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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衍生同人)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bySher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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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二哥,华也会给你分上几只大彘的——所以有事你就要帮忙,你可不能不管我,嘿嘿。”
两位哥哥相视一笑,默契地来到小弟两侧,伸手把贼兮兮傻乐的嬴华掀翻在地,揉头挠痒,好不热闹。
正经的谈话因为小孩子的玩闹忽然变得不正经,但在场的三位成年人都没有制止。
秦昭有些羡慕,“他们仨真好呀……”
孙膑轻敲轮椅的扶手,“我们也会的。”
桑冉侧头便笑,“啧,这是膑能说出来的话?有点没眼看——不过说得对。”
他们会好,我们会好,秦国会好。
未来也会更好。
选完了地,就要轮到人。
至于做工的人选往哪挑,秦昭依旧想先听三位秦国公子的答案。
“这还不简单嘛,大哥,咱们去大伯军中拉人就是。”
“不一定非要去大伯那……但我的想法也是军属相关。”
嬴驷点了点头。
弟弟们的想法和他一致,军旅出身的人都是他们的首选。
虽说和她的期待一致,但秦昭反而有些好奇原因了:三个小朋友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扈从和附庸,竟然会一致选择从军之人。
答案有些令她哭笑不得——问就是文官臣下办事磨叽,不如军中来得爽快扎实。至于例子,这仨小公子看他们君父搞招贤令碰上的糟心事,就已经把里面的门道摸得透透澈澈了。
嬴驷略微思索,便流利地给出人选:“秦先生,虽说找大伯帮忙他一定不会拒绝,但驷儿还是认为现役的军士不宜过多打扰……我想从还乡的老兵那入手,先生认为可行吗?”
嬴疾听完,接着又补上一句:“如果造纸对人工的要求没那么高的话,大哥,我建议你可以高绿军中的伤残人士。如果纸厂能做起来,以后势必会蔓延到秦国各地……到时候,秦国的军士有了伤残保障,打仗定会更加勇猛。”
“驷远不及疾弟思虑深远,受教了。”
“长兄不必如此,疾能帮上忙就好。”
“你们俩真是磨叽,不都是兄弟嘛。”
秦昭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孙膑身上。
她不知该惊叹这些垂髫小儿的足智近妖,还是该摩拜孙膑的非凡教导——这才多长时间呀,这群小崽们能看地图、懂得军队运作和后勤保障了。
再教下去,假以时日成长,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怪物啊?
快些搞出笔纸,加快秦国的积累建设。在三小只没起来前,一定要让秦国学会、拥有更多的东西。
不然秦昭真的担心,等着这三位长大了展翅了,秦国的马车会跟不上。
得再拿点东西出来震震他们,可不见这仨已经越来越自信了,恨不得明天就把纸张造出来。
这群小家伙一定不懂怎么用人,一定不懂怎么能运转一个工厂!
“大哥,秦先生说的是,造纸厂要怎么运作呢?”
“华弟,我看书上说,凡事先有‘工’,其上又‘工师’。大哥,我们可以先把人员按照造纸步骤分不同的工,彼此之间接替作业——和粮食一样,要先收割,脱粒,曝晒再储存。”
“疾弟,或许可以先让普通的军士做‘工’,百夫长千夫长可以先做‘工师’,等大家熟练之后再各凭技艺担任‘工师’。和军队那样先运作,应该不会有人有异议……我们还小,亲力亲为也无法管到全部的人。”
秦昭身后起了些许冷汗。
这群妖孽已经把现代分工、流水作业的边都摸到了,简单的组织架构都勾出来,赢驷这么小就有用人的天赋了吗?
再不把生产责任制搬出来,他们就要自己想出来咯!
然后秦昭就在三双越来越晶亮的目光下,她给他们完善了管理层级、生产责任、追责奖惩、师匠认定标准相关。
“先生大才,‘公子’‘寺工’‘丞’‘工’,四级管理追责清晰明了。通过挂在上面的小竹签,不过关的纸张制造,我们都能找到源头。”
“大哥,先生这套不仅可以用在造纸上——军工!疾曾经见过一卷君父的卷轴,上面就说到兵器制造的问题……如果这套能用在兵器制造上,用什么办法好呢?”
嬴驷和嬴疾焦急地思索着,嬴华看到哥哥们这般,也不耍宝了。
就差临门一脚,但他们就是想不到最好的办法。
秦昭嘴角抽搐,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物勒工名。”
两个小崽瞬间惊起,跑到她跟前一左一右地抱起她的手臂。
“秦先生,秦国由你甚幸!”
“秦先生,疾还有一个想法,既然您提到了‘质量标准’,那我们秦国的军工兵器,如果按照统一的制式,是否能更容易判断它们是否符合‘标准’呢?”
“疾弟,若是能把大秦的兵器统一标准——就跟华弟的木剑一样,坏掉剑柄,我们立马就能昭个剑柄换上,坏了剑格就换格!”
“大哥,不止这样,就算是战场上的残废兵器,回收之后,也能拆合拼凑,组成全新的完整兵器。”
秦昭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只是一点点提示,不愧是秦国的“小马驹”和“加速度”,看看他们,大秦的强迫症万恶之源就在这里了是吧?
“标准化生产——前提是真的达到统一标准的话,你们的设想是完全可行的。”
话里字字肯定,但秦昭说得有气无力。
嬴驷和嬴疾欢呼一声,立马跑到书案前,让嬴华给他们取墨调墨,两人默契各自地翻开空白的竹简,给君父写上他们的今日所得。
“‘秦先生’,哈哈哈,昭昭,这群崽子们现在叫你‘先生’可比叫膑要亲切得多。”
“冉所言极是。昭,看来膑不日之后,就能卸下公子们的教导之职,由你接任了。”
“……”
“昭昭,‘能者多劳’,响应秦君感召,唔——”
“不说话你嘴会痛吗,桑桑!”
桑冉打趣她就不说了,连孙膑都过来凑热闹,秦昭恼羞成怒,给了桑冉一拳。
见她有些冒火,桑冉见好就收,笑着揉起肩膀看她。
嬴驷和嬴疾正商讨着着奋笔疾书,本来和谐欣慰的画面,却让秦昭有些头疼。她好像摁下不得了的开关了,秦国的未来会不会因此变得艰难呢?
此时六国还未把目光投向这里,但若发展太快,总会露出端倪;朝野上下要齐心,分不了多少利又要被迫贡献更多的氏族,真的能做到不拖秦国的后腿吗?
“昭,你给他们上课的方式很好,他们今日的收获会获益终身。或许以后……昭会很适合做‘先生’。”
孙膑靠近秦昭,低声与她说话,见她心绪飘忽,便知她又看远了。
“怎么了,有何忧心的事——昭在担心内忧还是外患?”
什么都逃不过孙膑的眼睛。
有时候秦昭也会无奈,他的洞悉实在有些过于强大,她在他面前似乎永远没有秘密。
“皆有。”
“驱之以利,逐层瓦解。”
秦昭抬头。
孙膑撑着脸,淡然一笑。
“既有昭强秦,五年之期内,若有外敌,膑定助嬴虔,将其拒之关中地界之外。”
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再快些吧。
只要蛋糕做得够大,人人都能有份,就不怕他们不咬钩,不往一处使劲。
“先生,我们仨人,或许短时间里‘闹些矛盾’比较好。”
“然也。不过昭不必疏远我,毕竟膑已经在军中‘人人喊打’了。”
秦昭笑笑,这事她有听嬴驷讲过。
毕竟孙膑一人挑翻整个秦军的壮举,以至于让在秦国还是挂职的军师先生,现在就跟朱某和的满某志一样,是将领中“活捉”“俘虏”的头号打击对象。
“刚好要造纸了,昭和冉就先‘吵架分家’吧。”
“好你个孙膑,搁这招待我那啊?你确定没有公报私仇吗?”
“膑所谋所计,皆为昭之安全。冉以昭兄自比,此等小事,何不愿乎?”
“算、你、狠!以后你要么别碰弓,碰了就别射雁——冉见一只灭一只。”
见桑冉又开始张牙舞爪,秦昭无奈前去安抚。
孙膑也是,今天格外针对他。
“桑桑不气,我跟你只是‘吵架’,我跟卫鞅,那可要‘誓不两立’啦。”
在嬴虔的支持下,赢驷三兄弟的造纸厂在沮水边办了起来。
首批应召入场的皆是附近的清苦伤残老兵,得知国家没有忘记他们,还需要他们,有些甚至不计报酬,表示只要管口饭食,愿意为秦国公子效力至死。
嬴驷受到了极大的震荡。他此刻有些理解,大父明明废止了人殉,为何下葬那日有许多老卒自愿请殉。
对这些伤残的鳏夫老独来说,最大的痛苦不是活着,而是不被需要——有希望的话,谁不愿意好好活着呢?
嬴驷优先选取了孑然一身的老秦人。
加上桑冉驻扎在此,帮忙从零打造适合这些伤残老卒操作的工具,有手者切料,有脚者舂料,愚笨者添柴搅拌,手巧者抄纸晾晒。
制纸用“水沤法”原料也要放上半年,不然果胶和木质素去除不尽,纸浆的质量不高,纸张会变黄变脆。
若要造出更白的纸张,还须“三漂三洗”,这又要花上半年。
为了造出短期内能用的纸,秦昭将石灰、草木灰脱胶脱素的办法教给了嬴驷。有些步骤也可适当省略,
而那些精作的纸,以后可以高价贩售出国,换取更多的资金。秦昭拿算盘给嬴驷打了笔账,他就理解了商业和制造业来钱的妙处。
造铅笔就更简单了。
搅拌石墨和黏土,积压成铅芯,烘烤后再过油,放进开槽的木板里粘合压实,切割即成。
鉴于此时工业油不足,秦昭先省去了这一步,造出的笔勉强够用。
一月后,当嬴驷拿到那踏合格的纸,附上的竹签上写着“元年,公子驷、疾,寺工冉,丞颖,工启,造”,他的手臂像是承受万千重量似地颤抖着。
造纸厂里的老秦人们都放下手活,冲着嬴驷咧嘴大笑。在一声声“为公子贺”“咱老秦人还能造更好的纸哩”“二三子,吾且去再碎些料”“同去”里,他突然热泪盈眶。
嬴驷突然理解君父,为什么能一心扑在强秦上了。
他似乎不再为自己遗憾,不能得到君父更多的注目与关心,反而为有这样一个君父而倍受鼓舞。
赢驷不见君父已期月。今日他与秦昭一起踏进父亲的内殿,满心欢喜地为君父献上那沓白纸。
君父激动地拿起笔,招呼卫鞅上前,与他同书《垦草令》。
写着黑字白纸的辗转到嬴驷手上,和老兵们待在一起一个月,他不再是远离尘世的秦国公子,所以上面的字字句句,都在违背他的期待。
——他突然不理解君父了,这难道是君父期待的强国之法?
不是这样!怎么能这样!
嬴驷垂下头,手指收得很紧。
怪不得秦先生说要跟卫鞅“誓不两立”,这样的政令……嬴驷初次对一个人产生许多负面的情感——他很讨厌卫鞅。
“为什么,君父,驷儿认为不该这样!”
就向他的名字那样,嬴驷是匹小马驹——
他驰骋在自己的道上。

在嬴渠梁的记忆里,长子嬴驷是个软糯的幼童。
他给这孩子起名“驷”,和长兄一起叫他“小马驹”——秦国的起源就是在脚下的西陲边土,就是在一匹匹烈马身上。但比起嬴疾和嬴华,他的驷儿不像是一匹烈马。
嬴渠梁心中颇有些有些复杂。即使在他的怒目威吓下,多日未见的长子凶狠坚定的眼神也未曾有过片刻退缩。
——他喜欢这样的眼神,原来驷儿褪去软糯会是这般的风采。
——他的这匹马驹,竟然在不曾留意的时光里成长、跑起来了,甚至有了野性,是难得的、不怵群狼环伺的烈马性子。
这才多长时间门呐……
内侍秦伯上次与他耳语递话,说的就是嬴驷与几位贤良会面后,就动身带着两位兄弟去了封邑。
那会的他只当是小孩子玩闹,未曾想这群崽子们,还真闹出来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会面的人里,似乎就又嬴驷身边的这个人吧。
双手撑案前倾身体的嬴渠梁眼珠一动,审视的目光落在了秦昭身上。
他亲自册封的公乘真是好眼光、好魄力,一眼就相中了秦国最好的那匹马。
“公子驷,为臣为子,你都不应如此与君上说话。”
“秦先生,可是——”
“愤怒会影响理智,请公子冷静下来。”
嬴渠梁来了兴致。印象里,他只给长子绑了孙膑做先生……
难道嬴驷这番变化,都与秦昭有关?
嬴渠梁看着长子听话地收起锋芒,又变回熟悉的乖顺模样,心里的复杂更甚。嬴驷真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为君,他自认勤勉无愧;但为父,他似乎真的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些。
“君父,驷儿先前激动失礼,请您宽恕……”
见嬴驷行礼,嬴渠梁摇摇头,并不怪罪他。见儿子欲言又止,他笑笑,示意嬴驷继续说下去。
“《垦草令》是要以农为本,为什么又要对农人百般限制?君父常说‘老秦人热血未凉’,如此苛刻,岂不是在令秦人血凉……”
半大小子此刻就在殿下有理有据地说着他的见解。为父坐在高处,面色不显,心中却是欣喜欣慰的。
他的长子被教导得不错。如嬴驷不长歪的话,秦国下一任继任者或许不必再忧虑操心……
嬴渠梁心中忽然更有干劲,要给下一代不再贫弱的秦国。
他更坚定信念,即使会会怨声载道,这条路也一定要铺下去——为国强盛,他愿狠心先负国人。
魏国的长城已经高筑,留给秦国的时间门已不多……
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嬴驷说得越多,思考的越深,嬴渠梁就越高兴。
他也会心痛接下来要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站在君主的角度下视臣子,粉碎儿子的期待。
长篇的输出已经让小马驹开始喘气,等他说完最后一字,嬴渠梁刚要厉声回驳,卫鞅就赞了出来。
多日以来的默契,嬴渠梁知道卫鞅在维护他,要代替他去做那个恶人。
“主君,既然公子是质疑《垦草令》,那便让鞅这个正主来说。鞅乃是公子意欲对话之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甚善。”
嬴渠梁的目光回落到案几上,那沓白纸正等着人写下壮丽的未来。
但愿卫鞅收敛些,不要把驷儿欺负得太惨;但愿驷儿开阔些,像个孩子过后就忘……
秦国国君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哪能呢——他们嬴姓一族,可是最会记仇的了。
关于秦昭的“传闻”,殿内三分的架势,嬴渠梁有些头疼。
贤良太多了也是个烦恼,他们政见不合若结起怨来可就来事。
秦昭看着嬴驷像辆无畏的战车,不停地向卫鞅发起冲锋,然后一次又一次被掀翻在冲锋的路上。
她虽然心疼,心里谴责卫鞅做人就不会变通,连小孩子都要下这么重的手,真不似君子作风,却也不能下场帮腔,那样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事了。
或许这就是法家,这就是要变法人样子——他们做的是大事,却行着小人的行径,绝不会讨人喜欢。
秦昭想到历史上的那个卫鞅,确实是不择手段,事成人却败。
两个卫鞅在眼前重合。从做人上讲,这人的确太不讲究。
果不其然,嬴驷败得很惨。他强忍着委屈,和秦君告退,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秦昭叹了口气,上前几步站到正在拂袖的卫鞅跟前,压下嗓子撂下话。
“卫鞅,过分了。”
“秦昭,好手段。”
不再以亲昵的单字称呼彼此,斥责、生分与讥讽充斥了曾经的友爱欢笑。
连曾经在魏国的初遇面谈的和谐都赶不上。
“你想多了,卫鞅,我从未想过倚仗公子驷达到什么政治目的……从一开始,我家就是被你亲手推进漩涡的——除了强秦,我别无它求。”
“但你的此番作为,却是在背离强秦之法。《垦令》颁布在际,新法草拟又要提上日程……秦昭,鞅感谢你为秦国添了些血肉,但法令乃我底线,不可逾越。”
越听这话就越怪。
秦昭不免想到曾经那句戏言,说卫鞅谜语人不受欢迎,就差把“没朋友”搬出来。如今看来,他的心智非常人,丝毫不会被撼动。
她不欲多言,行礼告退。
转身时,她听到他近乎不显的问话。
连同背影,她留给他一句非答之答。
“昭,新法之敌乎?”
“鞅,恒非我敌也。”
秦昭找到赢驷时,他正缩在回廊的角落里,把脸埋在双膝间门。
她慢慢走过去,挨着他席地坐下,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
“驷儿会怪我没有维护你吗?”
他摇摇头,闷声问她怎么看那张《垦草令》。
“粗看垦令,确实发指;但细细读它,又觉得似乎无错。”
嬴驷抬头。他眼睛有些红,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这正是他先前的体会:即使他认为这法令不对,也会在卫鞅的辩驳中信服。
“因为它每一条,都在为重农轻末服务,可谓环环相扣,算无遗策。”
随着秦昭剖析,嬴驷渐渐明了了其中的相互制约,不得不佩服卫鞅的缜密。
“但它又过于理想化,甚至与发展有些背道而驰——不怕跟你说,驷儿,我甚至觉得其中有些根本不可行。”嬴驷笑了。他好像深有体会:就像让华弟日日读书不去得习武一样,一两天还行,长久之下根本不行。
比如那条废除旅店就十分荒缪。不给黔首住也就罢了,官吏们出门办差恰逢路远,没有旅店怎么能行?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觉得它不好,只是因为我们站的角度不一样。卫鞅写下这些东西,的的确确全心全意为你的君父。削弱氏族老贵,就是变相地在巩固君主的权力……帝王之术非昭擅长,驷儿可以去听听你君父的教导。”
秦昭的目光微晃,她笑笑,假装看不到不远处那片黑色的衣袂。
“或许你就是哪个改变未来的人呢——回去吧,驷儿可以在纸上写下今日的心得体会,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嬴驷起身拍拍浮灰,和秦昭道别。
不久后,藏在不远处的黑衣人现出身影,正是国君嬴渠梁。
“渠梁谢过秦公乘对驷儿的教导。昭可愿与我敞心畅聊一番?”
“主君相邀,昭莫敢辞。”
《垦草令》先行,秦国上下为之震动。
黔首们虽掣肘颇多,但对这群仗地活命的人群而言,并非不能忍受。相反,那些惨遭打击制约的显贵们,才是真正哀嚎的对象。有些长期受压迫的黔首,反而对垦令拍手称快。
统一赋税,重农抑商,整顿吏治,削弱特权……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秦国的上层简直割肉放血,一片骂声。
但他们还没法骂出来,毕竟连国君都在王宫里开了一大块菜地,每天都会带着三子在田间门劳作一小时。
没错,一小时。
在纸笔造出后,秦昭能绘制更加精细的图纸了。
通过计算配比,利用多个大小不一的木质齿轮,再加一个简单的擒纵机构和单摆配重,她成功地造出了木质机械摆钟——虽然一次摆上几个小时就会罢工。
工作时长彻底可视化后,间门休和上下班就进入流程中。
加上拿造纸厂和内吏署做实验,正面适当休假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后,正在制定的新法里有了休假的规定。只是休假的长短有待商榷,卷王和打工人的激烈碰撞不亚于一次正面战场。
《垦草令》只是铺垫,真正新法还在酝酿制定中。内吏署中的算盘声从税改起就没停过,一时间门这里成为了纸张消耗的大户。
秦宫人人都知,内吏只要抱着纸张进了秦君大殿,那势必又是一场惊天动地——主君的变法之心只会越加坚定。而秦昭和卫鞅的争论,又会让主梁上的积灰震下来一些。
“卫鞅倔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堆折线图、柱状图、扇形图的说明还不够清晰?哪个不懂我来你耳朵面前讲——把你这条天杀的条款给我改过来!”
“劝你莫欺人太甚。秦昭,鞅已经退无可退了,再改法律的威严何在?”
“你少砍一只手,少去一只脚,哪里损害法律威严了?肉刑别太过了,罪犯也能发挥劳动价值。你整一堆残疾出来,缺失的国税你补吗!”
“鞅一身清贫。要钱没有,要改法令也没有。”
卫鞅不再言语,要害被人狠狠拿捏。他不禁暗自望天:自从秦昭进了内吏署后,脾气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许多。
不可否认,现在找内吏哭穷撒泼拖税的权贵越来越多,确实和他脱不开干系。不过就是一群老顽固垂死挣扎,只要他新法顺利制定下行,保管让他们服服帖帖。
但秦昭为什么会来逐条审阅律法——定罪不易,怎么还有人来没事找事,非要论个轻重缓急呢?
卫鞅不解,三日小吵五日大吵七日掀桌已是常态。
他熟练地接住向他飞来的包着石块的废纸团。手感不对……果然,这次又加料了,他的手上一片墨黑。
秦昭骂骂咧咧踢开桌子出了殿。
国君现在连头都不抬一下,已经免疫他俩的攻讦了。
“卫鞅,非人哉!”
秦昭这一声回刺荡气回肠。
连殿外的护卫都不禁评价一句:好骂。
杜挚又一次在甘龙面前转成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听说今天主君殿里比任何一次都闹得动静大,看来未知的新法又在酝酿着讲他们去皮抽筋了。
“时候未到,切勿心焦。”
“我的上大夫啊,咋还时候未到?刀都架脖子上了!”
杜挚看着老态龙钟的甘龙,恨不得伸手摇醒他。
上大夫不紧不慢地从棋合提起一枚黑子,狠狠定在棋盘上。此处一条鲜活的白龙,被这枚黑子绝杀。
“敌之敌,非我之敌。”
“卫鞅……确实该压一压了。”

第48章 秦·变法
左司空杜挚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似的,踏出上大夫府邸时的步伐与进门时完全不一样,倒是异常地放松舒坦。
甘龙的目光从棋盘上离开,他盯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听着风拂动松枝的微动,斜目睨了眼访客来处的门庭。
稳若泰岳的上大夫不改颜色的平静脸上,终是多了一摸讥笑。
他嘴角此刻的扬起像是延迟触发了似的,毕竟值得他讥讽的人早就不再眼前。
——与之相随的,还有一声简短的评述。
——“蠢。”
甘龙将目光收回来,又专注于棋盘上的厮杀,仿佛方才的嘲弄都是一场错觉。
盘中的白龙气数已尽,死的不能再死,黑棋一片大好,官子后绝非小胜。
但他依旧不见松懈,尤为谨慎地盯着局中的每一手落子。
对杜挚的疾风燎火,甘龙倒是并不意外。左司空能忍到现在才跳脚,在上大夫的他看来已经是奇迹了。
杜挚这人虽然毛燥,缺也并非庸才。他的政治嗅觉虽然灵敏,却每次都抓不住重点。
——这家伙聪明是聪明,蠢起来也是真蠢。
棋盘上白子的势败,是因为中盘黑子那手绝杀。
杜挚杜挚这些氏族老臣们的“蠢”,是因为至此还看不清真正下决心要“变法”的人,是朝堂上位列正位的国君。
——况且秦国的法,又不是第一次变了。
甘龙的视线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献公在位时的日子。记忆里那位发须斑白的秦君嬴师隰,音容未曾消磨改变。
在这些怨声载道的氏族老臣里,唯一不反对变法的,或许就是他甘龙。
毕竟在献公时期,维持新政并长期领国的人,正是他这位上大夫。
秦国的贫弱不是纸上嘴上说来的那么简单,只有真正参领过秦国国政的主心骨,才会对这二字有清醒的认知。
氏族老臣们当然也知秦国贫弱,但他们事事承袭祖荫,处处维护祖制传统,这种认识则么可能不高高在上,实则疏离呢?
秦国再不推新政、不变法图强,残酷不过基业颓毁、灭国灭宗。
《垦草令》中的条条款款,不过是些开胃小菜——仅打压氏族贵戚这些,都是他甘龙陪着献公稳固位置时玩剩下的手段——值得称赞的是,这些条例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连他都不得不赞一句心思缜密、无所不用其极。
甘龙甚至看得更远:招贤令带来的远不止是贤良人才,秦国怕是不久后又要迁都。
毕竟当年的献公和他,就是如此分化了雍城的政敌对峙,栎阳成为新势力的中心,两股政要分居东西两端,改革才有稳定的环境。
随着列国士子们入秦,秦国势必会诞生第三股政治势力……但这都是小事,甘龙唯一忧心的就是这个“法”要变到何种程度才算。
就目前而言,尽管老氏族们对《垦草令》怒骂跳脚,但甘龙对它并未有多大反应,就是因为他认为真正的“法”还未问世,不值得劳师动众。
秦国还未强盛,动与不动无甚区别——或许这次氏族们被咬下来的血肉伴随着阵痛,但甘龙知道用这些血肉换一个秦国脱贫脱困的机会完全值得。
毕竟国越强,就意味着能用于分配的果实越大。
甘龙跟这群栎阳的“老家伙”们交代过:秦国若变法图强,他会观望;但他的底线就是祖制,若底线被犯,他必还击。
他不仅要秦国恢复穆公霸业,也要穆公祖制不触动。
秦国必须强,但动祖制的人也绝不能留。
甘龙死死盯着棋盘上被杀死的那条白棋大龙,黑棋绝杀一手落子似在盘面上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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