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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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脸上带着笑意,递给顾甚微一个小荷包。
顾甚微听话的接过,挂在了腰间,脑子里已经想着今日要去哪家铺子里买零嘴儿吃了。
梨膏糖枇杷露,这东西吃了三年,在她眼中已经同美味完全不沾边了。
“姑娘可是要去皇城司,我记得魏亲从喜欢吃肉酱,我昨日白天刚好熬制了一些,姑娘要不要给他带去一罐?”
十里说着,提出了一个小罐子。
魏长命她见过,是皇城司里难得同她姑娘有往来的家伙。
顾甚微摆了摆手,“不去皇城司,有人已经在巷子口等着我了。再说了,魏长命那个家伙,哪里配吃阿姐做的肉酱?他就应该吃清明节的供品才对。”
十里无言以对,忧心忡忡,这般下去,她家姑娘去了皇城司,岂不是一个友人也无?
顾甚微不知晓她的焦虑,牵着枣红马便悠哉悠哉地出了门。
一到巷子口,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时宴穿着素色的便服,站在一株桑树底下,整个人挺拔而修长,像是一杆青竹一般。
往来的婶子阿爷经过时,都忍不住扭过脸去瞧他,像是要将他看杀似的。
“证据,接好了!皇城使张大人说这封信乃是伪造的,等着你们御史台给他一个清白。”
韩时宴听着顾甚微的声音,吓了一跳,贵公子的架势瞬间破了功,他手忙脚乱的朝着那小竹筒抓了过去,生怕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见那竹筒稳稳的抓在了手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猛地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看向了顾甚微,“你便是抢了证据翻窗逃走,可我也识得那是张春庭的私印。他一共有三枚印章,其中有一张乃是对公所用,上头有皇城使标记。”
“私章有两枚,其中一枚用得极少,是一片剑兰叶,看上去带着森森杀意。另外一枚便是这一枚稻穗印。”
“我曾经见过不止一回。”
他说着,眼睛已经冷静了许多,“杀死我师父的人,就是你们皇城司的人,不是么?”
“你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昨天夜里才招呼都不打,着急的回去给张春庭复命。”
韩时宴说着,目光复杂地看向了顾甚微,“你这般信任张春庭,小心日后被他坑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顾甚微挑了挑眉,牵着马朝前走去。
“昨晚出了芙蓉巷,我观察了那八个人,他们身上并没有血迹。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凶手是穿着皇城司衣袍的第九人;二是凶手在八个人当中,但是已经更换了衣物。”
“那封信的确不是张春庭所书,印鉴也是被人伪造的。”
顾甚微说着,目光灼灼地朝着韩时宴看了过去,“你昨天晚上也看出来了不是么?所以我拿着证据回去复命,你虽然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但是却也没有问应芙蓉借马直冲皇城司。”
“张大人平日的惯用手乃是右手,写书信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但是盖印鉴的时候,却故意换了左手。”
“且每次按印鉴的时候,会故意左侧重于右侧,颜色有深浅,防的就是今时今日这种情况。”
这就是为什么张春庭只瞥了一眼,便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了。
甚至是在看到信的一瞬间,立即想到了这是他清洗皇城司铲除异己的绝佳机会。
“这话我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只有韩御史你说出来,才掷地有声。”
他牵着马同顾甚微并肩而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我昨夜的确是一眼便瞧出来那枚印鉴是伪造的,但理由与你却是不同。”
顾甚微是剑客,江湖决斗之时,敌人使用的是左手剑还是右手剑,出招的方式还有造成的伤口那都是有天壤之别。张春庭的这一点不同,她很容易就注意到了。
“那枚印章出自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贾大师之手,他刻章讲究的是轻松写意,印出来的东西笔法连贯,不会有任何的断裂的豁口或者是毛刺,除非是有人特意为之。”
韩时宴说着,心情颇有些复杂。
案发之时,关御史正将所有的矛头集中指向了张春庭。
因为师徒关系,他对此也了解颇深。
“张春庭的稻穗印在从稻杆往上数右侧第三颗稻米的尖儿上,是断连开来的。很细微,但是你若是仔细凑近了瞧,便能够发现。”
“昨夜你走了之后,我已经去贾大师家向他再三确认了,确实是张春庭特意要求留下的命门。”
“并且,我从贾大师那里得到了一个很有用的消息。他说能够模仿他印章的人,这汴京城中只有三个人。”
“这三人都是他的弟子,其中有两个已经出师了。大弟子苏竤如今是汴京城中颇有名气的杨柳书院的夫子;二弟子李云书是金石轩的大掌柜的。”
“小徒儿尚未出师,名叫晏一。因为我手中没有这封信,是以贾大师也没有办法确认究竟出自他哪个徒儿的手笔,或者说三个都不是。”
顾甚微有些无语,什么稻穗的第三颗是断笔啊!
除了事儿多文臣哪个想得到这种东西啊!
“那贾大师为什么对你有问必答,直接泄露皇城使的特殊要求,他就不怕惹上杀身之祸么?”
韩时宴摇了摇头,“不会,张春庭只刻一枚章,而韩氏一族要刻的章多如牛毛。”
“当然了,主要因为他同我三爷爷是故交,他们认识的时候贾大师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匠人,是我三爷爷一手将他推成金石大师的。”
三爷爷……
家族大亲戚多,了不起啊?的确是了不起!
她想着,心中再一次确认她去认识韩时宴是一件正确的事。
她想着,眼眸一动。
“咱们的目的都是找出杀死关御史的凶手,还张大人一个清白。既然你如此坦诚,那我也说一个你不知道的。”
“我并没有证据,只是个人的推想。”
“我认为凶手其实就在昨天晚上当值的八名皇城司队员当中。因为如果存在第九人的话,他需要提前潜伏在绿翊楼当中,并且穿着皇城司扎眼的外袍逃走。”
“匕首是短兵器,用来扎入人心口的时候,凶手身上会有血。一个带血的皇城司兵卒在热闹无比的花街柳巷穿梭,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留下目击者。”
“但是吴江的开封府衙役也好,我们皇城司的队员也罢,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目击证人。”
顾甚微说着,手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而且,皇城司的八名成员,没有一个人提及瞧见了队友在案发之时做出可疑的移动这件事。”
就算你穿着皇城司的衣衫跳出来,当时皇城司的八人以为是同袍在移动。
但是在发生了命案之后,他们没有理由不说出自己瞧见的这种异常之处。
即便是不当着御史台和开封府的面上,私底下他们独处的时候,也应该及时上报才是。
“综合以上的种种,我更加倾向于杀死关御史的人,就在那八个人当中。”
顾甚微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来,“这是我今日一早画的布防图,中间的是绿翊楼,我就是将他们八个人呢分散在这八个地点的,我自己在这个地方。”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他应该进去杀人之后,又若无其事的出了小楼,换掉了自己带血的衣物,将这东西藏了起来。”
韩时宴瞧着,心中称奇。
顾甚微的确是有几把刷子,若换做是他,也会将这八个人放在这些地方,无一改动。
这几个位置,既能够堵住所有出口,又十分的隐蔽。
“八个人围住绿翊楼,他们不可能跑到别的同僚负责的区域去,这样会被人目击。是以只能从自己负责的那一处地方翻上绿翊楼。”
“这样的话,靠近你这一侧的四个人,只要行动势必会被你瞧见。而另外一侧的四个人。这一个人若是行动,你固然看不见,可是他这个地点离别的同僚太近,势必会露出马脚。”
“如此一一排除,八个人当中唯有三人有可能做到。”
顾甚微点了点头。
她刚刚来汴京,这八个人当中,有六人她都不怎么熟悉,唯独丁杨同张延她能够叫出名字。因为这二人是同她一起办过沧浪山的案子。
丁杨便是那个来禀告她茅厕里还有一名死者的人,而张延则是留在那里守着朱成的人。
顾甚微在安排人手的时候,特意将他们二人安排在了她的视线死角之处,并非是信任他们,而是其他不认识的人,更加不值得信任。
“嗯,丁杨,张延,还有汤山,他们三个都是皇城司的老人了。”
顾甚微说着,翻身上了马,“千说万说,不如到现场去看一看,咱们在那八个地一一踩个点儿,兴许能够有什么发现。”
她说着,顿了顿,“我对芙蓉巷没有你熟悉,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三个人所在的方位,靠近明镜巷对么?”
韩时宴点了点头,“没错。明镜巷从前名叫胭脂街,跟芙蓉巷差不离,都是些秦楼楚馆花楼酒肆。”
“后来有人在那里立了铜镜,方才改了名字。”
韩时宴说到这里眼睛一亮,他忙不迭地将那张纸叠好,塞进了自己的袖袋中,翻身上了马。
他虽然没有功夫在身,但是也是苦练过骑射功夫的,不说上马之时颇为出众,那也是不会失礼的。
“明镜巷如今都是些商铺,那个时辰应该大部分都已经打烊了。可因为那枚铜镜的缘故,周遭经常会有人藏着,瞧着四下无人的时候,便偷偷跑过去照镜子。”
“你提到明镜巷,是想要告诉我,那里可能会有目击证人。”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力气。
这会儿的汴京城刚刚苏醒,虽然出了太阳,但是路面还有些微湿,马蹄打在青石板路上,偶尔会溅起水花来。
一路过去,香气扑鼻。各种朝食铺子都开了门,腾腾地冒着白色热气,迎客的童子的吆喝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羊汤一碗,炊饼三枚……”
关御史昨夜在绿翊楼被害之事显然已经传开,街边巷口都是嘀嘀咕咕的讨论声。
见二人骑马奔芙蓉楼去,都送来了好奇的目光。
清晨的芙蓉楼颇为安静,十二花魁娘子楼这会儿尚在睡梦之中。
偶有那穿戴齐整的小女婢打着呵欠朝着坊市而去,想来是想去撞撞城郊老乡们送来的新鲜吃食。
顾甚微记得,她们一家三口从前也去过,她骑在阿爹肩头,撞见了新鲜的藕带和刚刚出水的菱角米。
那是一个夏日的早晨,阿娘将荷叶当作小帽顶在了她的头上,自己则是拿着几支还带着露珠的粉紫色荷花。
“你应该用过朝食了吧?我瞧见你家烟囱里冒了烟。”
二人在绿翊楼门前翻身下马,韩时宴想着之前顾甚微看着羊汤铺子深情的眼神,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等顾甚微回答,他又道,“那一家的羊汤不好喝,我知道有一家名叫从清的羊汤铺子,羊肉一点都不膳,羊杂也很好吃。天气冷的时候,还会有羊肉锅子,卤料很香。”
顾甚微听着,食指大动,连带着觉得今天的日头都不怎么得意了。
这么好的天,应该下雪才对!
坐在窗边一边看雪,一边大口吃肉,再温上一壶小酒,岂不是快事?
她想着,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查案呢,说这些。”
韩时宴心中无语,顾甚微嘴没说,可是她的眼睛已经喋喋不休一路了。
二人皆是没有再说话,顾甚微抢先一步走到前头,收敛了心神领着韩时宴朝着她昨日安排张延,丁杨还有汤山蹲守的那一侧。
“三人当中,丁杨靠右,张延居中,汤山在左侧。”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几文钱来,在路边挑选了三名闲汉,估摸着三人身高,让他们分别站在了丁杨,张延,还有汤山所在的位置。
韩时宴静静地瞧着,径直地朝着明镜巷的铜镜走了过去。
他在铜镜周遭来回地走动了一圈,然后走了回来,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有那种可能性。”
皇城司八人的功夫虽然不比顾甚微同魏长命,但是要在一个普通人面前就着夜色掩饰身形,却并非是难事。更何况,他们也不一定就那么走运,能够找到恰好瞧见的那个人。
他想着,冲着那三名闲汉招了招手,三人惊吓连连,索瑟地跑了过来。
其中一名身材矮小的闲汉,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将手中的两枚大子儿,双手捧着又递给了顾甚微,“小人寒微,哪里敢要皇城司大人的银钱,您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他说着,心中越发惶恐。
他没有想过皇城司的还会给钱,更没有想过她只给两文钱,先前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脑子嗡嗡的接受了,这会儿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这可是皇城司的钱的,他怕自己有命拿没命花。
韩时宴摇了摇头,“你拿着罢。铜镜贵重,明镜巷可安排有人看守?打更的更夫夜里什么时辰会经过这里?亥时三刻左右,你们可有人在这附近徘徊。”
“或者说能否找到昨夜亥时之后在这里的人?”
闲汉一愣,他扭过头去看了看那两人,见那二人低垂着脑袋一个个装鹌鹑,心中恨得牙痒痒。
他真想抬手给自己第二个大耳刮子,叫你聪明当出头鸟!
瘦弱闲汉想着,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是想要找那些来照镜子,看自己生得什么模样的人吧?如果是亥时三刻的话,那应该是没有的,打更人那会儿也不在明镜巷这片行走。”
他说着,看了一眼顾甚微的红色官服,又看了看韩时宴的一身锦衣,想着这两位贵人怕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又解释道,“大人们有所不知,来照镜子的一般都是些穷苦人家里生得有几分姿色的小娘子。亥时三刻对于花街柳巷而言,还算早的,随时都会有那些贪花好色之辈前来。”
“那些人要不有钱,要不有权。丑姑娘不想照镜子,照镜子的多半不丑,要是被好色鬼撞见了那是要惹上祸事的。”
“她们进京城来一回不容易,哪里会是专门来照镜子的,那会儿怕不是在夜市里卖东西换银钱呢。等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了,她们收了摊才会过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低着头的胖小伙儿,忍不住抬起头来。
他看了一眼顾甚微,又赶忙低下了头去。
“那……那……那个,大人,我知道有个人可能会知道……”
见顾甚微同韩时宴都看他,他忍不住挪了挪步子,走到了韩时宴那一侧。
皇城司的心狠手辣,御史台的这位一看就人傻钱多。
“说来听听。”
听到顾甚微语气中没有怒意,那胖汉方才松了一口气。
“芙蓉楼里的酒菜还有点心都做得十分不错,那些达官贵人时常半夜谈天说地,便会索唤。”
“酒博士若是得空,便用食盒装了自己送上门去;若是不得空,或者索唤的东主家不爱打赏的,他们会唤闲汉送去。我昨天夜里就帮送过两回。”
“亥时三刻的时候,我前脚刚刚走。我走的时候,还有索唤没有送呢,不过若是想知晓具体是谁送的,得去问芙蓉楼的钱掌柜。”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冲着那三人点了点头,“若是想起来什么,及时告知。”
二人说着,朝着芙蓉楼走去。
芙蓉楼不卖朝食,这时候打烊了,钱掌柜的站在门前,指挥着酒博士们往里头搬着酒坛子。
听了顾甚微的问话,赶忙冲着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童子招了招手,“卢三,你且过来,若是我没有记错,昨夜亥时的时候,你往国子学送了一个食盒对吗?”
“我记得我还叮嘱了你,说让你走明镜巷那一头,那食盒里有汤,别穿过芙蓉巷,容易冲撞到贵人。”
叫卢三的童子恭敬的行了礼,“掌柜的,确实走的明镜巷,不光有汤,还有酒呢。走出去没多远,便洒了些,我还跑回来换了,被掌柜的您骂了一通……”
钱掌柜的一愣,经过卢三提醒,他显然想了起来,“啊!我想起来了,你说有棵枣核掉在你头上,你吓了一跳,还说树上有鬼!”
卢三重重点了点头,面露惊恐之色,“没错,就是枣核!直接砸到我脑袋上了。”
“因为送索唤会拿到不少赏钱,我想着怕是有哪个家伙嫉恨我,故意砸我脑袋,仰头就想要骂那个瘪犊子!可是我抬头一看,树上有一个轻飘飘的人影在晃动!”
卢三心中发毛,他四下里看了看,见这会儿乃是大白天,又安心了几分。
“小的看得清清楚楚,手臂张得这么开……但是没有手!那分明就是鬼啊!”
“当时我瘫脚手软的,吓得拔腿就往回跑,食盒里的汤汁儿还洒了!掌柜的瞧着,还扣了我工钱!那可是钱啊!扣钱简直比撞鬼还可怕!”
“我越想越气,第二次经过的时候,特意举起灯笼凑近照了。可是树上什么都没有,别说鬼了,就是野猫儿都没有一只。”
“小的着急送吃食,便没有管这事,只当是晦气了。”
顾甚微听着,不住的点头,那可不是?
如果非要选,她也宁愿撞鬼,都不想要被人扣俸禄!穷和鬼一样可怕!
卢三见顾甚微一脸赞同,颇有一种千里马遇伯乐之感,热心的引起路来,“两位大人,你们看,就是这棵树!”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有的只是装神弄鬼的人罢了!
若当真人死后能变成鬼,当初她在乱葬岗上死那么一回,岂不是鬼朋友得从汴京排到苏州!
顾甚微想着,纵身一跃跳上了树,果不其然在卢三所指的树杈上,寻到了挂在上头的衣袍丝线。
她从树上跳了下来,又朝前走了几步,像是一只壁虎一般轻游翻上了绿翊楼。
她站在楼上冲着韩时宴点了点头,一跃跳了下去,“是丁杨。”
“昨天汴京下了一日的雨,案发之后皇城司同开封府都没有发现凶手的任何踪迹,按理说如果他从外面闯进来杀人,会留下湿漉漉的甚至带着泥土的脚印。”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的假设是凶手一早就潜伏在小楼之中了。”
在他们没有发现那个伪造皇城司张春庭的印章之前,顾甚微并没有怀疑会是那八个人动的手。
毕竟他们是来抓宋雨的,将关正清这种名扬天下的刺头儿杀掉,那是要摊上大事的。
是以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凶手在朱成和关正清上楼之前就在了,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清理现场。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凶手是张延,丁杨还有汤山三个人之一。
“如果想要满足进去不留下泥水脚印,出来衣衫不带可疑血迹。那么他必定是换了两次衣衫,进去之时换了干净的衣衫,杀人之后换下血衣,又换回了原来的皇城司的衣物。”
“这样的情况下,会有两个容易疏漏的地方。”
顾甚微说着牵起了马,同韩时宴一道儿离开了芙蓉楼,朝着明镜巷的巷子口那边行去。
“这第一个,便是血衣可能被人搜到。凶手很厉害,皇城司和开封府都没有搜到。”
“第二个,便是他换下皇城司衣袍去杀人的那一炷香时间里,那套衣袍如果没有被雨淋到,那么等到八人一起向我复命的时候,他就会成为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们当时潜伏在夜雨之中,只淋了一会儿雨,和一直在淋雨衣服的干湿程度是不一样的。
衣服这种东西,一旦打湿了颜色就会变深,八个饺子七个都是水饺,就你一个煎饺,谁不会看向你?
韩时宴听着,忍不住回头朝着芙蓉楼的方向看了过去,掌柜的还有卢三,以及之前那几个闲汉都聚在了一起,嘀嘀咕咕叽叽哇哇,说得唾沫横飞的。
显然什么树上撞鬼这件事,已经要被他们吹到得道升天的地步了。
他无语地回过头来,接道,“所以,凶手杀人的时候,将他皇城司的衣袍挂在了树上,为了让衣袍像是他一直潜伏在雨中一般,被雨水打湿。”
“凶手是丁杨,是因为只有他是离那棵树最近的,只有他能够做到这些。”
顾甚微面色发沉的翻身上了树,她轻叹了一口气,“不光是如此,你去他家便知晓了。”
大部分皇城司的小卒子们,都同顾甚微一般,住在城南。
巷子名可能是桑子可能是桃子可能是栗子,十个有九个都是因为巷子口种了那么一株树,还一个旁的可能是因为附近有口井,比如井上,井下之类的。
她之所以在桑子巷寻了个住所,还是从沧浪山来汴京的途中,听张延同丁杨说起的。
到丁杨家中之时,他家小院的门开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正站在一个簸箕面前,晒着满满当当当大枣儿。
听到了脚步声,她的耳朵动了动,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韩时宴拴好了马探头一看,心沉到了谷底。
那老妇人满头白发,眼大而无神,竟是个盲人。
“客人登门可有事?我儿丁杨昨日归家太迟,这会儿刚睡不久尚未起身。”
顾甚微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走进了院中,“皇城司顾甚微,丁杨住在哪一间。”
老妇人显然听过顾甚微的名字,一下子激动了地嚷嚷了起来,“杨子,杨子,顾大人来了!你今儿个是不是有公事耽误了,上峰都抓到家里来了!”
她说着,伸手抓了两把红枣,带着讨好的笑容,朝着顾甚微说话的方向递了过去。
“大人,我这就去将那个孽障揪起来打一顿,您千万不要责怪他。先吃点枣儿,我们老家的枣儿甜得很,丁杨最是爱吃的了,每次出任务,我都给他揣上满满一兜子。”
韩时宴听着,脚步一顿,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了顾甚微的背影。
所以顾甚微在听到枣核两个字的时候,便想到那个杀人凶手是丁杨了吧?
他可能是吃了枣之后,将枣核揣进了袖袋里,结果挂在树上的时候,风吹起了衣袍,枣核掉了出来砸在了卢三的头上。
见顾甚微没有接,丁杨的母亲有些慌,她忙跑了几步,到了丁杨的房门前,砰砰砰的捶起门来。
屋子里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韩时宴朝着窗户口走了过去,伸手扯了扯,窗户纹丝不动被拴住了。
他又跑到门边,“顾……”
那个顾字刚刚出口,还没有来得及说旁的,就见顾甚微拔出长剑,在门上捅咕了一下,那门竟是就这么自己开了。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上的被褥都没有打开。
丁杨穿戴齐整挂在房梁之上,一动也不动的,已经死去多时了。
第20章 他是把刀
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边老旧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拨浪鼓。
丁杨悬挂在房梁之上,脚尖指地,整个人看上去平静到诡异,在他的身下,倒放着一张方凳,那凳面之上,还能瞧见带着泥土的湿润的脚印。
顾甚微没有将人放下来,她轻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口看去。
丁杨的母亲两只眼睛格外的茫然,讨好的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有些茫然。
她的嘴唇轻颤着,耳朵动了动,却是没有听到丁杨那熟悉的声音,开始变得焦急了起来,“杨子,你快起来啊!顾大人来寻你了……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顾甚微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一个侧步,走到门口朝外看了过去,却见张延领着几個皇城司的兵卒,快步地走了进来。
见到顾甚微,张延先是一愣,随即看向了站在门口的丁杨母亲,“大娘,是我,张延。杨子这头有公务,您瞧您能不能去厨上给兄弟们煮一碗红枣汤。”
“大家早就听杨子说过不止一回了,难得今儿个顾大人也在。这个点儿,怕不是没有用朝食呢!”
丁杨母亲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张延给了其中一个兵卒眼神,示意他扶着丁杨母亲去厨上,然后才朝着顾甚微行了礼。
随即他朝着屋中看了过去,瞳孔猛地一缩,手紧了紧。
“应该是自缢而亡的,具体的就要仵作来确认。”
顾甚微瞥了一眼丁杨母亲的背影,转身看向了丁杨的尸体,“面色青白,嘴有紫绀,舌头虽然并未突出,但也并非是所有上吊之人都会如此。”
“他的脚尖指地,身体很放松,这是心存死志的结果。且屋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在他的身上也没有看到任何的抵御性伤痕,手指甲缝隙我也看过了,很干净,里面没有任何的皮屑。”
“我同韩御史到这里的时候,门窗都是紧闭的,整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密室。门栓上有一个新的剑痕,是我刚刚为了进来留下的。”
顾甚微说着,目光落到了那平整如桌面,根本就无人躺过的床榻上。
床榻边缘,放着一套叠好的衣衫,那衣衫上头沾着血迹。
丁杨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却又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说完了。
“是李三思让你来的?”
张延听着顾甚微的话,瞥了在旁边当壁花的韩时宴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是。大人您昨夜让我等回皇城司待命,不久之后李大人便找我们每个人单独问了话。问完话之后就让我们回去了。今日一早,丁杨没有来。”
“于是我就领着几个兄弟过来看看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张延说着,眼眶一红,他同丁杨认识多年,一起出过许多次任务,不说是什么生死之交,那也算得上是挚友。
他并不傻,昨日关正清死在了绿翊楼,专门负责内部督查的李三思连夜审问他们八人,而丁杨在这个档口上吊自杀了,这绝对是摊上了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