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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早就知道夫君是狐狸变的—— by宣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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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的冷意蔓延开来,应落逢死死咬着牙关,逼自己停止颤抖,冷静下来。
他必须做出改变。他不愿重蹈覆辙。
庙外,神经紧绷着蹲守了一整夜的黑衣人露出疲象。同伴提醒他:“现在可不是你打瞌睡的时候!左护法说了,这回可不能再被右护法的人抢先了去,否则,小心你的命!”
黑衣人不以为然:“庙里就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外头有你我,这附近还有无数影卫、阵法、妖兽看守。就是早八百年没影的‘镇’来了,他也逃不出去!”说完,他愈发对庙里人的身份好奇,问同伴:“什么来头?值得魔尊座下两大护法这么紧张?”
同伴冷哼一声:“何止两位大人?妖族那边也派了人......也就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分辨不出炉鼎体质,不然,方寸宗第一个不放人!”
虽然话里话外充满了不屑,但倘若他们真的有本事,也不会尾随到边境才敢动手。
黑衣人嘟囔:“不是说安插了眼线吗?怎么方寸宗的结界还是这样牢固?你那个线人靠谱吗?”
同伴听不得质疑,差点没和他打起来:“我不靠谱你靠谱吗?都说了放长线钓大鱼,结界要是破了,方寸宗还能发现不了?”
他们这边动静稍大,立刻引来附近人的注意。被几十把武器对着,黑衣人战战兢兢站起身,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人稍安勿躁。
隔壁草丛里传来一声嗤笑,是右护法的手下。
左右护法攻讦已久,谁都想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这次“围猎”的结果,至关重要。是以两方都派出了心腹人马,甚至不惜动用禁器“幽冥网”,足以见得有多重视。
“幽冥网”撒出去两个时辰了,就是一头象,也该被放倒。可周围没有一个人有动作。
黑衣人重新埋伏好,小声与同伴嘀咕:“炉鼎虽然少见,但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吧?”
同伴瞥了他一眼:“炉鼎常见,有九尾狐血脉的炉鼎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可知闻迎为何能将我族封印在绝地谷?”
黑衣人:“这我当然知道,镇是魔的天敌。不老不死,不休不灭。”
同伴摇头:“闻迎之前难道就没有镇吗?她之所以能将我族困于绝地谷,全因为她手上有一只九尾狐。”
“九尾狐为闻迎解开刃毒。刃毒一去,镇就是此世间最接近‘仙’的存在,这才得天道所助,将我族封印于绝地谷,永世不得出入。”
提起闻迎,提起仇人“镇”,同伴的语气冷下来:“只是天道想不到,此世气数在我族!魔尊英武,找到了突破封印的方法;镇也自食恶果,全族无迹。待魔尊恢复元气,这人间,终究还是我们的!”
黑衣人连忙点头,对同伴慷慨激昂的演讲表示赞同,却有了新的不解:“镇已经绝迹了的话......还需要提防九尾狐吗?”
“为什么不?”同伴拔刀出鞘,借着森冷月光检查刀锋,“你记住,天底下不论好的或者坏的,都是我们的。”
应落逢察觉不到外面的暗潮汹涌,但他凭着记忆也知道这座小小破庙之外,是如何群狼环伺。
他只有一线生机。
前世他被断绝五感昏迷不醒,醒来后面前有三波人马虎视眈眈。他能利用的,就是歹徒之间的利欲熏心。
束缚五感的东西叫“幽冥网”,他曾在古籍上读到过。此网愈挣愈紧,可如果猎物一动不动,它也会缩紧,除了结网之人主动解除外没有破解之法。
那如果,他死在了网里呢?
“幽冥网”的效用不在使人昏迷,只要保持清醒,就能恢复行动。双手恢复知觉后,他立刻摸向腰间悬挂的芥子袋,还好,东西没丢。
出逃的计划他筹谋已久,芥子袋里装满了他认为有用的东西。他从之中拿出一柄匕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他已经习惯疼痛,更何况与前世的遭遇比起来,这道伤疤甚至不值得喊疼。
血一滴一滴地落下,穿过“幽冥网”,在地上绽开一朵一朵的血花。血迹很不起眼,但血液的味道唤起了魔的本性。
黑衣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叹道:“好香......右护法的人还带了吃的?”
同伴皱眉,觉察出异样:“不对,这是新鲜的血。”
“新鲜的血?”黑衣人更加疑惑,“这里没被清场吗?还有别的活人......”“活人”两个字一出来,黑衣人便明白了。同伴先他一步冲向破庙,却有人比他们更快。
“该死!”他低声咒骂道,刀锋直直向前面人的背影劈去。那人身形一闪,刀风落在幽冥网上,毫发无损。
“二堂主可要小心些,伤了人可不好和左护法交代。”男人与魔族一惯阴冷的打扮不同,一身金丝暗纹白衣张扬无比,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仙盟哪位长老呢。
只有二堂主知道,这人有多表里不一、口腹蜜剑。
二堂主收了刀,敷衍地一拱手:“蛇长老。”
黑衣人匆忙赶到,姗姗来迟的还有一位狐妖。狐妖与他们都打过招呼,蛇长老含笑点头:“胡兄,别来无恙。”
二堂主没工夫同赖皮蛇和臭狐狸掰扯,将刀别在身后,蹲下仔细检查一番,皱眉:“怎么会流血?”
蛇长老也敛了笑意,目光染上几分凝重:“幽冥网不致死。”
“可他没有修为,纵使身上有九尾狐的血脉,也难保......”狐妖欲言又止,蛇长老示意他继续说,他才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除非伤及根基,狐妖轻易不会流血。”
因为血会招惹觊觎,所以弱小的种族进化掉了这一致命缺点。
二堂主眸光一深,口中念诀,刀风再次落下时顺利劈开了幽冥网。失去依靠,应落逢摇摇欲坠,黑衣人连忙扶住他,一探鼻息:“不好!他快没有呼吸了!”
蛇长老大步上前撇开他,从袖中掏出一枚药丸逼应落逢咽下。许是被呛到,他重重咳了几声,所幸咳嗽过后能够睁眼。
他迷茫地扫过眼前几个人,却在看到二堂主时突然大喊一声:“二堂主......您来救我了。”
二堂主懵了:“你认得我?我为什么要来救你?我是来......你撒谎!我根本不认识你!”
再看其他人的表情,黑衣人又惊又疑,狐妖满脸震惊,蛇长老仍旧笑而不语,只是那笑里掺的毒,似乎更毒了。
还是蛇长老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哦?你既然说你识得二堂主,可知晓我是谁?”
应落逢点点头,声音沙哑:“二堂主和我说过,你是赖皮蛇。”
这都是前世他被关在笼子里等待宰割时听到的。他还知道这两人因为效忠的护法不同,彼此厌恶。
蛇长老的笑意更深了:“看来确实是二堂主的老熟人呢,不和我们介绍一下?”
二堂主哪里想到会有这一出,抓狂道:“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作甚要造假诓你们?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了?我还说我是魔尊呢你信不信!”
“二堂主、不可、不可妄议魔尊!”说着,应落逢激动地吐出一口血,却还要捍卫魔尊,“妄议魔尊,当放逐蛮荒!”他神情激愤面色惨白,血珠嫣红溅了满地,一幅誓死效忠魔尊的模样。
这下连二堂主都糊涂了。魔律都会背,难道真是自己人?
狐妖见他们僵持不下,小心翼翼地提议:“二位若拿不定主意,不若由小老儿......”
由狐妖出面带走他,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见一切都如预想展开,应落逢紧张地攥紧袖子,全身神经紧绷,几乎不敢喘气。
成败在此一举,只要他们......
“由您带走。”蛇长老微笑颔首,看向应落逢时却话锋一转,“你很希望我们这样说,是么?”
心跳骤停。
他竭力保持冷静,欲开口反驳,只听得蛇长老继续道:“你伪装得很好,但是你忘了,血的味道,是不能伪装的。”
“你恐怕不知道自己这一身皮肉,有多招魔惦记吧?”
“废话少说。”二堂主冷冷道,“这小子诡计多端,早点带走!”虽然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可他已经没办法和赖皮蛇竞争了。蛇长老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口中吐出的话却更狠戾:“捆着都能生事,为绝后患,还是把手脚打断、舌头割了吧?”
应落逢绝望地阖上双目。
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如前世一般任人宰割?
那些暗无天日、痛苦不堪的记忆涌上脑海,几乎要将他溺毙。
不、不、他不能死......他不想死!眼看着黑衣人高高扬起的刀就要落在身上,生死一线间,应落逢捏碎了手中的符纸。
他赌她是生机。
符纸碎裂的瞬间,四周风都停了。仿佛这里不是方寸宗边境危机四伏的小庙,他仍然在自己那间窄小却干净的屋子里,捧着汤听她讲话。
是走马灯吗?他果然还是赌输了吗?也对,他这样卑微的人,怎么会有人愿意不远万里来救他......
“不愿意龟缩在绝地谷底,是想再被屠族吗?”
冰冷却强大的背影又一次将他护在身后。
他颤抖着睁开眼,知道自己终于赌赢了一次。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爽了,下一章继续!

◎她却说:“我带你回去吧。”◎
联络符终于被捏碎时,闻丹歌心中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起一口气。放松是因为终于有他的消息了,担忧却是因为——他恐怕遇上了大麻烦。
以往她没有给予过他帮助吗?可无论她说多少遍“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少年始终只是垂下头,淡淡地敷衍过去。她知道他的防备,那是长久被人欺骗留下的后遗症,所以宁肯头皮血流,也不想欠下人情债。她遇到了愿意路见不平是她的事,他主动呼救却又是另一件事了。弯弯绕绕兜兜转转的心事,包裹着少年的倔强,和不堪回首的往事。
能让这样的他毫不犹豫向外界寻求帮助的麻烦,一定十分棘手。
但闻丹歌没想到,他遇见的是魔。
黑衣人说“镇已经在这世上销声匿迹”,对于闻丹歌和修真界来说,魔何尝不是绝迹已久?可最近却接二连三地遇到......闻丹歌按住迎魁的剑柄,宝剑许久没有饮过猎物的鲜血,蠢蠢欲动。
她的话一出口,对面的蛇长老就知道遇见硬茬了,二堂主却没有想这么多,狞笑一声拎着刀便冲上去。
刀锋锐利,呼啸而来。二堂主最得意自己的快刀,刹时斩人头颅,收刀后脉搏都还在跳动。
闻丹歌轻轻一提,剑身如明月,在这方黑黢的夜里闪过昙花一现的弧度,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明亮。只一错眼,剑与刀刃相撞,一声铮响将其震落。
二堂主只觉拿刀的那只手像是被热油泼过一样,又疼又麻。他被震得连连后退,险些站不住。蛇长老见状不对迅速念诀起咒,阴影处无数恶意被凝聚,如一只缓缓张开的手掌,欲把她拢在其中。
粘稠阴暗的欲念,一旦沾上便无法脱身,直到被欲念同化,变成肮脏的罪孽。这是他自创的技法,说是独门绝技也不为过,连右护法都参不透......然而,她只用了平静的一瞥,只一瞥,欲念的手掌忽然崩溃奔逃,像是弓身蓄势的毒蛇在苍鹰利爪下血肉横飞。
诀破,剑风紧随其后。浩荡凌厉的剑气劈空裂夜,其势纯如泰日,杀气蓬勃。蛇长老竭力抵挡,还是被逼得踉跄数步,从喉头喷出一口暗血。
这到底是什么人?蛇长老一对竖瞳颤抖不止,血红双眼死死盯着面前毫不起眼的女人。她一身麻布衣裳,素簪挽发,浑身上下最惹眼的就是手中长剑,那无疑是一柄绝世神兵。
方寸宗、不,仙盟何时有这号人物?思忖不过须臾,闻丹歌却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般再次运力。他心中警铃大作,深谙及时止损的道理,虽然不满被截胡,但性命之前什么好处都是虚的。蛇长老一咬牙,强撑着结诀,同时怒喝一声:“走!”黑衣人迅速捞起二堂主和狐妖往外跑。闻丹歌刃尖一挑,一道飞霜似的剑影飞掠而过,眼看着迎魁的长啸就要追上他们,蛇长老忽然大喊一声:“来!”那些早就埋伏在外的影卫们便破门涌入,如扑火飞蛾般冲向闻丹歌。
闻丹歌察觉到他们的退意,手中三尺剑锋锐无比,霎时斩落一波敌人。奈何影卫数量庞大,待她清退,蛇长老一行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迎魁饮饱了血,餍足地熄了光芒,她这才有时间检查身后人的伤势。
或许是不想打扰她杀敌,自她出现后应落逢就没有出过声。见她看过来才动了动双唇,发出一声呜咽。
不过几日不见,他身上清减许多,瞧着居然比在方寸宗时还艰难。闻丹歌不觉放轻声音,问:“你还好吗?”
应落逢没有直接回答。他怔怔看着她,那双熟悉的乌黑瞳仁里有惊悸有害怕,更多的是一种模糊的依赖,像是劫后余生的羊羔,全身柔软洁白都耸了下来,莫名可怜。
睫羽轻颤,他开口:“疼......”
流血不止的手腕疼,宛如散架的骨头疼,身体每一处都在喊疼,但更疼的是心尖。
好疼啊......他差一点就要复蹈前辙,一脚踏进深渊了。
好疼啊......他仰头掩面,却还是有冰冷的液体从指缝滑落。十几年如履薄冰在生还的这一刹决堤。或许不止十几年,是两世的举步维艰、朝不保夕,是每时每刻的煎熬和忍耐,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那些谩骂和拳脚,那些冷眼和嘲讽,那些苦熬的长夜和望穿的雨天,那些他一个人踉跄着走过的岁月,终于看见曙光了吗?
面前人忽然落泪,闻丹歌有些不知所措。他哭得隐蔽,泪珠是一滴一滴往下掉的,像只独自舔抵伤口的小兽。她只能从轻颤的纤瘦肩膀判断出,他在哭。
要怎么安慰人?她该说些什么?闻丹歌收了剑,却不知道自己的手离了剑还能拿什么。他太单薄,身形清癯,孱不胜衣。仿佛她稍稍靠近一点,他就会像新生的蝴蝶翅膀,被一点风吹到天涯海角。
好像......从前她伤心的时候,阿娘会把她揽在怀里拍肩,再唱上一首童谣。没有别的参考,闻丹歌只能依葫芦画瓢地挨近,迟疑地把手放在他肩上。
他没有动,好像并不抗拒她的靠近。闻丹歌便按照记忆,僵硬地拍着他的背。
这个拥抱有些不伦不类,他们之间还隔着些距离,她半跪着倾斜了身体,一下一下叩着他的肩胛骨。她的动作很轻很轻,手掌落在他身上意外的温暖,没有出声,但安慰的意味还是从她的举动、她的手,她柔软的沉默中传递出来。
泣声渐渐停了。
闻丹歌几乎不敢喘气,犹豫许久递过一方雪白手帕,低声道:“干净的。”
应落逢也屏住呼吸。这一方天地里连喘息都没有,只有两道错开的心跳,闷闷的,安静极了。
“多谢......”良久,他伸手接过帕子。闻丹歌长长舒了一口气,注意到他指节发红,一双手冻得红肿,便要解了自己的外袍替他披上。可手才落在衣襟上,她立刻想起来前辈在追夫宝典里三令五申的“禁忌”——和异性保持距离。
未婚夫的弟弟也是异性吧......从她踌躇的动作里,应落逢读懂了她的纠结,轻声道:“不用,我不冷。”说罢却不自觉握拳抵住唇角,偏头咳了一声。
闻丹歌:她明明听见他咳嗽了!
于是下一瞬,一件稍薄但干燥的外袍落在他身上。应落逢眼睫轻轻一颤,手指向上攥住袍角,低语:“......你不用做这些的。”
不必为他做这么多。她有一身修为,又有一幅赤忱的热心肠,即使应礼瞎了眼,她也能有潇洒肆意的一生。
她就像话本里的救世主一样,来去如风,不该为他这样的污泥停下脚步。
他已经求得她一次援手了,不应该再纠缠下去。
可她却说——
她却说:“我带你回去吧。”
应落逢猛地抬头,鼻间是她衣袍上清爽的皂角香气。那是很廉价的皂荚,偏偏和他用的,是同一种。
他们之间,似乎有了隐晦的某种联系。
“回不去了......”他艰涩开口,喉咙里似有刀片剜过,一寸一寸割着他的肉。
回去?回到哪里去?他们迟早会发现他的体质,然后和刚才那群人一样,抢夺他、再凌虐他。整整两世,他没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何其可悲。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她想说她新买了一座房子,可当着他的面,她忽然说不出话。
最终只好化作两个简单的字:“我家。”
闻丹歌知道他不愿回方寸宗。且不说他浑身都是伤,放他回去就是自生自灭;方寸宗的人不对他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认识到,未婚夫管理的宗门有这样不堪的一面。看着眼前苍白清瘦的少年,她却是第一次对方寸宗生起厌恶。
逼他出走、使他无家可归。转念想到自己与凶手是同党,蓦地产生些许无地自容。
应落逢褪去半只衣袖,一整只纤瘦的手臂暴露的冷风里。他的皮肤很白,细腻如珠光,但臂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伤痕,尤其是手腕处,长着一道醒目狰狞的伤疤。
他迅速放下衣袖遮挡伤疤,垂下眼睫:“很丑......你、别看。”
“......能治好的。”闻丹歌将药膏摆在桌上,向他介绍,“玉莲膏活血化瘀、金枕丹修补内府,还有这个银藻丸......”
她说了许多,但应落逢几乎没有听进去。这些药他只在书本上见过,他知道它们药效出奇,也因此千金难求。这样珍贵的药,他、配用吗?
从小到大,那么多伤和病都是忍过去的,有时候他也憎恶自己的身体。如此卑贱的一条命,为什么就是不会死呢?
闻丹歌说完,见他仍然没有动作,以为他疼到不能自己上药,便拿了药半蹲着,细细打量他的伤口。应落逢一惊,猝不及防被她握住手臂,浑身一颤。
闻丹歌发觉他的僵硬,松手起身:“我叫人替你上药。”
跨过门槛的瞬间却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转身。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身上沐浴着东海夜明珠的光辉,却像是独自迈进了黑夜。
她脚步顿了顿,还是回来坐下,一声不吭地为他上药。
药香四溢,她的手指微凉,动作极轻,他几乎要在这一片静谧中睡过去。
她不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也不问他为什么遭遇歹徒。她洞悉一切,却体贴地没有点破,为他留着一丝体面。
强大却温和。就像春天一样。
有这样的人陪在身边,应落逢渐渐放松了身心,呼吸也变得绵长。闻丹歌眼疾手快扶正他的身子,不让他撞上桌角。
才把人安顿好,门外传来房牙的声音:“闻公、闻姑娘,东西准备好了。”
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临出门前多叮嘱了房牙一句:“准备一碗粥,他醒来若是饿了,便让他用下。”
房牙应下,把她送走后忍不住多看了熟睡的应落逢一眼,心中暗道:这位又是谁?闻姑娘今天不是要和未婚夫求婚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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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现场撞破未婚夫的奸情应该有什么心情?◎
在收到应落逢的求救时,闻丹歌和房牙正在一处山坡上栽花。
盛琉璃,花间魁首也。七瓣七色,绽时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此花生长迅速,发芽至凋谢不过三个时辰,偏偏美得撼人心魄,叫人心甘情愿为它守候。
百金一枝的盛琉璃,闻丹歌足足栽了一千枝。房牙拿了极厚的薪水,埋种时手都是抖的。
这个山坡视野绝佳,不仅可以俯瞰整个方寸宗,还能听到身后山谷里泠泠清泉的回响。山谷清泉有一个缱绻的传说——传说是天上仙子与书生相遇的地方。仙子对书生一见钟情,不惜抛弃仙身也要与书生厮守,人间的皇帝听闻了这段动人的故事,破格将书生录为丞相,从此书生与仙子和美一生,至死不渝。
闻丹歌初听这个故事时很诧异,她问房牙书生做了什么?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落榜失意随便找了个湖哀其命途多舛,就有仙子对他死心塌地,还因为妻子是仙人就被提拔为丞相。
听着像是某个穷酸书生的臆想。臆想着不劳而获,荒谬地认为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能够“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房牙听了她的话,一噎,解释这个传说有没有逻辑漏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约了郎君到这里,他一定明白你的意思。”
一定会明白吗?
夜风穿林,吹得衣角飞扬。房牙还建议:“闻姑娘,您要不要回去换身衣裳?”
闻丹歌疑惑:“换衣裳?可是我在种花,衣裳沾了泥怎么办?”
她分明有大把的钱财可以请人来做这些琐事。可她没有,就连房牙也是他主动请缨,她才招徕的。
房牙一面叹着她用情至深,一面感到不解:若是寻常的姑娘家,这样紧要的关头一定更加注重自己的仪表。反观闻姑娘,仍然素面朝天、布衣荆钗,且一点打扮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由姑娘求婚已经很奇怪了。
花海尚未完成,但一簇簇的花苞在风中婀娜、摇曳生姿,姹紫嫣红开遍,漫野春色将近,已是一幅美景。房牙设想着闻姑娘在如此浪漫景致下剖白心迹......虽然他已年近不惑,但此情此景,还是会怦然心动。
可浩浩荡荡的种花大业才进行到一半,闻姑娘突然不动了,接着匆匆丢下一句“工钱翻倍”便离开,徒留被天降横财砸中的房牙驻足原地。
今天便是闻丹歌的二百岁生辰,也就是解毒的最后期限。成亲是来不及的,她就寻思着求婚也一样。横竖只要应礼和她“隐修”替她解毒,他想什么时候成亲以及怎么成亲都可以!
盛琉璃是很娇贵的花,莫惊春告诉她,用这种花求婚有奇效,她便翻山越岭去取了种子,又想尽办法把种子保留好。
这处山坡她也花钱买下来了,就为了这一夜,这一晚。
只是她没想到应落逢会在这个时候出事......人命关天,即使不是他出事,不是她未婚夫的弟弟向她求助,她也会去救。
索性一切都来得及。等她拾缀好自己出现在山坡上,应礼还没到。
月色溶溶,花枝婆娑,盛大星幕之下,整座城镇的景色映入眼底。耳边是泉水的泠泠清响,如鸣佩环。鼻端是芬芳花香,沁人心脾。一阵夜风经过,吹得裙角翩跹、步摇玎珰,闻丹歌一手扶着发饰,一手抚平裙角,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同贺兰时一样,是某个宗门娇养出来的小娘子。
可她哪里是那样金尊玉贵的人呢?她从会走路起开始摸剑,牙牙学语喊的第一句是“迎魁”。爹娘去世后她天生地养、风餐露宿,一辈子都在刀尖舔血。而应礼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呢?大约是贺兰时那样的,娇弱、美丽、花一般的女孩。
反正她不需要他的喜欢,他们各取所需。他亲口答应了“只要应宗主的病好了,他们就成亲”。如今复魂丹也喂下去了,是应礼信守承诺的时候了。
她一早往方寸宗递了口信,那与她相熟的门房也传了应礼的话回来:“好。”
于是闻丹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戌时,最早栽下的一片盛琉璃开了。闻丹歌掐了一朵仔细研究,认为盛琉璃虽然名副其实,但价格还是高了。应礼没来。
戌时二刻,第二片区域的盛琉璃也开了。花海吸引了几只夜流萤,一只还不怕生地停在闻丹歌指尖,落下一点磷粉。应礼没来。
亥时,寒蝉彻底没了声音,底下城镇的灯火也渐渐熄灭,只有几家酒馆还亮着灯,她坐在树上,开始数天上有几颗星星。应礼没来。
亥时二刻,星星数完了,一共是一百三十四颗。
应礼还是没来。
她不习惯穿繁复的裙子,强忍着穿了大半夜已是极限,才懒得去管皱了没有。头饰也早就被她取下来戴上去、取下来戴上去,如此循环往复,做百无聊赖中的一点乐趣。
快到子时了。
盛琉璃开得烂漫,取代月光成为此间最明亮的光彩。闻丹歌站在一片光辉里,丝毫没有被这片明亮照耀。
“阿时,听闻城外的山坡上风景极好,你可愿赏脸与我同游?”彼时贺兰时才拜见过痊愈的应宗主,听到应礼的邀请,有些吃惊。
她问:“非节非故......少宗主怎么想起来去赏夜景?”
应礼神情不变:“我父亲病愈,心中一大块郁结得消,难道不值得庆贺一番吗?”
贺兰时点头称“好”,回房梳妆的时候却多留了个心眼:应宗主病愈,应礼真的开心吗?恐怕没有吧。
他垂涎宗主之位已久,这些时日没有应宗主施压,他活得不知道有多畅快!如今宗主忽然痊愈......暂且不问因何而病又因何而愈,但看宗主与宗主夫人之间的气氛......她突然犹豫起来,拿不定要不要趟这趟浑水。
她只是想要一个栖身之所,方寸宗不行还有别的选项,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话虽如此,但贺兰时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袭翠烟衫,两支碧玉簪。淡扫蛾眉,纤抬素手,如愿在应礼眼底看到惊艳之色。
毕竟,应礼也算得上仙盟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她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身子柔弱无骨,莺声燕语:“莫不是要带我去仙子湖?”
他含笑点头,眸光温柔缱绻,轻轻握着她的手:“只要你在我身边,哪一处不是仙子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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