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衍生同人)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bySher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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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还有何言语,尽管畅所欲言。切莫下了殿,又怪鞅不给诸位机会。”
卫鞅一拂袖,环视列群,气势磅礴。
即使在圈外,秦昭也被这股压迫感冲击到。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即便是回音,铿锵之意亦丝毫不减。
周围列坐或麻木,或羞愤,或无奈,或拜服,众士窸窸窣窣低语讨论,却未再有人上前叫阵了。
根据他们的策论,国君给的判定及官职确实都不偏不倚,大多数人都是接受的。
对卫鞅,众人也并非不服他的才学和反驳辩理,只是此人太过嚣张,却又奈何不可,着实叫人生气。
“竖、竖子——”
败下阵来的士子被好友拉了下来,嘴里也只剩这句咒骂。他面色发白,连身上的红衣都黯淡了。
好友拍着他的背,不停地劝红衣士子别气。毕竟他已被分到内吏手下当职,算是被委以重任,很值了。
红衣士子一扭头,刚好看到秦昭在向场内伸头。
他顿时舒畅了,这女子牙尖嘴利,和卫鞅碰上正好——他也要看看,这女士子究竟能交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对策来。
“卫鞅休要嚣张,这里还有位士子未有进言!”
红衣士子冲着殿中喝道。他扒步就向秦昭走去,将她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秦昭见到这件红衣,闹钟的记忆瞬间苏醒。
若是没记错,他俩之间似有龃龉,为何今日这位士子看她却如此敬重?
直到她被推进内场。
卫鞅凶狠过的目光收敛了些,人虽未放松,却实打实地带着笑容了。
“那卫鞅,便请女士子指教——”
秦昭嘴角微抽,现在该是她和这浑人的回合吗?
她昂首,直接无视他走过,面向秦君,将盒子奉上。
“昭是来交成果的,不是来打嘴仗的。国君见谁用谁,皆为国君意愿。我等即为做事而来,又何须在意早一天晚一天面君?若是策略足够好,又何必担忧国君不用?
“诸位此番非要分出高下,倒是像垂髫小童相互争饴糖,本末倒置了。诸位齐聚,共同为强秦出力,往后皆是同僚,若为一时之快,大可不必如此。
“独梜易折,众梜难断。秦昭游历归来,向秦君献策。”
她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器物一一摆在嬴渠梁案前。
“秦昭无大才,不懂治国,只能从小事着手,助秦国积蓄国力。
“农业是一国根基,粮食足够给养国人,乃至富余,人口才会增加,国家才能去谈及更多。
“昭游历发现,秦国农业不甚发达,甚至偏远地区至今还在用原始方式劳作……农人若不知在最适宜的时间耕种作物,不会挑选最优质的种子,不能使用最先进的劳动工具,想要使秦国富强,不啻于痴人说梦。”
殿中慢慢静下来。
只剩下秦昭缓缓的声音,一点点拼凑出大秦农业的版图。
“昭以用选种之法,可令游历所在的里今年麦收增加一成。可惜昭没有赶上耕地,不然有曲辕犁助其深耕,再辅以肥田法加以细作,可令其收获更多。
“其次是工具,国君面前的并非玩具,每一样可等比例放大,成为优秀的农业用具。涵盖耕种、灌溉、收获、运输……部分工具与纺织相关。
“昭和桑冉已全部完成改良,效率现有器具能及。可样样细与国君说,国君亦可一一验证。若有半句虚言,秦君大可将昭逐出秦国。”
秦昭拱手,面向早已盯着案上器具,伸出颤抖的手细细察看的国君,再次丢出一记重击。
“秦昭还有一书,名曰《齐民要术》,时间所迫,未来得及呈上。若能顺应二十四节气,以书中之法指导农人农事,秦国可积富矣。”
“善,秦昭,何为二十四节气?”
她一愣,想起国人最熟知的东西彻底用作农事普及记载是在汉代,便向秦君求笔墨。
深呼吸,她跪在大殿中,手持墨碟,点墨走笔。
北斗七星,引申指向北极星。
天幕方位既定。
圈点,连线,黄道圈。
天上的刻度,二十八宿,四象分四季与方位。
天文,历法,节气,国运,农桑。
随着星图展开,大殿中悄无声息。
群星在此闪烁。
而她就立于星辰之上。
良久的静默。
“敢问女士子,所学所悟,究竟是出自哪家?”
有士子问出众人心中所想。
“农杂儒道阴阳,名墨法兵纵横……秦昭所学所悟甚浅,只为……中一书库小吏而已。”
“什——”
秦昭的答语模糊,明晰的信息过于让人惊愕。
“非要究秦昭所学出处的话,那诸位姑且认为我是‘种花家’的人好了。”
秦昭抬头浅笑,脚下墨笔的星辰灿烂耀眼。
“昭这一家,最擅长为国民种出希望之花。”
“博士,博士,速速记录星图,核验历法节气!”
嬴渠梁立即传召宫中掌通古今的博学顾问前来殿中,誊抄核对这片灿烂星空。
这星图绝不仅仅只能作算定历法、划分四季节气指导农桑,有过军旅底子的秦君知晓,辨别方向对行军同样有重大意义。
“博士”一词让秦昭恍惚了片刻,记起它是个古今异义词后,她便默默退到一边。
她目视有些年岁的博士官在学徒的搀扶下入殿,还不等拜谒国君,看见地上的星图后,当即掀开弟子,撩开胡须死死盯着星象。
博士官顾不上君臣之礼,连忙招呼弟子上前,将一张张年份久远的羊皮拿过来核验。而后又命令弟子,好好将地板上的星图誊抄添补在新的羊皮上。
老博士时而掐算,时而伫步沉思,时而望图兴叹,完全无视了国君威仪。
秦昭永远会被人类求知探索的身影感动。
无论什么时候,脚下的大地与头顶的星空,都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浪漫追求。
嬴渠梁并未指责老博士的失态。比起虚礼,他更希望从博士官口中得知最希望听到的答案。
案上的农具是宝贝,地上的星图也是宝贝,那本从未听过的农书是宝贝,站在殿中的秦昭更是宝贝。
上天怜秦!
嬴渠梁何德何能,能同时拥有卫鞅、孙膑和秦昭——
若此秦国还不强盛,便是他昏庸无能!
秦国国君暗自下定决心,就算要用赖的、用求的、用绑的,也要把这些人留在秦国。
如果不能做到,他便枉对上苍开恩,至死无颜面见秦国历代国君和先祖。
秦君眼中带泪,君父临终前依旧记挂秦国的草木土石,哀婉一生所做甚少,嘱咐他定要让秦国这架马车跑起来。
君父再上,国之希望皆在此处,您若能活着见到这一幕该有多好。
在座士子都伸长脖子看着殿内的星图,这东西可不常见!
星象相关从来都是王公贵族们私藏的贵重东西,少有流露出去的。大众所知的除了些许常见星,天幕上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充满着未知。
若有人能将星空中他们可以理解的部分复现出来,傻子才会放过这机会,下一次碰到此番景象,就不知是何年了。
桑冉趁着周围人专注殿中事物,退后摸到了孙膑面前。
在这片熙熙攘攘里,桑冉再次环臂站在孙膑跟前,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
“你说,昭昭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每次都这么大阵仗,简直吓人。”桑冉见殿中景象感叹不已。
“冉出门游历一趟,倒是长进不少。至少膑似乎未见冉有任何震惊之色?”孙膑未作正面回应,只以揶揄应对。
“故意气我是吧?这才几日不见,孙先生也是活泼不少。”
桑冉侧目,对轮椅上稳如泰山的人献上白眼,而后不忘拿先前的场面调侃孙膑。
“毕竟是能和昭昭‘搅’到一块的人,是也不是?”
孙膑冷哼一声,以寒凉目光打量身边人。眼神最后落在他面上,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桑冉举起双手认输,承认自己不该如此轻佻,拿秦昭跟他打趣。
“你且给冉透个底:昭昭究竟还会些什么?膑你看看,她会治人、会造物、做伪装、能骑马、懂农事、绘星图……”
桑冉扳扳手指,把秦昭迄今为止弄出来的事都数了一遍。
“我让她‘震惊’一下别人,她简直敌我不分啊——以后她还能整出些何种惊吓来?”
“膑不知。”
孙膑收回视线,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边上那个小小的女性身躯上。
“昭不是说了吗?‘农杂儒道阴阳,名墨法兵纵横’,既然能列举出来,日后若是她在膑面前领兵打仗,我亦不奇。”
听罢孙膑的话,桑冉无语地又翻了个白眼。
某人对某人的是不是太能捧着了,秦昭领兵?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的神话故事展开唉。
“或许,正如昭所说,她只是把看守的书库里收藏的书,所有她读过、看过的,全部记下来了而已。”
孙膑用手指点了点头,悄然间给出了最正确的解。
为助秦强盛,秦昭今后能展露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她只会越来越耀眼。
过于惊人?不,以后或许人人都要习惯这种震惊,以至于久处不惊了。
“回禀国君,按照本国历法,推算后星象角度略有差异……但这些图画或许搭配的是某种全新的历法,未知其貌又不合星空,吾不敢妄断。”
博士略带喘息,却神采奕奕,拱手答复君主。
嬴渠梁连忙问秦昭是怎么一回事。
“因岁差存在,颛顼历会抹除立春和合朔多出的时分……”
秦昭上前,开始解释。末了,她又提起墨笔,实地开始演算。
岁差,就是回归年与恒星年的时间差。如若两个历法的行用时间不同,天象多多少少也会有差异。
四分历出现并开始使用是在公元前427年。后世学者推算,秦国的颛顼历可以与四分历合上,大致在四分历后61年,也就是公元前366年开始使用了。
但用颛顼历去推汉历的相关节点时会对不上,就是因为颛顼历的“消除”会导致干支错乱。
二十四节气是逐渐完善起来的。在很早以前,二至、二分就被古人掌握,只是叫法不同。
到《吕氏春秋》问世时,四立就已经明确被提及。《淮南子》中就有和现代完全一样的全部节气名称了。
既然要用二十四节气,就干脆阴阳合历。秦昭把现代使用的农历习惯性搬了出来。
反正战国时代有农历的前身“夏历”,唯一不妥的是还未完善的夏历是韩赵魏三国在用的——但后世考证秦孝公生于正月初九,拿正月做岁首问题也不大。
先把节气插进历法里,先让农业某种意义上能自动有序地科□□转起来。
节气定;
历法成。
值此雨露霜雪皆明,四季流转可清。
秦昭在地上画出一堆数字,脑心手全部调动起来。
她脑门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似要将天地都算个透彻。
红衣士子的好友碰碰他胳膊,问他不是擅长算学,为何不去帮秦昭去算。
他握紧手指,看着少女的背影,隐隐有种向往。
“那不是我能看懂的东西了……至少不是现在的我能看懂的学识。”
“用你的宝贝算筹也不行吗?”
“……吾羞于与汝结友。”
“别啊,鸿毅——你还要跟人家‘结怨’吗?”
“我们之间没有‘怨’,她已经交了份最好的策论了,比那个劳什子卫鞅好!”
鸿毅涨红了脸气鼓鼓地对着好友低吼道。好友笑而不语,拍了拍他的肩作安慰。
“那你可要好好去道歉……听说女人都可容易记仇了。你这次得要控制好你那牛脾气,可别又把人得罪咯。”
“毋废话。吾知晓……”
鸿毅抱紧手中的几册竹简,看地上那些鬼画符的眼神更炽热了。
为什么她能算这么快呢?我若想学的话,去请教她,她会教我吗?
说起先前的无礼,以她的博学大才——只要好好道歉,会被原谅的吧?
终于完成“毕业答辩”了,秦昭感觉此刻比在外游历几月还累。国君没有给秦昭分配职位,因为她给的东西太多,实在不好确定她的去向。
但嬴渠梁没有敷衍搪塞,他直接给了秦昭一块不收回的、可以随时出入秦王宫的令牌。让她明日记得来宫中点卯,具体官职到时再看她心属。
今日用脑过度,秦昭急需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即使她已从众人瞩目的焦点退场,落在身上的关注依旧多如雪花。
说来这些士子们是真的单纯可爱:没有展露本事的时候,他们会碰击她的性别;但真将知识抛出去了,他们反而看不到她的性别。
秦昭微微颔首,向时而面向她行礼的士子们致礼。她有些许成就感,这些秦国的新鲜血液不排斥她的参与,真是件好事。
秦国真的是个包容的国家。
或许,知识面前无男女,有真知实学的人就是值得尊敬的人。
那个红衣士子又出现了。
秦昭提起精神,她可能和红色犯冲——魏国给了她惊心动魄,这位士子逼得她走出舒适区,让她的秦国之旅分外精彩……
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等秦昭警戒心起,这士子就对她作了个深揖,中气十足地跟她道歉。
态度非常诚恳,诚恳到他的竹简都飞出来掉到她脚下了。
肉眼可见地,士子的呼吸都要停滞,堂堂男儿竟也会窘迫到发抖。
秦昭克制地笑了声,她捡起脚下的竹简。边册散开,她看到他的字迹和落名。
看词句,他似乎是位擅长财政经济方向的人才。
“君子名为鸿毅?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好名字。”
秦昭收好竹简,将它递还给他。
竹简的主人有些呆滞,似乎还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秦昭只好说声失礼,拽着鸿毅的衣袖引来他的手,把竹简放到他手中。
“君子既然已为秦国效力,不必如此对秦昭。鸿毅是真性情之人,我已知晓,道歉的话就不必多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那我可以向淑女讨教吗?淑女的似乎对算学也有研究!”
看着鸿毅突然精神善良的面庞抬起,秦昭忽然有感而发:若是拒绝这种求知的希冀……大抵是罪过。
她笑笑,和未来的同僚友好相处,结个善缘不坏。况且她真不讨厌类似的人。
“想学呀?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会的不多,不知道你会不会失望。这样吧,昭后面给鸿毅做样东西赠你好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翌日,秦昭拽着哈欠连天的桑冉,和孙膑在秦王宫内道别。
他们今次入宫并非赶着上早朝,只为述职。因为职位属性不同,他们需要前往的地方也不一样。
虽说能进王宫参与朝会的文臣武将都是老秦人,性子差不太多,但氏族老臣们居多的文臣部门慢条斯理,武将军部就风风火火得多。
国君于是提议让新入职的士子们按军政所属先分开,下次朝会在一起会见彼此。
秦国刚添进的这一批新鲜血液里,除开已经明确去往雍城、绵诸等地就职的士子,能留在栎阳、且有资格在宫中就任的士子并不算多。
虽然记住人像和相应的人名对秦昭而言算不上难,但能休息一下,大脑不用存放太多人的相关记忆,她还是非常欢喜的。
桑冉兴致一直不太高,从早起就一副困顿的模样。
原本国君要给他一个类似司空的职位去做工师,却被他给谢绝了。嬴渠梁不解,毕竟桑冉是除秦昭外最懂得那些器具模型门道的人。
当着国君的面,这人直言自己的定位是“秦昭的跟班”,还没想好要怎么“独当一面”。被国君好言相劝,他又把“秦昭还没定职”搬出来,表明自己不急可以再等等。
估计这是嬴渠梁第一次遇见免疫他开诚求贤的人士,一时间门应对不急,竟被桑冉成功躲了过去。
被人拉出来当挡箭牌的秦昭也被他气到无语,回去后让他磨一晚上的木珠子消气。不想这人还真给她挫了一盒扁圆的木珠,早上还想用困顿逃掉入职。
“精神点,桑冉,你等会可要见的都是秦国高官,可别让人觉得你恃才傲物。”
“不要,咱墨家讲究众生平等。我没有恃才傲物——”
“你只是平等地不想理任何人是吧?”
桑冉竟煞有介事地点着头,整张脸都写着“还是你懂我”,秦昭对他彻底没辙了。
这人是属驴的,倔得不能再倔,认定的事除非自己改主意,否则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原本秦昭想混在人群中进殿的,被桑冉一唱反调,走快了些许,不想便去了述职士子队列的前排。
男人堆里,唯一的女人总是显眼的那个。就算秦昭穿着并不显眼的衣裙,两边的氏族老臣文官们,还是把目光聚集到她身上。
“秦昭,你可想好去哪了?或者渠梁给你安排个去处?”
“国君,虽说您让昭自己挑职务,但昭还是想听听您的安排再做决定。”
嬴渠梁倒是开门见山,不搞虚的那套。
秦昭倒也不纠结,直接大方提要求。
“那行,依——”
国君正要说话,一位老臣颤巍巍起身,对着他一拜。
“国君呐,咱农政这块已经好久没有人才了……无论是秦士子提出的指导农桑之法,还是那本还未曝露的《齐民要术》,秦昭这是响当当的农学大才……请国君看在老臣独木支撑这么多年的份上,把秦士子划分给咱吧。”
对面便有臣子不服,起身指着老人训斥。
“我呸,你个司田老匹夫,少在那诉苦——这批入职的士子里可有好几人是归你司田的。秦士子该来我司空,你看到那些个工具了没?如此巧工妙作,不来司空当值,才是我秦国一大损失!”
昨日殿上所见的博士官捋捋胡须,镇定自若。
“那司空咋不说秦士子能算历法,演天象?她难道不该与老臣一起博通古今,为秦国留下更多珍贵学识?”
一时间门,殿中在各方辩论中突然热闹起来。
秦昭还以为自己女性的身份必定要被这群老顽固们攻讦,不想与她的设想完全相反。
细细一思索,她也明了其中的利害:无论农业还是制造相关,都是可以实打实产生利益和效益的。没有人会嫌自家封邑的粮多,更好的工具理应被上层先享用。
在切实的价值面前,男女便不重要了。
——但有个人不一样。
秦昭主意到右手边席位上离秦君最近的那位老人家,一直闭目静处,仿佛那些争抢未发生似的。
不等她再多探究那位大臣,殿中的交锋又一次升级。
“尔等小职,怎敢屈才,与我等司空相较?”
“杜挚竖子!”
“左司空慎言!”
有国君在场,大臣们还能破口大骂有去有回,有人甚至已经卷起衣袖出言约斗了……这和庶人市集争执有甚区别?
秦昭与诸位士子不禁倒吸一口气,他们已经能想象秦国朝会的“热闹”程度了——无法想象会有如此随意的“国会”,秦国实在太“野蛮”了。
杜挚?这个名字倒是很耳熟……想起来了,他是秦国变法最大阻碍的领头人之一。
秦昭发现,杜挚开口时,那位离君上最近的老大臣睨了此人一眼,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老大臣很快就恢复先前的神态,对比之下,他显得格外稳重老成。
“肃静——杜挚,在座都是我秦国官员,皆是我秦国梁柱,职位之别皆因分工而已,岂能容你诋毁?”
嬴渠梁一拍案,威吓声下,众臣皆静。
“内吏且记,罚他次月封邑一成进项充盈国库,惩以为戒。”
景监掏出根竹牍,冲杜挚说声“左司空,得罪”后,便提笔录下。
杜挚面有不快,却只能向国君行礼乖乖认罚。
秦昭有些头疼:秦国朝政,军事这块可能是最好融入的,内政部分反而最让人吃力。
他们这批新来的士子官,无法避免要分氏族老臣们的羹,势必为他们不喜。国君给的任职拿捏得不错,既在重要位置里插进了新血液,没有触及他们的痛点。
大部分能吃苦的士子们都被委以重任去了王城外的郡县,国君这是在为变法铺势做准备了。
“上大夫今日可是沉默得很,可不应该啊——关于秦昭的归处,甘龙可有高见?”
“国君心中自有定夺,甘龙可不敢妄测……不过既然诸臣皆喜之,君上何不让女士子身兼数职,皆大欢喜?”
那位老臣果然是历史上和卫鞅斗到最后的秦国太师甘龙,整个变法新锐势力的最大政敌,也是古代政治中罕见的清醒的保守派领袖人物。
这番看似无上荣光的赐职,实则暗陷颇多。秦昭虽愿为强秦出力,但绝不傻,她在秦国毫无根基,此刻跳出来当靶子绝无好下场——这群老心脏若真想难为一个女子,她恐怕防不胜防。
“那秦昭意下如何?”
国君没有被迷惑,甚至未对甘龙的提议做评述,就把选择权又交给了她。
秦昭松了口气,国君对她的维护由此可见,再推脱就不识趣了。
“君上,秦昭女儿身,比不得男子硬朗,身兼数职实在太过牵强……不如一样一样来,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有些人是天生不怕挑战的,秦昭或许还要谢谢上大夫甘龙,若没有他这破天荒的提议,她未成形的想法或许还没有合适的由头引出来。
背负全才全优的枷锁是件压力颇大的事,还容易招恨。但一件一件慢慢做起来,过程不一,待遇不同,最终的结果或许相似。
“昭日前与新友有约,此番连‘新工具’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人送过去呢——若国君信任秦昭,可否让秦昭先去试试财政?”
嬴渠梁含笑,对她指指点点,“你这碎女子,诸位听听,‘新工具’,秦昭是有备而来啊。内吏景监,你能降的住她吗?”
景监拱手立在一旁,“臣反而希望秦女士子能翻天覆地,那样何愁财政不兴?”
“秦昭,招贤馆中应招,你是第一人;献治国策论时,你交予的成果毋须多言。
“念及你的才学,本君先不予官,只为你受爵——诸功相加,即日起,你便是我秦国公乘。先于内吏任职,不可懈怠。”
嬴渠梁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秦昭心中豪情激越,单字的应答掷地有声。
“唯。”
秦昭找到内吏处理政务的殿厅稍微花了些时间门。
尽管嬴渠梁不是拖沓之人,奈何老臣们偏爱评点两句,述职会变得冗长许多。以致后半段她打起了盹,等到桑冉叫醒她时,景监早带人开工去了。
等秦昭进了门,只见一片哀鸿遍野,两位士子已经快趴在案上,只剩鸿毅一人红着眼睛拿着算筹在苦苦支撑。
“怎、怎么这是?”
秦昭看到他们身边堆积如大小山的竹简,心里突感不妙。
“三年……城建、封邑、战争、农工、营造……秦国是不是有病,能把这些账册积压三年!”
鸿毅死死捏住竹简,几乎是吼出来的。
“秦公乘,我们没有鸿毅会擅长算学,这些账册快要我命了。”
“怪不得内吏溜这么快,他根本就是算计好了!”
剩下两位士子也崩溃着哀嚎。
“还记得我要给你送礼吗,鸿毅?”
“我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啊!”
“信我,先放下竹简,这东西用好了,比你的算筹方便,计算更快更直观。”
鸿毅和剩下两位同僚相互对视,犹豫着还是放下了手头上的公务,慢慢围了过来。
秦昭招呼桑冉进来,收拾好一张案几,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部件,穿桥过梁,挂珠框边,当场和他一起组装了两把算盘。
“算盘一响,黄金万两。”
秦昭拿起算盘,在手中轻摇两下,算珠有序地起落,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来吧——鸿毅,咱们先别忙着卷,学学‘正确使用工具’先?”
第41章 秦·变法
在现代,早已普及应用的电子计算器,随意输入数字和运算符号,毫秒间就能得出想要的结果。
但算盘作为已经落后的计算工具,并没有在华夏的土地上淘汰消失,反而以另一种方式继续被传承下去。
现今的算盘大致有三种类别,七珠的大算盘和六珠、五珠的小算盘。
现代人更习惯、更常用的是上一下四珠的算盘,但秦昭复现的是上二下五珠的传统算盘。
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半斤八两”,这一套从古代沿用了两千多年的重量换算,直到新中国成立十年后才废除,变成十进制。上二下五珠正好能满足战国时期,质量换算上特殊的“十六进制”要求;
二是因为考虑到乘法运算。鸿毅会用算筹,想必应该对“留头乘”有所涉猎。“留头乘”起于算筹,用于珠算,要上二珠才够用。
随着算盘木珠的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还会记在这小小的工具上。
秦昭随意取了卷竹简,在桌上摊开。她将算盘清盘,指着竹简上的数字拨动算珠,五指起伏如浪,木珠与梁碰出清脆之声。
上珠示五、下珠表一,不多时,竹简上的数字便妥帖地展示在算盘上。
鸿毅当即松开握紧算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其貌不扬的珠子,心跳逐渐变得急促有力。
如果算盘真能满足运算需求的话,算筹似乎就不再能用的上——算盘不像算筹,入门就有门槛,而且小巧便携不易丢失,最重要的是,它运算不需要大场地,就算出错也很容易调整。
秦昭手指上下,珠子上下来回,不多时,这一卷竹简上的账目都被她核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