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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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当真是没有发生任何古怪的事情,是以小人瞧见齐王上吊的时候,方才会那么错愕。”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安静,没有吵闹,也没有什么反常。拿了文房四宝之后却一直都没有动笔,要不踱步要不就盘坐在地上抽签。”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露出了疑惑之色。
如果之前没有人同齐王接触过,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同人完成了某种“快速结束飞雀案”的交易的呢?
“离齐王最近的两个狱卒叫什么名字,中间可换过防?”韩时宴又试探着问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没有人进来,那么说不定是有人传信呢?
方展没有迟疑的说出了二人的名字,“一个名叫涂瑞,还有一个叫做王新,中间并没有换人……”
他说着看了顾甚微一眼,“因为抓的人太多了,皇城司大狱都装不下了,便有好些送到这边来……平日里是要轮值,可如今人手不够,谁也没有歇息。”
“一直就是涂瑞同王新站在齐王大狱附近……小人失误,倒是没有询问他们。”
“不过他们都是台狱中的老人了,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
韩时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自己就是御史台官员,不知道往里头送进去过多少人,对每一个狱卒都十分熟悉,那涂瑞同王新,他自然也是认识的。
“韩敬彦也没有询问他们二人吗?”
方展摇了摇头,表情十分的笃定,“没有,我一直跟着他,他只问了有没有人来探望,我说无人之后他便拿着那张认罪书走了。”
一进大狱就开始要文房四宝写认罪书么?
顾甚微眸光一动,心中腾起了一个猜想,“昨夜是押送齐王来的台狱?”
皇城司因为翟狄是内鬼被清洗了一拨,又因为昨日抵抗叛军被杀了一拨儿,剩下之人几乎全都跟着李三思出去疯狂抓人了,应该不是他们负责押送的。
“是殿前司副都检袁惑,齐王府的人都是他送来的。”
顾甚微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么一个名字,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下那个名字,“袁惑?”
方展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的确是袁都检。”
顾甚微脑子里飞快的回忆起了当初王夫人对她说的话,飞雀案时原本是袁惑当值,但是他却是不慎惊马受伤,这才换了王珅去的,最后王珅便是在狱中自尽的。
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呢?
顾甚微想着,看向了韩时宴,二人心中皆是将这袁惑的名字重重的做上了标记。
那方展见韩时宴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冲着他拱了拱手,“韩大人,我再去帮您打探一下那涂瑞同王新,看他们最近有什么异常之处,若是得了消息,再告诉您。”
他说着,站直了身子神色轻松了不少,“若是能够帮上您的忙,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阿娘还时常念叨您,说等今年李子熟了,让我给您挑一筐来。”
“我家那李子特别甜,一点儿都不酸。若不是有您,我那小弟便做了枉死鬼了。”
他说着,挠了挠头,见韩时宴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半分不觉得怠慢,反倒是欣喜地挠了挠头。
顾甚微好奇地听着,等到那方展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方才上下打量了韩时宴一眼,“韩御史日行一善啊!”
“我原以为御史台跟我们皇城司一样,做的净是得罪人的事。没想到只有我们办事是二话不说先拿刀架脖子。”
韩时宴听着顾甚微的调侃,摇了摇头,“多半也是结仇的,王御史就被人买凶套麻袋绑走过,不过不等官兵援救,他便自己好手好脚的又回来了。”
顾甚微听着来了兴致,“这是为何?”
韩时宴微微翘起了嘴角,“因为他比买凶那人给得还多……”
“绑匪拿了他的金银还没有捂热,便被他反手带人一锅端了。”
顾甚微仿佛听到了耳边丁零当啷响的金银声……果然如此啊!她作甚要问,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话锋一转,蹙着眉头对韩时宴说道,“袁惑很有问题,之前我以为是王珅撞见了李畅给那个叫福雅的小宫女烧纸,有人认为他知晓了什么内情,所以使计让袁惑受伤,这样王珅当值陷入必死之局。”
当时王夫人说袁惑很想要在官家面前表现以利于升迁,惊马之后还十分恼怒。
她便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
可这回袁惑再次卷入,便令人回味了。
“方才方展说,齐王一进牢中便立即索要了文房四宝,他之前在宫中还嚣张无比,怎么可能入狱便立即服气要认罪?应该是在路上有人同他说了什么。”
韩时宴仔细一琢磨,又道,“袁惑数年未曾升迁,今岁杜检点旧伤复发有心告老,他正在关键时期。”
“王夫人说得没错,他这个人确实是野心勃勃,几乎不加掩饰。若是他在押送途中向齐王传了口讯,并非是不可预想的事情,现在问题就在于,是谁向他传了这个口讯。”
顾甚微举了举手中的剑,朝着那天指了指,“谁给他传了口讯,去问便是了。”
“先前韩御史的大善人挟恩图报有了效果,现在轮到你见识一下我们皇城司的富贵有命生死在我了!”
她说着,习惯性的想要去拽韩时宴起飞,却是陡然想起先前掉进那孔雀窝中的糗事,脸一黑又讪讪地放下了手。
夭寿啊!顾甚微想着,日后她若是死了,韩时宴写悼文的时候该不会将这个写进去吧?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打翻了颜料一般,只觉得好笑。
虽然顾甚微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齐王被抓,顾右年洗刷冤情在即,她整个人都比从前更轻松恣意了些,就像是那压在她头顶上的大山挪开了。
“等过几日有空了,顾亲事教我轻功吧!总不好一直让顾亲事提着走!”
顾甚微一听,立即腰杆子都直了,她拍了拍身边的假山石,瞬间抖擞了起来。
“轻功可不是那么容易练的,说不定你会掉到樊楼的大酱缸里,掉到人家家的猪圈里……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一脸到时候打平了老五不笑老六的样子,眼中全是明媚。
顾甚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答应教他轻功了。
到时候……韩时宴想着,清了清嗓子,“我们且去寻那袁惑。”
长观不在,他们便坐了御史台的马车,赶车的人姓孙,是个不怎么做声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耷拉着,像是午后懒洋洋晒着太阳没精打采的小狗。
没精神归没精神,他驾车倒是又快又稳当,且专门喜欢钻那小巷子,几乎是一路飘着便到了袁家门前。
顾甚微瞧着心中感叹,这汴京城中果真是卧虎藏龙,随随便便一个人那都是有厉害的本事。
待二人一下车,那孙车夫便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顾大人不必惊讶,从前我驾车跟着关御史满街跑,这汴京城就没有我老孙不熟悉的地方。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关御史走了,御史台也不需要马车同车夫了,等到下个月,老孙便也要离开了……”
那孙车夫扔下了这么一句话,摇了摇头,将车赶到一旁的树荫下,自顾自的掏出斗笠遮住了脸打起盹儿来。
顾甚微乍一听到关御史的名字,竟是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忍不住朝着韩时宴看去,果不其然瞧见他眼眶微红的叹了一口气。
“御史台旁人都有自己的马车同车夫,唯独师父清贫,我同王御史见他出行不便,便偷偷替他准备了这辆马车,雇了老孙。王御史担心师父不接受我们的好意,便骗他说是御史台的车。”
他帮着关御史处理了后事,又替他安顿好了亲眷,却是独独忘记了老孙。
“人死不能复……”
顾甚微安慰的话说了一半,就被那袁家门前突如其来的对骂声打断了!
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扭头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瞧见吴江叉着腰站在那门前破口大骂,“殿前司又如何?你们阻拦开封府查案,小爷定是要到官家门前告你们一状!”
“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问,袁惑到哪里去了?”
“我告诉你们,如今人证物证齐全,袁惑他就是汴京连环杀人案最大的疑凶!你们不配合查案,莫不是共犯?他爷爷的腿的,小爷简直比那王家村的老黄牛都累!”
“我那舅父不当人,你们也不是人不成!那么多人被杀了,你们眼瞎了看不见吗?”
顾甚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为北朝王都那些离谱的家伙已经够癫了,没有想到汴京的疯狂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凝重。
按照吴江话里话外的意思,开封府认定袁惑乃是最近汴京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昨日袁惑方才押送齐王进台狱,今日便乾坤倒转成了犯人?
这怎么想,都十分的不同寻常。
顾甚微同韩时宴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今日的吴江显得比从前任何一日都要来得暴躁。
他嗓门巨大,宛若惊雷,周遭有不少人听到响动都小跑着过来围观,听到事关连环杀人案不少人都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起来。
同吴江面对面的站着的袁家人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削瘦男子,他的留着如今汴京城中时兴的山羊须,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严肃。
“吴推官这么大的一顶帽子砸下来,袁某实在是承担不起。开封府办案,我们自是要配合。”
“我那小弟昨夜一宿未归,并不在家中,家中如今皆是老弱病儒,经不住吴推官这般恐吓。”
“至于你说我小弟是那杀人疑犯,袁某只想问上一句,人证是谁,物证又是谁?若非证据确凿,你这般行事便是污蔑朝廷命官,便是吴推官你不去御前……”
那说话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他说话条理清晰,铿锵有力,倒是显得吴江有些过于无礼了。
提到御前二字,那山羊胡子冲着宫中方向拱了拱手,“那袁某也要上御前替我小弟讨个公道!”
“你!”吴江听着怒火中烧,气得那叫一个面红脖子粗!
昨日他还在殿前杀叛军,后又因为马红英一宿未眠,等到今日晨起,便被舅父王一和急吼吼的赶来这袁家抓人,可不想这姓袁的一家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演得一场好戏!
“你这厮兀那不讲理,明明小爷在那府中都同你说得一清二楚了,昨夜袁惑杀人被抓了个正着,有人亲眼瞧见,且他身上殿前司的令牌都掉落被我们开封府捡到了!”
“袁惑莫名其妙失踪,这还不是畏罪潜逃?”
“本来念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我们不想将事情闹大了!可你这老儿一把年纪怎么忒不要脸!”
“你是怎么好意思睁眼说瞎话,说我没有同你摆证据讲道理的?”
“还恐吓?小爷怕你没有见识过什么叫做恐吓,老子拔刀了吗?你就说恐吓?问你一句就是恐吓,那你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娘的十个胆都不够你用的,一天吓破一个!”
“也不看看自己,跟那老树皮一样,还学那姨娘做派,恶心不恶心!真是将小爷的隔夜饭都恶心得吐出来了!”
那门内站着的袁家人触不及防的被吴江的口水喷了一脸。
他有些羞愤的朝着看热闹的人看了过去,见那墙头草一般的人又倒向了吴江,面色愈发的不好。
“总之袁惑不在府中,他昨夜一宿未归,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老母亲病重,经不得这般闹腾,吴推官若是要找袁惑,尽管去找。”
“还请恕我先行送客。”
他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门房们快速地将大门给关上了。
吴江吃了个闭门羹,愤愤的啐了一口,猛地转过身来。
顾甚微同韩时宴瞧见他,皆是一惊。
这才一夜未见,吴江整个人都变得潦草了许多,他的眼下满是乌青,头发都炸了毛,脸上身上那些伤口也都没有包扎,就那样青紫斑驳皮肉翻翻的……看着同那恶鬼差不离。
顾甚微表情有些微妙,也难怪那姓袁的说他恐吓。
这还是白天,若是夜里,不叫恐吓叫惊魂。
吴江愤愤地下了台阶,余光一瞥瞧见了顾甚微同韩时宴,瞬间眼睛一亮小跑着便冲了过来。
“顾亲人……时宴兄……你们今日也不得休沐么?咱们大雍的朝廷命官都比黄牛还苦吗?”
“那黄牛还能歇息呢!咱们就是那拉磨的驴!”
顾甚微瞧着他怨气冲天,若是现在死亡即刻便能尸变,忍不住问道,“今日你难道不应该喜上眉梢?”
马红英死而复生,没有人比吴江更高兴才是。
吴江听着,却是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这个话。
他看了那袁府的大门一眼,又看了看顾甚微同韩时宴,“你们也是来找袁惑的么?”
顾甚微心中了然,吴江今日这副狼狈模样,十有八九同马红英闹了别扭。虽然她不明白失而复得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但吴江不愿意提,她自然也不会追问。
“今日齐王在狱中悬梁自尽,我们查到袁惑是昨日押送他的人,想要过来问问途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刚刚到门口,就看到你同袁大郎吵了起来。”
韩时宴回答道,亦是看了那袁府的大门一眼。
他想着向顾甚微解释道,“袁家有爵位在身,袁大郎虽然做的是个闲职,但在京中人缘不错,声名也无暇。”
“袁家共有五兄弟,袁惑同袁大郎是一母嫡出。袁家其他的三兄弟也各有职位,算是低调又厉害的家族。”
“袁惑的母亲乃是太后族妹,从前二人在闺中之时便是密友。袁惑有几分本事,年纪轻轻便做到了殿前司副都检。”
同文官熬资历不同,武将升迁更看军功同官家的信任。
虽然韩时宴没有点明,但是顾甚微明白袁惑能有今日,同袁老夫人的出身脱不了干系。
吴江听到“吵起来”几个字,又想起了那袁大郎,瞬间变得气鼓鼓起来。
“顾亲人,时宴兄,实在不是我暴躁不讲理,实在是那袁大郎太会装委屈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就登门问了一句他们知不知道袁惑去了哪里,他倒是好……演得像是我强抢了民女。”
“我也觉得离谱啊,袁惑前途大好,干啥要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可是人证物证俱在,昨夜汴京城中大乱,他又出来杀人,却是不想被人瞧见了个正着。今日早朝过后,人便来开封府告状了,目击者不止一个人。”
顾甚微听着吴江的不甚详尽的话,心中那是一个千回百转。
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他们要找袁惑这个关键证人,袁惑就在这个档口因为杀人而畏罪潜逃了?
她同韩时宴听到那汴京城杀人狂魔的消息,还是昨日初进汴京城的时候,听那守城门的侍卫说的。
吴江揉了揉自己有些干涩的眼睛,却是幽幽地看了顾甚微一眼,那眼神当中满是复杂之色,他到底没有忍住,对着顾甚微问出了自己心底的话。
“顾亲人早就知晓红英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同顾甚微也算是出生入死多回,在那小楼之上顾甚微激励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吴江问这话时,声音有些干涩,他有些颓唐地低下头去,只盯着顾甚微的靴子瞧。
“是觉得我守不住秘密会坏事?还是觉得……”
顾甚微及时打断了吴江的话,“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应该从我的口中说出来。这是你同马红英之间的事情。”
“你要不要问问韩时宴,让他评评你的嘴有多硬?”
“嗯,比死鸭子的嘴还硬”,韩时宴不客气地说着,顺手拽住了吴江,“这条巷子东口有一家医馆,你且先去清理一下伤口,不然一会儿死了,满汴京城的人都要笑你是被袁大郎气死的。”
吴江瞬间怒了,他猛地抬起头来,气呼呼地说道,“小爷气死他才是!”
韩时宴嫌弃地看了吴江一眼,“张口小爷闭口小爷的,你是朝廷命官还是山上土匪?”
“马红英是什么性情,你不知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在乱石阵她宁愿自己死也要换你生?在昨日之前,若有人同你说,你若是立即死,便可换回红英,你换不换?”
吴江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道,“换。”
吴江说完一个怔愣,却是明白了韩时宴想要告诉他什么。
失而复得已是三生有幸。
韩时宴静静地看他,“红英她没有不信你,她只是不想让你同她一样处于两难境地,就像当初你隐瞒我,不想要让我两难一样。”
“是吗?”吴江那惨白如死人的脸一下子容光泛发起来,他眼巴巴的看着韩时宴。
今日当真是天上下红雨啊,韩时宴那张冰冷的嘴中竟是说出了这么暖心窝子的话,再不多听几句,下一回想要听到怕不就是在白胡子韩时宴在他坟前烧纸时了。
韩时宴瞥了他一眼,“不是!是红英不心悦于你!”
吴江瞬间傻了眼。
一旁的顾甚微瞧着,好笑的摇了摇头,不是,还有人记得她问的关于案子的问题吗?
吴江这会儿脑子嗡嗡的,哪里还记得这些,他一蹦三尺高,身上的伤口崩裂开来,一下子身上处处流血,那模样瞧得顾甚微都觉得全身疼!
可吴江却像是没感觉似的,激动地说道,“不可能!红英只揪我的耳朵,她怎么不揪别人的耳朵!”
“她每回吃鱼,都将肉最多的鱼北分给我,吃炖肉都让我嗦骨头,怎地不心悦我?”
顾甚微瞧着吴江那骄傲的模样,默默地跟着韩时宴大步流星的朝着巷子东头的医馆走去。
她担心那厮再死命的脖子向天歌,会崩开更多的伤口落地成尸。
好在吴江炫耀马红英的好需要听众,嘴上叨叨叨眼睛不看路,可脚还是跟着他们跟得紧紧的……
等到顾甚微听到吴江说到三岁的时候他尿裤子是马红英将他踹进水盆里洗的时候,巷子东头的医馆终于到了。
这医馆看上去颇小,用一根细细的竹竿儿挑了一面旗出来,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医”字。
她余光一瞥,瞧见了那医馆旁边坐得满满当当的羊羹店,瞬间明了韩时宴为何对这里这般熟悉了。
比起羊羹店,医馆可以说是门可罗雀,别说郎中了,便是那抓药的小童都没有瞧见一个。
“有郎中在吗?”
顾甚微好奇的问道,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来了来了!有什么病……”
顾甚微循声转过身去,只见那门前跑来了一个穿着布衣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他的裤腿衣袖都挽着,手中还拿着一把淌着血的刀!
“好家伙!这位小衙内的怎么比我那刚剥了皮的羊还吓人!”
瞧见吴江,那中年男子惊呼出声,将尖刀放到了一旁的柜台上,他薅下一方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走,小跑着进了内室,又风风火火的拿着药还有一卷白布冲了出来……
吴江瞧着,冲着顾甚微求救的挤了挤眼睛!
这当真是什么正经医馆么?怎么瞧着不像是救人反倒像是索命!
顾甚微立即转移视线,将吴江那火辣辣地求救之情传递给了韩时宴。
韩时宴被这二人气笑了,“你不是武将么?还怕血?”
拿着药的中年男子一听,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恍然大悟。
他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三位大人,小人名叫晏杞,确是这医馆郎中无疑。我阿爹在隔壁开了一家羊羹铺子,他信神不杀生,这不那羊都是我杀了剥皮的!”
“我这身上都是羊血!都是羊血!”
他说着,手脚麻利的走到了吴江身边,给他处理起伤口来。
这晏杞瞧着是个野路子,可做起事来却是有条不紊细致得很。
顾甚微瞧在眼中,不经意的问道,“晏郎中好似很擅长治外伤,莫不是从前参过军?我听闻这条巷子里住着得袁大人当年惊马摔断腿,寻了一位高人治得完好如初,那人莫不是就是郎中?”
“说起来袁大人当年可真是走了鸿运,应了那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晏杞听着笑容更大了几分,他手上动作半分未停,随口接住了顾甚微的话。
“从前确实在军中待过一段时日,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晏某无甚本事,哪里当得上一句高人?也就是因着同那袁府左近,且又恰好专治这跌跌打损伤,这才侥幸给袁大人瞧过伤……大人武艺高强,便不是袁某,换做任何一位郎中,都能治好那一点小扭伤。”
“实在是当不住大人们的夸奖。”
他说着将那白布打了个结,对着吴江说道,“这位大人,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这些日子莫要再使劲儿,莫要吃那辛辣之物即可。记得日日换药,莫要沾水。”
果然如此。
她这医馆离袁府颇近,便想着试问一二,果不其然三年之前袁惑惊马受伤便是就近寻医,让这晏杞给瞧的。
“居然只是扭伤么?我听闻是当时腿都摔飞了出去,叫人硬生生的接上的。”
晏杞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出声,露出了一口洁白又整齐的牙齿。
“传闻属实太过了些,腿若是飞出去了,那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接不回来。袁大人身手好,惊马之时及时飞落在地,若非是恰好踩到了一颗石头子儿崴了一下,那是断然不会受伤的。”
晏杞想起了方才顾甚微说的话,又感叹道,“不过的确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顾甚微眸光微闪,这晏杞提到袁惑的时候语气熟络,显然二人并非只有一面之缘。
“晏郎中可曾听说过汴京城里最近那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听闻凶手一夜杀一人,已经连杀了五人。”
晏杞闻言,表情有些古怪,看着顾甚微就像是看从那山坳坳里跑出来的野蛮人。
他这才仔细的打量了顾甚微三人一番,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那是吓一跳。
先前他风风火火进来,只感觉三人皆是气度不凡,一看便是有身份之人。但他这人做事一向认真,吴江全身暴血看着骇人,他便一心治伤去了。
这会儿瞧着这两男一女,其中一人是冷面书生,另外一人是傻缺武官,再有一位穿着红袍腰悬长剑的皇城司女大人……
这不便是传说中的韩剃头,吴大嗓门同顾剃头么?
晏杞想着手一哆嗦,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吴江的伤口,只听得他嗷的一嗓子哟如惊雷!
真是大嗓门!
晏杞心慌不已,瞧着三人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神情自若,今日没有看黄历,阎王到了我家门!
莫不是他宰羊太多的报应?
旁边的韩时宴瞧他谨慎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淡淡的看了过去,“开封府办案,袁惑最近可来治过伤?”
晏杞赶忙摇了摇头,他有些局促的拿起了那把血淋淋的刀,“袁大人上一回来,是在二月时,那段时日汴京城阴雨绵绵。他的后腰曾经中过箭,一到下雨天便酸疼,会来我这里揉药酒扎针。”
“原本因为今年是个雨水多要起汛的灾年,不想后来都不怎么下雨了,袁大人便再也没有来过。”
韩时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冲着那晏杞发问道,“就你认识的袁大人,脾性如何,可喜欢动手?”
晏杞迟疑了片刻,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偷偷地抬起看了看韩时宴,心中有些琢磨不定韩时宴的意思。
见他不答话,韩时宴不着急,一旁的吴江却是着急了,他一边穿着衣袍,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有人瞧见袁惑是那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如今畏罪潜逃了。”
晏杞瞳孔猛的一缩,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韩时宴盯着晏杞问道。
那晏杞迟疑了片刻,想了想声音小了几分,“袁大人十分爱惜羽毛,对升迁颇为在意。有一回他喝醉了酒,不小心透露过心悦芙蓉巷的绿翊姑娘,想要将她赎身之后纳入府中。”
“可他担心被关御史揪住不放,参都御前,于是便再也没有见过绿翊姑娘。”
“晏某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会去做下那等杀人之事,让自己功亏一篑啊!”
这回吃惊的人轮到顾甚微同韩时宴了。
芙蓉巷的绿翊姑娘么?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当真是小得出奇,不经意之间从前遇到过的名字又再次遇到了。
晏杞显然对袁惑印象不错,他忍不住又补充道,“袁大人逢年过年或者遇到灾年,都会施粥赠药……不像是那样的人……”
他说到最后一句之时,声音有些发飘。
显然脑子里也浮现出了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过是个小郎中,哪里就对那些官大人做出什么笃定的判断呢!
韩时宴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锭子来,放在了桌案上。
那晏郎中一瞧,忙摆了摆手,“太多了。”
韩时宴摇了摇头,“没带零钱,下回来喝羊汤。你阿爹的羊汤味道很好,不膻,若是再添一分芫荽,就更美妙了。”
他说着,拍了拍吴江的背,朝着门外走去。
顾甚微的手指在那剑柄上敲了敲,又看了一眼郎中手中的尖刀,跟着走了出门去,她小跑着追上了吴江,“现在你的脑子可空下来能说那连环杀人案的事情了?”
吴家脸一红,想起先前自己矫情的模样,恨不得抠出一口水井,将自己脑子里进的水倒出来。
“案子并没有昨日那守门小子说的那般夸张,我就说若是汴京城中当真出现了一日杀一人的刽子手,那还不满大街的人都在说,茶楼里酒楼里青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