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by画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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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表情古怪了一瞬,只是考虑到小姑娘的承受能力,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只在与时归分开前,他多叮嘱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都无需害怕,阿爹在呢。”
时归不知背后深意,只管笑吟吟地点着头:“好!”
时序的到来,无疑是给几个孩子吃了一剂定心丸。
大概是时序威名在外的缘故,便是周兰茵和周兰湘都觉得,有公公在,定没有人敢搞小动作。
这般心里轻松下来,她们也生出玩闹的心思。
春猎前三日没有大活动,一直到第四天,才有狩猎宴饮相扑等活动,又因今年添了与赫连部落的比武,就只余下了狩猎一项,待三日围狩之后,紧跟着就是武比了。
围狩当日,日头刚升,整个春猎营地就热闹起来。
猎场就在舜山上,预备着参加狩猎的王孙子弟早早准备好,只等王旗一拔,浩浩荡荡的春猎队伍就往舜山上去了。
余下的女眷则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又或者年纪尚小的男孩儿,骑着小马,嘴上叫着冲冲冲,下人却不敢真放开缰绳。
时归她们也不是头一次来舜山猎场了,大早就去御马监领了自己的马儿,都是还不足半岁的小马,身量不比成年马匹,她们骑着正合适。
几人瞧着左右景致与往年并无太大不同,便有些兴致缺缺,商量过后,索性也不独自行动了,而是与其余妃嫔命妇一起,陪在皇后身边听训。
也是行至半途,时归她们才发现,队伍最后还跟着一人,一身明艳的赤色骑装,腰间别着长鞭,神色恹恹。
正是前不久才被放出来的赫连晴。
感受到长时间的打量,赫连晴回望过来。
只见她表情几经变化,先是恼火,又是疑惑,最后化为一抹了然,与此同时,她驱马往这边走来。
时归不禁攥紧了手中缰绳。
没过多久,赫连晴就带着婢女靠过来,她的目光只在时归身上落了一瞬,便是恨得咬牙,明面上也不敢表露什么。
她牢牢记着春猎前赫连勇对她的警告,生怕露出什么不宜的情绪,很快转动了视线,最终停在周兰茵身上。
她笃定道:“你才是大公主。”
周兰茵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骑装,因没想着下场,也没带弓箭等武器,便是头发也只松松垮垮地盘在脑后,只颈上戴了一条玛瑙颈链,温婉恬然。
她与赫连晴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时归还以为这位赫连部落的公主又要打量挑剔、大放厥词,正想挡去周兰茵面前,好将人打发了去。
谁知赫连晴只是浅浅看了几眼,留下一句:“与我王兄倒也勉强般配。”说完,她又头也不回地驾马而去。
“?”余下几人都愣了。
怔愣过后,便是一阵难言的膈应感涌上心头。
尤其是周兰茵,气得脸都红了,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怒斥一声:“真、真是……放肆!”
如今时归和周兰湘只觉得,那赫连公主还不如说些评头论足的话,也总比这般胡言乱语、自以为是的好。
明明那日的接风宴上,皇后已当众训斥过她,而前朝皇帝也婉拒了赫连王子的求娶。
如何她还能说出般配不般配的话来?
只一瞬间,周兰茵就跟吞了苍蝇似的,嗓子里呕得厉害。
时归和周兰湘也是恼火,不禁道:“那赫连公主还真是纠缠不休,亏她还被关了几日,竟还没学会说人话。”
周兰茵好半天才平复了呼吸,尽量平缓道:“我们走吧,不要留在这了,我实是不想再看见她。”
哪怕只是提及“赫连”二字,都让她难受至极。
时归张了张口:“若离了人,会不会有些危险?”
“不会。”周兰茵一心想着远离赫连晴,根本不愿多想,“有侍卫跟着,不会出事的。”
见她打定主意,时归也不好再劝。
最终她们叫了随行的内侍,给素姑姑递了一句话,而后便悄悄脱离了队伍,往与之相反的另一方向去了。
因赫连晴的打扰,几人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她们深入小密林,只见两边的灌木上已结满了野果,大大小小的青色果子中夹着熟透了的红果,被绿叶映衬得格外诱人,三两蝴蝶蜜蜂徘徊其间。
时归的庄子里也有种好些瓜果,但都是人工培育、精心打理的,美则美矣,倒也少了几分野趣。
周兰湘暗戳戳提道:“要不然,我们摘些果子吃?”
几人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正有些干渴。
等得了周兰茵的应声,几人一齐下马,靠近两侧灌木,专在大片的绿色中寻找那难得的一抹红。
距离野果彻底成熟还有些时日,想找熟果也不是很容易。
时归在边缘找了许久,也只找到一颗红润些的果子,回头一看,另外两人收获也是寥寥。
周兰湘等不及,直接用袖口在果子上擦了擦,张口一咬,果然是满口生津,她眼睛一亮:“好吃!”
受她的影响,时归与周兰茵也尝了尝。
时归摘下的野果还带点青,甜里带着点酸,倒也不难吃。可惜周兰茵的那颗就有些涩了,只吃了一口,就不得不丢弃,而她更是被勾起渴意,本没什么执念,如今也想尝尝了。
她往周围环顾一番,终于在靠里的地方找到一簇红。
周兰茵说:“我往里面去找找,你们小心些。”
整个舜山猎场,在春猎前都是被检查过的,像是比较凶险的大型猛兽,早早就被驱逐了去。
另有些娘子少爷们会涉足的地方,也有提前排查过,将有毒的虫蛇走兽都捉了个干净,确保不叫贵人们受惊。
故而当周兰茵往灌木深处去时,谁也没当回事。
就是随同保护的侍卫们,也只在灌木丛外就停下了脚步,无非是多注意些,也没想着紧紧跟上去。
就在时归找累了,想去喝口水时,却听她背后传来一声尖叫:“啊——”
是周兰茵的声音!
时归动作快过大脑,猛然回头,可身后的灌木里哪还有周兰茵的影子。
侍卫们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他们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直奔周兰茵消失的地方。
道路两侧的灌木不算太高,也就到成年男人腰间往上一点的位置,哪怕是时归走进去了,还能把胸膛以上都露出来。
周兰茵的消失只发生在刹那。
等侍卫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中竟深入了那么远,而地上出现一块木枝压倒的地方,周围另有两杆被拽倒了的灌木,很像是人绊倒时留下的痕迹。
为首的侍卫眸光一凝,佩剑出鞘,正将藏在灌木里的一条花纹蛇挑出来,锋利的刀刃只瞬间就让花纹蛇一分为二。
匆匆跟上的时归和周兰湘正看见这一幕,顿是失声。
时归哑声问:“茵姐姐呢?”
侍卫微微垂首:“回姑娘,我等赶来时此地已没有了大公主的身影,但从大公主发出声音到现在只几息,不该不见的。”
“可皇姐就是不见了!”周兰湘回过神来,当即怒道,“你们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啊!”
就像侍卫所说,周兰茵失踪不过顷刻,无论事出何故,如何也不该走远了去。
随着侍卫们散开,时归和周兰湘也有些慌神。时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指尖,转身就往灌木外跑,同时大声吩咐道:“空青竹月!”
无需多言,空青和竹月倏尔现身,紧跟着就往周围寻去。
而时归跑到灌木外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跟来的两个司礼监太监叫到跟前,急声吩咐道:“快,快去找我爹!”
“就说我这边出事了,让我爹快快过来。”
司礼监太监深知轻重,又是将事故全程看在眼里,当即分出一人去寻时序,余下一人则坚持:“如今随行侍卫皆去寻找大公主,小主子和六公主身边也需人保护。”
只一个周兰茵凭空消失就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倘若时归或周兰湘再有什么闪失,太监只怕自己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好在时归也没有坚持,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顺便抓住了周兰湘的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茵姐姐……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才这么短短时间……”
“对了!”时归忽然想起,“不是说你们身边也有暗卫在吗,那茵姐姐身边的暗卫呢?”
只在她话音刚落,只见两个黑衣人从后面出现。
两人双膝跪地:“属下二人乃大公主身边暗卫。”
随着两人将半刻前的事缓缓道来——
他们确是跟在周兰茵身边的,然就在不久前,灌木丛中出现异动,为了保护主子安全,他们便分出一人去探查。
最先出去的那人发现了诡异身影,下意识想将对方捉拿,可等他好不容易追到,才发现追踪的不过一个穿了人衣的狐狸,两只狐狸被绑在一起,正能伪装出小孩的身量。
待他发现不对赶回,才知另一人也被引走。
另一人则是发现了藏在灌木中的毒蛇,那毒蛇只出现了一瞬,就隐匿起来,且又是与灌木颜色相当的棕褐色,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其找到绞杀。
不过驱逐毒蛇,这种事在猎场再是寻常不过了。
谁又能想到,两个暗卫是被蓄意引走,而就在他们离开的这片刻,事故就发生了。
两人重重叩首:“属下二人离开时间不超过半刻钟,除非劫持了主子的人有飞天遁地之术,不然必逃不出此地去。”
“属下自知失职,恳求救出主子后,再行处罚。”
时归怔怔地看着他们,终是意识到:“这真的是意外吗……”若深入灌木的人换做她,可还有此事故发生?
她没有时间深究背后缘由,只能先把能派出的人手都派出去,当务之急,还是先寻到大公主才对。
周兰湘身边也有暗卫,更有四人之多。
可皇女身边的暗卫只听令于皇帝,皇帝的命令是保护公主,无皇帝调令,他们也不能擅离职守。
且有大公主的先例在前,谁也不能保证,六公主身边就一定安全吗?
自周兰茵失踪,时归只觉时间过得实在缓慢。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等来阿爹及大兄。
时序面色慎重,赶来后顾不得安抚时归情绪,先唤来留守的司礼监太监,将这边的事详细问了一遍。
前去追寻的侍卫正好回来,他却直接略过他们,回神吩咐道:“时一带人将此片灌木围起来,在找到大公主前,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任何人进出。”
“凡陌生面孔,即刻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说完,他又亲自去了周兰茵消失的地方,将附近情况全部探查了一遍,待确定没有痕迹后,才返回时归身边。
时归拽住他的袖口,惶然道:“阿爹……”
时序吐出一口气:“别怕,大公主不会有事的。”
时归想起前两日听到的安抚,犹疑着问:“阿爹,是早知道会出事吗?”
时序有一瞬间的惊讶,好像不明白她如何会有此问。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并不避讳左右人,开口解释说:“我知最近可能会出事,但没想到会与大公主相关。”
“阿归还记得之前在京南撞见的几个北地人吗?”
等得了时归点头,时序继续说:“他们是万俟部落的人。”
“他们四处宣扬,说自己来自赫连部落,但经司礼监追踪,截获了他们发去万俟部落的信件。”
“你们都知道,此番北地来朝,是赫连部落为主,其主要目的,也是想再娶大周公主,好得到大周皇室的支持。”
时归和周兰湘一同点头,仍不明白这与周兰茵有什么关系。而事实上,时序所预料到的事故,与大公主并无干系。
“万俟部落内部应是出了问题,那几人来京,也是为了阻止赫连部落与大周联姻,按着他们的计划,他们是准备在陛下回朝时,以赫连部落族人的身份,对圣驾行刺。”
“借此栽赃赫连部落,也隔绝他们与大周联姻的可能。”
“此事我已禀明陛下,以陛下之见,也是先按兵不动,任由万俟部落的人动手,这样才好对北地发难,同时赫连部落求娶公主的请求,也将不了了之。”
“陛下已做出安排,以应对回朝时的刺杀。”
“而这,才是我说的变故。”
时归恍然大悟:“所以阿爹也不知道,茵姐姐为何会失踪吗?”
时序不禁苦笑:“我恐还没有预知的本事。”
他之前的许多安排,也是为了预防来日万俟部落行刺时混乱,避免时归等人因乱受伤罢了。
而猎场里里外外都有御林军巡逻,更有兵部京畿营联手防备,根本不可能混入不轨之人。
除非——
那行不轨的,就在猎场之中。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时归和时序脑海中,时归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赫连王子!”
大公主在朝中存在感不强,又素来与人为善,总不能是得罪了人,再说便是真得罪了,对方也不至于这般报复。
思来想去,也只有赫连王子有动手的动机。
诸多后果在时归脑中闪过,直叫她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正当她摇摇欲坠之际,远处忽然传来呼声:“抓住了!”
“启禀大人,大公主找到了!”
东西两边同时来人,皆带来好消息。
不等这边的人有所动作,时一及其手下人已经将所有人都带了过来。
周兰茵被人搀扶着,身上披了一件褐色披风,她形容狼狈,手上膝上都有擦伤,右颊微肿,眼含恐色。
但等时归和周兰湘围上去时,才发现她虽受了惊,但身上并无太多伤处,此时也只是愤恨地望着对面。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北地打扮的人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了东西,双手不自然地向后扭曲着。
而在他们两人之后,则是同样被绑起来的赫连王子。
时一回禀道:“回大人,大公主乃被这两人所俘,如大人所料,他们一直藏在灌木中,只与搜寻的人周旋。”
“而赫连王子要硬闯进来,依大人吩咐,已即刻拿下。”
时序尚未开口,周兰茵却先有了动作。
她脱下披风,身体晃了一晃,又很快稳住身形。
她刚刚才受了迷药,脑袋尚有些晕,但她还是一步步走到赫连勇跟前,反手一个巴掌抽过去。
周兰茵双目红得几近滴血:“我、要、你、死。”
她无法想象,若非司礼监的人及时赶到,若她当真被赫连勇带出灌木,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下场。
她打完尤不解恨,直接将甲兵的佩剑抽出,奋力一挥,削断赫连勇的一半头发,正横在他颈间。
“公主息怒——”时序不得不阻拦一句。
而周兰茵将剑横在赫连勇脖颈之后就没了动作,只呼吸粗重,久久无法平息。
第54章 二合一
“你想逼我,非你无人能嫁,对吗?”周兰茵一语道破赫连勇所求,嘴角扯出一抹极是讽刺的笑。
“那真是不好意思,你的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最终,赫连勇也只是被砍伤了手臂,便被押了下去。
时一亲自护送大公主回帐,之后一段时间,他及司礼监甲兵将代替宫中的侍卫,暂守在她账外。
而周兰湘和时归则被分开,一个被送去皇后娘娘身边,一个被时序抱走。
回去的路上,时归始终一言不发。
时序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少不得多宽慰两句,然几句说下来,却发现怀里的小人儿根本没听。
“阿归?”他低声唤道。
时归充耳不闻,只是蔫蔫地趴在他肩头,回首一看,才发现她双目放空,虽不似惊怕,但明显心思也没收回来。
看她沉思的模样,时序默了默,不再打扰。
片刻后,时归被安置在时序的帐篷里,外面除了空青和竹月守着,另外还有数十甲兵,将整座帐子滴水不漏地包围起来。
时序弯腰与时归对视,交代道:“大公主之事,我还需向陛下禀报,阿归且在这边等我,我尽快回来。”
“阿归,可听到了?”
时归的目光在阿爹面上渐渐聚集,迟钝地点了点头。
时序便当她把话听进去了,临走时到底不放心,又给外面把守的人交代一句,不许任何人进入,也不许时归出来。
殊不知,也多亏他多交代了一声。
时归看似是答应了,实则她耳边一片嗡鸣,隐约知道阿爹在说话,可到底说了什么,她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阵嗡鸣在周兰茵说出——
“你便是逼我嫁去北地又如何?既非我所愿,我便是去了,也定将你北地搅得鸡犬不宁。”
说话时,她面上流露的乃是难见的狠厉,因太过咬牙切齿,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人将此话当作戏言。
而时归更是被这话狠狠震到,嗡鸣乍起的同时,许多被掩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缓缓浮现。
直到现在,她仍在回想。
回想一些,几乎快要被她忘记的剧情。——是了,剧情。
前几年的生活实在太安逸,时归所经历过的最大的疑难,也不过是官学里的功课稍难了些,又或者京南新宅的砖瓦样式太多,让她挑花了眼,纠结许久才定下。
若非此次变故,时归都快忘了,她所在的世界,原只是一本书,而未来或会发生的好多事,是被称作剧情的存在。
只因那本书的视角都在主角祁相夷身上,故事的开始发生在永和历十三年,距今仍有七年之久。
那时候的司礼监掌印早是权倾朝野,就连太子也代父理政,逐渐掌控朝政大权。
而现在,时序虽也是大权在握,但在很多地方也有桎梏,而被称作一代明君、与祁相夷联手肃清朝堂的太子,也不过是个在官学和朝堂辗转的少年人,偶尔也会为繁忙的课业烦恼。
若不是看过书中的剧情,谁又能将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联系到一起,知晓这不过是以前和以后的差别?
也正是这些差异,让时归麻痹许久。
直到今日,周兰茵说,她会将北地搅得鸡犬不宁。
那瞬时的震撼,撬动了时归遗失的记忆。
在书中,确有北地起乱一事,起因虽也只是寥寥几笔带过,但亦是提过皇室公主的存在。
在祁相夷的视角中,那位公主嫁去北地十多年,备受北地子民尊重拥护,只不知为何,对方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弑夫杀子,引北狄蛮人入侵,在北地之境大开杀戒。
那位公主死于战乱,北地的动荡,大周也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才得以平息,事后追责,引起一切的公主被抹去名姓,尸首被北地所厌弃,朝廷百官也不愿接其入皇陵。
最后还是太子力排众议,将其尸骨接回,送去皇家寺庙。
至于那位公主性情大变的缘由,祁相夷不知道,书中也没有描写,那位公主一出现,就是弑夫杀子的狠毒形象了。
可联系着那位公主嫁入北地的时间,非周兰茵莫属。
想清楚这一切后,时归眼尾赤红,很难说清是什么滋味。
她动了动指尖,放任身体倒进柔软的被褥中,嗅着鼻翼间熟悉的皂角香,躁动的心终于缓和下来。
依今日情形,若非时序来得快,赫连勇的阴谋便要得逞了。
而赫连勇行事是莽撞决然了些,但不得不说,一旦成功,留给皇室、留给周兰茵的选择就太少太少。
除非皇室不顾脸面,肯将赫连部落的龌龊行径公之于众。
但就算公布又如何?
大周最多也就是处死赫连勇,难道还能为此兴师动众,向北地发兵?
还是周兰茵能洗去身上的污名,只当一切不曾发生过?
只怕到最后,她还是逃不过嫁去赫连部落的下场。
十年后,便真如书中所述了。
时归翻了个身,将脸颊整个埋进被褥中,呼吸变得困难,可她心底全被庆幸所填满。
幸好她们一直守在大公主身边,才能在事发时及时反应。
也幸好阿爹赶来及时,将所有孽缘扼杀在摇篮中。
幸好幸好。
之前的时归只把阿爹的结局放在心上,想着只要让阿爹的名声稍稍扭转些,也就不怕最后下场惨淡了。
这独一份的重视,反让她忽略了其他人,直至这次的事故给她敲响警钟,让她不得不细细回顾起更多的剧情。
因故事线太过繁琐,她索性起身,叫人准备了笔墨,匆忙伏到案首,将眼下能想起的全记在纸上。
与阿爹有关的、与太子有关的、与祁相夷有关的……
遗憾的是,那本书开始的时间太晚,许多人和事都只有结果,没有经过和起因,更是碍于祁相夷视角的局限,很多为时归所熟知的人,在书中都没有名姓。
她只能凭借着蛛丝马迹,将一些偶被提及的“配角”,与当下的人勉强联系在一起。
像长公主府的养女,终其一生,都在为她的弟弟奉献。
像定西大将军的幼子,一生碌碌无为,泯然众人矣。
像镇国公府,后涉大案,全府被抄没,一应女眷充入教坊。
还有几位皇子皇女……
写到最后,时归手腕颤抖个不停,她的双眼酸涩不已,一股难言的刺痛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但她还是努力坚持到最后一笔,落下最后一人的名字。
——时杨氏及其女。
时杨氏已故去,只余一女,成为最初的变数。
啪嗒——
毛笔落在桌上,溅起的墨点正将最后一列字染黑。
时归缓缓起身,后知后觉地发现因为伏案太久,半面身子都有些发僵,而她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只认真看着纸上的字迹,做着最后的检查。
倘若有第二人进来,便会发现,纸上的文字非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种字体,看似是缺笔少画,但实际与当下的文字没有半点相似,连形似也没有。
只有时归,这几篇字都出自她之手。
也只有与大周官字截然不同的写法,能带给她些许安全感。
最后,她将这几张纸折好,又叫人寻来一只木匣,将折好的纸放进去,小心落了锁。
“空青。”她将木匣交出去,严肃道,“这只匣子,除我外不许任何人看,我爹也不行。”
空青垂首:“是。”
等做完这一切,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而说好早去早回的时序至今没有音讯,时归出去问了两三遍,等到日头完全从天际隐没,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时序进来就是寻找女儿的踪影,待看见时归恢复正常后,提了半晌的心也算落了下去。
时归迎上来,忍不住问道:“阿爹,大公主的事……”
“陛下已全部知晓了。”时序知道她心急,当即和盘托出,“陛下震怒,当场提审了赫连勇。”
“因顾及大公主清名,陛下认为此事不宜张扬,只将赫连勇押送回京,暂收在司礼监内,待春猎结束后,再做打算,而大公主身边的暗卫和侍卫也全部换了一波,之后几日,许大公主留帐不出。”
“这毕竟是在猎场,无关人等太多,陛下也是怕把事情闹大,最后不好收场,所以想着等回了宫再处理。”
“另外皇后娘娘也知晓了此事,将六公主留在了她那边,又派了身边的素姑姑去慰问了大公主,听娘娘的意思,是有打算让大公主也住到她旁边去,也好多多照应些。”
这一番处置,其实没有什么真正落到实处的。
但时归也能理解,如今却不宜张扬。
她点了点头:“那我等明日再去看望茵姐姐。”时序未应,转而问道:“可用过晚膳了?”
时归摇头,如实道:“我没什么胃口,就没吃。”
“那现在用些?”
“等明日吧。”时归情绪不高,央求道,“阿爹,我不太想动,等明早再吃也是一样的。”
时序没有再强求,而是牵她回了床上。
他到底是对女儿白日里的反常有些在意,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阿归刚回来时是在想什么?”
话一出口,果不其然,时归身体有些僵硬。
但在片刻的沉默后,她动了动身体,让后背靠在床头,复轻声问道:“阿爹,假如说——”
“我只是说一个假设,假设我没有找到阿爹,阿爹也不曾知晓我的存在,那今天的事故发生时,还会如现在一般吗?”
“阿归是问……”时序有些没听明白。
时归只好说得更详细些,许是心急,双手也跟着比画起来:“就是、就是……阿爹还会来得正巧吗,还能将茵姐姐救下来吗?又或者,阿爹会不会早就预料到这事,不让事故发生了?”
时序恍然,虽仍旧不明白她这样一问的缘由,但还是在片刻思索后,给出认真的回答:“那大概还是会有些不同的。”
“哪里不同!”时归追问道。
“先说你所说得早有预料,阿归忘了吗?我之前就说过,我尚没有预知的本事,倘没有阿归的存在,我不仅不知道大公主这边的事,就连万俟部落的人恐也发现不了,到时就不只是大公主遇险了,连圣驾回宫时也要闹上一回。”
“再说来得巧一事,阿归以为,若非是你找人传话,我可会直接丢下手头的事,问也不问就带人找来?”
“换言之,我为何会对大公主的事这般看重呢?”
时归心头一颤:“……是因为,我吗?”
一阵笑声在耳边响起,温厚的掌心落在发顶,时序的声音再次响起:“既是阿归在意的人,若她出事,只怕阿归会伤心难过许久,阿归知道的,我最是看不得你难受。”
这个答案早就出现在时归心中,如今亲耳听到了,她仍是震动不已,双眸微垂,努力克制着心头翻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