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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by画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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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才落,就见时序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若不是他双手抱着时归,怕早就手足无措。
他嘴唇颤了颤,强压下鼻头的酸涩,大声应道:“哎!爹的乖闺女!”
从见面到现在,时归叫了他好多遍,可真正得到答应了,只有这一回。
时序正琢磨着说些什么,一低头,却见时归眼眶红了一圈。
时归抽了抽鼻子,泪水当即落了下来。
时序一下子就慌了:“闺、闺女?怎么了,是谁叫咱们阿归不高兴了?阿归别哭,你说出来,阿爹去帮你教训他!”说着,他作势就要出去寻找罪魁祸首。
哪知时归低下头来,在他肩上蹭了蹭眼睛,闷声道:“才没有别人,是阿爹叫我不高兴了,阿爹说好要来看我,我等了好久都没见到阿爹……”
“哎——”时序面上讪讪,辩解不得,只能虚心道歉,“是我错了,是阿爹不好,净叫咱们阿归伤心,不然、不然……阿归你打我吧。”
他侧过脸来,抓着时归的小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拍。
他的这番举动将时归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掌攥成一团,奋力往后躲着,好险没有真打到他。
时序憋着脸,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阿爹别——我不怪阿爹了,不能打阿爹!不能!”
“好好好,不打不打。”时序见她情绪紧绷,也不敢勉强,只能顺着她道,“全听阿归的,阿归说什么就是什么。”
“今日全是我不对,往后我一定遵守承诺,若再叫阿归伤心,那就罚我一整天不被你搭理好吗?”
时归想了想,定定点了两下头,而后又诚实道:“那好吧……不过我可能先忍不住跟阿爹讲话了。”
“……”时序表情变了又变,终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厢父女两个一派其乐融融,侯在旁边的雪烟和云池已经神思混沌,区区震惊,岂能表达她们此刻的心情?
而时序将时归抱回小榻上,又拿了旁边的坎肩,本想给她穿好,奈何时归腻在亲爹身上半天不肯下去,最后只能虚虚搭上去。
时归将头靠在时序肩膀上,终于后知后觉:“阿爹身上臭臭的……”
“臭?”时序先是疑惑,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女儿嘴里说的臭味,正是他早已习惯的血腥气。
他这一上午都跟杨元兴待在一起,再是小心,身上也难免溅上三两滴血迹,且在那全是血气的柴房待久了,身上又味道也是难免。
他光是急着来看女儿,竟忘了换身干净衣裳。
懊恼再一次浮现在他脸上,时序补救:“那我先去换身衣裳,等把身上洗干净了再来好吗?”
他这边才说完,时归一下子抱住了他的手臂,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好不好,阿爹不要走!我不嫌阿爹臭了,阿爹身上香香,一点都不臭!”像是验证她的话,她又将头抵在时序胸口,重重吸了一口。
时归抬起头,眼中全是真诚。
时序心头熨帖一片,大掌抚了抚她的发顶,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11章
原定于今日的公务因时归的到来一律延后,午后时一和时二带着整理好的宗卷过来,时序却是看也没看一眼。
此时时归的身份已在府上传遍,凡是进到府里的,从一进门口就要被叮嘱一遍,等要进西厢的小阁楼了,还要被拽去旁边再叮嘱一回。
旁的也不用多说,只要讲一句:“大人亲口说的,那是他女儿。”
别管亲的干的,反正是掌印陪了整夜、至今没分开的女儿。
时一和时二也算最先见到时归的,无疑也是受到冲击最大的。
府上不明所以的下人们或许还会猜测这是掌印新认下的干闺女,但他们两个作为最先跟着时序的,也曾有幸知晓过掌印的过去,稍一思索,不说能明白个彻彻底底,也是能猜得大差不差了。
想明白这些后,时一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他在小阁楼门口磨蹭半天,方在时二的催促下进去,才进内里就瞧见被抱在怀里的时归,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时归只是好奇,这才多看了一眼。
然这落在时一眼中,简直就是无声的问罪,叫他一下子止住脚步。
时序听见声响望来,目光顿了顿,视线落在时一腰间的佩剑上,他稍稍敛目,淡淡问了一声:“你那风箫用着可还顺手?”
风箫和雨簌,就是时一和时二的佩剑。
两把剑乃是前朝名匠所出,辗转流落到时序手中,因他不擅武艺,留着也是浪费,便寻了个由头,被他赏了出去。
伴着他不冷不热的尾音,时一咚一声跪伏下去,第一时间摘了佩剑,额头抵在地上,半天不敢吱声。
他一想到之前在府外威胁时归的一幕,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看你有眼无珠!拔到老虎须了吧!
几人的交合只发生在瞬息,时归默默看着,唯见时一一言不合就下跪时圆了眼睛,忍不住去打量时序的神色。
她自以为动作很是隐蔽,未曾想她刚转头,就对上时序含笑的眸子。
“!”时归一惊,扶在对方肩头的小手一紧,“阿、阿爹……”
“怎么?”时序问道,“还记得他们两个吗?先前他们对你无礼,实是不该,既然他们两人过来了,那就好好给阿归赔个礼、道个歉,之后你再说如何惩罚他们,只要能叫阿归高兴,便全听你的。”
在他说话时,从进来就沉默的时二也跪了下去,与时一仅一拳之隔。
两个难兄难弟,全垂着脑袋,远远看来浑身散发着颓丧气。
时归听完,轻轻“啊”了一声,目光在他们两人和时序之间来回变换,好久才想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是——
“可是,我觉得他们也没有错呀……我是来找阿爹的,所以不会伤害您,可若是有坏人过来,他们若没能早早赶走,伤了阿爹怎么办?”
时归一本正经道:“所以他们赶我走是应该的,阿爹应该夸他们尽职尽责,叫他们继续努力才对,不能惩罚的。”
“我没有不高兴,先前发生的我已经全忘掉啦!”
她弯了弯眼睛,反手抱住时序的胳膊,低头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摇头晃脑的,瞧着确没有不悦情绪。
屋里一时安静。
片刻,时序反手搂住她,插空瞥了时一两人一眼:“还不起来?”
两人已做好被训斥的准备,便是最后将两把佩剑还回去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却不想就跪了这么一会儿,就结束了?
掌印发话,他们自不敢耽搁,赶忙站起来,不忘将地上散落的长剑带上。
时一抬起头来,仍是不敢置信。
而榻上的父女俩已重新说上话,看时序那微笑着聆听的样子,短时间内是不准备搭理他们了。
要说司礼监掌印脾气不好是真,待底下人却是有一说一,有什么不喜之处当场也就罚了,后头该怎样就怎样,从来没有什么当面和气背后使小鞋的。
正好时一时二在,时序便顺嘴说了一声:“他们两个与我也算有些关系,是我前几年认下的干儿子,跟了我的姓,排行一二,除他们两人外,还有另外四人,正在外面办差,等回来了我再叫他们来认人。”
时归认真听着,想到曾在书里看过的内容,也将他们与书中描述对应上。
想到那本书,她又是心神一恍。
经过昨晚的大梦,许多东西她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时归已经不想再追究她到底是谁,前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再没有比过好当下更重要的了。
上一世的她父母早亡,空有无数遗产,却自幼亲缘浅薄,加之她身子不好,一直住在国外庄园里,除了管家和女仆,很少见到外人。
就这么长到十几岁,她每天的生活又单一又无趣,每日最常做的就是坐在风车底下发呆,到后面连家庭教师都不愿见了。
有时她也会羡慕其他圆满幸福的家庭,甚至荒唐地雇人来扮演爸爸妈妈,但多次实践结果告诉她,真与假总归是不一样的。
既然之前过得也没那么好,焉知穿来书中是好是坏。
如今的她虽没了最爱的娘亲,可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还有待她不知如何,但对阿爹忠心耿耿的兄长。
时归歪着脑袋,咬唇思索着,等时序问询时,方迟疑道:“既是阿爹的干儿子,那我是不是该称兄长?应该是……”
“大兄?二兄?”
过往种种如烟散,往后她只是时归,是司礼监掌印的女儿。

第12章
曾几何时,时一最讨厌小孩子,无论男女,要么哭哭啼啼,要么招猫逗狗,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也亏得他太监出身,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烦恼。
以至于当他被时归软乎乎地唤了兄长后,竟半天不知作何反应,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前面,冷硬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无措。
时二比他好上那么一点,但也仅限于一点点。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无声张了张嘴,迎上时归略显迷茫的眼神,悬在半空的双手一顿,也是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了。
时序解释的声音适时响起:“时二早些年伤了嗓子,无法发声,只能用手语交流,阿归若是瞧不明白,就叫时一讲给你听。”
时归早有猜测,只一时不敢置信罢了。
她这会儿不说话,旁人也只是静静等着。
时序的掌心不时在她发梢擦过,一张平静的面庞下,想的却是该到哪里寻摸些好东西,给他的宝贝女儿补身子,瞧这枯黄干燥的发尾,哪里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会有的。
他心中叹息:养女儿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正想着,却见伏在他膝头的时归有了动作。
时归扒着时序的胳膊爬下去,刚想赤脚跳下,忽然想起阿爹不久前的嘱托,鼓了鼓嘴巴,转趴在榻上去够地上的鞋袜。
正当她伸长胳膊半天摸不到矮靴之际,她的视线中蓦然多了其他人的手,歪头一看,果然是雪烟过来帮忙了。
雪烟笑说道:“奴婢帮小主子来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时归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但不等她拒绝,时序就按住了她的肩膀:“阿归别着急。”他半个身子都靠在榻上的茶桌上,难得露出一点放松的姿态。
他虽没有明言,但显然也是习惯了被人伺候的。
时归抿了抿唇,不好再说不,只好轻轻道:“那就麻烦雪烟姐姐了。”
好不容易穿好鞋袜,再没有什么能阻拦时归的了,她轻快地跳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走向时一两人,左右看了看,终向时二伸出手。
“二兄,抱——”
时二长得实在高大,时归要用力往后仰着头,才能勉强看清他的模样,她暗中打量一番,总觉得自己只有二兄三分之一高。
这个认知叫她沮丧一瞬,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没关系!
虽然她长得矮,但二兄长得高呀!
她与二兄都是阿爹的孩子,那就是一家人,四舍五入,她也就一样高啦!
时归想到阿爹那同样挺拔的身高,对长大后的自己也格外有信心,反正她与二兄还差着好多好多岁,就不要纠结当下、自寻烦恼了。
她劝起自己格外有一套,再看高高壮壮的时二时,眼中只余惊叹。
她见时二久久没有动作,只好再往前一步:“二兄?”
旁边的时一猛一个激灵,顾不得观察掌印脸色,忙上前一步,率先把时归抱起来,又扯了一个勉强的笑:“我、我……时二反应慢,我来抱你也是一样,小、小妹。”
在时归眼里,大兄二兄都是一样的。
她被高高抱起来,一点也没有不适,反手圈住了时一的脖颈,甜甜笑道:“嗯嗯,大兄也一样的!”
“大兄长得也好高诶,跟二兄差不了多少,比阿爹还要高,好厉害的!”
这一声又一声的大兄二兄,直将时一时二喊得晕乎乎的,不多时手心里就冒起汗来,颤抖着应了一声:“是、是呀……”
时一觉得,他大概是懂了。
这样一个又甜又软的小姑娘抱在怀里,难怪掌印眼里完全看不进旁的去。
若他也有这样一个女儿……
不及细想,他莫名觉得不远处有什么阴沉沉的注视,等他试探着往周围一看,正与时序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对上。
时序皮笑肉不笑:“抱够了吗?”
“!”时一颈后一凉,“够了够了!已经很够了!”
时序虽不介意时归叫旁人兄长,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女儿找别人亲近。
哪怕这个旁人是他亲自挑选培养的干儿子,同样不行。
他的乖女儿,只能跟他这个亲爹天下第一好。
时序面上不显,却是不动声色地把时归揽过来,又装作不经意吩咐道:“我听说宫里还存有一些相关宗卷,眼下我腾不开手,那就你们去吧,连着已经整理好的一起,重新规整一遍,规整好了也不用再来汇报了,直接呈给陛下就是。”换言之,也就是不用在来府上了。
时归乖巧地坐在时序身边,没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但跟他已久的时一时二却顿时明白了他的不悦,心里再是想跟新认识的小妹交流交流感情,也不敢当着掌印的面造次。
两人绷直身体,正色道:“是。”
说完,他们也不等时序驱赶,自行寻了借口,赶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临出门时,他们还隐约听见时序在说:“……他们只顾着忙自己的事,竟连阿归都顾不上,不像阿爹,阿爹最是清闲,能一直陪着阿归。”
“没关系的,大兄二兄他们忙正事要紧,等他们忙完了,我再找他们说话也是一样的,不过我能有阿爹陪着,已经很是满足了,阿爹最好啦——”
已经走到门外的时一和时二对视一眼,颇是一言难尽。
诚如时序所说,他这一整日都守在时归身边,中途碰上给她擦药,更是全程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弄痛她。
御医昨晚就说过,调整身子这事急不来,倒不如等时归对新环境适应了,身体表面上的一些损伤也好利索了,再开始调养也不迟。
涉及女儿的建康,时序完全听从御医的意见。
但此时他看着时归手脚上严重的疮伤,对杨元兴的恨意简直又深刻了一层,他咬紧牙关,已经想好该把哪些刑罚用在他身上。
好不容易处理好了这些冻疮,时归还没说什么,时序已是一身汗。
他之前就问过时归,用不用帮忙把杨元兴找来,那次是被拒绝了。
但想到那死狗一般瘫在柴房里的东西,时序总要再确定一番,若时归真的不打算再见,他才好放手折腾。
听闻此言,时归一直笑着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想到这几月的相处,哪怕她能不介意冷待,可最后的发卖着实让人心寒。
她怏怏不乐道:“我不想见他……阿爹,我能不能再也不见舅舅了呀?”
她害怕阿爹骂她不知感恩,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殊不知,时序绽开笑意,纵容地拍抚着她的后脊:“不见好呀,阿归的选择是对的,要我说,阿归连舅舅都多余喊出来。”
“像他那种黑了心肝的,哪里当得起咱们阿归的一句舅舅?”
不光不用叫人,最好能早早把杨元兴忘干净,这样他帮乖女儿出起气来,才好尽力尽兴、不留余地。

丧气人丧气事稍微提一嘴就好,无需在上面投入太多注意力。
瞧着时归蔫哒哒不愿提及的模样,时序暗自懊恼,赶紧转移话题,去说些能逗小姑娘高兴的事情。
不知说到哪里,时序神情一顿,有些迟疑道:“说起来京城有许多蒙学,民间的官家的都有,阿归马上就要六岁了,可有念书识字的打算?”
“念书?”时归有了精神。
时序摸了摸她的脑袋:“正是,依我之见,多看点书总是没有坏处的。”
暂不说他前半生经历的诸多变故,时序的前二十年里,确是一直与书本为伴的,知识带给他很多东西,或是衙门免去的田税,或是圣贤的大道理大感悟。
正因他自幼饱读圣贤,才有了更开阔的眼界,才能顺利娶到心爱的女孩。
哪怕时序嘴上不说,但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将念书科举视作光耀门楣的唯一途径。
在好多偏僻贫穷的村子里,一家人好几代攒下的一点钱,最多只能供一个孩子念书,这个孩子不管争不争气,必然是男孩。
然哪怕这男孩认得了几个大字,也很少会有传授给家中兄弟姐妹的。
至于说什么叫女孩子念书?
就算是在时序的家里,他的爹娘也没想过让女儿识字,有时看见他用树枝教姐妹们在地上写写画画,还要出言阻止埋怨几句。
说白了,无非是觉得女子念书无用罢了。
然而这种观念到了大城市却越发浅薄,尤其是到了京城,在启蒙一道上,男女之间已经看不出多少差别,家中稍微有些积蓄的,总要送孩子去识识字。
男孩识得字后,能科举能经商,再不济了还能做个记账先生。
女孩若识得字,不说嫁人时的底气,就说平时的好处也是多多,单讲那最大的,就是能去京郊的官坊里做工,不光能有个给朝廷当差的好名声,每月还能领到至少三钱的月银,可比好多做苦力的男人强多了。
京郊官坊建于十年前,由皇家出面开办,司礼监督查运作,上至兵甲锻造,下至种植纺织,涉及领域繁多,所需工人也是逐年增多,其中女工占比尤重。
官坊初建那几年是不挑工人的,只要来应聘的都能选上,工钱很低,做出的东西也不出彩,无功无过,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自新帝登基,时序掌管司礼监后,官坊招进一大批匠人,短短一年间,先是造出威力巨大的炮弩,又是发现了产量奇高的番薯,其余部分也先后取得成就。
官坊大放异彩,工人月银倍增,招聘的条件也一点点提高上来。
发展到现在,识字已经是最低的门槛了。
这还只是普通百姓中的变化。
换做勋贵之后、官员之女,女子嫁人前后是要帮着管家的,既要管家,自然不能大字不识一个,且家里也不缺那点请西席的银子,何必区别对待。
一年又一年,民间蒙学越来越多,官学也出现改革。
如今无论官民,都不再避讳招收女童,男女一同授课,八岁之前不分席,八岁之后才分东西院,等年满十三到了相看的年纪,才会有专门的女学。
时序虽不需要时归去官坊做事,但诚如他言,识字念书总不是坏事。
他问:“阿归之前可有学过字?”
时归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娘亲只教过我一点,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还会写阿爹和娘亲的名字,旁的就不会了。”
“娘亲每天都很忙,总是有做不完的活儿,我好笨的,一个字要学好久才能学会,我不想叫娘亲生气,后面就闹着不肯学了。”
杨二丫带着女儿寄居在杨家,素日操劳,便是有心教养女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说她认得的那几个字都是从丈夫那里学来的,统共也不超百数。
时归不排斥念书,却也有点担心:“若阿爹想叫我念书,我也可以的,只是我若念书了,还能每天见到阿爹吗?”
她对京城的蒙学了解不多,勉强只能和上一世的幼儿园联系上,一边想和同龄的小孩认识,一边又怕住在蒙学回不了家。
这些担心和期待,她在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只消时序简单一问,就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最后一把抱住对方:“若要跟阿爹分开,那我就不要念书了。”
听到这,时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当然不会分开了,蒙学只白天上课,早晚都是要回家的。”
“阿爹跟你保证,不管你去哪家学堂,早晚我都会接送阿归,这样总行了吧?”
“可以!”时归高兴得跳起来,拽着时序的手左右晃个不停,不等事情定下来,先是盘算着,“那我每天至少能和阿爹见两次,再加上吃早膳晚膳的时候,那就更长了!我要去念书,我喜欢念书的!”
时序道:“那好,那我们便说好了。”
“临近年关,京中的蒙学都放了冬假,要等到二月才复学,阿归若是不排斥,那等年后复学了,我带阿归去看看,一个是官学,另有三四家比较有名的民学,我们都去瞧瞧,然后你再选去哪里,可好?”
若只从师资来看,官学一直是翰林院派讲师,无论是声望还是才学,都远超民间组织的学堂。
时序则考虑到,官学都是勋贵子弟,更有皇子皇女,娇生惯养,性情也骄纵。
他虽不怕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家族,但他也怕哪里疏忽了,等时归受了委屈,就算后面找补回来,前面的难过总不能消除。
综合考量后,他选择将决定权交给时归。
等日后到几家蒙学看过,时归想去哪里,那就去哪里。
时归连连点头:“都听阿爹的。”
两人约定好后,便将蒙学一事暂且放在一边。
时序想起刚刚谈及的旧事,面容多了几分哀色。
他的掌心习惯性在时归背后摩挲着,思虑良久:“阿归……”
时归望过来,眼巴巴瞅着他。
时序道:“我想,你娘孤零零躺在山上,不如我们去接她回家吧。”

第14章
提起逝去的娘亲,时归的眼泪又不受控制了,不过低头抬头间,竟又是哭成个泪人,眼泪无声往下嘀嗒着,直叫人心口一揪一揪的。
时归抽噎不止,脑袋却是一点一点个不停:“要、要的,要接娘亲回家,娘亲一定很冷很孤单……呜我好想娘亲啊——”
那个她并没有真正相处过、只在梦里寥寥看过几年的女人,偏莫名能牵动她的心神,这还不等真正见到对方坟墓,只浅浅听了一耳朵,她就难过得不行。
“阿爹,我们什么时候去?能不能、能不能现在就走……娘亲定是等不及了,我已经跟娘亲分开好久,娘亲好想我的。”
“我想叫娘亲看看,我找到阿爹了,阿爹也回来了……”
时归断断续续说着,若非被时序撑着半边身子,她怕不是能哭晕过去。
任何时候,时序都有无数语言和方法哄女儿不哭,唯在此刻,他只觉所有言语都无比苍白,毕竟——
连他自己都眼睛酸胀,喉咙堵塞,如何能让一个失去娘亲的孩子控制住情绪?
最后他只能重重点头:“好,都听阿归的,我们马上就回去,很快。”
临近年关,正是事务繁多的时候。
无论是宫中宴飨的操持,还是皇帝身边公务的处理,又或者只是司礼监涉及到的方方面面,都少不了时序这个掌印的坐镇。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远行。
更叫人难以想象的是,在这万事皆忙之际,皇帝竟真的答应了时序的请假。
直到时序带着女儿离开三五日后,京中才渐渐掀起一阵流言——
听说,司礼监掌印是带着一个女童走的。
还听说,那女童管掌印叫阿爹。
“……”真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很少有人会往时序的亲闺女上面想,私底下絮叨半天,也只当这是他认下的干女儿。
有与时序关系不好的朝臣,想从他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身上下手,若能从中查出什么纰漏,给他找点麻烦也是好的。
却不想一群人跟无头苍蝇似的查了一圈,完全没谈听出那“干女儿”的来历,他们既不知小姑娘的长相,也不知小姑娘的名姓,后面再一问,连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都不知是从哪流出来的。
京中种种,时序全部清楚,便是那所谓小道消息,其实也是他吩咐散布出去的。
无他,他只是不想把时归藏着掖着罢了。
只他如今一心跟女儿回乡,知道事态发展在他的掌控内,也就没多在意。
或许是因为要回家祭拜娘亲的缘故,时归一路都兴致不高。
这次回去,她坐上了宽敞舒适的马车,车厢内永远备着暖炉和茶点,车夫控制着车马行进的速度,偶有来不及进城的时候,也有人早早在郊外支好帐篷。
可以说,除了一直待在马车上疲惫些,并无其他不适。
饶是如此,时归也生不起什么高兴的情绪来,就连被时序抱在怀里驾马的时候,也只浅浅笑了一下,等回到马车又是蔫哒哒的了。
好几次夜里,她都是在时序身边哭着醒来的。
她又梦到娘亲了。
时序实在找不到能让她开心起来的法子,只好命令车夫加快脚程,日夜兼程,硬是将原有两月的路程缩短到不足一月。
也亏得此次随行的都是身负功夫之人,这才能承受住高强度的赶路。
时归年纪小又身子弱,才有些承受不住,暗一就送来了不伤身体的安神药,只需半碗下肚,连续两三日都困顿得不行。
这样她只顾着睡觉了,自然也能最大程度地抵消身体上的不适。
原本时序还不愿她这样受罪,奈何时归自己愿意,她都不用多说什么,只用低一低头,嘟囔一句:“我想早点见娘亲……”
时序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了。
就这样二十几天过去,马车终于驶入临榆郡。
进了临榆郡,离时序的老家就不远了。
考虑到要给时归一些适应时间,时序便吩咐车夫将行进的速度降下来,还有给时归的安神药也停下,只以正常速度行走。
时序的老家在南方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子里,那里盛产橡木,叫橡木村,多年来,村里的村民虽没能大富大贵,但也能保证最基本的衣食无忧。
当年时家一夜灭绝,临近的几家邻居受影响最大,或是怕被殃及池鱼,或是单纯觉得晦气,前前后后相继搬离了橡木村,以时家为中心,周围一圈都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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