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早就知道夫君是狐狸变的—— by宣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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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摸尾巴都要挨训,但她乐此不疲。
赵元冰收复了整个无物宗,正准备人海战术,在外安排一群人守着,却被闻丹歌拒绝。
“我一人便足够。你那些弟子不妨设在城外,盯紧空中,防止再有风羽妖什么的作乱。”赵元冰还要劝她小心为上,尹叙白出声:“那些个弟子加在一起能抵得过千淏长老吗?”
“自然不能。”“而闻道友一人,或可抵十数个千淏长老。”
赵元冰感慨完,对闻丹歌的来历产生好奇:“闻道友究竟师出何门?竟有如此雄厚的实力。”
尹叙白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天道见仙盟人才凋敝,降下的灵子吧。”
绝地谷一战已经过去数年,仙盟看似一派祥和,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无物宗和尹氏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黄昏将至,暗红的火烧云下,毫无喜气的院落中,一场诡异的婚礼开始了。
有了赵元冰的前车之鉴,闻丹歌没有请乐人吹打,改用留音石烘托氛围。唢呐笙箫齐吹奏,席中宴上无一人。处处如常,处处无常。
比起一场婚礼,这更像一场无声的皮影。
但应落逢依旧把它当成,她与他迟来的婚礼。
“落落,你怕吗?”隔着三寸长的牵红,闻丹歌感到从另一端传来的细微颤抖,轻声问。应落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片刻才说:“不怕。”
她一把扯过牵红,将人拉到自己手边,丢了绸缎牵起他的手。他被她大胆的举动惊到,分明四下无人,还是羞红了脸要挣开:“这于理不合......”
“什么理不理的。”十指相扣,掌心的温暖抚平了他心里的褶皱。应落逢轻笑一声,放松了任她牵:“好生霸道。”
拜堂之始,燃烛,焚香,鸣爆竹。赵元冰充当礼生,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念完这一句,她把纸条往袖中一塞,拱了拱手,道:“一拜天地——”
敛祍下拜,跪天地君亲师。
“二拜高堂——”
一方手帕,一只残镯。
“夫妻对拜——”
本该一东一西,相对而拜。但闻丹歌想起之前应落逢中魇,硬是不肯松手。
应落逢也只能随她,于是两个人牵着手,膝与膝相碰,才弯了一半的腰,头和头就磕到一起。
他想笑,念及场合,硬是没有出声。却不知落在闻丹歌眼里,红影绰绰,眉眼愈发温柔,目光落在他唇上,欲念自然而起。
礼成,外面唢呐声未停,门窗也好端端敞着。赵元冰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尹叙白冲她点了点头。
就算捉不到凶手,好歹也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赵元冰轻咳一声,含笑道:“送入洞房。”
于是这桩荒唐的婚事,居然就这样成了。
踏入新房,龙凤双烛高高燃起,照得满屋喜气洋洋。闻丹歌没用玉如意,随手就把盖头揭开。
猝不及防撞入明亮里,应落逢下意识闭了闭眼。
他脸上未施粉黛,至多描眉点唇。可偏偏是这样一如往常的玉面,在今时今日,惹得闻丹歌移不开眼。
他被她看得脸热,推开她的目光:“别看了......那些人怎么没来?”
闻丹歌依旧直勾勾看着他,仿佛失了魂。应落逢心中一跳,恐她已经中了招,连忙捧起她的脸喊:“阿鹤、阿鹤!”
却不想这人是装的,一见他缓和,就勾着他的腰向后倒去。一阵天旋地转,应落逢睁眼,入目是通红的帐顶。
闻丹歌随手扯下帐子,柔软的红纱拂过脚踝,香风习习,自成天地。
“阿鹤.....”他仰视着面前的人。她似乎很喜欢隔着红纱看他,特意留下盖头掩住他一双眼,他看不真切,只能朦胧着去够她:“你这是......”
“落落,你不是想知道,怎么根除刃毒吗?”
分明遮的是眼,五感却像一齐被纱布遮住。连她的声音都影影绰绰,渺渺远远。
“......”他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双耳朵自然而然冒出来。她低低笑了一声,伏下身先吻了吻它们(指耳朵)。
温热的唇舌,不似当初毫无章法,到底摸索出了一些规律。那像是某种隐秘的机关,一旦触发,尾巴就会缠缠绵绵地勾住她的小腿,在得到允许后慢慢向上攀。
他是一朵浪,她是一阵风。
风越大,浪越高。忽然浪花飞溅,岸礁澎湃,红到发烫的眼角,流下一滴热泪。
“落落......”
她近乎失神地呢喃着,吻如骤雨落下,伸手要解开他眼睛的束缚。应落逢安静地任她摆弄,眼睛重见光明,目光掠过她鬓发下的耳尖,一愣。
本该有三个耳孔的地方,空空如也。
又是梦魇吗?他把舌置于齿间,想借此清醒过来,下一秒却被她的手指桎梏住。
她碰了碰他的牙,眼神恢复清明:“又想咬自己?”
说什么绣花扎到的手,分明是骗人。他的血似乎有某种奇效,以至于他不惜三番两次地伤害自己。
她很生气。
这样的姿势实在不舒服。她居高临下看着他,或许是带了恼意,重重掐了一把他的脸颊。脸颊上的肉被堆在一起,他忍不住呜咽起来。闻丹歌停手,不知何时泛起的水光沾湿了两人衣襟。
他还在咳嗽,侧过身不理她。闻丹歌低声下气:“好落落,我只是担心你又咬自己。耳孔还在呢,不信你摸摸。”
只是担心的话,有必要做后面那些事吗?
脸上一阵一阵发烫,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闻丹歌见哄不好,吻了吻他的手背:“你报复回来。”
应落逢这才转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相处这么多天,闻丹歌无师自通了贪得无厌、顺杆爬、给点颜色开染坊等各项技能。应落逢脸皮没她厚,自暴自弃地戳了下她的牙:“这样总行了吧!”
不对,他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哦,你说那些人啊......”闻丹歌放出神识探了探,蹙眉,“没有。”
没有?那他们大费周章布下这个局,岂不是白费功夫?应落逢面上表情变换,推了推她:“你要不要去外面看看。”
闻丹歌摇头:“不能留你一个人。”
他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事。
应落逢知道她轻易不会松口,道:“我有些渴,你去外面倒水好不好?”
她不想离开,问:“合卺酒可以吗?”
他摇头,轻声哄道:“想喝水。这会赵宗主他们应该忙着警戒,你别让他们分心。”甚至不惜动用尾巴,勾了勾她的手。
她沉默半晌,目光一寸不移盯着他,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应落逢连忙垂下眼,又催:“才成亲你就不肯听我的话?”
这是非常严重的控诉。闻丹歌默了默,片刻后起身:“好,我去。门外有结界,不会被他们攻破。”
“嗯。”他点了点头,坐在榻上长发散乱,如一尊精美的瓷偶。
闻丹歌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她的落落才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偶。
他比谁都大胆。
听着她渐远的脚步声,应落逢长长舒出一口气。
屋内闷热,方才又胡闹一通,现在整张脸都湿哒哒的,碎发凌乱、衣裳半敞。他迅速整理好自己,拢紧衣襟,端坐在桌边。
果然,只要有闻丹歌这个“镇”在,那些魔轻易不会动手。所以他只能调开她,亲自引狼入室。
并非他鲁莽或一意孤行。魔之斑斑劣迹,罄竹难书。不止他一人,前世今生肯定有数不尽的人罹难。前世闻丹歌没有解开刃毒,死在了二百岁的那个夜晚,才致使魔族猖狂为祸人间。
那么,天道为什么要让他重活一世?是要他一人活吗?
不,是要闻丹歌活,要天下活。
他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把匕首,闭了闭眼,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下去。
血流,随之而动的,是暗处无数觊觎他的生灵。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数以百计的邪灵蠕动着。垂涎着,扑向他却被闻丹歌的结界拦在门外。
只有那些足够强大的存在,才能享受佳肴。
他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
(小心翼翼)大人高抬贵手啊!我只是一个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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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不过是一群,失了枷锁就会乱咬人的,疯狗◎
“应公子, 你受伤了。”蔺泉直勾勾盯着他的伤口,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应落逢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流血的手拿开,不想让血沾到嫁衣上,一边装作诧异:“蔺泉?你怎么来了?是赵宗主让你过来看护我的吗?”
他主动抛出台阶, 蔺泉顺势而下:“是的。宗主派我来, 一寸不离的看、护、您。”一寸不离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仿佛一只饿了很久的野狗某日忽然得到块肉骨头, 于是迫不及待想要立刻拆吃入腹。
这副丑陋贪婪的吃相,应落逢再熟悉不过。奇怪的是,之前午夜梦回到这样的噩梦,他会恶心地呕吐。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他能平淡地, 蔑视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 随意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却仍然露出一小部分,用以引诱:“那你打算怎么看护我?在这里等阿鹤回来?”
他故意提起闻丹歌, 就是为了唤醒蔺泉魂魄中的理智。固然,被摄魂魇占据身体的蔺泉更容易暴露,但那样势必会付出代价。他已经惹恼阿鹤了,不能再让她生气。
果然,听到闻丹歌的名字, 蔺泉理智稍回。他抿了抿唇角的口水,垂下眼:“宗主让我带您回去。”
“回到哪去?”虽然这样问, 应落逢却表现的毫无戒备, 亦步亦趋跟着他。一开始, 蔺泉还抱有戒心, 时不时四下张望。但渐渐的, 随着血液的香味愈浓,本能的渴望重新占据上风。
应落逢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袖中联络符随时可以碾碎。一路走来,大雾渐浓,四周白茫茫一片,俨然不是闻丹歌特意准备的那间院子。
是梦魇还是传送阵?
他没办法判断,只能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数时刻。忽然,蔺泉驻足在一扇门前,幽幽看着他。
那扇门极其诡异,如旋涡,却仿佛教唆着人,跨过它,进来吧。
“应公子,请。”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剑柄却已经抵在腰后,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应落逢顿了顿,抬脚就要跨过,却临时回过头,说了一句:“我听说大家有意举荐你为守剑主,恭喜啊。”
蔺泉神情恍惚,虽然只有一瞬,却也足够应落逢抓住时机掷下一枚茧。
那是夜流萤的茧。只需要两刻钟就能孵化,届时闻丹歌就能凭借夜流萤找到这里。
跨过门槛的刹那,眼前徒然一黑。紧接着黑暗褪去,变成了......方寸宗?
他愕然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小院。偏僻、陈旧,却收留了他十八年。
不,院子里晒了一地的桂花,这是璩娘还在的时候?
果不其然,走到门口,便听见璩娘唤他出来吃饭。这时候他才学会走路,璩娘却已经腿脚不便步履蹒跚,另一只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
但这个幻境里的璩娘却不一样。她不仅没有瘸腿,眼睛也奇迹般的好了,轻易就能够牵起他的手,喂他吃粥。
“吃豆豆,长肉肉。落落,来,吃。”
熟悉的童谣,熟悉的饭香。他看见年幼的自己“咿咿呀呀”张开嘴,因为没有挑食,还被璩娘奖励了一块饴糖。
这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如果璩娘身上没有那些古怪的话。
应落逢隐约能猜到,是因为自己始终抱有警惕,没有完全沉浸在梦魇里,所以才会觉得处处古怪。如果想要深入,挖掘出失踪案背后的主谋,势必要完全被梦魇困住,直到“失踪”。
一场豪赌。赌闻丹歌一定会找到他。
他缓缓摊开掌心,那里躺着一张捏碎了揉皱了的联络符,是无论身处何地,她都会抵达他身畔的保证。
现在,这份保证被风带走。因为他知道,只要想起她,自己永远不会被梦魇困住。
他头也不回地,迈入了这场美梦里。
————
新房外。
第一百三十只风羽妖。迎魁破空,鲜血沿着剑尖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汪血色湖泊。赵元冰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里七零八落的尸体,咽了咽口水问:“闻道友,已经派人过来......”
她想说已经派人过来支援了,然而话音未落,一道剑光一闪而过,双目有一刹那的失明。待视野重新恢复,眼前已经多了一地的尸体。
抬头,天边盘旋着似乎有无止境的风羽妖,遮天蔽日。
赵元冰觉得奇怪:“为什么会一下子发动这么多......”明明她大婚那日,没有这样的阵仗。
“因为那是落落。”终于,闻丹歌说话了。自从应落逢失踪,她一直保持沉默,仿佛只知道挥剑的杀戮傀儡。赵元冰自觉心性还算坚定,可一对上闻丹歌的眼神,她莫名生出了无边的恐惧。
该如何描述那种恐惧?大概就是沧海一粟,仰天见穹,忽觉自己之于宇宙,只是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蝼蚁。宇宙的一粒尘埃落下,轻易就能够把她碾碎。
如果说应落逢在身边,闻丹歌至多算是一个沉默少言的正常人。那么失去应落逢的半刻钟里,闻丹歌就像一柄随时会失去理智的剑。
赵元冰一边往后退半步,一边默默在心底盘算满院的尸体要如何处置。从数量上来看,后山的乱葬岗都要堆不下了。
忽然,闻丹歌停止了挥剑的动作。她伸手,捉住了到处乱飞的夜流萤。
“闻道友,这是......”赵元冰好奇地凑过去,闻丹歌眨了眨眼,眸中血丝稍稍褪去一些:“落落发出来的讯号。”
赵元冰大喜:“循着它就能找到应小郎吗?太好了!闻道友你快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闻丹歌没有回答,提着剑走到院子中央。赵元冰正要问她还有什么安排,下一瞬,遮天蔽日的光辉再一次降临。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赵元冰似乎听见地壳深处岩浆涌动的声响,那股炙热穿透几千里落在她身上,只是余韵就能够吞噬一切。耳畔山岩崩裂、深壑破碎,山海在这一瞬共同嘶鸣,追逐着片刻的光阴而去。
她蓦地领悟了那一天,千淏长老为什么会不战而降。因为在绝对力量的碾压下,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原本密密麻麻的妖兽如暮春虹雨一般,无力地坠地。闻丹歌踏着一地的尸体,仿佛踩着的不是妖兽骸骨,是落花。
“你不该在这里发怒。”许久不见的刃毒出声。闻丹歌不曾理睬,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
夜流萤一无所知地穿过血海,翩跹得好似花丛中的蝴蝶。闻丹歌循着它的踪迹,找到了茧。
原本该有一扇门的位置,空空如也。
刃毒适时提醒:“硬闯是没有用的。一千年,足够它们鼓捣出全新的东西。连我都看不穿,你以为......”煽风点火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缓缓举起剑,像是砍瓜一样砍破了那层障眼法。
“你想说什么?”
刃毒:“......没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那小郎君不是我害的。”
闻丹歌大概能猜到这群魔的套路,在谷底呆了一千年,毫无创新,用的还是老掉牙的招数。无非就是用魇摧毁人的心智,再把灵魂吞噬,化为己用。
无论是已经失踪的人,还是蔺泉这种被寄生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成为魔的养料。
只不过这次他们更谨慎,故弄玄虚,闹得满城风雨。但究其根本,还是一样的吃相。
她基本能够断定,绝地谷的结界出了问题。而且还是某种极致的“镇”才能发觉的漏洞。
不过这些都要往后放一放,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所有伤害落落的人。
踏入梦魇幻境中,眼前白茫茫一片,雾气弥漫。闻丹歌挥开这些障眼法,四下找寻起“魇核”。
顾名思义,“魇核”就是这场梦魇的核心,如同心脏之于人类,“魇核”一旦被攻破,梦魇幻境自然会破碎。与此同时,攻破的间隙还能够窥见施魇者的真身。
魔是贪生怕死的东西,即使想要吞噬魂魄,也一直假借人手遮遮掩掩。但如此强力的梦魇术,施法者必不能远离。或许他们有一触即发的传送阵可以迅速逃离,但只消一瞬间的破绽,迎魁就能杀死他们。
如同那天攻破千淏的幻钟,“镇”生来就有穿云拨雾,直寻真相的能力。
眼前这一幕亦是如此。
浴房水汽蒸腾,朦朦胧间,应落逢的声音轻飘飘钻进耳里。
“阿鹤,你能帮我拿一下外衣吗?”
声音化开,像一朵地丁花,或者她肖想已久的尾巴,来来回回地扫着耳畔。不必跋涉,外衣好巧不巧,就在手边。闻丹歌拿了衣裳缓缓向浴房走去,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嗯。”
雾气之后,人影,不,狐影绰绰。他从水中露出一截纤瘦白皙的腕子,朝她晃了晃:“递过来吧。”
那截手腕白得亮眼,简直比仙子湖中明月的倒影更皎洁。闻丹歌依言走过去,扑鼻而来一股暗香。
不等她开口,一条尾巴破出水面,湿哒哒勾上她的腰。水是凉的,她低头看了眼搭在自己腰上的东西,神情冷漠。
迎魁出鞘,剑身进时雪亮,出时嫣红。
“你也配假扮落落?”
“镇”是魔的天敌,是三千世界里最接近天道的存在。他们沉默了太久,以至于人和魔都忘记,当初闻迎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诛杀魔尊,将为祸人间数百年的魔族悉数封印于绝地谷。
“啪嗒”一声,“魇核”在她手中破碎,原本嫣红的血迅速褪色,褪成一滩粘稠、恶臭的不明液体。
这是刃毒突然出声:“哈,你看谁来了?”
闻丹歌本不欲理会,可夜流萤也在此时向外飞去。她循着夜流萤的轨迹看去,便看到应落逢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刃毒在脑海中肆意大笑:“猜猜看?看见你亲手杀死他后,你的‘星人’会怎么想?”
“镇不过是一群,失了枷锁就会乱咬人的,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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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刃毒并没有避着应落逢,反而故意放声让他听见。
闻丹歌向前迈了半步,感受到脚边黏腻的触感, 又立回原地。
不能弄脏落落。
迎魁的剑尖拖着地, 闪着暗红的血。不仅是梦魇的, 还有数不尽的风羽妖, 她根本来不及清理。纵使外表清理干净了,上面凝结着的巨大恶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解的。
刃毒说的没错,镇就是一群疯狗。
她有些疲惫, 疲惫到无法出声解释。她挥剑斩断了脚下的污泥, 彻底葬送了梦魇。
一步一步, 带着血, 带着恶,带着数不尽的杀孽与业障。她停在她的星星面前。
“不要怕我......”“很累吧。”
没有听到意料之内的惊叫, 闻丹歌愕然抬头,望进一双一如既往的温柔眸中。
那是一片目光的海,一叶扁舟置身其中,风平浪静。
“阿鹤。”他上前拥住她,轻声道, “一定很累吧。都怪我没用,我以为我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结果还是......”还是麻烦你不厌其烦为我出生入死。
照顾我, 一定很累吧。
“落落。”她闭了闭眼, 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被刃毒诱发的暗火一寸寸熄下去, 心绪前所未有的平静,“落落,落落,落落......”
像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个小名,她一遍又一遍喊着,再三肯定他的存在。他只好一声声应下,偶尔遗漏了一两句,立刻感觉到背上的手拥得更紧了。
他无奈,拍了拍她的肩:“阿鹤,事情还没有解决。”
闻丹歌这才松开怀抱,继而紧紧牵起他的手,十指密不漏风。应落逢任由她牵着,带她走到自己的梦魇中:“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梦魇和我的梦魇接连到一处了。或许是因为两个梦魇同时破碎,施魇者承受不住,决定放手一搏?不过,我还有些感谢它。”
他晃了晃两人连接的手,走到璩娘面前,笑道:“璩娘,我带阿鹤来看你了。”
璩娘当然看不见他们。针对应落逢的这个梦魇,重在弥补他幼年的遗憾,只能看,不能交流。但奇异的是,梦魇中的璩娘仿佛听见了他的话,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
闻丹歌悄然拔出剑,却顿住了。
“好、回家就好......回来了就好。”璩娘弓着身,穿过他们,慢慢向门口的小落落走去。这话应该是对着在外玩了一天才回家的小落落说的,但是......
“嗯,我回家了。”
语毕,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笑着对闻丹歌道,“动手吧。”
他虽不知道何为“魇核”,却能通过闻丹歌杀死“他”的那一幕,猜到想要破除梦魇,必然要杀死最深的执念。
应落逢的执念是什么呢?
见闻丹歌迟迟没有动作,他索性执着她的手,接过迎魁。
迎魁锋利,能够破除幻境,斩杀邪祟。璩娘苍老的身躯无力倒下,就在她即将化成一滩污泥时,闻丹歌伸手捂住了他的眼。
“别看。”
掌心传来一下细细的痒,接着是一点微凉。她听见他说了声“嗯”。
梦魇开始坍塌,宛如褪色的画,一瞬间失去所有色彩。天旋地转,跌倒的幻境极不稳定,闻丹歌劈碎落石,望着天边愈来愈大的空洞。
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应落逢紧紧依偎着她,问:“那里是出口吗?”
“也许是出口,也许是另一重梦魇。”她也不确定。
应落逢笑了笑,扯了扯她的手:“那走罢。”
出口或是另一重梦魇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在一起,便不会恐惧。
空洞之后是另一番天地,漆黑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闻丹歌点燃炎符,接着火光向前走去。
“墙壁上好像有东西?”应落逢示意她把火光凑近,细细打量起壁画,“这是.....祭祀?”
只见壁画上,数以万计的人潮齐齐伏跪,中央一口悬空的棺木半阖着,隐约露出棺木主人的样貌。
闻丹歌:“最里面那圈,是孩子。”
应落逢连忙将火光下移,跪伏的人群从里往外,依次是孩子、女人、男人和老人。
和失踪的顺序对上了。
再向后走,壁画详细描绘了祭祀的程序。篝火、生祭、放血、活埋......与其说是祭祀,不如说是一场,残忍的屠杀仪式。
应落逢不忍去看,一边默念着超度经,一边继续走。忽然,他的目光凝滞在一页。
壁画上是一对龙凤红烛,烛光后,红盖头漂浮在半空,脖颈上本该有头颅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脑袋还在。
这些壁画没有配文,全都是笔迹潦草的画,除了最开始几页关于祭祀的内容,其它皆是不知所云。应落逢努力辨认许久,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遂放弃。
走了约莫一刻钟,长廊还是没有尽头,闻丹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马扎,安在平地上让他坐。应落逢觉得小马扎有点眼熟,想起来:“啊,是家里的那个?”
“嗯。”说着,闻丹歌又从芥子袋里拿出两碗细面。面上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施法保温了。
眼见两个人就要在魔的秘境里吃起饭,刃毒忍无可忍:“喂!喂喂喂!你们两个注意一下场合好吗!”
闻丹歌没理它,咽下一口面才回:“没了。”
刃毒:没了就没了我又不想吃!
应落逢放下碗左右看了看,疑惑:“阿鹤,你在和我说话吗?我够吃的。”
“不是,在和刃毒说话。”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它在这里,经常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应落逢想起看见她时那道莫名的声音,点头表示认可:“胡言乱语,阿鹤你不要信。”“嗯。”
刃毒:.......
“你们难道不想出去吗?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们吧,这里是轮回廊,如果没有高人指点,你们是出不去的!想知道办法吗?只要你让我......”
“原来是轮回廊。”应落逢眼睛一亮,“这就好办了。只要找到轮回的起点和终点,两边同时发力,就能把首尾接连起来,形成真正的轮回。轮回是死后生,生后死,首尾相连抓住两个‘生’便是生机!”
闻丹歌为他鼓掌:“落落聪明!”
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应落逢咳了咳,将吃完的碗筷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芥子袋里,起身道:“去找起点和终点吧。”
俩人吃饱喝足,一起漫步在黑暗的长廊中,全然没有小命不保的危机感,浑似一对吃完晚饭出来溜达的小情侣。刃毒忍了忍,没忍住,大声嚷嚷起来:“哪有你们这样找起点和终点的?不知道分头行动效率最高吗?也是,你的小郎君手无缚鸡之力,分头行动一定会遭殃,不如这样......”
可惜的是,这一次它的教唆也失败了。
闻丹歌拿出一只小纸人,轻轻吹了口气,小纸人落地飞长,长成八九岁的孩童模样。她又卸下迎魁别在纸人身上,拍了拍它的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