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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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耳听去,还当自己听到了招娣、盼娣、念娣、来娣……根本就搞不清。
她进皇城司不多时,只知这录事参军也办案子,却是不知道他还领户籍税账。
韩时宴摇了摇头,“俸禄不多,权责却是颇重。”
“根据褚良辰的说法,那税银沉入河底之时便已经被人替换成了石头。那么只能说明在此之前,便已经被人掉了包。”
大船沉下河后,褚良辰作为当地有名的捞尸人,立马被安排下潜。
当时他便亲眼目睹那些箱笼的封条散开,从里头滚出大石头来。
“税银上船之前,按照常理而言是由当时的判官李京哲还有江浔一并验看封箱的。如果江浔有问题监守自盗,从一开始往箱笼里装的便是大石头,那便说得通了。”
“而案子发生之后,去调查税银失踪的人又是谁?是当时的苏州知州孟百岁以及江浔。”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顾甚微十分的明白韩时宴的意思。
就像是案子交给皇城司,但实际办案的人不是张春庭,而是她一样。当时的苏州知州乃是坐镇指挥,真正在前头冲锋陷阵,寻人大佬并查其中是否有问题的人,十有八九还是江浔。
“左手查右手,当真是厉害得紧!当然最厉害的还是那幕后之人,竟是拿了一锭金子就将江浔打发了么?还是说那酬劳还包括那张《观鹰》图?”
顾甚微说着,一脸讥诮。
若不是褚良辰横空出世,之前这税银案可根本就没有被当成是案子,而是当做意外给处理了。
“几年过去了,江浔都没有升迁,可见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升官,金子也不多那必然不是发财……那江浔总不能是菩萨在世,冒了抄家灭族的风险盗税银,他图什么?”
“总不能图那幕后之人脸大吧?欧松的画是价值千金,可他之所以价值千金,乃是因为是官家的心头好。”
可是江浔宁愿将那画藏在暗室里头吃灰,也没有拿出来献给官家求升官发财。
这东西若不用来溜须拍马,那就是废纸一张。
韩时宴蹙了蹙眉头,对顾甚微的话深表认同。江浔他图什么呢?
“不求升官不求财,那怕是只剩下人情了”,韩时宴说着语气有些沉重,“如今江浔死无对证,我们只有十日功夫,想要去苏州调查谈何容易,稍后我便会安排长观再下江南。”
顾甚微点了点头,“江浔死亡的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了。”
“你且看这事情发生的时间点,齐王飞雀案之后发现了有另外一拨人的存在,于是暗中调查查到了税银案,查到了江浔的头上……于是派了马红英去苏州。”
“齐王知晓对方存在,对方那个藏得更深的人又何尝不知晓齐王这个瓜娃子?”
“马红英一动,那边就收到了消息,直接弄死了江浔。虽然红英说江浔的死并无疑点,乃是重病身亡。但江浔怎么早不死晚不死,等到马红英去就死了?”
且不说马红英并非是仵作,就算是她是,莫名其妙灵堂上来了个陌生人,江浔的家人也不会准许她上下其手将那江浔验看个遍。
退一万步来讲,弄死一个人,可并非得抹脖子下毒的。
齐王身处绝境,不也受了人的安排要吊死自己么?
如果江浔是因为人情而监守自盗换了税银,那么他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为了人情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又有何难?
韩时宴深以为然,顾甚微同他就像是共用了一个脑袋一样,他们总是会想到同一处去。
他想着,在之前二人写下的“王御史”、“官家”、“韩家”的下方,又写下了税银案江浔、李京哲几个字。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写下了一个新的名字“陶然”。
顾甚微好奇地探头问道,“陶然又是谁?”
自从出了褚良辰的案子之后,韩时宴便去查过税银案相关的人同事,御史台监察文武百官,他可以说对朝堂上的官员如数家珍,那是样样门清。
“江浔可以开方便之门,但是他只有一个人,如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搬走税银然后将里头的金锭换成大石头。一箱金子同一箱子石头,可不是一个重量,一个动静。”
“旁的人分辨不清,押送税银的人就丝毫感觉不到蹊跷吗?”
“所以要瞒天过海的话,光有江浔同李京哲这两个验箱的人不成,还得买通押送的人,当年押送税银的人便是陶然。陶然当年因为押送不利被贬,但这几年却是如日中天……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蹦跶。”
韩时宴并没有卖关子,“他如今同刚刚死去的袁惑一样,是殿前司副都检点,可谓是平步青云。”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有沉重之色,虽然他们知晓幕后之人身居高位,但是这般看来他手中实权可比齐王大多了。
“看看齐王手底下的人,我祖父那种人,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便是那天字号的杀手,最高也才在皇城司做了个指挥使。这种我一进来就能当的官,还需要处心积虑谋划多年……”
“任谁听了不说他一句寒酸……”
韩时宴哑口无言,可不正是寒酸。
“那那位李京哲如今呢?”顾甚微伸手指向了纸上的那个名字。
韩时宴摇了摇头,“李京哲因为贪腐,去岁的时候被我师父关御史弹劾,最后死在了流放的途中。”
顾甚微蹙了蹙眉头,“那夏知县也好,李京哲也罢,都远在苏州,关御史怎么会参他们呢?”
这两个人,都同幕后之人有关系。
她说完,不等韩时宴回答,又想起了在柳阳那里瞧见他安排告状人的样子,瞬间了悟,“所以是关御史收到了来自苏州的状纸。”
韩时宴点了点头,“没错,我算了算时间,李京哲死在流放的路上,比江浔还要略早一些。”
第351章 时间脉络
顾甚微想着,朝着韩时宴的那头伸过头去,她拿起笔在那张纸的中心写了一个大大的“钱”字。
“夏知县被参是因为贪墨钱粮,税银案丢了大批金银,被灭门的沧浪山洪家则是江南最大的粮商。”
“这一连串贯穿下来,都围绕着什么?钱粮。”
顾甚微说着,又在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账册”。
“夏知县撕下来了三张账册分别藏在儿女身上,沧浪山洪家被灭也是为了那本账册……”
这个案情越是梳理,越是发现一个个的点都串了起来,好似一下子整个人眼前都豁然开朗了。
顾甚微说到这里有些口干舌燥的,她猛地抬头却是一下子对上了韩时宴那双炙热的眼睛。
他双目亮晶晶的看着她,那眼神像极了她看王御史家门前的石狮子……
两人先前对面而坐,为了方便看画将茶点都推到了旁边,如今她为了写给韩时宴看方便,整个身子都朝着桌子中央倾斜着,而韩时宴为了看字,同样这般坐着。
这如今二人同时抬头,那距离竟是过分的近了。
顾甚微甚至能够看见韩时宴黑色眼睛里那犹如潭底起伏的纹路。
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对面那人温热的鼻息,还有他身上带着的一股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味道好似陡然充满了整间屋子,一下子无限放大开来。
顾甚微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快了,她猛地往后一拉坐直了身子,却是瞧见韩时宴亦是同她一样,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抽回身子去,正襟危坐起来。
他端起茶盏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耳根子比桌上的山楂羹还要红。
顾甚微深吸一口气,她猛地站起身来,“我们去寻那陶然吧,他如今可是唯一的幸存者。”
“殿前司副都检点总不能是什么阎王爷的催命符吧?王珅死了,袁惑死了,我就不信那陶然还会死。”
韩时宴静静地看着顾甚微,他张了张嘴,很想要学着崔以行的样子直捣黄龙一回。
却还是强迫自己忍住了。
这会儿他们正在说案子,根本就不是他向顾甚微求亲的好时机。
他想着,正要起身。
却见顾甚微又神情古怪的坐了下来,她有些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看我,有事情忘记说了。你且看看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节点,我来梳理一下。”
“先是税银案幕后之人盗走了大量金银;再飞雀案发生幕后之人指使李畅行刺官家;然后关御史接到状纸参了夏知县,夏知县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一封皇城司的来信。”
“齐王同皇城司内鬼污蔑张春庭的时候,我们已经证实过了,确实是有那么一封信的存在,只不过不是张春庭写的。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翟狄写的。”
“飞雀案后,齐王知晓暗中还有另外一群势力,他一直在查探。应该是在这个时候查到了夏知县的头上。这封信成了他的催命符。”
“幕后之人担心夏知县投靠齐王,于是借了关御史这把刀铲除夏知县。并且派了袁惑过去查探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不利证据,或者同女儿多说什么。”
“也就是在这里袁惑找到了两张账册残页,交给了幕后之人。”
“正是这张残页,引着幕后之人将矛头指向了沧浪山洪氏。洪氏是粮商,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在这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但是他们的那本账册可是能够引发朝廷动荡的厉害证据。”
韩时宴仔细聆听着,他明白顾甚微的意思。
能够拿得出这种可以当做罪证账册的人,一定是犯罪的参与者,这是他们给自己留下的后手。
“只不过洪氏账册的暗号做得十分隐蔽,我之所以知晓怎么辨认,是因为皇城司手中也得到了一张账册。不过那是一张空白页,上面没有写字,只有前一页浸过来的墨汁。”
“隐约能够瞧出来是账册,且我们在那张纸中间意外发现了洪氏的标记。”
“可即便是知晓了洪氏对他有防备之心,偷偷做了一本账册,幕后之人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对他们动手。”
“不知道是他短时间内没有发现洪氏的标记,还是有别的考量。”
顾甚微说着,指向了李京哲同江浔,“紧接着时间来到了李京哲同江浔这里,李京哲出事同夏知县出事如出一辙。”
“齐王查到了李京哲同江浔头上,于是他再次利用关御史做刀,铲除了李京哲。同时赶在马红英抵达之前铲除了江浔。”
“然后才到沧浪山。”
“这回到沧浪山洪氏,是因为张春庭让我去调查沧浪山洪氏手中是否有那本账册,这一次沧浪山洪氏整个被灭门了,鸡犬不留。”
“像马红英一样,我也去晚了一步,没有能够救下一个活口,同时账册落到了传说的那个宋雨手中。”
顾甚微越说越是头脑清晰,“再就是齐王谋逆被抓。”
“幕后之人担心齐王会暴露他的存在,于是再一次主动出击,让齐王写下认罪书,将所有的一切在这里打住。”
“我这般说,你可发现了那幕后之人的特点?”
韩时宴点了点头,他沉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灭他满门。”
顾甚微冲着韩时宴翻了个白眼儿,先前室内那点旖旎气氛如今已经彻底的烟消云散,她切了一声,“你倒是会往那人脸上贴金?他哪里有那么霸气?”
“他就是那藏头露尾的狗东西,见着自己可能要被发现了,就立即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看看他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怕不是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吧!”
顾甚微说着,突然脑子里头灵光一闪,“要不你早朝的时候看看,看哪个老家伙生个黑眼圈儿跟那蜀中的食铁兽似的,指不定就是他了!”
韩时宴想想自己早朝掰着每个老头儿的脑袋,死劲盯着对方眼睛看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恶寒。
“十个老儿三个夜夜笙歌,三个秉灯夜读,还有三个年老觉少家宅不宁……剩下一个……”
韩时宴正想着如何形容,就听到顾甚微顺溜的接道,“剩下一个涂脂抹粉看不清。”
虽然韩时宴不好这个,但是大雍涂脂抹粉戴花的儿郎还真不少。
也有那自诩风流的老文臣脸上扑粉的,毕竟上一回他在早朝舌战群儒的时候,便瞧见有人气得发抖,脸上簌簌地落灰不说,还顺着褶子堆出了一条条白色的纹路。
光是一想,便让人觉得花卷都难以入口了。
韩时宴想着,同顾甚微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能做到这些的人,位高权重。且我们还有一个水仙玉珠的线索。”
“虽然江浔袁惑已经亡故,但是齐王同李京哲还在。我们如能撬开他们的嘴,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那也可以通过去查是谁提拔了李京哲,齐王又有什么在乎的事情来寻找蛛丝马迹。”
顾甚微听着韩时宴的话,点头补充道,“我们还可以从李畅还有那个叫做福雅的小宫女查起。”
“另外,就只有宋雨了。”
说起来宋雨这个人就像是个谜团一样,入了汴京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顾甚微还没有忘记,当初关御史去世之后,她跟韩时宴结交,就是想要时刻监视他,在他身边等着宋雨前来寻他,并将那账册交给韩时宴。
毕竟关御史去世之后,整个御史台最有清正之名,最不畏强权的人便是韩时宴了。
可是宋雨根本就没有现过身。
“皇城司收到消息,沧浪山洪氏的账册在义兄宋雨手中,宋雨武艺高强从苏州带着账册进京。”
“我们之所以肯定有宋雨的存在,乃是因为在沧浪山洪氏家主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串佛珠,那佛珠上头刻着宋雨的名字。洪家阖族被杀,但是手底下的掌柜们却是还活着。”
“掌柜的当中有一人叫做刘涣,我们就是从他的嘴中得知洪氏家主在事发前一夜曾经在普济禅院见过宋雨。”
“事发前一日正好是洪家各掌柜的来送账册的时日,刘涣年纪轻做事不老成,是最后一个去的。去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家主收了账册之后,偷偷上了他的车,让他送他去了普济禅院。”
“他上车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看起来装着一个木匣子。进了禅院再出来,木匣子就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家主同他提了宋雨这个名字,说他虽不仁德,却是个讲义气之人。”
“他们二人从前因为机缘巧合结义成了兄弟。”
“那串佛珠就是那个时候多出来的,当时洪家的当家人还不停摩挲那佛珠,看上去十分的珍惜与怀念。”
韩时宴这还是头一回听到顾甚微说沧浪山洪氏的案子,想当初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顾甚微对她知晓的事情那是绝口不提,对他查到的事情那叫一个刨根问底。
过完河就拆桥,用完人就抛掉……
韩时宴想着,瞧着顾甚微的眼神都不对了。
会不会日后他同顾甚微在一块儿了,这姑娘腻了拍拍屁股就直接走了?不,她不是拍拍屁股走了,她是直接飞走了,便是他骑着牛郎家的老黄牛飞上鹊桥,那都追不回。
顾甚微被韩时宴的眼神看得全身都不自在,她询问的看了回去:“怎么了,又中邪了吗?”
“从前我不同你说,那不是咱们不熟,皇城司的秘密任务岂可随便透露?”
韩时宴目光灼灼地盯着顾甚微的眼睛看,“所以顾亲事现在同我很熟悉了么?既然这么熟悉,为何还称呼我韩御史?不如称我时宴可好?”
顾甚微张了张嘴,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时宴这两个嘴简直烫嘴!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来探了探韩时宴的额头,“你当真是中邪了!我可不想同吴江一样唤你,显得格外的愚蠢!”
她说着,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曾经让荆厉闻过那串佛珠,他说那上头有很重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味道十分的驳杂,应该只有花街柳巷里才有。不过后来我们一直追查齐王还有那些飞雀面具人,案子不断,这条线索便没有继续跟下去了。”(详见27章)
顾甚微说着,微微有些心虚。
说起来拦截宋雨这个任务,到现在她都没有丝毫进展,简直对不起张春庭给她发的俸禄。
她想着,突然眸光一动看向了对面坐着的韩时宴,“韩御史不是同我们张大人相看两厌吗?都说敌人最了解敌人,我想寻你打听一下,不知道我们张大人最喜欢什么?”
顾甚微的手分明没有动,可韩时宴却酸涩的觉得她这会儿拿着手中的长剑在他的心口搅了又搅!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甚微,你可真没有心!
韩时宴想着,没好气的说道,“张大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接连两场叛乱都是他平息的,他要什么官家自然会赏给他,哪里还需要顾亲事你费心。”
顾甚微像是看傻子一样看韩时宴,“你就不需要溜须拍马的么?”
“那是我上峰,我还靠着张大人喂饭呢……”
韩时宴深吸了一口气,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张大人喜欢垂钓,还喜欢吃团子。我曾经在城北的林婆子团子店里撞见过他。当时他一个人坐在店里,面前搁着一个大铜盆,里头装满了各种口味的团子。”
“店里当日所有的团子都被他包圆了。我进去的时候,他将那团子摆在桌位的对面。”
“当时店里只有我同他两位客人,我以为那团子是他请我的,于是便拿了起来,从此遭了他的恨……”
当然了,他同张春庭更大的分歧还在于政见不合。
他见不得那人手段狠辣,动不动就血流成河,惯得官家要上天;
张春庭也见不得他们御史台全靠一张嘴舌战群儒……毕竟他们御史台将官家骂哭的时候,都是要靠皇城司哄的。
这叫他们如何不相看两厌?
如今听顾甚微打听张春庭喜好要给他送礼,韩时宴愈发觉得那人面目可憎起来,毕竟他在顾甚微这里,都还没有这个待遇……
韩时宴越想越是发酸。
这一回御史台对战皇城司,是他输了。
“团子啊!”顾甚微有些怀念地拖长了尾音,“说起来,我阿爹最喜欢吃团子了。”
第353章 突然暴毙
“走罢,我们去见李京哲。只有十日的功夫,等真相大白之后,我们便买了团子同好酒,去看你阿爹。”
韩时宴听着顾甚微提起了顾右年,担心她难过,率先站了起身。
顾甚微点了点头,二人没有在这韩春楼久留,径直地朝着李京哲府上走去。
“说起来也是巧合,那李京哲从苏州调入汴京城中,买的便是王珅家的旧宅。”
顾甚微听着,心中也有些感伤,她从前替父亲顾右年来过王宅,如今倒还记得那路是怎么去的。
她想着,一把抓住了韩时宴,纵身一跃再次上了屋顶,二人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待到了那李京哲府上之时,一片震天的哭声直冲云霄,震得顾甚微脑子嗡嗡作响。
她站在屋顶上朝着下方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瞧着约莫二百斤的老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可以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早知道我就压着你,让你在乡下跟我们刨一辈子的泥巴,也不要你做什么官,当什么差啊!”
“阿娘宁愿你天天耕地,日日喂猪,夜夜拉磨,也不想要你这么年纪轻轻地就去了啊!”
她嚎着,瞧见蹲在角落里一脸茫然的一个削瘦老头儿,声音又尖利了几分,“你这个糟老头子啊!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想要让我的小五光宗耀祖,是你害死了他啊!”
“光你爹的宗,耀你爹的祖,我就是嫁给那田里的鸡,也比嫁给你这东西好啊!我的儿啊!”
那大娘哭喊声震天,那声量怎么听怎么像是吴江毫无血缘关系的亲戚。
顾甚微听着,却是半分都笑不出来,她神色凝重的看向了一旁的韩时宴,“该不会,李京哲他……”
虽然她是在问话,但这个问题不用韩时宴回答,她都可以肯定。
他们去问齐王,齐王在上吊;他们去问袁惑,袁惑成了杀人凶手;他们来问李京哲,李京哲死了……
打今儿个起,她干脆不叫顾剃头,韩时宴也不叫韩灭门,他们得改名换姓,叫做送瘟神!
“我们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他再一次走到了我们的前头。”
顾甚微听着韩时宴的话,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得觉得脊背生寒。
那个人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说不定现在在某个地方,便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看。
大娘还在哭嚎着,老爷子缩成一团闷不做声,院子里这会儿功夫一下子多出了一群穿着白色孝服的人来,一下子将那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皆是呜呜呜的哭成了一团。
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忙前忙后,开始搭建灵堂换灯笼,又有一年轻的小郎君红着眼睛披麻戴孝的准备去报丧。
顾甚微目光敏锐的落在了这院中的一人身上,那人穿着一件深褐色的长袍,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一脸的严肃相,李家的人都乱作一团,唯独他镇定无比的安排着后事。
像是感觉到了顾甚微的视线,那人抬头朝着屋顶看来,正好对上了顾甚微的视线。
二者皆是一愣。
顾甚微蹙了蹙眉头,压低声音对韩时宴说道,“瞧着面善,当是王家从前的管家。”
见行踪已经暴露,顾甚微没有犹豫,直接抓着韩时宴便跳进了院中。
他们突如其来的出现,吓了李家人一大跳。
那两百斤的婆子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而起,大吼一声,“将老娘的锄头拿来!哪里来的蟊贼,竟然敢来闹我儿!可怜他这黄泉路,都上得不安心……看我不打死你们!”
她说着,红着眼睛就要朝着顾甚微同韩时宴冲撞过来。
可还没有跑上几步,就被那管家给拉住了。
“夫人,莫要冲动,这是皇城司的顾亲事,同御史台的韩御史。”
那婆子瞬间哑了火,她将锄头朝着旁边的丫鬟手中一塞,有些拘谨地站到了管家身后,警惕地看着二人。
“两位大人可是来寻我儿?不过你们来晚了一步,我儿他……他已经去了……”
顾甚微冲着那李京哲的母亲抱了抱拳,“老夫人还请节哀,不知可否让我等进去见李大人最后一面。”
李老夫人听着,求救地看向了管家,管家点了点头,上前一步。
他对着顾甚微同韩时宴行了礼,“二位且随我来。”
不等顾甚微发问,他便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我家大人昨夜平叛之时,不慎中了箭。那箭扎在胸口,请了太医院的单太医拔了剑上了药,眼瞧着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可方才午食过后,却是突然恶化。我派人拿了大人的帖子去请单太医,如今太医还没有来,大人却是已经……”
顾甚微仔细听着,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
正院还是那间正院,不过同从前王珅府中的样子却是大不相同了。这屋子里倒也放置着苏绣屏风,墙上挂着名家画作,可让人却是感觉哪里都是违和感。
就是那等穷人乍富,什么好东西都想要往屋子里堆砌的感觉。
屋子里静悄悄地,一个妇人呆呆地坐在床边,她的旁边放置着一个铜盆,盆里打了水。盆边放着一张凳子,凳子上放着寿衣。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
听到顾甚微同韩时宴的脚步声,那妇人扭过头来,失神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焦距,她询问看向了管家。
“夫人,这是皇城司的顾大人,同御史台的韩大人。”
李京哲夫人听到皇城司同御史台的名号,神色大变的站了起身,“夫君方才过世,家中一片混乱,怠慢了两位大人还请莫要见怪。不知二位大人所为何来?”
顾甚微冲着李夫人回了礼,“节哀。我们有个案子,想要寻李大人问一些事情。”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李京哲的尸体上。
他只穿着裘裤,上半身裹着的纱布被解开了,带着血迹散落在一旁。在他的胸口处的确是有一个血窟窿洞,看上去十分的触目惊心,那伤口看上去愈合得很不要,红肿不堪有脓。
除此之外,李京哲的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看那新鲜程度应该的确是昨日留下来的。
除了胸口处,顾甚微并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致命伤。
他并没有嘴唇发紫,脖子上也没有勒痕,不是被人勒死的;同样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中毒迹象,就连那胸口淌出来的血,都是鲜红色的。
顾甚微蹙了蹙眉头。
难不成这李京哲还真是这档口突然暴毙了不成?
太医昨日方才问诊,今日陶然便病情恶化赶在他们来之前断了气。
那幕后之人掐得这么准,总不能是地府里的阎王爷吧?
顾甚微想着,伸手朝着那陶然的脖子伸出手去,想要探一探他的脉搏,同时将他翻个个儿且看身后是否有旁的伤痕,可她那手刚挨到陶然的脖子便瞬间僵住了。
虽然手臂被衣袖遮挡着看不见,但是顾甚微还是感觉到了手臂上生起的一层鸡皮疙瘩。
该不是她眼花了吧,她怎么感觉那脖子轻轻颤动了一下。
微弱得几乎没有,但她却是感觉到了躺在床上那人的战栗!
好家伙!她有那么凶,连尸体都怕她了?
顾甚微惊骇只在一刹那间,立即又冷静了下来,她眸光一动手腕一翻从腰间抽出了长剑直接朝着那床榻上的陶然猛地戳了过去。
坐在床边的陶夫人立即惊呼出声,可她的反应再快,哪里有顾甚微的剑快!
“顾大人连死人都不放过吗?”
就在她那个死人说出口的同时,她口中的死人一个骨碌朝着床榻里头滚去,那陶然这么一动弹胸口的伤口一下子流出血水来,连带着淡黄色的脓看上去的无比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