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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早就知道夫君是狐狸变的—— by宣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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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浆停止沸腾,二堂主纵身想要拿回自己的武器,却被闻丹歌捷足先登。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刀再次被迎魁钉入地下,与岩浆一同消失不见。二堂主呲目欲裂,他自然知晓绝地谷下岩浆的威力,此一别,他的刀算是彻底废了。
蛇长老幸灾乐祸的话更让人火冒三丈:“二堂主实力不减当年,只是毕竟年纪渐长,精力不必从前。我作为四部之首,当然要体恤下属,怎么会让你继续战下去?二堂主,请回吧。”
二堂主虽余怒未消,但大敌当前他还是知道分寸,只是拨开众人消失了。蛇长老除了一桩心头大患,冷冷看着面前相依的二人,猩红蛇信舔了舔唇角,蛇尾也兴奋地拍打着地面:“二位,许久不见啊。”
闻丹歌没有回答,握住应落逢手的瞬间塞给他一把匕首。应落逢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又要独自迎战,捉住她的衣袖喊:“等等!”
这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只身涉险!已经再没有什么回忆,能够困住他了!

◎比起人族修士和那群妖孽,我们才是同类◎
“我想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了。”颤抖着、但充溢着勇气的词句掷在耳边,闻丹歌召回迎魁,一面警惕着对面的动作,一面分神看他翕动的唇角。
“后面, 是那个‘魔尊’闭关的地方。”为了不被对面发现, 这一句他写在她的掌心。闻丹歌动了动眼睫, 反手包裹住他微凉的五指, 足下层层叠叠的金色阵法开展,他们置身光芒之中。
众魔被这番气势遏住,因为二堂主的前车之鉴并不敢轻举妄动。闻丹歌抬眸森森看着他们,指腹紧贴着冰冷刀身, 筋脉不断向上输送真气, 语气平淡内容却挑衅意味十足:“一起上?”
时至今日还有这么大的口气?
蛇长老心中发笑, 挥手示意属下动手, 竖瞳则紧紧盯着才清醒过来的应落逢。这只九尾狐身上的味道变了......失去了可口的香甜,反倒沾染上一股魔最厌恶的, “镇”的气息。
因为和“镇”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吗?食物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可不妙,“清洗”可是很费功夫的......
应落逢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嫌恶地皱了皱眉,眉间闪烁着几簇忽明忽灭的火苗。蛇长老见了,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是他平息了岩浆。看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食物有在努力挣扎。
那么, 就别怪他提前......他朝应落逢的方向缓缓抬手, 宽阔的袖中猛地蹿出几股浓浓的黑气。其中大多数冲着闻丹歌, 只有一缕特意绕过热火朝天的战场, 从后背冲向应落逢。
但是闻丹歌的剑比他更快。
纯白剑意不费吹灰之力将偷袭的黑气斩落, 即便如此,也没有削弱她面对众魔的实力。无数道阵法在众魔踏过石门的刹那爆发,其光芒与炽热不输地底岩浆。一簇又一簇金色光芒交错、更迭、坠落又新生,维持这样耗费巨大的法阵,闻丹歌依旧从容。
但蛇长老能够肯定,她变弱了。他只需要等待,一个她面对二堂主时的破绽。
这个破绽很快就到来。
那是一个金丹后期的魔,刚好用的也是刀,不知怎地穿过了层林的金光阵法,虽然立刻被剑影击杀,但他的刀离闻丹歌只有一步之遥。
机会来了。蛇长老眸中寒光一现,身影随黑雾避开阵法,踩着众魔的尸体堪堪闪躲过剑影,手呈鹰爪状抓向应落逢,第一下却扑了个空。
应落逢手握匕首,缓慢但有力地与他对抗,匕首上的温度几乎要烫掉蛇长老一层皮。他才入道不久,自然不能长时间与蛇长老相抗,但他只需要争取一刹就够了。
因为下一刻,闻丹歌的剑劈了过来。蛇长老身形再度变幻,堪堪避过这一剑,却因为疏忽脚下被法阵击中,双腿被逼得退化回蛇尾。他借力盘旋在石柱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局势。然而闻丹歌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无数剑雨落下,众魔的惨叫嚎啕灌入耳喉,他瞬间失去了所有障眼法,迎魁以不可抵挡之势直直冲他而来。
蛇长老一咬牙,再度放出破庙那夜他施展过的恶念掌法。闻丹歌早已看穿他的招数,迅速提剑飞身前往。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解决,却不料蛇长老要的就是这一个离开的间隙。在她与应落逢分离的刹那,一具死去的躯体忽然直起身扑向应落逢。
闻丹歌瞳孔猛地一缩,再要赶回去时却被蛇长老的恶念缠住。她奋力斩落,那些恶念却像无尽繁衍的触手般,越死越多。
金光阵法不歇反生,在瞬间爆发出灼热光芒,整个绝地谷都为之一震。但那具死而复生的尸体,依旧牢牢桎梏着应落逢。剑尖已经逼至蛇长老心口,闻丹歌冷冷道:“不想死就放了他。”
蛇长老勾起一个恶意满满的笑,丝毫不畏惧她的剑:“同样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我死了又何妨?尊上的大业依旧能够继续。但他死了......这世上可就没有你的‘星人’了。”
他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纵使心中有滔天巨浪,除了握剑的手更紧几分,闻丹歌面上什么都没有表露。她开口:“你都死了,还怎么享受‘大业’?何况你们那位尊上已然重伤,真的还值得你赴汤蹈火?”
“你在挑拨离间?”蛇长老越过她,看向脸色逐渐苍白的应落逢,笑意更深,“不多关心一下你的小相公吗?他才从梦魇中醒来,状态似乎很不好?”
闻丹歌不用回头都知道应落逢此时一定害怕极了,来之前他反复和她强调:不用管他,即使他落入敌手也不要管他!他有办法自保。
“如果因为我,你没能杀死他们。那我的结局不就和前世一样吗?阿鹤,唯一的变数在于你,只有你继续走下去,其他人才能活。”
手指几乎要因为压力变形,迎魁在她掌中嗡鸣。闻丹歌凝视许久,终于还是收了剑:“放他走。”
“阿鹤!!”应落逢的呼唤在身后愈来愈远,闻丹歌没有回头,依旧以警惕的姿势挡在蛇长老跟前,警告他:“我们有独特的联系方式,如果半个时辰后他没有给我报信,你们这群魔,一个也别想活。”
“那是自然,谁人不知‘镇’的威武?在绝地谷下待了近千年,我们岂敢?”他将“近千年”三个字咬的极重,说这话时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闻丹歌收了剑却没有撤下法阵,仍然与他在石室中对峙:“蛇长老特意留下我,难道只是想与我叙旧?我可不记得我们有交情,或许你还想听我说一说闻迎剑尊的故事?”
提到闻迎,蛇长老假笑的面具终于有一丝裂痕。他瞥了眼应落逢离开的方向,摆出“请”的手势:“确实有一些话想说,不如我们移步别处?此地简陋,招待贵客实有不周。”
看来落落说的没错,这后面确实是魔尊闭关的地方。不然蛇长老一定不愿冒着风险引开她。
心中有了判断,闻丹歌装作浑然未知的模样,用剑抵着蛇长老后心处跟着离开。路上蛇长老不停和她搭话,介绍绝地谷下的风土人情。闻丹歌不想落入他的话术圈套中,直截了当地回绝:“既然在绝地谷下如鱼得水,又何必贪恋人间富贵?”
蛇长老一顿,迅速恢复假笑:“瞧您这话说的......我们不过苦中作乐,哪能和天上人间相比?说起来,比起人族修士和那群妖孽,我们才是同类,不是吗?”
闻丹歌挑眉,这话术倒新奇。蛇长老微微躬身,替她掀起珠帘,道:“请。”
绝地谷下不见天日、资源匮乏,这一路包括煞魔堂和雷池堂的装潢,都只比得上外边略有富贵的人家。但此处“五百洞天”却大有不同,入目便是满墙的东海夜明珠,金碧辉煌,亮如白昼。
闻丹歌刚坐下,立刻有人端上百转琉璃樽,替她斟满琼浆玉液。她道:“我不喝酒。”
蛇长老自斟自酌,似乎在暗示酒里没毒,对手足无措的下侍道:“无妨,镇尊想喝的时候自然会喝。”
“镇尊”。听到这个称呼时,闻丹歌不可避免地有一瞬恍惚。因为她已经很久...不,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旁人如此称呼她。
从她有记忆开始,“镇尊”便是自己的母亲,但因为族人少,大家彼此熟稔,从不采用这个陌生的、高傲的称呼,她也从来没有渴望过。族人悉数失踪后,她天然地继承了这个位置。但孤家寡人,“镇”都几乎不存在了,“尊”又在何处?
没想到第一次听到旁人如此称呼自己,居然是从敌人口中。
“镇尊对我之前的话,很好奇?”蛇长老又给自己斟了一满杯酒。闻丹歌皱眉,语气不善:“并未。我不喜欢听废话。”
即使被指着鼻子骂,蛇长老也不恼,甚而乐呵呵地自嘲一番:“尊上也经常说我废话多,看来这个毛病确实要改一改了。但方才我说,‘比起人族修士和那群妖孽,我们才是同类’时,您确实好奇了,不是吗?”
他把她当成什么?和魔一样野心勃勃,想要天下匍匐脚下的杀戮狂吗?闻丹歌莫名地感到一丝烦躁,端起琉璃樽饮下一口。来之前她服下了莫惊春给的解毒丸,又有“镇”强大的自愈能力做保障,她并不担心蛇长老下毒。
冰凉的液体灌入咽喉,的确浇灭了怒火。她用平静的声线重复:“我不认为我们是同类。”
蛇长老摇头,举起酒樽离席,走到她身边:“您错了。”
“比起这片贫瘠土地上自然生长出的人和妖,我们是由天道降下的、更高一等的生命。拥有力量,所以拥有统治权。”
说至酣处,他的竖瞳流露出一种诡异的兴奋:“你有没有想过,天道为什么降下我们?因为这个世界太污秽、太寂静,需要更多的血腥和杀戮来装点。人和妖都是平庸的蝼蚁,他们的存在不能让天道尽兴。所以我们,魔和镇出现了。”
“我们是这世间最高等的存在,唯有你我可以一战!至于其它?都是妨碍,都是尘埃,应该主动消失。”
“你难道还想忍受伪装的日子吗?你难道还想看见蝼蚁平庸的嘴脸吗?明明我们是最强,为什么要因为弱小的猎物束缚自己?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闻丹歌觉得他已经疯了,说话语无伦次,脸上弥漫着一层癫狂的红晕。
他这是怎么了?魔还会继续魔化吗?

◎莫惊春僵硬地抬头,看着他背后的庞然巨物◎
蛇长老的这些胡言乱语, 闻丹歌自然一个字都不会信。若真的想要说服她,就不可能一开始就打得难舍难分。那他们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在拖延时间吗?
那个迟迟不肯露面的魔尊,与她体内的刃毒一定有关。难道在她杀死官琰之后,他元气大伤, 不得不返回绝地谷疗养, 而他距离彻底恢复, 只差现在的几个时辰吗?
闻丹歌在脑中分析利弊, 同时注意着应落逢的去向。他确实往绝地谷外去了,只要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能顺利与莫惊春汇合。
那就再等半柱香的时间。闻丹歌垂下眼睫,看着琉璃樽底部剔透的倒影, 耳边传来蛇长老的滔滔不绝:
“他们的错在是一个错误, 而错误就该被纠正。魔和镇正是将一切拨回起点的钟, 屠杀是必要手段。千年前, 镇被挑拨被利用,你我二族才会离心。天道震怒, 所以才会回收镇,却又留下你,是因为不想镇一步错步步错。”
“只要你认清这一点,将功赎罪与我们携手重塑这个世界,天道必定赏罚分明。”
发泄完, 蛇长老如梦初醒,歉意道:“在下不胜酒力, 言辞有些激烈, 还望您不要见怪。”
闻丹歌:“既然不胜酒力就别喝了, 吃两粒花生米得了。”
蛇长老:“......咳咳, 虽然言辞激烈, 但在下敢保证,刚才那番话绝非虚言!字字恳切、句句肺腑!不知镇尊,意下如何?”
“魔和镇才是同类,才是此世的主宰。之前只不过被蝼蚁蒙蔽,导致离心。”
闻丹歌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在心底默数了几个数,确定这会应落逢一只脚应该已经踏出绝地谷,才回答:“不如何。”
蛇长老早就料到她不会轻易被说动,正准备再接再厉拖延时间,就看见四周空气忽然停滞,地底岩浆不再翻涌、琉璃樽中倒影失去光彩,连指尖的风,都无了。五感一点一点被剥夺,继而沦落到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放大、放大,仿佛贴着耳膜在讲。
“你口口声声的,说人和妖是蝼蚁,你们才是尊贵的主宰。可是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诞生于人的恶念、罪孽、一切负面的不堪,又不甘心沦为阴影过街喊打,于是一门心思想要弑主,以此证明自己才是主角。”
“你们根本不懂得节制,天生拥有无边的贪婪。杀一人不够,欲杀一家。一家之血尤觉不足,便想要屠一族。一族之后是一城、一国、一整个天下。”
迎魁出鞘了吗?法阵开启了吗?她动手了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原来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她只要放出她那浩如烟海、漫无边际的威压,他就立刻缴械投降。原来五感被剥夺不是最后一步,最后一步是不断往前溯源,向前翻阅他的人生,几百年的经历一点点随着时间痕迹的消弭一起重置归零。那些他奋力争取的、双手沾满鲜血才得来的修为境界,随着她的话音一同消散成空。他仿佛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四周是温暖又冰冷的海洋,这一切都只是他在诞生前的一个梦。
这正是闻丹歌在胜迎会上开始试验的,名为“归一”的道法。
闻迎究竟如何封印了魔,书上并没有记载。闻丹歌只隐约从儿时母亲的只言片语中,窥得一隙真相。
魔是由人的罪孽中诞生的,是想要弑主的怪物。如果不能斩尽人的恶念,魔就会反复重生。
这是天道在创造人时留下的漏洞,于是祂又创造了“镇”,以剥夺感情为代价,给予他们无可匹敌的力量。这次天道很谨慎,一开始就给“镇”定下束缚,不允许他们失控。但这似乎也从侧面应证了,天道也没有彻底消灭魔的办法。
“镇”杀了一批又一批的魔,很快发现他们是杀不尽的。接着他们注意到,就像光与影相生相随,人与魔也总是一同出现。如此是否说明,除非除掉人的恶念,否则魔就会永恒。
但人如何才能毫无恶念?
闻丹歌想起跟随祝女君读书时,听过的一种观点。那便是亚圣提倡的性善论。
如果一切回到最初的源点,是不是就没有恶念?
为了证实这一观点,她在胜迎会上尝试了两次,囿于体内还有不知名的家伙存在,她并没有过多关注那两人之后的情况。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猜测是对的。
蛇长老是第一个经历了“归一”的魔,闻丹歌无比谨慎。她也想过,如果自己失败了怎么办?失败了,最起码落落和莫惊春他们还在,澹洲境内除了他们再无旁人,她就是死,也会拉这群魔陪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丹歌拎着剑全神贯注,只要眼前产生一丝一毫的异动,她就能立刻了结这一切。所幸,这一次天道终于眷顾了他们。一阵光芒过后,地上只余空荡的衣袍和零碎的金银珠宝,宛如真正的蛇蜕了皮。
她做到了。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闻丹歌深吸一口气,提剑向外走去。
她每路过一个地方,“归一”就发作一次。直到她再度推开那扇石门,走到那个,令应落逢陷入噩梦的地方。
————
绝地谷外。
莫惊春想过很多种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应落逢独自一人出来。她怔怔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试图重新进入绝地谷的应落逢,思绪纷杂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不对?你怎么能够出来?”
应落逢来不及和她解释,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要回去...阿鹤还在里面!阿鹤还在里面!”
“你清醒点!”莫惊春拔高音量试图唤醒他的神智。见他终于安静下来,这才踢了踢脚边的尸体问:“她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来?”
应落逢欲开口,可两瓣唇分开,舌尖就触到一片冰凉。他在模糊的视线中哽咽:“他们设计、让阿鹤答应留下,不然就杀了我。但我才走出绝地谷,便有人从背后偷袭,等我反应过来,他却已经死在这里......”
莫惊春回头,仔细检查了一番那具尸体,道:“这上面残留着迎魁的剑意。”难怪闻丹歌放心让他一个人出来,原来是早有准备。
既如此,她一定不想再让他进去,虽然不知道闻丹歌到底在筹谋什么,但莫惊春勉强能和这位多年好友心有灵犀:“在这里等她吧,那道剑意是一次性的,没法再保你一次。如果你进去了,再度被魔族捉住要挟她,你要她如何自处?”
应落逢挣扎的幅度果然减弱,莫惊春再接再厉:“放心吧,阿鹤她比我们都熟悉‘魔’。她是闻迎后人,此间她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我们去了,也只是累赘,惹她分心。”
应落逢紧抿下唇,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莫惊春才要松一口气,揉眼角的动作还未放下,余光便瞥到他踱步至枯木边缘。提醒的话来不及出口,应落逢就像一只断翅的鸟坠向谷底。她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染了药香的风。
他的身影很快被雾气吞没,茫茫白雾似是海面迷障,底下藏着无数暗礁与风暴。莫惊春伫立崖边许久,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她是个惜命的人,不然也不会宁肯被芈信“囚禁”。但此时此刻,她望着深不见底的绝地谷,身后只有一轮残日与枯木,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冲动。
跳了又有什么大不了?横竖闻丹歌死了她也活不成,还不如跳下去搏一个救世之名!
莫惊春朝天缓缓竖起食指,接着闭眼纵身一跃,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层雾会不会就是“茫茫”?
应落逢显然没想到莫惊春和他前后脚下来,张嘴刚要劝她回去,就看到莫惊春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皱起眉。
他于是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做口型问:莫前辈,你怎么也下来了?
莫惊春没有回答他的话,眉头皱得愈深。应落逢此时也感到一丝异样,动用并不熟悉的真气,探查着地底的动静。
“咚、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
似是巨兽的脉搏,血液被心脏泵出,一股一股淹向他们。
他用目光询问莫惊春,后者拿出了,一个签桶?
在应落逢不解的目光下,莫惊春竭力保持镇定,但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她什么技能都点满了,会治疗会卜卦,唯独不会进攻。应落逢更不用说了,才入道没几天。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闻丹歌在前牵制,为什么还是有大家伙盯上他们?
因为紧张,卦签险些跌到地上。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莫惊春屏息凝神,将手指从签文上移开。
但凡是个中平呢?是个中平签他们都能活......
“怎么了?”见她脸色瞬间苍白,应落逢忍不住出声询问。莫惊春僵硬地抬头,看着他背后的庞然巨物,瞳孔猛地一缩。
竹签落地,上面赫然写着“大凶”。
————
雷池堂密室内,闻丹歌提着迎魁,一路畅通无阻。
鲜血流了满地,蜿蜒成一道小河,在她足下溅成鲜红的花。她步伐坚定,一刻也不曾松懈地走到这里,以为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抬头,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
脑中许久不曾出声的“他”再度开口:
“很惊讶吗?我的同类。”

官琰?刃毒?抑或是, 魔尊。
一道剑气击中石壁,荡开白色雾气。脑海中的声音尤在继续:“不要白费功夫了,你知道我不在这里。”
闻丹歌紧抿着唇,五指死死扣在剑柄上, 似乎要把古朴的纹路磨平。
“不妨猜猜, 我现在在哪里?”
愉悦的、恶劣的嘲弄从脑海转到耳边, 闻丹歌猛地睁开眼, 在幻觉出现的同时将剑尖抵上他的心口。下一秒,锋利无比的剑尖刺破幻觉,然而黑雾散开又重新聚拢,官琰出现在她身后, 面容与胜迎会时一般无二, 唯独胸口那个硕大的血窟窿暴露了他已经是个死人的事实。
闻丹歌还是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突然爆发出金色光芒, 法阵重开,剑雨从地面冲出, 再次把官琰的身影击散。
如此反复十数次,官琰终于维持不住嘴角嘲讽的笑,不得不捂住胸口堵住汩汩不断地血流:“你就不担心你那位‘星人’的性命?他在我手上。”
她依旧没有和他对话的意思,这回迎魁与法阵齐开,剑鸣如鲸嚎, 唤起一波一波金色浪潮。明明置身地底,足下深千尺的岩浆却在这一刻都化作海底风暴。汹涌暗流誓要把所有生命击碎, 包括她自己。
官琰没想到她一句话都不肯听自己说, 竭力在无比逼真海啸中稳住身形:“他才入道不久, 离开你连在绝地谷中待上一刻钟都做不到、不然, 你也不会那么急着把他送走吧?何况九尾狐的血于我们可是大补, 你就不担心在你赶到之前,我已经喝干了他的血?”
风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官琰眼中血色弥漫,放下手,露出一个肆意的笑:“无论你怎么攻击,在你面前的只是我的幻身,根本伤害不到真正的我。”
闻丹歌终于肯分一个眼神给他,官琰唇边笑意更深,以为自己的激将法奏效了,却不料下一瞬,更加猛烈的攻击接踵而至。
海面上沾染月夜寒冷的风浪骤然落下、裹挟烈日光辉的火焰层层涌上,那一瞬间,她破了官琰两重幻身。然而,这场单方面的虐杀远没有结束,随着迎魁披靡的剑气,眼前似乎生出层峦叠嶂、万千峰壑。山川的巨压扑面而来,倒下、坍塌,但在众山之后,隐藏在深林中的古寺荡出杳杳钟声,霎时灵台清明,古寺仙鹤过青霄,带走遮月的云,原本柔婉的弦月露出真面目——那是一柄利剑。
官琰从来不知道,只是一道剑气,他眼前能够变幻出如此多的景象。不、或许这不是幻象,常言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这或许就是他这重幻身的走马灯。
由闻丹歌亲手打造的,蕴生于死的,高高在上的慈悯——我会让你死个明白。
这一瞬间,他确实窥探到了“镇”的真谛。原来巫魏从前说的不错,盛怒之下的“镇”无法克制自己的力量,那时,被天道偏爱的“道”会从他们的剑气中流露出。即便是身为死敌的魔,也不得不在这刻承认,“镇”才是此间距离“仙”,最近的存在。
但,要怪就怪,他们的弱点也同样明显。
虚影再一次变幻,闻丹歌落剑的手一顿。
虚影中,应落逢长发凌乱、盖过面容,双目无神地“看”向她。
和胜迎会中的幻觉一模一样。
停滞只有一瞬,迎魁依旧锐不可当。剑风落下,幻觉里的人身形一颤,地面多了一滩血。
不对,不是幻觉!
感受到衣襟深处的联络符被捏碎,闻丹歌怔怔抬首,便见幻觉中,官琰捏着她给应落逢的联络符,颇为好奇地吹了一口气:“当真能听到这边的声音?”
这句话她听了两遍,第一遍从面前的幻觉中传出,第二遍则来自联络符。
不是幻觉。
心脏想是被一万根银针穿过,闻丹歌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剑摆出迎战的姿势,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你也猜到了吧。”官琰指间把玩着薄薄一张联络符,她曾无数次从符纸的另一端中听见应落逢的声音:唤她回去吃饭、叮嘱她添衣买菜、亦或者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但现在,里面传来的,是他怎么也压抑不住的痛呼声。每听一次,她手背的青筋便凸出一分,几乎要听不清官琰在说什么。
“我需要一副躯体。这里除了你,便是你的星人和一位‘窥天者’。很不幸的事,‘窥天者’一不小心被我杀了,眼下只能在你们两位之中,二选一。”
莫惊春被他杀了?即使只是虚影,官琰仍旧清晰看见她眼底奔腾的怒火。他拂袖幻出一樽香炉,一指长的檀香从顶端开始燃烧,火星点点,犹如黑夜中猩红的兽瞳:“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决定,谁向我献上躯壳。对了,附赠一个不那么温馨的提示,如果你们选不出来,我可否理解为,二位任我挑选?”
闻丹歌的忍耐到了极致,指腹下凹凸的纹路在某一刻变得崎岖。官琰也看出这便是她的极限,秉持着“穷寇莫追”的道理,十分“贴心”地短暂离开一会,留他们两个隔着虚影相望。
“落落!你没事吧?你们现在在哪里、莫惊春呢?”闻丹歌仔细辨认着虚影,试图找到他的藏身之所。遗憾的是,官琰这次更加小心,虚影堪堪呈现了应落逢这个人,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虚影里的人没回答,依旧垂着长发看不清面容。闻丹歌反应过来他可能重伤到无法说话,失控地抽剑在虚空中一斩。
坚硬的岩石四分五裂,岩壁在她手下化为齑粉。然而,这份力量无法扭转局势。
发泄一通的闻丹歌终于找回理智,她凑到虚影前,手指几乎能够摸到他的面颊。但,五指穿过虚影,落了空。
她低垂着眼,声音也一并低落下去:“芥子袋里,有你给我配的药。”
这次,虚影里的人总算给出反应。应落逢缓缓抬头,一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世布满血丝,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在看见她时重新鲜活:“阿...鹤?”
幸好、幸好。垒在心上的重石落下,闻丹歌连忙问:“你还好吗?刚才那一剑......”刚才她以为这也是她的心障,毫不犹豫挥剑,却没想到剑下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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