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早就知道夫君是狐狸变的—— by宣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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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落逢缓慢且僵硬转动眼珠,感受着自己浑身上下的伤痕,却仍然扯出一个笑面对她:“我没事的阿鹤......但莫前辈、莫前辈她”话音未落,他已热泪盈眶,两颊留下悔恨的泪水,“莫前辈为了救我、被、被......”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从未想过莫惊春会和自己一起跳下来、更没想过她会在危险来临的第一刻把活路留给他。应落逢还记得,莫惊春被火海吞噬前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你必须活下去。
同样的话汪伋也对他说过,在闻丹歌疑似失控入魔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肩负“星人”的使命,他死了,闻丹歌就会失去方向失去船锚。但莫惊春只是因为这个吗?现在刃毒已解开一半,只要闻丹歌心性坚定,她不会那么容易失控。除非,她这句话尚有未尽之意。
人死如灯灭,再行将踏错一步,他们都会万劫不复。
胸膛中燃烧着不死不灭的火,应落逢低咳几声,注意不被对面的闻丹歌发现自己咳出了血,用虚弱的声音转移她的注意力:“莫前辈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我不能让她、让她白白......”
牺牲这个词仿佛有千钧重,只是含在咽喉里,就有泪水决堤。他重重喘了口气,才有力气接着道:“选我。”
这两个字看似没头没尾,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让官琰占据他的躯壳。
知道她不会同意,应落逢补充:“你听我说完!我有我的理由。”
“他曾经作为刃毒潜伏在你体内许多年,阿鹤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成功。你也提过,他曾经数次在你意志薄弱的时候引诱你开口答应。我想关窍或许就在这个‘开口’上。”
“只要你不主动交出身体的使用权,他就不可能成功。那么,如果答应他的人不是‘我’呢?”
闻丹歌摇头,仍然不肯松口:“怎么不是你呢......”“阿鹤!我是重活过一世的人,现在的我,真的是我吗?或者说,这个躯壳里,只有一个‘我’吗?”
重生到底是如何实现的,这世上除了天道,恐怕无人能够给出准确的答案。因此,谁也不能说他提出的假设是错的。
即使他心底清楚,这副躯壳中的灵魂,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
但他也不是全无准备。之前闻丹歌曾经把一滴血毒交给他处理,而这世间若论“血”,恐怕没有谁比他更精通。他早在洗髓之前存储了足够多的血液,并将它们融汇血毒之法封印在筋脉里。刃毒不也是通过血液操控她的?只要官琰进入他的身体,他便立刻打通筋脉,与官琰同归于尽。
至于阿鹤、阿鹤会不会原谅他......
应落逢回忆起芈信交给自己的,据说是姬霜绝笔的信上看到的话:
彻底解开刃毒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镇”亲手杀死自己的“星人”。
一千年前的闻迎没有做到,所以她献祭自己也只能布下封印。如果闻丹歌做到了?那她便是“神”的存在,而“神”,无所不能。
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他艰难地启合唇瓣:“如果开口答应的‘我’,不是拥有主动权的那个‘我’,他的算盘不就落空了?”
应落逢几乎要无法忍受身上的疼痛跪跌在地,但她还在看着,他便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令她忧心。
闻丹歌眸光一动,似乎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应落逢继续道:“况且、况且如果他占据了你的躯体,我真的能活下去吗?莫前辈的死又算什么?赵宗主她们的努力又算什么?”
“阿鹤,这一次、换我挡在你身前吧。”
哪怕你会恨我。
【??作者有话说】
下周完结~
◎因为只有尸体,才能成为钥匙。◎
“决定了吗?”官琰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响起。闻丹歌握紧了剑柄, 沉声道:“我们有的选吗?”
官琰饱含笑意:“我可是大发慈悲给了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呢,还不算仁慈吗?”话音刚落,檀香燃尽,余一缕青烟袅袅, 暗香浮动。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最后看了一眼虚影中的人:“我。”
虚影中的人猛地一惊。应落逢不顾身上疼痛, 强忍泪意想要扑向她, 终究只是徒劳:“不、不是她!我来当你的躯壳!”
这是他最后的价值了,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而死?
天道垂怜,才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因此得以遇见她。过去的这些岁月足以抚平前世今生的伤疤, 若这是一场美梦, 就此梦醒又有什么不好?
所以该死的人是他啊!
“哦?你们的想法似乎不统一啊。”官琰的笑声轻飘飘, 落到闻丹歌耳里却沉甸甸。她擦拭着迎魁因为长时间使用而沾上血痂的剑身, 抽剑的动作快准狠,只一下, 应落逢的虚影便被她挥散。
闻丹歌重申一遍:“我,做你的躯壳。”
多年夙愿得偿,官琰终于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他的虚影似乎实了几分,心情颇好的招来一只夜流萤为她引路:“那么‘镇尊’,请?”
闻丹歌脚步微顿, 头也不回地走了。
————
应落逢以为自己一定能够说服阿鹤,因为自己的提议是破局的唯一方法, 胜负五五开。他以为闻丹歌会犹豫, 会踌躇, 唯独没有想过她会一口回绝。
爱人把最后一条生路给了自己, 他该抱有怎样的心情?应落逢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满腔只有一种感情:害怕。
他害怕失去,害怕失去她。他宁肯自己死掉,这样还能安慰自己,这样的死是有价值的。但阿鹤呢?阿鹤为他而死,没有、没有任何意义......
点滴的雨露变得滂沱,应落逢跪坐在地上,任由泪水打湿眼眶。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爱啊。
从方寸宗时的一场倾听,到仙子湖溺水的夜,再到廉价却绚烂的焰火。他们行过缥缈山的四季,看过无物宗第一场落雪,在轮回廊外拜天地、在妖都狭窄的榻上吻别。
她从不吝啬对他的赞扬,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过“爱”。
但倘若一定要把这个字宣之于口,哑巴如何相爱?她早在无数次坚定的选择里告诉过他,我爱你。
所以,难道他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前世他已经受够了懦弱至极的自己,今生还要重蹈覆辙吗?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舌尖至于齿缝,只差一点就能咬破。但应落逢忽地想起闻丹歌皱起的眉,又怔怔放下。
她总是能发现他身上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和表现出来的不拘小节完全不同。那么一贯心细如发的阿鹤,怎么会毫无准备?
是了,他应该相信她。
旋即,应落逢手忙脚乱地拆开妥帖收好的锦囊,就是莫惊春赠给他的那一个。他原本是想交予阿鹤的,因为无论怎么看,她才最能把莫惊春的“保命术”发挥到极致。可闻丹歌却执意由他收着,想着回想起来,或许这其中另有玄机。
拆看,却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应落逢一怔,连忙将折纸摊开,只见上面简短的写了两个字:
“信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结合闻丹歌的举措不难理解。莫惊春特意耗费了一个锦囊,就为了再次提醒他,相信阿鹤。
接连打击带来的迷茫在此刻化得一干二净,应落逢彻底清醒过来,开始思考这个“信”背后的含义。
闻丹歌有备而来,莫惊春知道她的筹算,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方法很险,或者,与他有关。
可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勘破这层的话,是否能够增加这招剑走偏锋的胜率?脑海中一连串的线索次第排开,只差关键的一针穿过,就能真相大白。
应落逢咬牙支地,握拳重重砸在泥沙上。
快想起来,想起来!
————
这是闻丹歌第一次下到绝地谷,之前的那段时间只够她把几处显眼的建筑记在心底,并不能借此勾画整个地下的结构。因此,饶是她已经竭尽全力辨认,依旧不知道官琰将带她去哪里。
如果落落在身边的话......不,从现在开始,不能再想他了。
闻丹歌阖上眼,凭借外放的“神识”视物,并不会跌倒。她明白接下来会有一场硬战,而她一旦踏错一步,被官琰占据躯壳,第一个要杀的,一定是脑海里最不能忘记的人。
所以,她必须从现在开始,谨记自己是一个人。
官琰似乎察觉到她的“神识”,仿佛看到了很有趣的事务心情更好了。他很谨慎,一直幻出虚影监视她,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虽然也有他根本没有真面目的缘故,但闻丹歌依然认为,他的存在令人作呕。
像是一只恬不知耻的老鼠。
“镇尊难道不好奇,我用了什么方法出去?”或许将要得手的反派总是话多,连官琰都开始卖弄。闻丹歌冷冷道:“我不想知道。”
官琰偏不让她如愿,聒噪得如同一窝老鼠:“原因很简单,闻迎的封印,一直不是坚不可摧的。”
“用姬霜做钥匙,就能打开这座牢笼。”
用姬霜......做钥匙?
眼看着一向波澜不惊的闻丹歌也会面色惨白,官琰的心情更加微妙,洋洋得意道:“所以镇尊,如果没有把握彻底杀死我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因为,即使你以血肉之躯再度封印,我也会在千百年后把‘星人’的尸体做成钥匙,狠狠刺穿你。”
用“星人”的尸体,刺穿“镇”。看来在绝地谷底的这些年,他们一刻也不曾遗忘仇恨。
惊愕只存在了一瞬,闻丹歌立刻恢复了滴水不漏的神情。但官琰还是捕捉到了她刹那的心悸,微微勾起唇角。
这样“镇”根本不值得称为对手。因为弱点,太明显了。
夜流萤飞舞了一路,最终落在一处涌泉旁。闻丹歌看着官琰的虚影又凝实了几分,明白这就是他“闭关”的地方。
或者说,他沉睡的地方。
因为官琰的到来,涌泉一分为二,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石阶。闻丹歌惊讶于他居然刚在如此靠近地核的地方挖掘密室,只是踏下去一步,几乎就能感到火舌舔抵着鞋面。
胆敢把神魂放在这种地方,难道官琰在五行中属“水道”?
继续往下走,穿过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来到一处四壁都是空墙的石室内。中央,一簇绚烂的紫水晶宛如莲花盛开,光华之上,漂浮着一颗暗沉的石头。
亦或者是,他的神魂所在。
官琰的虚影终于变成一片实实在在的阴影,闻丹歌注意到,他每靠近石头一分,阴影就浓稠一分。他终于把自己,暴露在她面前。
“不要试着摧毁它。”官琰看穿她蠢蠢欲动的目光,提醒,“那只是最接近的一块石头,却不是唯一的。你的那位‘星人’,可还没有离开绝地谷。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我知道,他死了,就会成为若干年后的钥匙。”
官琰一怔,笑着点了点头:“你明白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就好。现在,把你的本命剑扔了。”说着,紫水晶前裂开一道缝隙,熊熊烈焰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冒出,犹如寻找替死鬼的白骨。
闻丹歌脚步一顿,持剑的手虽然有几分僵硬,却仍然照做,将迎魁掷于缝隙中。霎时,剑鸣四溢,仿佛不甘于就这样被主人抛弃。然而缝隙很快合拢,这把所向披靡的宝剑,从未一败的神兵,落幕了。
官琰还要在一旁假惺惺地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剑,再也看不到它出鞘了。”
闻丹歌紧紧抿着唇,无视他的冷嘲热讽,继续问:“下一步是什么。”
“封筋断脉,做得到吗?做不到我帮你。”
闻丹歌抬眸,官琰看见那之中死寂的沉水,一惊。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任他宰割。他根本不用害怕。
如此想着,心底多了几分底气,他冷冷道:“怎么?后悔了?现在去换你那个柔弱的星人来死还来得及,要换吗?”
“不。”在他面前,闻丹歌从来吝惜词句。官琰一瞬不落地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耍花招。过往的经历告诉他,镇是很狡猾的东西,一着不慎就会被他们抓住破绽。
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一直争论不休,一个叫他警惕,说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范;一个却告诉他是他太小题大做,只要“星人”在他手上,“镇”不可能掀起浪花。
是的,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杀掉应落逢。
因为只有尸体,才能成为钥匙。
“拿起它。”
闻丹歌身体转动, 依言取下石头,发现入手是彻骨的凉寒。靠近地核岩浆的地方,也会有捂不热的石头。她心头闪过一丝诧异,面上仍然毫无表情, 等待着官琰下一步指令。
马上就要到最后一步了......巨大的欣喜浪潮般一波一波涌出嘴角。官琰的虚影彻底凝为尸体, 缓缓走到她跟前。原本他还抱有几分怀疑, 唯恐她没有把筋脉封死, 猝不及防给他来一场暗杀。但走近了发现,她身上再没有那种凌然的气息,只是一尊瞧着和“镇”一样的石像。
石像里面,是终究会被碾做齑粉的泥沙。
官琰也伸手搭在石头上, 眸底血雾弥漫, 渐渐包裹住他整张脸。闻丹歌注意到, 血雾包裹完他的面部后, 一点一点向下生长。从下颔、脖颈、肩、上肢,再渐渐过渡到指尖。
跨过指尖, 就是她了。
她反应过来,这股血雾或许就是官琰真正的神魂,而石头只是一个过渡的媒介。难怪方才他说,摧毁了这块石头毫无用处。
筋脉已封、迎魁不在手边,一无所有的她面对官琰, 似乎就是个死局。
官琰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躯壳。这和许多年前他趁闻丹歌道心动摇污染她的神智不一样,这是一场血腥的吞噬。因为他每进一步, 便代表着闻丹歌的本我退出一步。不是寄生, 是你死我活, 是弱肉强食。
他想起轮回廊时, 巫魏透过闻丹歌的躯壳“看到”自己, 嘲讽他弱小到需要攀附死敌才能活。但现在活下来的是他,巫魏死了,闻丹歌也要死了。
这天下,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登顶,即使是创造了一切的天道也不可能。况且,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此方世界。
天道式微,不然也不可能被他抓住“钥匙”的漏洞依旧无动于衷,还按部就班地收回了“镇”,只来得及做出一点补救。他丝毫不怀疑,若是鼎盛时期的天道,恐怕他刚动了这样的念头,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弱者没有资格覆盖天穹。官琰想,不止是此方世界,他要打碎天梯,取而代之。
融入的刹那,闻丹歌亦接受到了他的想法。官琰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这一局他赢定了。
事实如此吗?
最后一丝血雾进入躯壳,官琰精神一振,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
终于、终于!他终于重新拥有了自己的躯壳!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行动,睁眼、低头,抬手。绝地谷常年不见天日,他却觉得面前紫水晶的光辉丝毫不输天日。
官琰抬掌覆在面上,如同直视天光泛起泪花。可渐渐地,他发觉,指缝中流下的颜色,是一片暗红。
怔愣一刹,神魂突然被人重重一击。这种疼痛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剧烈,只一击,就让他心神窒息。
闻丹歌,还在这副躯壳里?怎么可能?他已经在这里了,她早该化作孤魂野鬼烟消云散了!
不对、不对......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动作,试图控制双腿不要摇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到裂开缝隙的地方,伸掌掐诀。
不...不!这是他的身体,他能控制!
在他的竭力阻止下,掐诀的动作果然停了,左手狠狠掴着右手,脸上一半淡然一半狰狞。若有第三个人在场,恐怕要以为此人疯魔了。
事实上,一具躯壳里安置了两个灵魂的闻丹歌确实要疯了。
刃毒的解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离开星人随时可能复发。官琰的入侵加剧了这份不稳定,纵使闻丹歌全力维持着平静的表象,但心底依然波涛汹涌,时刻处在失控的边缘。
“镇”的躯壳能容纳下两个灵魂也只是闻丹歌猜测的,这个猜测直到前些天与应落逢解毒才得以证实。
她从前一直好奇,解毒的原理是什么?就算“星人”是一味药,药效想要发挥也需经过煎煮浸泡,没道理他们只是贴在一起,刃毒就自然而然解开了。
那一天,这个谜题解开了。
榫卯契合的刹那,魂灵彼此融合。从前干涸的一角被生机填满,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盎然。
“镇”这副身躯,等待星人,承载“星人”。
那么会否,只对“星人”奏效呢?之后她又找了莫惊春做尝试,莫惊春虽然万般不情愿,但还是陪她试了。
“听起来有点恶心,你确定不是对我爱慕许久、以权谋私?”
闻丹歌:“......我去找赵元冰也可以。”“回来!回来!到底谁是你的挚友啊你们才认识多久?”
之前她总是嫌弃莫惊春聒噪,人为她轻浮、不讲理、爱占小便宜。如今故人已逝,再回想起过去种种,满是遗憾。
那次的结果不出意料,她能够包容莫惊春。接下来就是赌,赌官琰不知道“镇”的特殊体质,赌魔也不是例外。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甚至因为封闭筋脉,官琰不能操控身体做出自残的行径,也方便她直接扼杀他的灵魂。
抛去所有外物,抛去招式修为和一切华丽的助力,魂灵与魂灵的搏斗,最纯粹也最血腥。因为一旦重伤,就无法治愈。
此刻,闻丹歌分外感谢汪伋。若不是与他的那两次交手,她不可能如此得心应手。习惯了握剑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剑茧,此时化作意识,它的攻势也丝毫不减。
官琰根本没想过她还能留在躯壳里,也没想到她还有余力与自己搏斗。他分明看见,她的眼底也涌起一层血雾。
对了,只要激出她的杀性,等她失去理智,自己自然能够占据上风。
如此想着,他吼出声:“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应落逢也会死!”
“我在他身上施了同生共死诀!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这就是他的底牌,他最后一层保障。
“镇”与“星人”的羁绊之深,他早就在闻迎和姬霜两人身上领会过。闻丹歌比之闻迎,更是痴情。
所以只要搬出应落逢做要挟,他就不可能输。
但,闻丹歌没有住手。她带着杀意冲过来,同生共死诀发动了。
最后的意识里,官琰想,怎么可能。
“镇”怎么可能不顾“星人”的死活?闻丹歌怎么可能,让应落逢去死。
闻丹歌确实不会让应落逢去死。
官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跌跌撞撞冲过来的人影。他身上还带着官琰亲手留下的伤,乌发凌乱,未来得及褪去的伪装破碎不堪。
他脸上有血,有泪,有汗。但他的的确确,活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一道女声读出了他的想法,晃晃悠悠前来解惑。重新拥有身体控制权的闻丹歌眼前还是雾蒙蒙一片,但大脑还是从音色分析出了来者:
“莫惊春。”
莫惊春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从容,和应落逢一样狼狈不堪。饶是如此,她仍然拿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扇子,十分多余地维持着自己的风雅:“她都疯到敢把自己一半的修为给应落逢了,你输的不冤。”
官琰愕然,他此时痛恨自己没能死个干净,不然也不必留在这里听这个讨厌的女人揭晓。
“你以为那什么同生共死诀,能抵得过完全释放的‘镇’,一半的修为。”
难怪、难怪连蛇长老都能察觉到她身上的变化,难怪她封筋脉封得那么痛快。
不,时间更往前。他还潜伏在闻丹歌体内的时候,这一切已经开始了。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迟迟无法自愈的伤口、轻易被他引诱、面对汪甲二人时的吃力。本该滴水不漏的攻击常常出现破绽,她的弱势有迹可循。
而所有咬牙吃力,都是为了在此时反将一军。
官琰仍然不肯相信,她居然舍得剜出一半的修为,即使是为了最后能赢。她是疯子吗?她怎么敢保证只有一半修为的自己能够杀死他?任何一个尝过巅峰武力滋味的人,都不会甘心把这份孤独拱手相让。但闻丹歌做到了。
即使穷途末路,官琰依旧不觉得自己输给了闻丹歌。
他只是差了那一丝一毫的运气,差了来自天道的偏爱。
他不可能输!
无视官琰的垂死挣扎,莫惊春收起扇子,将其一丢,和应落逢一左一右架起闻丹歌:“还能走动吗?”
闻丹歌点点头,示意他们先松开手,接着走到紫水晶前,对应落逢道:“落落,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尝试着把地面裂开,迎魁在这下面。”
应落逢一怔,不知所措地看向她。即使拥有了她的力量,他从来没有实践过,根本不知道怎么运用。闻丹歌缓慢地走到他身后,抬起他的手臂,像是当初在方寸宗别院教他画传送阵一样。
缝隙重新打开,在岩浆蹿出来之前,应落逢想将裂缝合上,却被闻丹歌制止。
瞬间,三人身后燃起熊熊烈焰。原来闻丹歌早就在绝地谷四处洒下符纸,就等着这一把火将此处覆灭。
来时路上,“归一”将众魔一一送入坟场。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活物。
“走吧。”
应落逢被她牵着手,身后漫天火光宛如仙子湖那夜的焰火。
◎窗外,草长莺飞,春暖花开。◎
“你们是不知道, 那厮的威力有多大,火光直直冲过来!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唰’一下推开应小郎,又‘哗’一下避开。那厮见我如此英明神武, 气得脸都歪了, 当即使劲浑身解数要与我大战三百个回合......”
杨柳宗内, 莫惊春正躺在藤椅上与众弟子第八百遍重复自己的光荣事迹。应落逢端来一碗药, 放在石桌上:“英明神武的莫前辈,该喝药了。”
一闻到这股浓浓的药味,莫惊春就愁眉不展。然而旁边围了一群满眼崇拜的后辈,个个目露敬佩之意, 难道她要因为区区一碗药丢面子?
看穿她的踌躇, 应落逢温声道:“现在不想喝也没关系, 等下芈信过来了...”“我喝!我喝!”乍闻芈信两个字, 莫惊春立刻老实了,夺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硬是把苦药喝成了美酒的豪迈。
围观的杨柳宗弟子亦十分捧场,高声为她叫好:“不愧是莫前辈!”“前辈风采不减当年!”“前辈!再来一个!”
原本,莫惊春的表情很是受用,直到她听到最后一句“再来一个”。
咒她呢?
应落逢摇摇头,无视身后幼稚的大闹, 俯身收拾了空碗离开。路过庭院时,闻丹歌和赵元冰她们刚巧结束了一天的议事, 招呼他:“应小郎又去给莫前辈送药了?”
闻丹歌三两步走到他身边, 接过他单肩背着的药篓, 掂了掂重量, 皱眉嘀咕:“她伤的又不是腿, 明明自己能起来喝药。她若是再犯懒,干脆让她梦想成真。”
这样的话自从应落逢为莫惊春送药以来,她说了许多次。应落逢讨好地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安抚道:“再有三四天莫前辈就能好了。况且,她因我才受伤,于情于理,我都要报答人家。”
闻丹歌轻轻“哼”了一声,纵使不情愿,还是没有继续阻止。应落逢哄好了她,这才得空回答赵元冰:“适才去看过莫前辈的伤势,好生将养几日便能好了。”
赵元冰点点头,又郑重向他们拱手行礼:“若不是几位前辈舍生取义,九洲十八境岂有太平之日?待莫前辈养好伤,我必将前辈们的义举昭告天下!再不让闻迎前辈的旧事重蹈覆辙,令明珠蒙尘!”
又来了。应落逢无奈,却也明白无论自己如何表示,赵元冰都铁了心要为他们办一场昭告天下的大典。
若是为闻丹歌、莫惊春如此大费周章,他双手双脚赞成。但若是捎上他......应落逢实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匡扶正义的大事,这份殊荣他受之有愧。
已经去掉“夫人”二字,正式成为方寸宗宗主的贺兰时也附和:“应小郎,谦逊实乃美德,但一味谦让可就不妥了呀。”
应落逢自觉嘴笨,说不过她们,悄悄扯了扯闻丹歌的衣角。闻丹歌会意,坦然道:“我们要回去做饭了,告辞。”
正准备苦口婆心一番的两人哑然失笑,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个说:“我也该回了,晚了叙白要生我气。”“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卷宗没看,不如就此别过。”
闻丹歌对她们识相的行为很满意,背上药篓向应落逢伸出手:
“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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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谷底的事闻丹歌和应落逢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反倒是莫惊春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交代一通。赵元冰和贺兰时听了,一面庆幸闻丹歌留有后手,另一面则无比自责。
“那般自大地把责任揽过来,说一定能让闻道友心无旁骛地前进,到头来却还是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啊。”这是消沉的赵元冰。
“不过我们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既没有应小郎的身份,也没有莫前辈的实力,去了也只能拖后腿吧。”这是努力安慰的贺兰时。
闻丹歌点点头,十分赞成贺兰时的说法。应落逢悄悄拍了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别添油加醋了,没看到赵元冰更难过了吗?
闻丹歌,闻丹歌回想了一番之前他教自己的委婉话术,试图安慰:“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已经比莫惊春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