
“初步来看,死者应该死于三日之前。他整个人都被麻绳捆绑,绳结在背后不可能是自己所为,是以应该是他杀。”
“他身上有多处伤痕,应该在死亡之前被人殴打过,从露出的骨头部位来看,右手等多处有骨折的痕迹。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明显的致命伤。”
“应该是在被殴打的过程当中伤及了肺腑,体内出血而亡,具体的情形需要回到开封府详细验尸方才知晓。”
老仵作说着,大手一挥,两个穿着白衫犹如送葬人一般的年轻小哥儿走了出来,开始收敛于有地的尸体。
一旁的于有田瞧着,简直就是肝胆欲裂。
他手上更加用力了几分,将那李芸的手都抓出了几道深深地红痕来。
李芸呼痛出声,大声呵斥起来,“你给我放开,你给我放开。我没有撒谎,我亲眼瞧见于有地上了船,他的确是托我转告你这些,至于他后来为什么又没有去,为什么会死在汴河里……”
“我又不是开封府的官老爷,也不是那土地庙的菩萨,我怎么晓得?”
“你这人不要好心当做驴肝肺,我是一片好心才替他给你捎话的,怎么传个口信还传出错来了!”
“你放开你放开,我的手都要断了!”
李芸说着,求救似的看向了吴江,“青天大老爷,有人当街强拽民女该当何罪?”
于有田一听,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一般,赶紧缩回了手来。
他双目含泪,愤愤地看向了李芸,“你怎么会不知道?我阿弟去赌钱就是你引去的,他事事都听你的……你敢说不是你害死他。”
他说着越想越觉得有理,想要去拽李芸,却又忌惮着不敢动手,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
于有田正愤怒着,就瞧见一只修长的手猛地朝着那李芸伸了过去,李芸瞬间容失色,她看向了吴江身后被枷锁锁住的李茆,大喊出声,“堂哥救我!”
她这话一出,先前站在那里装鹌鹑的李茆瞬间变得阴狠了起来。
他身量颇高,九尺有余,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阴郁的毒蛇,一双三角吊梢眼自带着凶光,便是那睁眼的匣子从他身旁走过,都能够感受倒腾腾凶气。
李芸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不敢言语了。
一旁的吴江瞧着,挠了挠脑袋,大手一挥喊道,“统统给我拉走,带去开封府,府尹大人自有分晓。”
他的话音一落,人群中响起了惊天的欢呼声。
吴江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直到上了马车都一头雾水,他从车窗外收回了脖子,不解的看向了顾甚微同韩时宴,“这群人怎么回事?”
“汴京城的富贵闲人这么多么?他们都不用种地,不用干活?都跟着我们的马车跑什么?”
“莫不是我太英明神武,深受爱戴,他们舍不得我?”
“居然有人跑得比我的马车都快!”
顾甚微听着,忍不住笑了出声,昨夜一夜好眠,她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的。
一旁的韩时宴的视线从顾甚微身上收了回来,他没好气的瞪了吴江一眼,“英明神武这几个字,哪个能同你沾上边?你今日早晨出门,可是没有照镜子?”
“他们哪里是追着你,他们是去开封府看热闹的,对吧?顾亲事。”
他说着,忍不住问道,“死而复生,倘若当真有这种事情,王府尹还信什么漫天神佛,直接去信顾七娘了。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我瞧顾亲事似乎对此并不惊讶。”
顾甚微闻言凑近了一些,她睁大了眼睛,对着韩时宴眨巴了几下。
“我哪里不惊讶了,我明明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今天天都没有亮,你同吴江便同门神一样杵在我家门前,吓得桑子巷里的人一大早牙没刷脸没洗,拔腿就跑。”
“咱们吃了十里煮的饺子,便直接来这里捉拿李茆了。”
“咱们三个一直在一起,若是有什么蹊跷,你不知晓,我自然也不知晓。”
韩时宴猛地往后一退,脑袋直接撞到了马车壁上,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刚想要挪位置,却瞧见顾甚微又坐了回去。
他又咳了一声,“顾七娘是怎么死的?”
顾甚微神色一正,轻叹了一口气,“病死的。她生得特别好看,同张春庭差不离,琴棋书画可谓是样样精通,说起话声音很温和。她不光长得好,待人也很和善。”
“怎么说呢,阖府上下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她虽然没有学过武功,但是身子康健时常打马球。”
“可有一年春日,顾老太太领着女眷去了一场春日宴,回来之后她便病倒了。”
她在顾家排行十七,顾家不可纳妾,所有孩子皆是正室夫人所出,她同顾七娘年岁相差较多,原本就不怎么熟悉。她只依稀的记得,七姐姐有好多美味的点心,她的身上很香,府上的人都说她是顾家的希望。
她一心学剑,几乎将所有心思都耗在那上头,对于顾七娘的许多种种都不甚清楚。
“我只去探了一回病,还没有来得及去
一旁的吴江认真的听着,好奇地插话道,“那这么说来,她应该真的死了才对啊!怎么又会活过来呢?”
“还有她为什么要告父亲?总不能她是被她父亲害死的吧?”
马车行到开封府的时候,这里何止是里三层外三层?
简直是从街头到巷尾都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穿着自带威慑效果衣衫的开封府衙役们,挤得脸都要变形了,这才拉了两条麻绳在中间留出了一个半人宽的道儿来。
眼瞅着老仵作的徒子徒孙们抬不进人去,吴江扯开嗓子都喊急眼了。
“让让让让!我们不过去,那也开不了堂啊!你们也看不了热闹啊!”
前方的人听着微微挪了挪屁股以示尊敬。
吴江瞧着,气得面红脖子粗的,他袖子一撸,眼瞅着就要使用一个蛮牛冲刺!
顾甚微瞧着无语,一把走到了那凶神恶煞的李茆身后,“你来开路!拿出你平日里的恶霸模样来!”
李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三角眼努力地睁大开来,凶光都变成了蠢光,“你说什么?”
顾甚微脸色一冷,手摸在了剑柄上,“让你开道儿听不到?”
李茆眼神愈发阴郁,“你将我当什么,当狗?怎么
顾甚微讥笑出声,“你当谢我这一身官袍,不若凭你遣人杀我,你到现在还有命当我的狗?”
“怕是那过路的狗啃了你的尸体,都要呕吐着骂上一声恶臭。”
李茆心中一惊,抿着嘴巴不言语了。
他愤愤地抬高了些脖间套着的枷锁,没好气的冲着前头挡路的人一声怒骂,“给老子让开!”
那看热闹的人无辜被骂,终于舍得转过头来,他们刚想下意识的接上一句,“你在哪个面前充老子?”
就瞧见了李茆那一双会吃人的三角眼,他看上去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厉害人物,是那些平日里会扛着大棍上人家中打砸抢烧要债的恶霸。
先前还不理会吴江的那群人,一传十十传百的,乖乖地让出了道儿来。
吴江在后头瞧着,啧啧称奇,“时宴兄,原来人人都是欺软怕硬。我们开封府的好歹还有功夫在身,若只有你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御史,这种情形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