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早就知道夫君是狐狸变的—— by宣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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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丹歌下意识防御,卸了他的胳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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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解释,没有叮嘱,只有两个清秀俊逸的“勿念”◎
闻丹歌的动作很快,骨折的声响却不小,众人再度愣住。
宗主夫人立时慌了:“你对修言做了什么?快!快叫医修来!”贺兰时一面安抚宗主夫人,一面有条不紊地维持局面:“去请妙春长老来,要快;阿扇,你去我房里把那颗回魂丹拿来,要成色最深的那颗,不要寻常的!”
随着她井井有条的安排,场面渐渐恢复正常。众人反应过来,并不是刺客袭击,只是闻丹歌一不小心,让应礼骨折了。
这事十分微妙。首先,以应礼的体魄,他不该这么脆弱;而以闻丹歌的修为,她不该这么实力强劲。所以,到底是少宗主变柔弱了,还是闻丹歌变强了?
应礼明显感觉到众人看他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甚至掺杂着隐隐的怀疑。他挥退想要上前查看伤势的人,强颜欢笑:“小伤而已,何必兴师动众?”
柳夫人嗤笑一声:“少宗主可不要逞强。那声音,啧啧啧,光听着就让人觉得疼!还是贺兰姑娘心细,随身带着回魂丹。”
应礼哪肯在她面前吃亏,强忍着疼用受伤的那只手举起酒樽,敬了一杯:“多谢姑姑关心。”
他伪装得很好,旁人看不出区别,贺兰时却因为离得近,看清了他杯中的涟漪。
她盈盈一笑,轻易将话头转了出去:“因为身体孱弱,所以时常需要备些药在身边。听说柳长老前些日子受了伤一直不好,夫人若有需要,尽管和我开口。”
书房那晚应礼还认为贺兰时气性大,这时候又品出她的体贴来。几人嘴上机锋打了几个来回,闻丹歌见没人提她,应礼的伤又有人照顾,便想走。
地契看来是送不出去了,少年还在外面等她。如今天气愈发冷,还有人存心与他不对付,她耽误的时间够久了。
应礼却不可能让她走。
他平白无故在她手下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可能不讨回来。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她不服管教在先,方寸宗可不需要一个粗鲁的野蛮人做宗主夫人!
无需他动手,只消一个眼神,就有人会意,开了个头:“闻姑娘修为虽然不高,却很有一把子力气。不知师从哪位体修前辈?”
短短一句话,既影射她一身蛮力不似正经女儿家,又暗讽她出身低微没有名师指导。毕竟体修在当今好风雅的修真界可是最不入流的,只有那等没有半点灵性的蛮夷才会走体修的路子,要是哪家姑娘和体修沾了边,恨不能从此不再修行!
可那都是暗地里说的,明面上体修还是同剑修医修乐修等并称百道。要是因此气愤,又会被人说“凡性不改”。
那人说完,还自觉这番话毫无错处,颇为自得。应礼也满意地暗自点头,短暂地遗忘了手臂的疼痛。
他要她被羞辱、被嘲讽,却又会在她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伸出援手。他最擅长雪中送炭和患难见真情,有信心通过这一招让闻丹歌对他死心塌地。
这一出戏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不然闻丹歌怎么配他特地派人去请?原本他还犹豫手底下的人会不会太过火,现在看来......
应礼眸色幽沉,看向闻丹歌的目光带了几分狠戾。
众人也都噤声,或幸灾乐祸,或看好戏地保持了安静。他们都听出那人的弦外之音,却没有一个想替闻丹歌解围。
没必要为了她去触霉头。
谁料闻丹歌不走寻常路。她像是没有听出话外的讽刺,甚而把它当成一句真诚的夸赞“谦虚”起来:“过誉了,这种事情并不需要什么人教,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发问的应礼爪牙:教什么?教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断少宗主的胳膊吗?
柳夫人似乎察觉到什么,饶有兴趣地给闻丹歌递话头:“你敢教他还不敢学呢。不过我也好奇,这么一下就把人胳膊卸了,是用了什么新术法吗?我还不曾听闻。”
“这很简单。”闻丹歌还以为把这招教了就能走掉,因此十分热络,“你用拇指掐着阳溪穴......”她讲得相当引人入胜,原本冷眼旁观的众人居然被她吸引,有几个跃跃欲试地在手腕上比划,更有动作快的,已经把别人的胳膊卸下来了。
“嗷!”那人痛呼一声,到底不像应礼那么能忍,眼泪立刻流下来。“罪魁祸首”是个黄衣服的小姑娘,也吓了一跳,忙向闻丹歌求助:“这要、这要怎么装回去啊?”
贺兰时安慰她:“妙春长老马上就来,洛姑娘稍安勿躁。”“不用那么麻烦。”
不知为何,听到闻丹歌这句话,应礼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想走,却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闻丹歌摁回去。
她的力气确实很大,大到应礼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拿他的手做示范:“也很简单,只需要这样——”
话音落下,一阵清脆的骨骼移位声和一道尖叫交织在一起。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好不容易缓过神的宗主夫人又被吓晕了,这回是彻彻底底地晕了。
妙春长老没白来,贺兰时的回魂丹也有了用武之地,闻丹歌却犯了难。
看应礼的脸色,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弄伤应礼,她承认是自己警惕心太强,可她也不是随便碰着个人就会先发制人。她的这种反应,针对的是对她抱有敌意、恶意的东西,譬如妖兽和歹徒。
如果少年或者普通弟子不小心碰了她一下,闻丹歌断然不会出手。偏偏应礼三番两次中招......难道“镇”和“星人”之间,还有这种奇异的羁绊?
为了避免再次触发“奇异羁绊”,闻丹歌决定改变计划,先远离应礼,去看看少年。
应礼见她酿下大错依旧无知无觉,眼神冷到冰点。他早该知道,这个女人留着只会是祸害!他就不该对她心慈手软!恰在此时,贺兰时递给他一盏茶,还主动替他把茶盖掀开,露出里面泡着的陈色回魂丹。
应礼眸光微动,声音沙哑,似疲惫又带着股说不清的磁性:“阿时,辛苦你了。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贺兰时摇头,见四下无人,踮起脚用帕子替他擦去额角的汗:“能为少宗主分忧,是阿时的福气......”
却不敢把手指从帕角拿开,唯恐露出上面绣的“莫”字。
闻丹歌离开闹哄哄的人群,却没能如约在门口看到少年。她又到少年屋里去找,发现人去楼空,家具摆设一应都在,衣裳鞋袜却不见了。
她又到卧房转了转,在看到书架空空如也后,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少年很爱书,却没有钱买书,书架上都是一些很破旧的弃本。如果是歹人作案,肯定不会把书带走。
但她仍然不放心,心念一动,走到她常坐的地方,果然在那发现了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两个字,“勿念”。
没有解释,没有叮嘱,只有两个清秀俊逸的“勿念”。
少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下那张字条。明明他们萍水相逢,相识不过寥寥半月。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也......不,他知道她是谁了。
他站在那个他讨厌却又向往的家宴门口等待她出来,想着该告诉她,他终于可以脱离苦海,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却听见那位柳夫人称呼她为——“少宗主的未婚妻”。
她是应礼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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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了——”◎
宗主夫人晕倒可不是小事。应宗主重病后,宗中大小事务就都由宗主夫人和几位长老操持,要是宗主夫人也一病不起,应礼尚未长成,日后方寸宗姓应还是姓别的,可就不得而知。
应礼显然也想到这一层,愈发不待见闻丹歌,连探望的机会都没给她:“她来做什么?还嫌不够添乱吗?”贺兰时得了他这句话,端着药渣出门,“碰巧”看见在人群外徘徊的闻丹歌。
这位闻姑娘简直像是从石头逢里蹦出来的一样。她千防万防,把九州十八境所有竞争对手防了个遍,谁知半路杀出一个“未婚妻”。
“闻姑娘也来探望伯母?”贺兰时向她施了一礼,腰肢盈盈,裙袂翩跹。闻丹歌也回一礼,回的却是修士之间的抱拳礼。
贺兰时一怔,笑问:“适才筵席上不方便问,如今只你我二人,便想问问闻姑娘到底师从何处。若当真承自父母衣钵,想必您父母也定是一方大能。”
她太了解应礼了,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如果闻丹歌实力强劲能为他所用,确实值得他应承下婚事。那她的胜算就小了。
闻丹歌摇头,问:“宗主夫人还好吗?”
贺兰时也没想过轻易就能从她嘴里套出消息,道:“妙春长老说是忧思过重加上......受到惊吓,并无大碍,将养几日便好了。闻姑娘莫要自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听到宗主夫人没事,闻丹歌松了口气,心中一片愁云惨淡。
贺兰时看出她心有郁结,道:“伯母是个顶好相与的人,你等伯母好了再来赔罪,这事也就翻篇了。”
她本意是借这番话彰显自己与宗主夫人的亲近,不动声色地施压。闻丹歌却眼睛一亮:“贺兰姑娘你既与宗主夫人亲近,能否带我进去探望一番?”她还特意从聘礼中取出一颗复魂丹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说回魂丹能救命悬一线的垂危之人,那么复魂丹就能救已经上了生死簿的亡魂。此物珍贵,闻丹歌搜寻了一百多年也才得了两颗,全算在聘礼里了。
贺兰时面露难色:“这......闻姑娘,我也是客居于此,主人家的命令不好违背呀。”
闻丹歌:“如果我有复魂丹呢?能治好宗主夫人。”
贺兰时笑了:“闻姑娘说笑了。复魂丹是多难得的东西啊呀,怀璧其罪,还是不要拿出来了。”单看她表情闻丹歌就知道她没有相信,那么应礼也极有可能以为她在撒谎。要想挽回,就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贺兰姑娘,你知道宗里失窃的事吗?”贺兰时没料到话题转变得这么快,却也如实回答:“听说是乾坤长老那里丢了东西,具体丢了什么就不得而知。”
乾坤长老,方寸宗中负责护山大阵的一位大拿。闻丹歌点点头,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贺兰时回到屋内,应礼正闭目养着神,听到她的动静,问:“她走了?”
贺兰时答:“闻姑娘走了。只是......”
“只是什么?”他睁开眼,贺兰时低下头,一双柔荑轻轻替他揉着眉头:“只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应礼气笑:“她不高兴?如今这个局面谁高兴?母亲无事也就算了,要是有事......”
他面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神情,贺兰时全当看不见,也没有提闻丹歌问了乾坤长老的事。
提了又怎样呢?难道她还能找回失窃的东西?
关于这件事,闻丹歌还当真有点头绪。
乾坤长老掌管护山大阵,他的弟子负责方寸宗辖境各区域的防御阵法,那日应礼带来的一众弟子里,就有一位品级不低的阵修。
木偶人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恢复,到今天才过去一半时间,按理来说是无用的。但闻丹歌知晓她那位友人神通广大,只要钱给够,一切好说。
之前她心疼相公本,一个子也不想多花。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顺利成婚!
友人听完她的理由,笑得直不起身:“闻丹歌、你个天下第一抠门,也有在我手里花钱的时候?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从你这赚到钱的一天?”
闻丹歌紧紧攥着钱袋,唇绷成一条直线:“你这种没有相公的人,不懂。”
友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好,我不懂。你懂,你倒是撒手啊。”
她眼睁睁看着能买小半座宅院的钱如水泼般一去不复返,一口气好险没能喘上来,连带着迎魁也鸣个不停。友人揉了揉耳朵,嫌弃:“让你的本命剑消停会,别影响我发挥。”
迎魁安静了。
友人极擅长解咒,口中念了几句,再火光一现,木偶人便渐渐长大、褪去外表的漆色,变回真正完好的人。
阵修弟子醒来,发现到了陌生的地方,唯一认得的只有闻丹歌,茫然无措:“这里是哪里......”
友人缓缓吐出一口烟,笑得妖冶:“小郎君终于醒啦,这里是阴曹地府呀。”
阵修弟子浑身一震,再看闻丹歌面色青黑有如罗刹,地上摆了一群酷似同门的木偶,面色惨白,直呼“吾命休矣”,又昏了过去。
闻丹歌郁闷极了:“你赔我钱。”
友人无辜眨眼:“他自己昏过去的,干我什么事?要不你再照顾照顾我的生意,我给你打折?”
“不了。”一听她还想从自己这掏钱,闻丹歌二话不说,挑起人就走。友人隔着烟雾看她远去的背影,开口:“哎,算算日子,刃毒该发作了吧?你又要去干什么?成不了也没事。天下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闻丹歌头也不回:“不一样。镇一生,只有一颗星星。”
如果找不到引路星,他们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她能够找到自己的星人,纵使过程艰难,已是万中之幸。
友人吐出最后一口烟,白了天穹一眼:“......死老天倒是公平,一点亏也不肯吃。给了你一分,就要你还十分。”
闻丹歌先是带着人去了之前杀妖兽的山头。这一处她当初就觉得奇怪,只隐约感到是阵法出了问题,她不精此术,便拎了人来看。
阵修弟子叫白衍,是乾坤长老的亲传弟子之一。虽然不擅长与妖兽正面搏斗,看阵法倒是有几分真本事,他一眼看出这里阵眼失效了。
“长老事务繁忙,像这种偏远的地方都是我们在管。我没记错的话,此处应该由楼师兄负责。”白衍一面查看阵法,一面皱眉,“不应该啊,楼师兄是我们之中最勤奋最仔细的,怎么可能犯这么大的错误。”
闻丹歌等着他修好阵法,剑尖一挑又带了人去无名村乱葬岗。果不其然,这里的阵眼,也失效了。
白衍也察觉到这之中的可怕之处,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跌到地上。闻丹歌冷了目光,寒芒抵住他脖颈,逼问:“是阵眼失效了,还是失窃了?”
若只是失效,怎么可能一丝灵气也无?
白衍再不敢隐瞒,哆哆嗦嗦道:“是、丢了......”
闻丹歌厉声问:“这里是谁负责?”
“也、也是楼师兄......”
她心中一凛,又问:“多少阵法由他负责?”“方圆、方圆百里,都是楼师兄在管......”
原来这位楼师兄入门虽早,家境却一般,因此迟迟入不了乾坤长老的眼。他那些富家出身的师弟便常把脏活累活推给他干,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能者”一旦出了错,阵法就全乱套了。
一连看了几处,包括害白衍变成木偶人的那个地方都是这样,闻丹歌便不再浪费时间,带着人直奔楼师兄住处。
乾坤长老究竟丢了什么东西,能让手下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而这位做事最仔细的楼师兄,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弄丢”了阵眼?
恐怕连应礼都不知道到底丢了什么,因为乾坤长老不敢说。
丢的只怕是,护山大阵的阵眼。
这位楼师兄确实手段高明。没了阵眼,低等级的妖兽便会迅速成长,而修士对妖兽的认知仍停留在原本的等级上,就算察觉不对,也死无对证。这期间又掺杂几个例如螣蛇一般突然出现的强大妖兽混淆视听,以方寸宗的散漫程度,一时之间肯定无法发现是阵眼出了问题。
若不是她插手其中,他的计谋便要得逞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偷了护山大阵的阵眼,是想置整个方寸宗于死地吗?因为勤恳修炼却不得师长器重、家境微寒被师弟欺辱......修炼从来不是挥剑收剑这么简单的事,超脱“凡性”,才是问道路上最艰难的关隘。
闻丹歌自己都未能做到,当然不会高高在上地去审判旁人的选择。她只是从这人棋行险招的抉择中,窥见了一丝魔性。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闻丹歌的动作很快,快到白衍几乎吐了一路。但她犹觉不够,强压下喉头泛起的腥甜,竭力运气,终于赶在楼泯出逃之前,一剑拦了他的去路。
一见她的架势,楼泯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平静地丢下包袱,冷冷看了白衍一眼:“你居然没死。”
白衍好险没把五脏六腑吐出来,缩在地上和鹌鹑一样。闻丹歌挡在他身前,长剑如雪:“你为何要盗走阵眼?”
“我为何?”楼泯忽然大笑起来,双目红如血月,“你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像使唤畜生一样使唤我吗?整整一百二十年,我连我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只因为他们!他们不想让尘土脏污了自己的衣角,于是让我一个人翻了三十座山!四十个不眠不休的夜!担了本该他们承的罚!”
“我自知卑贱,只是想替母亲求一副尚可的棺椁收殓尸骨。可苦求了数个日月,也只得来两个打发乞儿的铜板。从此我便知道,这方寸宗,这人世间,都无公道可言。”
“既如此,何不一同下十八层地狱!”
说完,楼泯的皮肤迅速干瘪,五官也化成一滩脓水流到地上,如蜡人遇火,须臾变作一滩。闻丹歌眼神一凌,手中迎魁金辉大盛,直取命门。
这是化魔的前兆。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但手中剑早已跃跃欲试,锋芒尽显。只消一剑,就能斩尽天下邪祟。
楼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
但......
剑身刺穿胸膛,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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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没有那些事,应礼也不会来看她◎
猝不及防尖声入耳,闻丹歌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白。待眩晕散去,面前已经聚集起人群,个个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喊人把楼泯的尸首妥善收好,喉咙却只能发出气音。
是了,接连数日的杀孽,刃毒会放过她才怪。
她转而向一旁的白衍寻求帮助,谁知白衍早就连滚带爬躲到人群中,倏地与她对视,眼神闪躲满脸惊恐。
他在怕什么?
闻丹歌不解,向他所在迈了两步,人潮瞬间汹涌起来,随着她的靠近连连后退。
她这才发现,不止白衍,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十分古怪,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怎......”她回过头,还以为楼泯卷土重来了,迎魁也确实利刃出鞘挡下一击,动手的却不是尸体凉透了的楼泯。
而是人群中的一位弟子。
“你居然杀了楼师兄!”弟子一身剑修道袍,正是之前夕山上被应礼赞过一回的少年。闻丹歌低咳几声,勉强出声解释:“他入魔了。”
那弟子怒气更盛:“你胡说!楼师兄朝乾夕惕,夙夜匪懈,实乃吾辈楷模!岂容你污名?”
不等闻丹歌解释,有人被激回几分理智,为他增势:“就是!而且入魔?自从千年前仙盟把魔族封印在绝地谷后,九洲十八境哪还有魔?杀人偿命,你莫要狡辩!”
“我们都看到你......你杀了楼泯!杀人偿命!”“偿命!”
一层层讨伐在耳边荡开,喧嚣吵得闻丹歌头疼欲裂。她握着滴血的剑,表情沉郁,周身气息低迷,唇上还带了一点鲜红,宛如杀神。而她身后,躺着被一剑穿心的楼泯。此情此景,众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杀了人。
“白衍......你来说。”她不欲辩解,阖眼点了白衍的名。白衍被她这一声唤回神智,见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尤其是自己的师弟,那目光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丧失了思考能力,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你莫要再威胁他!”那弟子执剑挡在白衍身前,“我认得你。白师兄他们就是因为你才失踪不见的!”
此话一出,众人幡然醒悟,纷纷打量起白衍。对啊,白衍不是、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出现?还出现在楼泯死亡的现场?
白衍腿脚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颤抖不止:“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模样太过可怜,有人不忍出声:“别问他了,或许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呢?”
他们放过了白衍,却不可能放过闻丹歌。有人悄悄溜走通风报信,又有人撺掇之前出声的那位弟子:“丰蝉师弟?何必与这妖女多费口舌?押去戒律堂就是!”
丰蝉正有此意,举起手上捏碎的联络符:“我已通知戒律堂。诸位同门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楼泯师兄白白牺牲!”
又是一阵叫好,众人围着丰蝉抚掌称赞。无人在意的地方,闻丹歌恢复了些力气,蹲下身,朝楼泯的尸体举起了剑。
剑尖晃着一点日光,没入腐烂的躯壳。一声难以察觉的哀嚎之后,四溢的黑雾瞬间消弭,倒在地上的楼泯变回一具普通的尸体。
魔的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污染土地、灵气,甚至人的神智。
做完这些,闻丹歌终于有时间理会一旁又警觉又松懈的人们。警觉是因为,他们始终把她围得水泄不通,唯恐她出逃。松懈是因为......他们好像以为,这样就能困住她?
不管怎样,闻丹歌没想过走。毕竟她要是走了,可就坐实这些人的诬陷了。
她不欲和这群人白费口舌,道:“乾坤长老丢的东西,应该就在楼泯身上。”
沸沸扬扬的人声忽然安静下来。丰蝉恶狠狠瞪她一眼:“空口无凭!我们凭什么信你?”
闻丹歌缓缓眨了眨眼:“那你们又凭什么认为,眼见一定为实。传说传了一千年,三人成虎,真假不知。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她收了剑,干脆就坐在楼泯身边,等戒律堂的人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一步。
毕竟......楼泯的死相十分可怖,她能若无其事地坐下,其他人却不敢。
丰蝉憋红了脸,欲反驳又苦于词穷,半晌只憋出一句:“如此粗俗,你、你配不上少宗主!”
闻丹歌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同你说人言可畏,你提应礼作甚?我配不上,你配吗?”
她说这番话没有任何挖苦讽刺的意思,纯粹出于好奇。谁知丰蝉听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提了剑就要砍她。好在此时戒律堂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闹剧。
闻丹歌十分配合。她自知无罪,当然不会挑战方寸宗的权威,只犹豫着和戒律堂弟子提了一嘴:“麻烦你代传应礼,我有话对他说。”
宗中弟子入魔这种大事还是有必要让掌权者知道。
戒律堂弟子正往她手上缠缚仙索,闻言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想的却是:进了戒律堂的,十个有九个说要找少宗主喊冤,你算什么人,也配?
方寸宗不愧是仙盟盟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连禁闭室都造得十分气派。磐石做底,坚木做柱,处处透露着威严。
闻丹歌却一眼看出,这都是些表面功夫。有心者想逃,哪里都是破绽。
她若是想走,别说禁闭室,绝地谷都不一定拦得住。可她既然来了,就要拿了真相清清白白地走。
禁闭室没有门,进出都有传送阵,只有头顶高高开着一小扇窗。如此环境下,气味当然不会好闻,她本就因为刃毒发作头昏脑涨,在这一方逼仄中待久了,神智也有些昏昏沉沉。
然后果不其然,触发了“隔墙有耳”。
恍惚中听到几个守夜的弟子在抱怨,诸如“这么晚了还有人生事真是不知好歹”,又有“明天吃什么后天吃什么”,谁料话题兜兜转转,竟落在她身上。
一个略低的男声率先道:“哎,你们知道里面那个......是谁吗?”
闻丹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催眠自己不要去听这些人闲话。然而刃毒时而屏蔽五感,时而又放大感官,总之就是要和她反着来。
“是谁啊?瞧着不像内门的,莫不是外门弟子犯了事?”“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略低的男声见有的卖弄,抬高声调,“是‘那位’。”
“那位是哪位?不想说就别说,小心我削你!”
男声卖足了关子,才不紧不慢道:“——少宗主的未婚妻。”
接下来的话,闻丹歌不用听都知道。无非是把那天门外杂役弟子的话又重复一遍,说她痴心妄想,高攀不上......
从前她是不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的。在乎这些作甚?还不如多杀两只妖兽,多攒点相公本。可偏偏今日,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丰蝉的那一句“配不上”。
她是剑锻火淬出来的人,哪里会拈酸吃醋?“镇”生来拥有旁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匹敌的力量,与之相应的,他们天生没有常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