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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by画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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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正前方的龙椅上,皇帝已是怒极反笑。
更可恨的是,万俟部落见以和曦公主尸身要挟无果后,又换了一个说法:“北地向大周朝廷效忠已久,也为大周固守北疆多年,陛下也不想见到北地失守、北狄入侵之景吧?”
“陛下圣明,我万俟部落拥上万骑兵,各个好手,若因陛下偏颇心生不满,只恐北地再起战乱,实非我等及陛下所愿。”
“还望陛下三思周全。”
这番话不仅让朝堂百官震惊,就连同样来自北地的其他部落也是震惊不已。
百官是诧异于万俟部落的大而无畏——
君不见前一个在朝上大放厥词的,如今已是首身分离,更连累得整个部落被驱出故土。
你万俟部落在北地是强盛,难道只是因有上万骑兵,就让你们有了与大周皇室叫嚣的底气?
而北地的其他部族,就是愤恼大过惊讶了。
他们同属北地,自然不想永远屈居人下,来时明明说好公平竞争,就看大周皇帝更青睐于谁,万俟部落怎就言而无信,以公主铁骑威胁了呢?
朝上二三百官员,总有三五拎不清的。
万俟部落的使臣才退下,就有朝臣站出来,看上去一副思虑周全的模样,满脸的无可奈何:“启奏陛下,臣闻万俟使臣之言,不无道理。”
他说到能明白皇帝怜惜公主,可总不能因此惹得北地生乱,若只是牺牲一人,就能换取北地效忠,到底还是值得的。
更别说:“陛下明鉴,数年来嫁往北地公主十数人,皆登王后宝位,北地虽是寒苦,然对大周公主尊敬有加,北地或不失为一好去处。”
只听前方响起一阵嗤笑声,循声望去,只见时序勾唇笑道:“纪大人将北地说得这样好,何不将自己的女儿L嫁过去呢?”
“咱家记得,纪大人膝下正有一个适龄的女儿L吧?”
“这——”纪大人连连摆手,“臣之小女,如何能比得上皇室公主,也只有皇室公主,才能彰显陛下对北地的看重啊。”
对此,回应他的是一方镇纸。
这一回,皇帝的准头可算好了些,不偏不倚,正砸在他鼻梁上,只一下就让他仰过头去,血流不止。
高座上,皇帝站起身,睥睨左右。
皇帝的声音不高不低,又正好传遍整个朝堂。
“我大周巍峨之邦,雄师百万,何以一弱女子来换和平?”
“今日他万俟部以战威胁朕嫁女,来日是否就能以战逼得朕再□□让,乃至脱离我周氏王朝掌控?劝嫁之人是何居心!”
“朕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L,万俟部落休想再尚公主,和曦公主遗躯,朕也必将夺回!”
“皇室嫁女,从来只是对北地的恩赐,既是恩赐,谈何求娶一说?”
威严庄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无数人虎躯一震。
时序微微敛目,最先跪拜:“陛下圣明,陛下息怒。”
身后百官回过神来,接连匍匐在地:“请陛下息怒——”
而北地的使臣早被浩荡声势震得没了反应,再回神时,则是一列黑甲兵士冲入殿内,不由分说地将万俟部落使臣拿下。
皇帝厉声道:“北地若要开战,朕奉陪到底!”
朝会上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整个京城。
当满城百姓众说纷纭之时,低气压的御书房内迎来一个意外的人。
周兰茵被引到御书房内,规规矩矩向皇帝行了礼,看见旁边的时序,亦微微颔首以作示意。
皇帝还在为朝会上的威胁而恼火,见周兰茵前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还是时序代问:“不知大公主前来,有何要事?”
周兰茵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似在劝说,又好像在说什么闲话:“父皇何必大动肝火,儿L臣不是与父皇说好了,这北地之苦,便叫儿L臣去受。”
皇帝一听这话就来气,哪怕不是第一次听,还是忍不住重重拍桌:“北地尽是狼心狗肺之辈,凭何要朕的公主去以身犯险!”
“父皇……”周兰茵笑着,“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儿L臣自愿嫁入北地,要去做那最后一位远嫁和亲的公主呀。”

大概一个月前,皇陵的阿如姑姑秘密返回宫中。
阿如姑姑是自幼照看着大公主长大的,原是顺妃入宫前的丫鬟,后来就换了新主子,此番顺妃离世,她便随大公主去了皇陵。
那次回宫,阿如姑姑只是代大公主求皇帝解答疑惑,其间问及北地诸事,皇帝也只当是大女儿才丧母,心有惶惶罢了,悉声安慰了几句,又赏赐了些绫罗珍宝,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谁知阿如姑姑回去后没多久,大公主又遣了暗卫回来,祈求皇帝允她提前回宫。
因大公主仍是没有说清缘由,皇帝虽然心生不满,但到底也没有太过呵责,见到暗卫的第二日,就拨了一队御林军,连夜赶去皇陵接大公主回宫。
一切的变动,尽发生在周兰茵回宫当夜。
那日随行的宫人都知道,陛下与大公主起了嫌隙,但具体是什么,还是时序过后才探查到的。
拿到当日皇帝与大公主对话的宗卷后,饶是时序见惯了大风大浪,还是不禁为大公主的言辞感到动容。
只因周兰茵见到皇帝第一句,便是俯首祈求道:“儿臣自愿嫁去北地,请父皇应允。”
毫无疑问,皇帝当场大怒。
在这种情况下,周兰茵却依旧保持了冷静,不卑不亢,将她的认知娓娓道来。
在听到她说:“儿臣愿助父皇收拢北地,只求大周再无公主远嫁。”
皇帝生生被气笑:“助朕收拢北地?你可知你都是在说什么胡话,北地归顺几十载,皇位更替也有七八人,却从没有谁能将北地彻底收复,不然如何代代要送和亲公主去,还全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
“你一小小弱女子,能保全自身都是难得,如今竟还大言不惭,要帮朕做什么!”
“父皇!”周兰茵拔高了声音,“不过试一试,父皇尚没试过,怎么就能断言不行呢?”
“父皇尽管将我嫁出去,无需父皇多做什么,只需冷眼旁观便是,若我侥幸事成,那便将北地当做送给父皇的贺礼,若是事败,也不会与父皇有任何干系。”
这番言语果然叫皇帝敛了怒容,怔然半晌,踉跄着跌坐到身侧的圆凳上。
许久沉默后,皇帝按了按额角。
他只当周兰茵是被顺妃的死冲昏了头脑,难得苦口婆心:“顺妃离世,朕也很是遗憾,但导致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然伏诛,便是赫连部落全族,也受到牵连,朕知晓你心有仇怨,但总不至于为此把自己搭进去。”
周兰茵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父皇说得不对。”
“罪魁祸首并非赫连勇,亦非受到牵连的赫连部落,真正的始作俑者,该是这存在了几十年的联姻才是,若无联姻和亲一说,当日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父皇,儿臣斗胆,敢问父皇,若当日当朝求娶,甚至在春猎场上行龌龊之举的是朝臣之子,父皇又当那他们如何?”
北地求娶,皇帝总是难免有些顾虑,再是嘴上说着不怕开战,可战争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能维系和平,最好还是不要起战为好。
可若是换成寻常勋贵子弟,哪怕是亲王之后,胆敢做出赫连勇那般大逆不道之事,皇帝反手就能抄没其全族。
如此对比分明,全因北地独立于大周的自治权。
在皇帝被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时,周兰茵又说:“若能以我一人换得后世公主再无远嫁之忧,该是我天大的福报才是。”
皇陵两月,周兰茵想了很多。
虽称不上大彻大悟看透红尘,可也不似从前懵懂。
周兰茵想到——
她不愿嫁去北地,既有北地荒凉缘由,也有不愿远离故土的想法,更甚至北地的一应民风民俗,与京城也是大相径庭,令人难以接受。
这些原因非人为可改,既然她害怕不喜,同样的,换成任何一个京城长大的姑娘,想必都是不愿的。
再说她自己,这回能借母妃孝期躲过去,可谁能说得准,三年后孝期一过,到底是她先找到驸马,还是北地部落先赖上来?
这可不是周兰茵杞人忧天,实在是北地有先例摆着跟前儿,容不得她不防。
既然赫连部落能在她及笄几月就赶来,很明显,他们打一开始就是看准了她,同理,三年后孝期结束,难保不会有下一个“赫连部落”,在她解孝当日来朝。
这种可能再是微弱,周兰茵也赌不起。
周兰茵又想到——
母妃之死或能为她争取来三年自由,可谁又能为母妃的猝然离世付出代价呢?
赫连勇等人是该死,但绝不止是他们。
倘若北地归顺时,不曾有皇室公主出嫁的先例在,后面的这几十年,也不会有数十公主尸埋北地了。
既如此,何不想法子从根源解决?
与其终日惶惶,为不知如何的三年后而担忧,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眼见皇帝仍有犹豫,周兰茵扔下最后一记重击:“父皇……三年后,五妹妹就年满十三了,五妹妹性情绵软,若再被北地逼迫,五妹妹该如何自处?”
至此,皇帝彻底没了反驳的言语。
他仿佛在一瞬之间苍老下来,摆了摆手,虽没当场应下,可明显已经不反对了,或许只需再谈上一回,他就会应允了周兰茵的计划。
只因周兰茵的想法太天真,言语又太骇人,皇帝便是一百个不认同,也只是指责她狂妄,实际并未将这些话吐露给第二人。
时序也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从暗卫口中得知前因后果,后试探引导着,叫皇帝向他敞开心扉。
御书房内,皇帝怒目而视,周兰茵也只是无奈地笑着,并不见惧意。
最终还是皇帝先败下阵来,色厉内荏地挥着手:“去去去,朕记着呢,此事无须置喙,朕自有主意!”
“这是北地各部落的情况,已尽数呈现在卷上,你且拿回去看着。”
说着,时序将桌案上的一卷文案拿起来,垂首奉到周兰茵身前。
若时归在这儿,定能认出,这文案就是她前两天看见的那卷。
周兰茵接过,微微欠身:“多谢公公。”
“殿下言重了,都是臣该做的。”
这天晚上,时序没能回府,而是陪着皇帝在御书房枯坐一夜,无声承受着来自同为老父亲的皇帝的倾诉。
许是想到大公主不日就要离京了,皇帝的仁父之心也有了。
“兰茵啊,朕记得她刚出生时才那么小一点儿,怎一眨眼就出落得这样大了呢……她是朕第一个孩子,朕如何忍心送她远嫁啊!”
时序嘴上敷衍着:“既是大公主的主意,陛下还是多多宽心才是……”
但他心里却想着——
这么多年,大公主在宫里默默无闻,也不见你多关心两句,便是死了母妃,你都不曾多多看望两回。
如今人都要走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回来,你倒是说起不舍了。
时序心头冷嗤,垂眸掩去眼中的不屑。
因听了皇帝太多句念叨,让他也不觉想到——
阿归今年也有九岁了,再过了六七八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只是想到时归或有嫁人的那一日,时序心头的杀意就怎么也止不住,提前不知多少年,先把那不知名姓的男人戳了几百刀。
转□□会,皇帝一改前日态度,将北地使臣再次传召入朝。
除却被除名驱赶的赫连部落和彻底被厌弃了的万俟部落,余下十六部的人总算安分了些,茫茫然地上了大殿,又茫茫然地听皇帝说——
“北地若真心求娶皇室公主,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然有赫连部落与万俟部落嚣蛮态度在前,叫朕如何分辨,尔等是否包藏祸心,又叫朕如何挑选出,能叫朕将女儿安心托付的人?”
“朕既已赐恩,尔等也该拿出诚意来才是。”
且不论众多朝臣是何想法,皇帝话音才落,就有大喜过望的使臣冲出列来,先言部落富饶,再王子慎独,本三分的能耐,硬是夸出十二分去。
在他之后,剩下的人也不甘落后。
皇帝看上去听得认真,实际根本没听进一句去。
只是等底下的人说得差不多了,他便向时序示意。
按照昨夜商量好的说法,时序提出可请各部适龄王子来朝一回,既是彰显其诚意,也能与大公主见上一面,好看看与谁更有眼缘。
这本是北地求娶公主来的,莫名其妙竟与公主挑选驸马的流程变得一致起来,朝臣们渐渐琢磨过味儿,面上表情不一。
也只有北地的使臣还没觉出不对,正欢喜着又有了与大周皇室联姻的机会,当朝承诺下,马上就给北地去信,请王子来朝。
至此,大公主虽还没在京中露面,但宫里宫外,已全是她的消息。
时序临近傍晚才出宫,回府听说小主子还没回来,也只是摆了摆手,先回书房处理了一点剩余的公务,而后就去了前厅。
他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小主子回来了。
时序仍旧没有动作,只管在堂中端坐,心里默默数着,刚刚数到十,就见一道身影冒冒失失撞了进来。
时归分明连脑袋都没抬,还是正正好撞进时序怀里。
大公主的消息传出,时序可不会天真地觉得,女儿这是想念他了。
果然,等时归抬起头,她眼中全是伤心和愤怒,一开口,连着声音都是哑的:“爹!”
时序珍惜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温声问道:“怎么了?”
“怎——”时归可是被气坏了,愤愤地从时序怀里挣出来,怒视道,“阿爹明明知道我要问什么!”
时序不敢再惹她,抿了抿唇,老实道:“阿归是说大公主的事吧?”
他不提还好,这一说起来,时归的眼眶又红了。
今日朝堂的事是上午发生的,晌午就传到了官学中,之后一整个下午,官学全是有关大公主将嫁的讨论,连夫子都止不住,索性提早下了学。
时归她们如何也不敢相信,下学后连家都顾不上回了,一连跑了十几家酒楼茶馆,然无论是书生还是走贩,从他们口中得到的说辞,与晌午在学堂听见的并无两样。
大家都说,陛下答应了北地的求娶,要将大公主的孝期以月代年,只待三月孝期一过,便可出嫁北地了。
与剩余几人相比,时归受到的冲击尤其大。
不光是大公主的缘故,更有阿爹对她百般隐瞒的原因。
眼下终于能跟阿爹对峙,到了嘴边的质问又全化作呜咽,惹得她鼻尖酸涩,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阿爹、阿爹……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何一直瞒着我,还、还说什么——”
“还说结局已定,让我等着。”
“哎阿归……”时序下意识要把她拽来哄,谁想刚一伸手,就被时归闪身躲了过去,还连连后退几步,满眼委屈地瞪着他。
时序颇感到棘手:“阿归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
时归咬着下唇,并不答应,只问:“为什么还是茵姐姐?”
到了这种时候,时序也顾不得内情不内情了,当即将大公主和皇帝全拱了出来:“我可是冤枉啊!这事还真跟我没有干系,我都是才知道不久。”
他将周兰茵和皇帝的对话挑拣着复述了一遍,并未提及周兰茵的打算,只说她不想三年后再次惶恐,还不如现在定下,好歹还能挑个合适的夫婿。
“阿爹勾画的独孤部落的新王,就是合适的人吗?”时归不能理解。
她只是下意识觉得:“阿爹肯定还有瞒着我的,我了解茵姐姐的为人,她不可能只是因为害怕,就草率定下以后。”
“这——”时序为难。
然时归好像就只是这么一问,之后并未继续追究下去。
但不等时序松一口气,就见时归揉了揉眼睛,晶亮的眸子很快被水雾弥漫:“为什么呀……为什么——”
赫连部落的王子已经死了,大公主还要嫁去北地?
事到如今,时归已经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到底是大公主即将出嫁北地的真正原因?
还是书中剧情已有变数,为何还是奔着既定的结局而去?
那阿爹呢?阿爹还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大奸宦,会被万人厌恨,终遭车裂之刑吗?
时归只觉大脑一阵阵钝痛,连着耳边也响起尖锐的鸣叫声,她眼前所见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时序一脸惊慌地向她冲来,余下就尽是黑暗了。
当天晚上,宫里最擅小儿科的御医都被请到时府。
可这一回,任他们如何探脉诊断,也看不出时归是怎么了。
她只是沉沉睡着,眼睫时不时颤动一二,除此之外,既无梦中惊悸,也无意识沉沦挣扎,观其颜色,与平日酣睡并无两样。
这两年,随着女儿长大,时序已经很少踏足她的闺阁了。
这回进来,他才发现,小阁楼的内寝与早些年相比实在是大变样。
以前的内寝只能说是一个富贵有余温情不足的房间,但现在,整间屋子都被大大小小的东西摆满,珍贵的有半人高的青瓷盏,廉价的有随手雕刻的木摆件儿,前者被随手放在角落里,后者则被放在床头的小柜上。
屋里的很多东西,时序已没了印象。
但只看它们的摆放位置,不难看出主人对它们的偏爱。
小阁楼的内寝不算小,却也遭不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填东西,而凡是能进到这里的,时归就不许任何人再拿走。
且看三年前还算空荡的屋子,如今已塞满零碎儿。
只时序从门口走到床边的这几步,就险些踩到两个弹丸。
雪烟和云池侍立在侧,见状只能更深地低下头,再低声解释一句:“小主子不许奴婢们收拾,这才……”
“退下吧。”时序冷淡道。
他行至床边,刚想坐下,就瞧见了放在时归枕边的一只翡翠镯子。
那只镯子成色极好,但最难得的,当属镯心里繁锁的花纹,拿起一看,竟是用各种笔触篆刻出的时归的名字。
时序垂眸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这只镯子的来历。
这是去年年关,时归随他入宫给皇后娘娘拜年时得的。
当时正碰见几位公主也在,时归先是得了皇后的赏赐,紧跟着又被大公主叫去跟前儿。
大公主笑得温婉,好奇地捏了捏时归头顶的发髻,复将小心收着的翡翠镯子拿出来,与她说:“这镯子是我打早就备好的,镯心内刻了许多阿归的名字,另有一盏万寿菊花,愿阿归岁岁平安。”
这只翡翠镯被时归稀罕了许久,初时日日戴着,也不知哪日摘了去。
时序还当她是不喜欢了,如今才知,原是被放到了枕边,夜夜陪着。
一声极轻的啜泣声响起,只见时归眼尾又添了一点红意。
时序回过神,将翡翠镯小心放到床内侧,用目光细细描摹着时归的眉眼,面上无波,只眼中偶有暗芒闪过。
转天清晨,时归终悠悠转醒。
看见在她床边守了一整夜的阿爹,时归并不觉意外。
她只是难过地看着对方眼底的青黑,张了张口,又将关心的话吞回去。
这时,时序主动问道:“阿归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便是仍与阿爹赌着气,时归也做不到真的无视,沉默良久后,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又点头说:“阿爹坏。”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随后便是熟悉的掌印拢在她眼前。
不等时归将大掌拂下,就听时序又说:“阿归若实在担心大公主,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素闻北地寒苦,阿归不妨寻一条从京城通到北地的官道出来,大公主去了那儿,于衣食上定有不便,若有人能为她时时送新衣,也不失为一体贴做法了。”
时归缓缓眨了眨眼睛,迟钝道:“那除了新衣,茵姐姐还会缺别的吗?”
时序爱抚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随便什么,多多益善。”
他虽不知周兰茵嫁去北地后,皇帝是否真的会对她弃之不管,但既然她存了远大志向,想必钱财物资等等,如何也是不嫌的。
此时的时序尚且不知,只因他的一句多多益善,往后数年间,送往北地的东西皆以车论数,除却衣食住用,另有杂七杂八许多东西。
什么意外发现的耐寒的粮食种子,什么精心打造出的防身小弩,又或者是能目视千里的琉璃镜……
只要是时归有的,她从不吝啬,既不需周兰茵用银钱购买,也不管她是否真的需要,反正阿爹说了的,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又过两月,北地各部王子来朝。
值得一提的是,孤独部落汗王亲至,虽只是个十多岁的男孩,但毕竟地位摆在那儿,足以叫其余人心生警惕。
这份警惕在见到大公主尊驾后,终化为实质。
大公主与独孤部落汗王一见生情,当场选了独孤王为夫。
任凭其余部落如何嫉恨,独孤王直接被留在了内宫,与大公主的寝殿只隔了两道宫墙,两边都有无数人守卫着。
十月初八,宜婚嫁。
独孤王与大公主一同登上返程的车驾,其后另有无数大周仆婢随行,太子殿下亲送皇姐出京,又一路护送至北门关,方才折返。
而京城的城墙上,时归及周兰湘已等了许久。
然即便是到最后一刻,她们也没能与周兰茵再见上一面。
大公主回宫的消息是四个月前放出来的,自打知晓周兰茵回宫,时归便日日往宫里跑着,连着周兰湘等人一起,一有空就到落羽殿。
可不管她们中是谁来,都没能得周兰茵的接待。
哪怕是大公主面见各部王子汗王那日,她们也是被拦在御花园外,只遥遥看见了大公主粉红的裙裾。
一阵寒风吹过,冻得城墙上的几个孩子不禁瑟缩。
时归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远去的车队,但她除了在后面护送的仆从中瞧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外,也只瞧见了微微晃动的车帘。
而那据说是大公主随从的内侍里,足有十人皆出身司礼监。
在他们回首时,时归正好看清他们的模样,其中一人还向她摆了摆手,叫时归顿时失声:“十九阿兄……”
“时归你说什么?”风吹散了她的话语,惹来周兰湘的一声询问。
时归摇头:“没什么。”
而说着话的她们却是正好错过——
只见刚刚驶出城门的马车中,最前的一驾掀开一角车帘,一个明媚端庄的女子探出头来,只往城墙上看了一眼,又很快缩了回去。
“回去吧。”不知何时,时一找了上来,复将几人带下去。

从城门口回来后,时归径直闯进了时序的书房里,便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将人堵住。
好不容易见了人,她的疑问更是一股脑砸了过去。
“爹,我都看见了!这回陪着茵姐姐去北地的内侍里有司礼监的人是不是?”
“他们可是茵姐姐的陪侍?可还有机会回来?我好像看见了十九阿兄,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
“茵姐姐还会回来吗?我还能不能跟茵姐姐见面……或者是我到北地去找她也行。”
“阿爹不是说可以给茵姐姐送东西吗,我什么时候收拾什么时候送去?是不是越快越好!”
时序被她叽叽喳喳吵得头疼,终忍不住手动消音。
“唔唔——”时归的嘴巴被捂住,她用力往后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便用那双灵动的眸子表达不满。
时序嫌弃道:“吵嚷什么!”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个是?”
“唔唔!”时归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知道了,请阿爹放开她。
时序只得再警告一句:“不许吵闹了。”
等时归嘴上的掌心移开,她先是埋怨了一句:“阿爹这就嫌我烦了,哼!”
只因她心里记挂着事,不及与阿爹多计较,赶紧把先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然而便是她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提出了,也不见得时序每个都回答,稍有敏感的,全被他含糊了过去。
“是有司礼监的人随从,是作为大公主的陪侍去的,确实有十九在。”
“大公主近些年多半是回不来的,至于以后有没有机会,那还说不准,总之不要抱太大希望。”
“至于你去北地……”时序冷笑一声,“我怕你人还没出京城,先被拍花子拍走了。”
时归怒目而视:“爹!”
时序扶额轻笑,挥了挥手:“都告诉你了,自己玩儿去吧。”
“那阿爹还没说什么时候能给茵姐姐送东西呢!”
“随便你。”时序敷衍应了一声,着急去处理宫务,驱着时归出了书房,反手落了门闩。
气得时归在门口又喊又叫,拍了半天门不见开,只能嘟嘟囔囔地离开,跑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又是脚步一转,复奔着府上的库房而去。
一个时辰后,时序从书房出来。
他听着院里静悄悄的,心中极是疑惑,还是喊来下人,才知原来小主子打早就去了库房,至今没有出来。
只是听见“库房”一字时,时序就有了猜测。
他不禁按了按发痛的额角,挥退下人,快步找过去,却不想到底是慢了一步。
等时序匆匆赶到时,只见库房内外忙得一片热火朝天,少有人踏足的地方如今已被车马和下人占满。
时归人小力气小,这种时候就果断不往前添乱。
也不知谁给她搬来一把椅子,底下用重物固定好,这样椅子稳当了,也好叫她站上去。
时归瞧着累坏了的模样,解了披风,仍是热得脸颊通红,也不知说了多少话,愣是把嗓子都说哑了。
她未曾发现时序的到来,正看见有人做活儿不地道,眼睛一圆,赶紧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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