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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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眼前的姑娘眉目生辉,眼波流转,整个人灵动得像是春日盛开的带着露珠的花,韩时宴瞧着快速地低下了头去,“当……当然作数!”
顾甚微眼睛全集中在那荷叶包上,见韩时宴手一颤,伸手一捞直接将那包着荷叶的鸡拿过来。
“你们拿笔的,哪里经得这般烫,都烫结巴了怎么也不好意思说!我们习武之人皮糙肉厚不怕烫啊,虽然我没有学过铁砂掌,但挥剑挥到手都起茧子了!”
虽然案件缠身,还有许多线索要去查,很多事情要去做。
但是顾甚微并不着急,她带着血海深仇能蛰伏三年,又岂会没有耐心呢?
更何况,现在着急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那幕后之人才对!
他们动得越多,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就越多。
虽然驱蛇人死了线索断了,但是他们还有很多线索。
顾甚微想着,将手中的叫花鸡从中间直接撕成了两半,然后将其中一半递给了韩时宴。
韩时宴接了过来,默默地看着那鸡肉,真烫啊!这叫花鸡烫得他手疼不说,还一整个烫进了他的心里。
他抿了抿嘴唇,想起了长观的话,心中一下子清明起来。
“虽然驱蛇人找到了,但是死无对证。好在那张脸同卷宗里指认的脸是一模一样的,这样可以证明她的身份,并且将这件事同当年的断械案联系起来,引起官家的重视。”
“只是我在想”,韩时宴嘴巴不可控制的说着,心中却是恨不得对着自己捶几下。
吴江不在,长观被他下禁言令,这会儿眼见就要日出了,他同顾甚微单独相处不说,还有长观精心烹制的叫花鸡相伴,他说出口的竟然还是案子……
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旁的事情委实说不出口,不光是上想下想还是左想右想都太过孟浪了。
“只是我在想,棉锦为什么要留下驱蛇人的尸体呢?杀了驱蛇人然后毁尸灭迹,我们即便是循着她的脸去调查断械案,也永远没有办法让一个死人开口说话。”
“驱蛇人的尸体留下来,的确是断绝了我们的一条线索。但是同时也将棉锦自己的再次暴露了出来。”
韩时宴看着顾甚微认真侧耳倾听的样子,先前那股子懊恼瞬间烟消云散。
先前的顾甚微很好,这会儿的顾甚微更好!
“不光是这一回,之前不就很奇怪么?棉锦为什么要拿一锭不应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金子去收买褚良辰。是,我们可以解释成她很托大,想要试探褚良辰对当年之事知道多少。”
“可这样虽然可以解释,却并不圆满。”
“从这几次动手来看,棉锦下手果断,只要她自己出手那都是一击毙命。褚良辰虽然也有功夫在身,但并不见得高于欧阳至同驱蛇人。”
“那群人都不是什么大善人,有什么必要去试探褚良辰?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应该直接管他三七二十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直接要了褚良辰的命才是。”
“那枚丢失的税金,是比褚良辰这个人证更加重要的物证。”
没有那个东西,褚良辰不过就是一个下九流的小人物,做的还是那种河底捞尸的活计,他便是去开封府击鼓说自己当年瞧见河底的大船里装的都是石头,根本就没有税金,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税银被盗这么重要的大案,若非人证物证齐全,光凭褚良辰的一面之词是很难重启的。
韩时宴说着,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别人跟不上他跳跃的想法,可是顾甚微一定可以。
“再有一个很容易忽略的地方”,韩时宴说着,凑到了顾甚微耳边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顾亲事可想过,棉锦是否知晓褚良辰的身份?就算她以前不知道,在褚良辰假死遁走的时候,她看到那么多蛇的诡异场景,可明白了什么?”
顾甚微听着心头微动。
她听到卷宗里提到驱蛇人,立即联想到了林毒婆同褚良辰。
那么棉锦在看到褚良辰被蛇啃咬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应该也会联想到属于同一个组织,且与褚良辰容貌有些相似的驱蛇人。
倘若棉锦知晓,那么她应该立即明白褚良辰是假死的。
倘若棉锦知晓褚良辰是假死的,那么她为什么会容忍他活着,甚至活到他将那锭金子交到开封府去,重新扯开了税银失踪案的遮羞布。
顾甚微梳理清晰,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韩时宴,“你想说,棉锦未必就同那幕后之人是一条心,她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小心思,并且悄悄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
韩时宴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
顾甚微听着,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那叫花鸡,这味道同她想的一样,鸡肉一点儿也不柴,鲜嫩多汁不说还带着一股子荷叶的清香儿。
韩时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从她来了汴京之后,案子一桩接一桩的撞上来,很多时候都是打了瞌睡便来了枕头。
不止一次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推着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偷偷地操纵着一切。
有人想要借了她这把利刃,铲除他想要铲除的人,查明他想要查明的事。
那个人,会是棉锦么?
还是说棉锦有着双重的身份,就像是她今日在现场留下了双重兵器一般?
顾甚微说着,不由得感叹了起来。
“我从前一心练剑,顾家的姐姐妹妹们学的也都是贤良淑德,恪守本分。我便自是以为天下女子皆是如此,只当自己是其中的异类。”
“再回汴京,方才觉得我这么一个剑痴算什么稀奇?这天下女子各有奇事!”
“王夫人做买卖富可敌国,马红英战场杀敌巾帼不让须眉,便是这棉锦都可能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是个双重细作……就连我那乖巧的十五姐,那都是有仇必报,抡大锤砸族规的狠角色!”
不光是他们,还有十里,方才在树上藏着,跟着她去边关的安慧……
“哪里有顾亲事稀奇?不光是在江湖还是朝堂,你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传奇!”
顾甚微一愣,笑了出声,她抬了抬下巴,一脸得色。
“这马屁我接受了!怎么着也得回礼一份!韩御史也很稀奇,毕竟想要当一辈子孤家寡人,亲手斩断自己的娶妻之路的勇士放眼整个大雍朝,也是独一份的!”
韩时宴温和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不是,这是礼尚往来应该说的话吗?
这分明就是灭绝师太直接万箭穿心的话。
在今日之前,他无所谓是不是孤家寡人,可如今……
韩时宴正想着要如何的微笑才能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古怪,突然之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咋咋呼呼的声音,他赶忙趁机扭头看了过去,果然瞧见吴江那厮就着朝阳回来了。
在他身后的几人直接连凳子抬着驱蛇人的尸体,而吴江手中则是抓着那个犹如癞蛤蟆一样狰狞的黑蛇头。
注意到顾甚微同韩时宴的目光,他激动地拿着蛇头挥舞了起来。
顾甚微看着吴江,先前发散的思绪一下子收了回来,她脑子灵光一闪,对着韩时宴问道,“你觉得马红英有无生还可能?她如今不在,没有人管得住吴江发疯了吧?”
韩时宴一怔,显然没有想到顾甚微会在这个时候提及马红英。
他扭头朝着顾甚微看了过去,见她神色并无异常,瞧着就是随口一问,慢慢地摇了摇头,“虽然我很希望她还活着,但是红英的确已经战死了,当日那一战,只有吴江一个人回来。”
“也像今天一样,是太阳升起的时候,吴江血淋淋的走了回来,肩上还扛着马红英的那一对大锤,以及其他兵卒们带血的长矛。”
“那是一场恶战,吴江亲眼瞧见红英阵亡了。”
顾甚微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有些犹疑,要不要告诉韩时宴她对于棉锦是马家人的猜想。
只不过即便是她想说,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
吴江这会阵仗闹得很大,先前安静的营地这会儿又沸腾了起来。
东面的太阳一跃而起,整个世界在一瞬间亮了起来,顾甚微眯了眯眼睛,就听到一旁的韩时宴说道,“关于棉锦那只是一种可能性,也有可能她并没有我们想的那般厉害。”
“毕竟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是大多数人拥有的都不多。”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瞧见主营帐还有北朝使臣那边都有了动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围拢了上来。
那北朝使臣刘符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他两侧的麻花辫儿甩甩的,走近前来却是没有先看吴江他们抬着的尸体,却是朝着顾甚微的方向看了过来,冲着她爽朗一笑。
“听闻顾姑娘昨夜单枪匹马救了傅大人!果真不是刘某看重的人!”
他说着,不等顾甚微回答,又扭头朝着赶来的傅老大人还有赵槿看了过去,“都说大雍是礼仪之邦,昨夜我等算是见识了这待客之道。”
“咬死了我没用的,在我北朝,像刘符我这般的人,多如牛毛!这才出了汴京城就出了这等事,我都要担心是某些人贼喊捉贼,想要整出什么花样名堂。”
刘符说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盈盈的,看上去就像是个没长脑子的傻大个儿。
可若真当他没脑子,那就是要吃大亏了。
“你说我说得可对?傅大人!”
那刘符刚说着,却是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不远处的赵槿搀扶着傅老大人走了过来,不过是一夜的功夫,这老儿瞧着竟是衰败了许多,那张白胖白胖犹如汤圆的脸,看上去变成小米汤圆一般黄了。
他虽然穿着官袍,但是脚步虚浮,整个人走路都在飘。
“刘大人此言差矣!这分明是有人想要破坏大雍同北朝和谈……咳咳咳……这么简单的离间计,刘大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吧?”傅老大人说着,声音都有些虚无缥缈。
感觉他再多说几句,这说的话都要算作是临终遗言了。
顾甚微瞧得稀奇。
昨夜他们不过是遇蛇,且这老大人一直都在她的保护伞下,连根蛇尾巴都没有碰着。若说受伤,当是她手提重人胳膊险些脱臼才是。
可瞧这傅老儿这般模样,哪里是遇蛇,分明是夜会狐狸精,半只脚都被吸上黄泉路了。
只不过他先前活蹦乱跳的时候软趴趴地像个蛞蝓,这会儿弱柳扶风了说话倒是带了骨头,硬气了几分。
“刘大人当是知晓,大雍与北朝不愿开战,方才有了你我边境往来这回事。那蛇既不是来自大雍也不是来自北朝,不然两国岂不是多此一举?”
“这分明就是那别有居心之人,想要破坏两国之谊,方才想要置你我二人同时于死地。其险恶用心,可诛!”
傅老大人颤颤巍巍的,说到那个“诛”字之时,声音突然双目放光面如洪钟,话毕又绵软无力摇摇欲坠,仿佛方才说那一堆子话是回光返照。
在场所有人都神情凝重了起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一些。
顾甚微心中一悬,这小老儿该不会昨日被韩时宴刺中了痛处,再加上被那蛇一吓,当真生出毛病来了吧?
不光是她这般想,那北朝使者刘符伸向傅老大人的手都凝滞在了半空中,那是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他原本打算故技重施,像昨日那般抱住傅老大人然后猛捶一通,可今日他怕啊!
这小老儿哪里像是经受得住他一拳的,这怕是手指头戳一下,就要归西去了!刘符想着,脸上的笑容一僵,他看了自己的拳头一眼,赶忙拿了回来背在了身后。
随即看向傅老大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警惕!
他怕啊!这老儿该不会想要讹上他,然后来争取他在和谈中让利吧?
不过好在傅老大人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地朝着吴江走了过去,他咳咳了几声,努力的挪开眼去不看那丑陋的蛇,目光落在了死去的驱蛇人身上。
傅老大人一眼看去,瞳孔猛地一缩,那模样神情犹如见鬼。
等顾甚微想要仔细瞧去,却见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轻轻地蹙了蹙眉头。
她的眼睛不可能看错,当年在澄明院中练剑,那梨花树上落下来每一片花瓣,在她的眼中都犹如静止的一般。练剑这种事情,可不光是手底下的功夫,还是眼睛的功夫。
傅老大人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见过驱蛇人。
顾甚微一下子想起了之前韩时宴的猜测。
棉锦为什么不带走驱蛇人的尸体,是不是她的真正用意,就在这里。
顾甚微想着,不动声色的靠傅老大人近了一些,她用手摩挲着袖袋中的药瓶,万一这老儿突然不行了,她好第一时间上去掐人中喂药不是!
傅老大人见她贴得近,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此女擅长驱蛇,瞧这模样打扮亦是十分怪异,怕不是我中原人士而是细作。孙将军且派人将她的尸体带回汴京送往皇城司,将此事彻查清楚。”
“以免有心之人张口便诬陷,破坏两国友好,对不对刘大人?”
他说着,慢悠悠地挪动着脑袋,艰难的看向了那北朝使臣刘符。
刘符哈哈一笑,像是半分没有听出傅老大人语中的讥讽,他同那四大金刚护卫站在一块儿,活脱脱就像是五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傅老大人也不在意,“刘大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过是一些小小的蛇罢了,依老夫所见,待造饭之后咱们便立即启程北去,莫要耽误了要事,你看如何?”
刘符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却是看向了顾甚微。
“我们营帐中有烤的羊腿,用的是我们北朝秘制的香料,顾大人可愿前往一同用朝食?”
顾甚微冲着刘符挑了挑眉,“可惜大人来晚了一步,不然我也能请你一并用朝食,试试我们大雍的灵鸡了,不光那香料是秘制的,做法更是一绝。”
“不光做法一绝,在养鸡之时,都需要派那饱读诗书的书生,在第一缕朝阳出现在东方之时对着鸡诵读经文。再由那通了武艺之人,在第一颗星辰亮起之时,以特殊的功法给鸡疏通经脉。”
“如此这般,方才为灵鸡。”
刘符听得目瞪口呆,他睁大了眼睛朝着顾甚微的手看了过去,“闻所未闻!当有此鸡?”
顾甚微点了点头,当然没有,只是敌国之人长了两只眼睛她都要硬长出第三只,就是不能输!
一旁的韩时宴瞧着,抽了抽嘴角,他正欲要上前岔开话题,却听闻一旁的傅老儿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同刘符站得近,那一咳嗽口水都喷人一脸。
刘符吓了一跳,往后挪开了几步,他狐疑的看了傅老儿一眼,瞧不出他唱的哪一出,眸光一动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了,等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顾大人说的灵鸡。”
他说着,招呼了手下的四大金刚,瞥了驱蛇人的尸体一眼,又看了看吴江手中握着的那个明显非比寻常的蛇头,什么也没有追问便直接走掉了。
看着他们远去背影,傅老大人的咳嗽渐渐小了一些,他的目光有些深邃,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待人瞧不见了,营地里的新造的饭已经有了香气,傅老大人这才有气无力的看向了韩时宴。
“韩御史还有吴推官……”他说着,顿了顿,又添上了顾甚微的名字,“还有顾亲事,不如去老夫营帐中一同用朝食吧,昨夜你们救了老夫一命,权当是老夫的感谢了。”
他说着,又看向了先前扶着他的赵槿,“赵大人还请去协助孙将军办妥回京之事。”
韩时宴点了点头,这回倒是没有出言讽刺,直接跟在傅老大人身后,几人一同进了营帐。
昨夜那营帐被火烧毁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原地重建,于是傅老大人换了一顶新营帐,比先前的要小了许多。
那营帐的帘子一放下,傅老大人立即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先前在外虚弱的样子,一下子一扫而空。
“老夫旧疾复发,实在是不能继续北去,已经上书官家,一请韩御史替我出使北朝,二自请告老还乡。”
你是怎么好意思用这么中气十足的话说出“旧疾复发”四个字的!
顾甚微瞬间无语,亏得她方才还心中一突,担心傅老大人被韩时宴给骂死了!
没有想到,人家比汤二郎还会演!
汤二郎还只演哭丧送走别人,这小老儿都演上送走自己了。
见跟进来的三人都张开了嘴要怼他,傅老大人赶忙摆了摆手,“你们且听老夫一言。”
他轻叹了一口气,在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来,熟练的捶了捶自己的腿。
“这并非是老夫第一回 请辞了,殿下西去的时候,我便已经请辞过了。如今朝廷当中改天换日,像我们这种东宫旧臣,早就已经没有立锥之地。”
“无非是官家瞧见自己垂垂老矣,担心只有赵诚一个继承者之后,整个朝廷会成为下任天子同他母族的一言堂,所以将我们这些老臣留在那里占着萝卜坑而已。”
“老夫心中有怨愤,太子虽然并无开拓之能,却是可做守成之君。他个性软弱,根本就不可能做出弑父谋逆之事,分明是中了人的诡计。”
“只不过成王败寇,如今老夫说这些,已是无用之言。”
傅老大人说着,目光有些哀伤。
东宫从前稳固如山,朝廷中的不少老臣都维护正统,同太子往来亲密。他从前坐过赵槿的位置,后来又入过枢密院,对于北朝同大雍之间的恩怨如数家珍。
那时候官家还在悉心培养太子,便遣了他去给太子讲这其中弯弯绕绕。
他那时候恨铁不成钢,只觉得太子性格软弱,根本不成大器。且也不擅长御下,没有什么心眼子。
苏贵妃都知道利用福顺公主去拉拢韩家,想要打入到韩时宴同吴江那伙人中去,可太子却是张不开嘴迈不开腿,到头来只有君臣情分,并无朋友之谊。
若不然的话……他那时候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将韩家的儿郎抓过来滴血认亲,看其中是不是有官家遗失的真龙天子……这样的话,就能换一个有用的储君。
可真到了那么一日,他在玉台瞧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太子……
他却是懊悔不已,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絮絮叨叨的,才将那个虽然不成器,但却是心地善良的孩子给害死了。
傅老大人想着,捶了捶自己的腿。
在他的腿上绑着一个护膝,那护膝里头放着的草药包早就已经没有了用处,可他却一直没有撤换下来。
“傅师,孤瞧你一变天就腿疼,叫单太医给你配了药包。景姑给缝了护膝,你戴在腿上能舒缓些。”
傅老大人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声音驱了出去,“老夫已是无用之人,实在是没有那个锐气去与人相争了……”
韩时宴听着,冷笑出声,“直接说你怕死便是,我们三个等着嘲笑你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占坑的老萝卜?老萝卜也能在当坛子泡菜,还是晒成萝卜丝,亦或者是炖汤这三件事当中搏一搏。”
傅老大人脸涨得通红,他气呼呼的指向了韩时宴,“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难怪从前太子去寻你,回来都要痛哭一场。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犯口舌?”
韩时宴瞥了他一眼,“御史不刻薄,难不成学你当烂萝卜吗?”
傅老大人哑口无言,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朝着站在他身边像是木头人一样纹丝不动的魏长命,“官家应该给你了你密旨,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情,便让韩御史出使北朝,商议和谈之事对吧?”
傅老大人此言一出,魏长命瞬间破了功。
他瞪大的眼睛即刻出卖了他,在场的人除了吴江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被傅老大人说中了。
傅老大人见状,轻轻一笑,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老夫就知晓是这么回事。我们君臣多年,我就知晓他这人生性多疑,在整个朝堂之上,能让他信任的人没有几个。”
“他让我做主使,却没有给你安排任何差事,就是知晓你我秉性。”
“我诸事不管,你必会强势插手。若是和谈成功了,你有功劳在;若是失败了,那骂名也有我担着。”
“官家一直都是矛盾的人,他想让你立功,甚至想要护着你不让你吃亏。”
“可是韩时宴,他又提防着你,小功可有大功不行。这朝堂之上不能同时出现几位姓韩的高位之人。你想要当御史,官家同韩家应该同时都松了一口气吧?”
韩时宴并未出言反驳,他只是认真的看着傅老大人。
“无所谓,韩某只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至于旁人……尤其是傅大人这样的人怎么想,根本就毫不在意。”
傅老大人一梗,他自嘲地笑了笑,神色愈发的复杂了起来。
营帐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回过神来的魏长命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卷轴来,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傅大人,这圣旨说您死了,韩御史才能继任……”
傅老大人瞧着魏长命,又好气又好笑,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讨人嫌啊!
“那老夫现在去死一死?”
魏长命没有接话,但他的表情明显在说,也不是不行,这样他就可以掏出圣旨来了!
傅老大人气了个倒仰,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恨不得掏出一把药来!
“你若是真怕死,现在就更加不应该回汴京去。徐逸死了,鲁国公府同皇城司肯定要打起来,你现在回去风暴中心,一个不慎就会被撕成碎片。”
“我是御史,不需要立什么功,只需要履行言官职责便可。”
“你像方才那般打起精神来就看得过眼,若做得不好,韩某会及时骂你的。”
傅老大人一愣,神色柔和了几分,他摇了摇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回汴京去,就是要让鲁国公府同皇城司打不起来的。如今大雍腹背受敌,后方不能再乱了。”
“我精力不济,在告老还乡之前,大约只能做这最后的一件事了。”
顾甚微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傅老大人看上去心意已决。
她眸光一动直接问道,“方才我瞧傅大人看那驱蛇人眼神不对,您可是认得她?”
傅老大人诧异的看了过来,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她是景姑,从前我在东宫见过她。”
那一瞬间,顾甚微从大雍建国初始想到了亡国之日。
驱蛇人是林毒婆的师姐,又是褚良辰的姑母,不管是师门出身,还是行事作风那都是江湖人士,又怎么会同东宫的姑姑扯上关系?
她虽然擅长易容术,但是卷宗里她的脸长这样,褚良辰亲口说这么多年她一直长这样,傅老大人认得出她来,又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在东宫行走,亦是用的这张脸。
顾甚微想着那张仿佛永远十八岁的脸……
不是,林毒婆用易容术来一人千面,驱蛇人用易容术来让自己青春永驻?
“她是东宫的掌事姑姑么?”韩时宴问出了顾甚微想知道的问题。
营帐里里倒是有桌椅,韩时宴拉出了一个圆凳,推到了顾甚微身边,随即自己意思找位置坐了下来。
傅老大人听着一下子急了眼,他忙摆了摆手,“你们切莫要误会,今日之举,绝非是东宫余党所为。那景姑也不是东宫的掌事姑姑。老夫瞧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道姑。”
道姑么?
顾甚微瞬间精神抖擞起来,她想起了那飞雀面具上的图纹,倒过来的看就像是一种特殊的符箓。
傅老大人想起了往事,眼中是掩藏不住的哀伤,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的确是一个道姑,说是来自洪州的飞云观。那洪州隶属江南西路,飞云观在江南东西两路都声名赫赫。尤其擅长练丹药。”
“说起景姑,老夫便不得不提长青谷。”
长青谷?韩时宴下意识的看向了顾甚微,他同顾甚微初见是在韩春楼,当时的说书先生有词云,“长青谷顾御带杀穿黄泉路,乱葬岗女郎君一剑万骨枯……”
顾甚微成名起于乱葬岗围杀,而她的父亲顾右年名声大噪则是在长青谷。
“长青谷一战对外宣称的是有商队遇匪,就在他们即将殒命的时候,有好汉经过一人剿匪。而这个人便是顾亲事的父亲,故去的御带顾右年。那时候顾御带还不是顾御带,只是顾大侠而已。”
“世上之事多半是春秋笔法,世人说话亦喜藏头藏尾。”
“事实上当时救人的不光是顾御带,还有其他几人,这其中之一便是景姑。而被救之人也不止是什么商队,还有藏在商队里微服出行的太子,以及相伴左右的护卫同几位东宫老臣。”
“当时太子想要了解北面商路,还有雁门关的坊市,我们便跟着王夫人的商队往北略微走了一走,这出了汴京城不到半日,便在长青谷遭遇了袭击。”
“在顾大侠来之前,先到的人其实是景姑。她穿着道袍,使用的武器是拂尘,同驭蛇根本就没有半分联系。”
“景姑一开始拿着丹药救人,后来看着情形不对,她便拿了太子信物突出重围去搬救兵了。她前脚刚走,后脚顾大侠路过……”
傅老大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敢说当日在现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忘记那日的画面。就在他们陷入绝境的时候,有一个过路人就那般从天而降,一人一剑解决了所有的匪徒。
那些面目狰狞的恶党,在顾右年手上简直像是上蹿下跳的臭虫,就那么轻轻伸手一捏,就解决了……
“同顾大侠不一样,顾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完人便直接走了,他当时并不知晓太子身份;可景姑拿了太子信物去搬救兵,她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