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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by画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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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时归叽叽喳喳将她的不解说完了,账本也正好被送回来。
时序示意她到旁边坐好,随手翻开几页,很容易就找到了时归不解的地方。
因是时府的铺子,底下的掌柜也不敢太糊弄。
两家铺面的账本记录还算清晰明了,只在一些不起眼的采买支出上,有些许异样,通篇算下来,却也差不了三五两。
时归并没有专门学过理账,就是官学的算术,也只停留在浅显层面。
这也就让她看账实在有些吃力,全靠对数字的敏感和上一世的积累,才勉强读懂条条列列,再估摸出一个大致数字来。
这个数字与账本上有些许出入,又因出入不大,叫她无法确定,到底是她算错了,还是账目真的有异。
若是账目有异,为何府上的账房检查时没跟她说呢?
一般情况下,只三五两的空缺,主家不管发没发现,基本都不会在意。
若是叫时序来说,他也不会把这几两银钱放在心上。
只是因为查账的是时归,这又是时归接手的铺子,莫说是三五两,便是几个铜板的缺漏,也让他格外难以容忍。
“阿归看这里——”时序压下心头的不悦,将时归招到身边来,细心为她讲解了其中的纰漏,又在她的恍然大悟下,温声说,“所以并非阿归的问题,就是这账目不对,底下人该敲打了。”
时归皱着眉,又生不解:“那阿爹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账房的先生们看不出来吗?”
时序轻笑一声,也没藏着掖着,主动将其中的弯弯道道讲给她听。
能请得起掌柜账房的,基本没有普通人家,自然也不会在意每月少的那几两银子,另有水至清则无鱼的说法,只要掌柜在大事上行无差错,主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少的那点钱只当给掌柜的补贴。
这种情况便是在时府,也不是不存在。
只因时序恶名在外,好多人不敢做得太过,好不容易大着胆子试探几回,实际也偷不走仨瓜俩枣,实是没有追究的必要。
但这并不妨碍时归听后面露不喜:“怎么能这样……”
“阿归是如何想的呢?”时序抵着下巴,好整以暇地问道,“我粗略翻了翻,那掌柜一年也昧不下几十两,与铺子里的盈利相比,实在九牛一毛。”
“就看阿归是想跟从前一样放过,还是如何了。”
“阿爹觉得呢?”
时序摇头:“这可不是我的铺子,我可不管。”
时归认真想了想,顺从本心道:“我不想容忍这种情况。”
“如果掌柜觉得月钱太低,可以跟我商量涨俸,又或者直接找我要钱,只要不过分,那都能商量,何必贪图这几十两的银钱呢?”
“我知道阿爹的意思,这样一点小问题,对整间铺子来说,并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便是容忍了他们也无妨。”
“可是……勿以恶小而为之呀。”
“如今是有阿爹帮我压着,底下人才收敛着,可等以后阿爹不管了,又如何知道他们不会欺我弱小呢?”时归说,“还不如打一开始就将这个苗头掐掉。”
“月钱也好,其余也罢,他们可以要,我也可以给,但不能偷。”
“哪怕只是一文钱,只要是不问自取的,我也绝不姑息。”
一句句话语还透着孩子气的稚嫩,却仍掷地有声。
时归每说一句,时序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两分,到最后终忍不住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我时序的女儿!”
“阿归说得很对,就该这样,人心这种东西,最是纵容不得的。”
“来人呀,去将拨霞供肆和杂货铺的掌柜、账房、仓管以及跑堂小厮全带来,铺子直接谢客,另将府上的管家和账房也传来。”
时序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些繁琐事,但既被时归提出,他就难免生出几分兴致,而只要一想到女儿接下来的表现,他更是心潮涌动。
“阿归。”时序把时归喊到跟前儿来,似是蛊惑一般,“阿归如今也九岁了,虽说还不大,但也能学着管账了。”
“府上实在没有主母能教导阿归,不如就把这时府交给你,拿去把玩练手可好?”
“啊?”事情的走向冲着时归如何也想不到的地方狂奔。
而时序却深觉可行,不等时归应答,直接决定道:“就这么说定了。”
“阿归这两年就先管着家里,等熟练了,再把余下的宅子庄子管起来,咱们阿归虽没有主母教导,可这样从小经手家里,日后必不比旁家小姐差。”
时归听到最后一句,隐隐有些意动:“那我若跟其他人家的小姐一样好,阿爹会感到开心骄傲吗?”
时序愕然道:“阿归的存在就足够让我高兴骄傲了,何必再与其他人比?”
“嘿嘿。”时归心里像是突然被抹了一层蜜,甜得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那好吧,那我再多学一点点,争取能让阿爹更高兴、更骄傲。”
时序刚才还想着给女儿多找点事做,如今时归还没说什么,他倒先反悔了。
他抓住时归的手指,劝说道:“也不用太劳神,阿爹不是最开始就说了,不管是铺子,还是家里,主要还是给你把玩攒经验的。”
“能不能做好都无所谓,就是管得稀巴烂了,也无甚大碍。”
时归可不爱听这话,娇哼一声:“才不会稀巴烂!”
她心头攒着一口气,急切地想给阿爹展示她的本事,等府上的管家账房一来,她就赶紧坐到上位上。
她先是点名了杂货铺账目的问题,又表示了两日后要检查府上的账簿。
管家和账房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见了时序的脸色,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其中不少人都寒白了脸。
时序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
直到最后,他才出言敲打了几句:“以后小姐管家,家里大小事无需再找我过问,直接找小姐就是。”
管家等人满目错愕,半晌才讷讷应一声:“……是。”
府上下人间的震动暂且不谈,半个时辰后,拨霞供肆和杂货铺的人也来了,时归全程冷脸,声音又尖又重,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也是为了震慑下面的人,两家铺子的掌柜全被辞退,帮忙在账簿上动了手脚的账房同样被遣散,其中两人还被直接扭送去官府。
时序稚声稚气地训道:“以后再叫我发现有谁贪了铺子里的油水,皆送至官府论罪。”
地上跪了一帮人,因才见了掌柜账房的下场,闻言只知俯首称是。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儿吃,一向是最能收买人心的做法。
只是时归的年纪摆在这儿,若立不下足够的威严,难保底下人再生反心。
时序止住了她提前准备好的安抚话语,挥一挥手,就将人尽数打发了去:“不急不急,他们如今可不当赏。”
等这些人都被送走了,时序看着仍有气愤的时归,终将嘴角的笑散出来,又爱抚地摸着她的脑袋:“阿归做得真不错。”
“很有威严,也很有气势,一看就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时归抬起头来,大言不惭道:“能跟阿爹一样厉害吗?”
时序怔愣一瞬,大笑道:“能能能,阿归可比我厉害多了。”
“阿爹跟你一般大时,还只知哭着闹着不念书,要么就是追在你娘后头讨糖吃,哪有阿归的本事……真不错,阿归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这短短半日里,时归碰见许多让人不高兴的事。
但每当她心有不愉时,紧跟着就能听见阿爹的赞赏,再一望见那双真挚温和的眸子,她哪里还记得住别的,只知沉醉在阿爹的宠溺中了。
到最后,时序也是担心女儿操劳太过,又替她找了个好帮手。
时四一回府就被叫到小阁楼来,话未曾说一句,先被时序指了指,又献宝一般送给了女儿:“以后就让你四兄帮你,他对账目最是精通了。”
说完,他表情一变,又看向时四:“以后你每隔两日回府一趟,替阿归多看着点府上铺子里的账本,有什么问题及时找出来。”
“另也多教导教导阿归,好叫她尽快上手。”
“阿归可累了?不如接下来两日好好歇息一番,等养足了精神,再打理府上外面的麻烦事,不如去京南新宅小住两日吧……”
望着牵着时归手走远的掌印,时四只以下六点要说:“……”
工具人实锤了。转过天,时序父女俩果真去了京南新宅里。
之前的两座宅子早就合二为一,不慎被万俟部落的刺客沾染了,这阵子也都清洗了过来。
时序嫌他们污秽,所有被他们碰过的东西,一律丢弃不用,连被他们住过的两间屋子,也直接推翻填了池塘。
时归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这点变化,两日里光顾着跟阿爹说话玩闹了。
若非最后一天傍晚时,宫里来人说陛下传召,她险些忘了时间。
时序问了一句:“何事?”
来人回答说:“回掌印,好像是北地的那群人被放出来了。”
“嗯?”时序侧目,“不是说多关几天吗?”
“原是这么计划来着,但使臣里有两个染了病,深夜病发,为了避免出事,只能给他们请来大夫,正叫他们找着机会表明身份。”
之前把人一直关着,那还可以说是没认出人来。
但既然知道他们是北地来使了,便是为了表面好看,也不好继续关押戏弄了。
时序惋惜:“陛下怎么说?”
“奴婢不知,陛下也是刚刚得知消息,这便遣奴婢来请您了。”
“咱家知道了,退下吧,咱家这就进宫去。”时序并不避讳地轻啧一声,“怎就病得这么不是时候,白耽搁了咱家享天伦之乐。”
时归听了他们的对话,干巴巴看着阿爹。
时序看出她心中紧张,又是搓了搓她的发顶:“北地又派了新使臣来,这回是十八部全来了,只他们内部就斗不过来,多半也没心思想别的。”
“使臣们应该被送去使馆了,这两日先碰不见他们,我且去见一见陛下,天黑前就回,再接你回家。”
时归点头:“好。”
可是等时序走了,时归也没心思玩乐了。
她把新宅的管家喊来,忍不住跟他详细打听北地的事。
京南新宅的管家乃是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前两年得罪了人,险些在宫里丧命,有幸被时序救下,后运作将他送出宫来,如今替时归管着新宅。
出于对时序的感激,秦公公对时归尤为重视。
眼下听小主子问话,他更是知无不言,什么正史野史,又或者是他在宫里听到的,只字不漏地全讲了出来。
说到数年前嫁去北地的那位公主,秦公公低声道:“老奴若没记错,上一位嫁去北地的好像是和曦公主,出嫁前与当今圣上还有几分龃龉。”
“只因那是陈年旧事,老奴实在不晓得……总归和曦公主嫁去北地那么多年,从没听陛下问候过,也难怪死了两年,朝廷还不知道。”
听了这话,时归若有所思。
同一时间,西山皇陵中来了一队御林军。
为首的官兵请陵寝外的姑姑代为传话,又命手下人卸甲,静候大公主尊驾。
约莫半个时辰后,周兰茵出现在人前。
她仍是一身缟白,诵经茹素两个多月,气色反而比之前好了些。
官兵谨记规矩,垂首不敢直视,继而恭敬道:“参见大公主殿下,属下奉陛下之命,迎殿下回宫。”

半月后。
正当时归被堆积成山的账本扰得焦头烂额时,几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宫门一侧缓缓驶入,先是入了顺妃生前的怡华殿,直至傍晚才出,又悄无声息地回了落羽殿。
是夜,帝驾驾临落羽殿,停留近一个时辰。
左右宫人皆被屏退,便是时序也被拦在屋外,也不知里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知皇帝出来时,面上隐有薄怒。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偏回去的路上,皇帝自己先耐不住了,与人愤然道:“你们听听、你们都听听!兰茵那丫头都在说些什么胡话,朕看她是昏了头了!”
他一句句数落着周兰茵的不好,可到底为何不好,对方又说了什么惹他不喜的话,从始至终不曾透露出一点,再是气急了,也不过重重拍着身下的软轿。
旁人或许不知道皇帝这又恼火又维护的行为是怎么回事,但对于有女儿L的时序来说,皇帝的种种表现,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多半是大公主提出了什么让人费解,又让人不禁怜惜爱护的主意。
该说不说,时序对两人的谈话,也是愈发好奇了。
两日后,皇帝终于允了北地使臣的求见。
可怜北地的使臣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先是当街流浪三天,又是因违背宵禁被下狱数日,好不容易有个能吃能住的小院子了,还是五十来号人挤在一起。
若只是挤挤,就能面见大周皇帝,那也就罢了。
偏偏他们求见的折子送了一回又一回,始终等不来皇帝的回话。
便是下人给他们送去的餐食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头几天还勉强能吃到点肉渣,渐渐的就只有白米饭大炖菜了,到了最后,竟是连馒头米饭都吃不上了。
多少人被这轻慢敷衍的态度弄得心中恼火,然而不等他们发出埋怨,只是面上的表情变了变,守在外面的官员就先下手为强,皮笑肉不笑地与他们说:“诸位大人若是等不及了,也可返回北地,待回了北地,想必一切都能让大人们满意了。”
很显然,大周皇帝根本不稀得接见他们。
说不准这些天的慢待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叫他们知难而退。
若大家伙儿L一齐退了也就罢了,偏偏总有那能吃苦的,不声不响地候在屋子里,像是能等到天荒地老一般,全无怨言。
谁知道前头的人走了,留下的人会不会捡着大漏儿L。
就比如……为十八部落全觊觎着的大周公主。
这般想着,众人哪里还敢临阵脱逃,哪怕是日日吃糠咽菜,他们也只能受着,还要一脸笑容地受着,不容露出丁点儿L不满。
回想起前些年来朝时的待遇,再看现在住的几十号人挤一间的小破屋,一群人攒了满腔怒火,不敢与大周的官员发脾气,那就全发泄在罪魁祸首身上——
赫连部落。
也不知赫连部落哪里来的胆子,前头一位王子一位公主全折在大周,他们还敢派使臣前来,更甚至里面还有一个伪装成使臣的小王子。
既然那小王子不吱声,余人也只当不知道,连着他一起欺负。
赫连部落此番共来了三人,才在屋里住了几天,就被排挤出来,三个人只分了一床长满霉点的薄被,饭菜也是其他人挑剩下的。
半个月下来,寻常使臣只是瘦了一圈,赫连部落的几人则是面如蜡色,全靠互相搀扶着,才能勉强在传旨太监前面站定,身子晃动着,摇摇欲坠。
传旨太监目不斜视,只管将陛下的旨意送达,转身就离去了。
说起皇帝接见,与之前的朝堂接见也不同。
这些北地的使臣再没有了被专程接风设宴的待遇,自然也没有资格登上朝会。
皇帝只腾出半日时间,在小书房接见了他们。
彼时小书房中只站了七八位朝臣,多是品阶不高的起居郎,再便是司礼监的几位太监,别说掌印太监亲至,就是提督太监们都没来。
使臣们乌泱泱地来了,真到了现场,才知待遇之萧瑟凄凉。
皇帝面有不愉,望着跪了满地的北地使臣,也不叫起,当口问罪道:“赫连部落狼子野心,尔等同属北地,焉知也存不臣之心?”
此话一出,众人大骇。
几个交好的部落使臣心照不宣,当即叩首,紧跟着就把跪在最后面的赫连部落指了出来,来了一场当众割席,直言与赫连部落没有半分干系。
更有甚者,还义正词严道:“陛下明鉴,陛下开恩啊!臣等对大周、对陛下乃是忠心耿耿,从无半点异心啊!”
“臣等也是才知赫连部落恶举,北地素来依附朝廷,全靠大周接济,方在荒芜原野上得以生存,臣等恳求陛下下令,将赫连部落驱出北地,北地容不下此等不忠不义之徒!”
“臣等恳求陛下下令,将赫连部落驱出北地——”
众人俯首长拜,端得一派大义灭亲之举。
唯有最后面的三人满目的不可置信,仅有十三岁的小王子本就多日饥寒,又受了这样大的刺激,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倒在小书房中。
皇帝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兴味道:“哦?将赫连部落驱出北地?那按你们的意思,以后北地就只余十七部落了?”
“尔等所言,是尔等私自行为,还是受了你们汗王的指示?”
出使大周前,各部使臣都得了汗王指示,言深言浅,归根结底,都是想获得朝廷支持,成为下一个北地霸主。
若能达成所愿,莫说只是一个赫连部落,便是付出再多代价,也是值得了。
更别说将赫连部落驱逐出北地,对剩下的十七部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众人不约而同道:“此乃北地十七部共同所愿!”
远在北地的赫连部落恐怕还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L工夫,他们就被整个北地所排挤,接下来等待他们的,除了大周朝廷的除名,更有其余十七部的落井下石。
而当下,皇帝欣然允了使臣们的请求。
不等皇帝开口,已经有有眼见的人把赫连部落三人拖下去,嘴上还嚷嚷着:“这是哪里来的贱民,岂敢污了陛下的眼睛!”
看在这些使臣还算识趣的份上,皇帝勉强愿意多听他们说两句。
谁知他的好脸色尚未维持半刻,就有晦气的家伙试探道:“听闻大周朝公主端庄贤淑,正值风华,不知我月氏部落,可有机会迎娶公主?”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
就在北地使臣入宫的那刻,他们的动向就被无数官家勋贵所知晓。
只是因为时序有心隐瞒,并未提及,还是等时归去了学堂,才从许家姐妹嘴里得知:“什么,北地的使臣这就觐见陛下了?”
时归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茵姐姐还在皇陵呢,又有三年孝期要守,随便他们北地想做什么,必然是牵扯不到茵姐姐的……至于宫里其他公主,如何也到不了出嫁的年纪。”
“我记得阿爹说陛下有心从宗室挑选适龄女子,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时归几人中,只有李见微勉强能与宗室沾得上边,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未听过与之有关的消息,细观长公主等人的态度,也不似有事瞒着她。
问及其余人,他们也同样摇头:“没听过。”
时归抿了抿唇:“或许这事也不了了之了……罢了,这样也好,北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几人也只能这样互相宽慰,又约定好等下学,就找家里人多多打听,看那北地的使臣觐见时又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可会牵连到他们。
让时归意外的是,这日下学时,来接她的仍是阿爹。
她一上车就惊奇道:“阿爹今天不忙吗?不是说北地的使臣进宫了,阿爹没在吗?”
时序靠在车窗边,淡淡说道:“不过蛮夷之徒,何必大动干戈。”
“啊……”可上次只赫连部落一族来,宫里还特意摆了接风宴。
看出阿爹并不想多说,时归也不好再问。
只是她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L,实在忍不住,勾了勾时序的指尖,细声细语地打探着:“那依阿爹之见,北地再派使臣来,可还会牵扯到茵姐姐身上?”
“唔……阿爹之前不还说,陛下欲择宗室女嘛,怎没了动静。”
时归话音才落,就被一指头敲在额头上。
时序在她额头戳了两下:“阿归怎天天操不完的心!”
“唔——”时归被敲痛了,赶忙伸手挡在额前,因是有求于人,也不好生气退后,就只能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嘀咕着,“那阿爹都告诉我,我不就不操心了。”
时序被气笑,忍不住又戳了她两下。
“爹——”时归拉长音调,正要再求两句。
然时序却说:“操心也没用,有些事已定下了,只等结果就是。”
“什么?”时归瞪大眼睛,一闪身就黏到阿爹身上,连声追问道,“什么叫定下了?是宗室女定下了吗,还是陛下已经有应对北地的法子了?”
“阿爹阿爹,好阿爹,求求你了,就告诉我吧……”
“或者就说跟我和我认识的人有没有关系,就告诉我一点点,很少很少的一点就行嘛。”
不管时归如何哀求,时序一直老神在在,到后面直接闭上眼睛,避开那双满是乞怜的眸子。
奈何时归实在太有耐心,在马车上就缠了一路,回家后还是坚持,饭前饭后一直追在时序身后,张口闭口全是:“好阿爹,就告诉我嘛。”
时序烦不胜烦,回身捏住她的嘴巴:“嘘——”
“阿归只要知道,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不是陛下强迫的,有些事不能光看陛下如何想,当事人的想法同样重要,不管此事与阿归有没有关系,阿归只要静等结果就是。”
说完,他松开时归的上下唇,又把她往后推了推。
趁着时归思索之际,他快步从此地离开,也好躲片刻清静。
只是时序的这份清静也没能持续多久,左右不过半个时辰,书房外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跟做贼一样,在门外徘徊许久才算站定。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一条小缝。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时归冲着桌案后的阿爹嘿嘿一笑,腆颜溜了进来,好似之前对时序围追堵截的是另一人一样。
她几步绕到桌后,刚想在案上收拾一块空地来,就听时序呵斥道:“回你自己那边去。”
时归先是捂住耳朵,担心态度不够明确,又直接背过身去:“我不。”
从升入中班开始,时归就有了自己独立的书房。
她的书房与时序的紧紧挨着,仅有一墙之隔,内里空间一般大,只一个多书架宗卷,一个多玲珑摆饰,一个庄重些,一个活泼些。
便是有了自己的书房,时归也不爱独自待着。
明明那边有一整张黄花木桌,桌案之大,说能躺下一个她也不为过。
可时归就是喜欢跟阿爹挤在一起,宁愿一人只得半边桌子,最后不是时序的宗卷侵占了她的地方,就是她的字帖摆了满桌,两人都受影响。
还是前阵子她忙于查阅账簿,又嫌阿爹总打断她的思绪,她才把东西搬去隔壁,但一些官学里的功课书册,还是留在这边。
这不一不查账了,她又颠颠跑了过来。
见她驾轻就熟地在旁边坐好,时序哭笑不得,又确实不忍心驱赶,也就无视放任了。
时归装模作样地安静了片刻,很快就有些坐不住了,时不时往身边偷看一眼,几次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爹……”
“再说话就出去。”不想她才出一点声音,就把时序无情打断。
时归震惊地瞪圆眼睛。
而时序甚至都没有转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清:“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阿归所关心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只要静静等着就是。”
时归也正是被他这几句话搅得心神不宁。
如今见阿爹总算接话,她自然要追问个清楚:“那就是跟我有关系了?”
“如果跟我没关系,阿爹肯定直接就说了,既然拐弯抹角地让我等着,那肯定就是会让我难以接受的结果……朝廷还会挑选公主跟北地和亲是吗?”
“是我认识的人……见微?湘湘?还有谁?”
时归将与她相熟的人数了个遍,哪怕只是有几句话交情的也想到了,但这些人要么是身家背景不合适,要么是自身年龄不够,如何也不可能与嫁去北地的人选联系上。
最后她甚至都想到:“难道还是茵姐姐吗?可茵姐姐孝期未过,怎么也不可能是她呀。”
垂头苦想的时归没有看见,在她说这话时,时序的笔尖微微一颤,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说起守孝时间,不同身份不同情况,时间也是不一。
像寻常官员,常有丁忧三年的习俗,然古往今来,被夺情素服参公的也不在少数。
如先帝十三即位,因膝下无子,百官恐社稷不稳,联袂上书,请先帝以月代年,太宗驾崩三月即开选秀,择二十秀女入宫,并立新后。
说到底,孝期一事,本就不是不可更改的存在。
时序心思百转,忽觉眼下出现一片阴影,垂眸一看,才发现竟是时归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正探头探脑地往他手上的宗卷上看。
时归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阿爹瞧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喊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咦?”只见时序手里握着的卷案上,清晰记载了北地十八部的情况,包括各地王庭成员、兵马粮草、子民人数……种种情报,无一遗漏。
在宗卷最末,记到独孤部落新王——
独孤部落新任汗王独孤元,即位两年,方满十二。
独孤元的名字被朱笔圈出,旁边又记下:宜嫁。
时归缓缓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发飘:“原来,还真的有人要嫁去北地呀。”
“阿爹,你知道是谁,对吗?”
时序无声将宗卷收起,并不言语。
又过两日,北地使臣终得朝见机会。
朝堂百官面前,万俟部落的人率先站出,以和曦公主临终前思念故土为由,请求大周皇帝再赐殿下。
若大周皇帝愿赐殿下,万俟部落愿将和曦公主送回,以全公主思乡之情,如若不然,恐只能叫周王后留在北地了。
话音刚落,他们头顶就飞来一盏砚台,若非他们躲得及时,少不了被砚台砸个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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