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觉醒后—— by酥肉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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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元栋,他或许是真的后?悔没把通知书的事告诉她,但他像很多男性一样,后?悔的话在说出口?的那刻是真诚的,但你给他一千次机会,他还?是会那么干。
失去了她这个委曲求全?的人?,元家总要?选出下一个甘愿为家庭献祭的人?选。
可这个人?没有?那么好选择,也一定不?会如她上辈子那样傻。等到这个人?谁都选不?出来,那时候难免会再生奢望。
说到底,元棠只是不?想再给元家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元家觉得她户口?在小河村,自己就脱离不?了。
而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在上大?学之前,她一定要?迁走户口?,什么分配工作回白县,她绝不?会如他们所愿。
元棠跟胡燕告别,揣着钱回了自己的小窝。
一千八百八十块,元棠点?了三遍,留出三百八十块做日常使?用,剩下的钱缝在被罩里面,缝好之后?抖几遍,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才?放心。
日子稳定下来,元棠打定主意在期末考试之前都不?再去贸易园,她要?把自己的时间全?部?用来复习学习和自己的小生意。
土豆削皮,元棠像是和往常一样,把土豆上锅蒸,把煮好的鸡蛋敲破,浸泡在卤汁里。
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如同?给她罩上一层温柔的橙色薄纱。
*****
小河村,元家。
赵换娣忙了一天回了家,身上全?是灰扑扑的粉渣,手?上也一股红薯渣味道,头发腻在一块,腰酸背疼。她进屋就先喊几句三丫,没得到回应开始满嘴抱怨。
“死丫头,又上哪儿去了,饭也不?做,鸡也不?喂。”
今天轮到元芹在家,元柳住在晒粉场边上用包谷杆搭的小窝棚里看粉条。赵换娣早早就叮嘱元芹今天要?在家好好把做粉条剩下的红薯渣给晒干,留着喂猪。
她在家转了一圈,看到红薯渣装在篓子里,摸一把上面,见红薯渣已经干了,就给收进地窖里。眼瞅着天气渐冷,冬天喂猪就指着这点?红薯渣,要?搁早些年,这都是好东西,少有?人?家舍得拿来喂猪。现在日子好过了,各家都留着红薯渣喂猪,赵换娣也指着年底给猪再上上膘,到时候多卖俩钱。
赵换娣正爬上爬下的忙,忽的听见一嗓子嚎哭,她赶紧从地窖里爬上来,刚探出脑袋来就看见元梁哭着进了门。
“妈——”
元梁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头上破了个口?子,往外渗血。
赵换娣看见那点?血色就吓坏了:“我的儿啊!”
她腿软摔了一下,顾不?得自己腿上磕到,踉踉跄跄的跑到元梁身边。元梁脑门上一个青色的大?包十分显眼,边缘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鲜红的血液虽然不?流了,但那点?颜色几乎要?扎进赵换娣的心里,让她疼的不?能行。
赵换娣想摸又不?敢,带着哭腔:“儿啊,你疼不?疼?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干的?”
元梁这个岁数的在村里有?五六个,平时惹祸也是有?的,赵换娣也没少被人?找上门来说理过,可那时候赵换娣从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问题。小孩子么,都是会淘气,淘气的男娃才?聪明呢。
就算是元梁给谁家孩子打个破皮,赵换娣也不?以?为然。
可今天轮到元梁,赵换娣差不?多就要?气疯了,想杀人?的心都有?。
她拼了半条命生下的宝贝儿子,居然被人?打破了脑袋?
谁干的?!
元梁抹着眼泪哭唧唧:“妈,隔壁陈继祖打我!”
他委屈的不?得了,哭着找赵换娣告状。
“他还?骂我是狗娘养的。”
赵换娣气的脑袋发懵,陈继祖!
她现在恨不?得去给王盼儿撕了,她生的王八种子,居然敢打元梁?
赵换娣气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抄起家里的铁锨就直奔陈家。
铁锨敲在陈家的大?门上,赵换娣一锨下去,给陈家的门板敲掉一块,连带着边上的土墙都掉了两块土,掉下的灰尘扑在赵换娣身上,灰扑扑的一身更显得赵换娣样子狼狈。
王盼儿刚出门就看见这么一遭,立刻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死王八蛋,你活够了来找我晦气?”
赵换娣双手?叉腰,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她也张口?就是污言秽语的辱骂:“王盼儿你个狗娘养的,你全?家都狗娘养的!你妈了个巴子的,你那个短命龟儿子敢打我元梁,你让他出来!看我不?打死这个小短命鬼!”
王盼儿家的陈继祖还?没回来,她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呢,突然就被赵换娣骂了一脸,她本就不?是个省事的人?,一听赵换娣咒她的宝贝金蛋,也毛了。
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扯开大?门,上手?就拽住赵换娣的头发。
“妈了个巴子,你咒谁呢?你生的才?是短命鬼!你家的这个将来坐班房!吃牢饭!吃抢子!”
赵换娣气的眼前发黑,她一爪子冲着王盼儿的面门。
“贱货你说谁坐班房?你才?坐班房!你全?家坐班房!”
“啊!我跟你拼了!你个王八蛋!”
“你个贱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拽着头发不?丢手?,偷着间隙互相甩嘴巴子挖脸。很快都挂了彩,也引来了村里人?。
当即就有?妇女上来拉架,给两人?扯开。
“好了好了,有?啥事坐下慢慢说,都是一个村的,还?是邻居,咋能闹成这样。”
“元家嫂子,你别骂了,说说啥事。”
赵换娣打了一场,并没有?解气,她忙活了一天才?回来,本身就累,对上膀大?腰圆的王盼儿,几乎可以?说是一路下风。
被人?一问,赵换娣就委屈的哭起来。
“你问她!”
她一指头戳向王盼儿:“这个贱人?,她生的儿子打我元梁!给我梁子脑袋都打破了,你们看看他们家是多不?讲理,小的打人?,大?的还?咒我梁子将来坐班房!她才?坐班房!”
王盼儿被人?拉着,她脸上伤口?少,只有?几个指甲抓出来的印子,头发却已经散乱。她听到赵换娣说的话,下意识就是否认:“你们听她瞎说!她说是我继祖打的就是我继祖打的,我继祖是最懂事的好孩子,哪儿跟他们元梁一样,满庄里就没有?她家梁子不?招惹的人?家。”
王盼儿打定主意不?认,就算是也不?认。
赵换娣激动的厉害,又想要?冲上去:“就是你家小王八蛋干的!我梁子不?会说谎骗我!”
王盼儿白眼一翻:“你说是就是?他上回打了人?家东子家的驴娃子也说没打,他就是骗人?的!”
赵换娣大?声反驳:“不?是!”
王盼儿故意气她:“就是!”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又挥舞着拳头要?厮打。围观的人?赶紧拉架,两边都在劝,也有?人?小跑着去找两家的男人?。
很快,元德发就一路小跑回来了,王盼儿的男人?也被人?从牌桌上叫下来。
赵换娣一看见元德发,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当家的,她家小短命鬼打咱们梁子啊,你赶紧看看,咱梁子都叫他打出血了!”
赵换娣扯着嗓门嚎哭,往地上坐,气势汹汹非要?让王盼儿把陈继祖交出来。
王盼儿这边才?不?,她是疯了才?会叫儿子出来。甭管是不?是自己儿子打的,她都打定主意要?赖。
“就你一张嘴说,谁看见了?你找人?问,谁看见我家继祖打你梁子了?”
赵换娣卡了下壳,依旧不?依不?饶:“就是你继祖打的!”
“你找人?证明!”
“天老爷啊,没天理了!叫人?欺负死我算了!”
场面又一次混乱,那陈家的男人?被人?从牌场上叫下来,本来就不?情愿,一听赵换娣扯扯拉拉的说不?清,鼓着眼睛逞凶:“说了没打你儿子没打你儿子,你听不?懂人?话是吧?再说了,你儿子又没死,打就打两下,能给打多重?听你哭这样,你给你娃叫出来,叫我们看看打的多严重!”
赵换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调却不?像对着王盼儿那么高:“你们欺负人?!我儿子头都破了,流血了都!”
陈家男人?本是个无赖货,村里没人?看得起他,可最近他女儿月月寄钱回来,村里有?些懒汉就喊他去耍牌,为了哄他的钱,自然是跟他站一边,这会儿更是起哄让元梁出来看看,到底是打的多重。
元梁被人?从屋里拉出来,他刚才?看见妈跟人?打架,吓的躲在屋里,这会儿出来,头上的伤口?早不?流血了,结了一块手?指肚大?小的血痂。
陈家男人?混不?吝:“这不?是好好的?你看看,哪儿流血了?就那么一点?小伤口?,不?仔细看都不?看不?出来。”
其实元梁这个伤口?并不?小,尤其那额角的青色大?包,看着更是骇人?的很。
可陈家男人?这样颠倒黑白,那几个跟他一起耍牌的男人?倒是都说不?严重。旁人?一时之间倒也没有?愿意给元家出头的。
赵换娣左看看右看看,她男人?这会儿又在边上抽起了烟袋,别人?也没一个肯为她讲话的。
她这会儿哭的就更真切了,满心满眼都是委屈愤恨。
“你们不?讲理……”
王盼儿趾高气扬的拉着自己男人?的袖子:“看吧,我就说你有?病,这哪儿有?你说那么严重,再说也没人?瞅见我家继祖打人?,我继祖今天就没出门!”
她一口?吐沫呸到地上:“再让我看见你过来找我家事,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说完王盼儿像一个昂首挺胸的母鸡一样回了屋,她男人?一看没事了,照旧呼朋引伴的去打牌。
赵换娣被元德发拉进屋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能这样?就是她继祖打我元梁!”
元德发抽了一口?烟,勉强维持一个自然的样子:“要?我说,你今个就不?应该那么冲动。咱梁子也不?是啥省事的娃子,你该问清了再说的,要?我说隔壁那家就是个纯无赖,咱很不?必要?跟他们起冲突,被狗咬一口?,咱还?能咬回去咋的?那家人?就是这样的,咱们不?来往,处个面子情就行……”
赵换娣低着头,只掉眼泪不?说话。
她是不?灵醒,可也不?那么蠢。
陈家男人?是个王八蛋,可刚才?她男人?没给她出头啊。
赵换娣委屈,她想问元德发为啥不?替她说话,她挨欺负了啊,王盼儿那贱人?都有?人?护,她都占理,凭啥没一个人?站她这边。
元德发说了一会儿,口?都干了,他停下不?说了,心里有?些不?自然。
那陈家的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刚才?眼睁睁看着他跟那几个懒汉一块,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敢站出来了……
元德发安慰自己,都是乡里乡亲的,娃子打架就是小事,很不?必跟人?起冲突。他是个男人?,难道真要?让他跟陈家一样,掺和女人?这些口?舌是非?
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争口?头机锋,事实上何至于闹开啊。
跟讲理的人?有?必要?讲理,跟不?讲理的人?讲什么道理呢。
元德发默默不?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出了门。
赵换娣呆坐良久,元梁被今天这一出吓坏了。
他一贯是横行乡里的,哪次不?是吃亏了回来找家里人?,可他从来也没想到妈居然不?能给他出气!
元梁委屈,就是陈继祖打的他!今天他拿着自己的小抢跟人?玩,继祖拿着他新买的玩具要?跟他换,说换着玩一会儿再换回来。元梁也眼馋陈继祖的新玩具,于是也就同?意。哪儿知道玩了一会儿,陈继祖不?愿意还?给他了,俩人?抱着打了一场,陈继祖下手?狠,拿石头给他砸在脑门上。
赵换娣狠狠哭了一场,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出门见人?了。
她的脸面被元棠丢了一半,今天又丢了一半。她是彻底不?敢见人?了。还?有?王盼儿,之前多少年,两人?都是明里暗里打机锋,今天算是彻底撕破脸,她只要?一想到王盼儿那张脸,就想去撕了她。
赵换娣哭完了,人?就跟入了魔一样,嘴巴翕动着,细听就是在咒骂王盼儿一家子。
她骂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拉过元梁看伤口?,元梁这才?含着眼泪把前因后?果告诉给妈。
“妈,我没撒谎,就是陈继祖打得我,他打完我就跑回家了,还?骂我说我是狗娘养的,把我的小抢给扔在水里……”
赵换娣心如刀绞,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她哽咽着发狠道:“妈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元梁委屈的依偎在母亲怀里:“妈,我伤口?疼。”
赵换娣这才?想起来:“妈给你找点?紫药水。”
紫药水放在家里堂屋的柜子里,赵换娣打开柜子,里面放着紫药水,还?有?半瓶子之前施肥时候留下的农药。
她顿了下手?,鬼使?神?差般的拿起那瓶子农药,默默了片刻,然后?又放了回去。
紫药水敷在伤口?上,元梁嚷着疼,恰巧元芹这时候回了家,赵换娣一叠声的喊她去给元梁买点?药回来。
药还?没买回来,就听见隔壁传来王盼儿的声音。
王盼儿像是故意要?让人?听到,扯着嗓门喊:“妈了个巴子的,今个真是被狗咬了,什么王八蛋都来找我晦气。也不?看看她家那个畜生胚子,一对老畜生生了一窝小畜生。之前还?装样子说是大?女儿多不?好,我看就是她不?修人?事,所以?她大?闺女才?走的……”
王盼儿没有?那个指桑骂槐的水平,她就是这么直白又粗鲁的乱骂一气。
赵换娣本就不?是能忍气的人?,听到骂声就也跟着骂,两人?隔着一堵墙,互相骂脏话。
偏偏王盼儿像是吃到了男人?出头的甜头,她那个男人?,以?前家里没钱就总是打她,给她打的哇哇叫,半个庄子都能听见。她跟没脸皮一样,出来从来不?骂男人?的不?是。有?人?说她男人?,她还?跟人?吵。她那张嘴,什么脏话浑话都往外说,总是嚼舌根。一年到头,跟人?打架次数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可以?说结婚这么多年,也就昨天那一次,王盼儿的男人?给她出了头。
王盼儿立刻享受到了这种甜蜜,她不?再跟以?往一样,跟人?骂了之后?就去打,打不?过就算了。而是撺掇着男人?出面来找赵换娣的不?是。
那陈家男人?最近正是春风得意,他窝囊了大?半辈子,放在以?前他哪儿有?这个闲心管娃子打架这点?事。昨天还?是他第一次以?一种无赖的形式压了别人?一头,偏偏元家人?也就算了,元德发除了看见他时候僵着脸,平时也没什么别的表现。
虽然陈家的没想到钱是人?的胆这句话,但他就是敏感的察觉到村人?对他态度的变化。
他立刻抖起来,平时上哪儿都是昂着脸,十分的有?劲头。
而对于元家来说,人?的底线是逐步突破的。村里朴素的价值观里,陈家固然不?是东西,可你元家硬气不?起来,那就很抱歉了,往后?那些细枝末节的委屈,就只能让你干受着。
陈家拿准了元家不?敢闹,这边赵换娣和王盼儿隔着墙对骂,那边陈家的男人?就碰见赵换娣时候冷笑咳嗽,陈继祖也像是有?了依仗,看见元梁落单就去打他两下,他本还?以?为自己闯了祸,谁知道后?来妈居然夸了他,他更来了劲头,别人?不?打,就盯着元梁打。
赵换娣以?前总是跟两个女儿委屈说自家被欺负,如今终于被人?真正欺负到头上,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王盼儿个贱人?,她没别的招,就一味的恶心你,把剩菜倒在你家门口?,隔着院子骂人?,然后?拉着一堆妇女,瞅见你过去就窃窃私语,间或带几句嘲讽的嬉笑声。
一连四五天,赵换娣被气到没有?一个晚上睡好的,这一天早上,她一起床就看见门口?一摊子结成冰的剩菜汤,天气冷,那些东西结成冰也看着腌臜的很。
她一个探头,正看见王盼儿的脑袋往回抽,还?带着一连串的咯咯笑声。
这笑声像一记重锤,赵换娣脑子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就断了。
她抄起柜子里的那瓶农药,疯疯癫癫站在陈家门口?大?喊大?叫骂人?,冬季的早晨本就人?少,但有?热闹看,也有?零星几个人?在巷子口?隐隐约约探脑袋。
王盼儿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脸无赖,间或回几句嘴,主打就是一个气人?。
赵换娣吵着吵着,直接一仰头,把空瓶子扔在王盼儿脸上。
王盼儿看到瓶子就傻了眼,腿软了半截,赶紧喊人?。
“赶紧的,她喝药了!”
药效还没发作, 赵换娣畅快的看着王盼儿魂飞魄散,她心里是鱼死网破的快意。
王盼儿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儿跟人解释:“不是我!我啥也没干!她自?己要喝的, 不关我事啊!”
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以前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赵换娣是个疯的。王盼儿现在别提有多后悔, 心里忍不住吊起来。
这村里多是迁来的,都是些散姓, 勉强称得上大户的也就三四家, 元家倒是没什么根基, 但有一个还算出息的远亲, 据说是在城里粮管所吃着皇粮。王盼儿脑门直冒汗,后悔自己最近尾巴翘的太高, 没想到这茬关系上去?。
要是赵换娣真的死了,自?己会不会还要去?坐班房?
她不能去?啊!她还没见?着她继祖娶亲呢!
王盼儿涕泗横流跟来的人一个个解释, 想让人家到时候给自?己说句公道话。
赵换娣眼看着王盼儿这样, 心里别提多解气。
那几个跑的最快的,早就给元德发喊出来了, 元德发也如?遭雷击,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他要怎么办?人给吓的直往地上瘫, 腿跟面条一样。
有那脑子活的让他去?拉板车。
“先叫村里老刘头过?来,给灌点肥皂水催催吐,送县城医院吧。”
药瓶都看过?了, 是除草剂, 药性重, 只剩个空瓶,还不知道她喝了多少, 又?能吐出来多少。
“对对对,催吐……”
元德发终于有了主心骨,马趴跪地的要进屋去?找肥皂水,又?要去?拉板车,偏偏手在抖,什么也干不成。
都到了这时候,任凭之前再怎么冷眼旁观,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赵换娣死了。
周边人直冲进元家去?帮忙,有扒拉肥皂的,有那去?套板车的,两三家商量着是回去?弄个自?行车过?来还是套驴过?来。
赵换娣脸上带着笑,有那胆大的妇女劝她干啥这样想不开。她也不说话。
人声沸腾,乱哄哄的,家里几个孩子也被吵醒了,元芹和元柳对视一眼,眼里几乎是绝望。
妈再不好,可要真这么死了,她们又?要怎么办啊。
元梁则是鼻涕眼泪都出来,他脑门上的伤还没好,一哭更显得可怜。
元梁喊声妈就冲出门,一头扎进赵换娣怀里。
刚才还带着笑的赵换娣看到儿子就变了脸色,拥着儿子哭起来,越哭越大声,仿佛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
元柳元芹也出来了,拖拉着鞋在边上默默流泪。
王盼儿男人站在自?家门口,一看这场景就晓得坏菜,他不敢往前去?,只敢偷偷顺着人后走?,元德发被人劝在一边,生怕他遭打击也出问题。
王盼儿男人摸摸鼻子,上去?想跟元德发说两句好话。
他刚开口,元德发就猩红着眼睛,抓起一把灰土朝着他撒:“滚!”
边上的村民也脸色难看,王盼儿男人只能又?灰溜溜的回自?家去?了,连门都不敢出。
肥皂水弄好了,几个妇女上来拉着赵换娣要催吐,赵换娣哭的都快没声了,药效可能也上来了,身子软软的任她们折腾。
王盼儿吓的哆哆嗦嗦,鹌鹑一样的不敢说话。
赵换娣被人灌肥皂水,灌了没两口,赵换娣推开人,声音凄厉的冲着王盼儿喊了一句:“王盼儿你?个狗娘样的,你?逼死我,天理?不容!”
说完,赵换娣晕过?去?了。
这一嗓子喊得高,王盼儿本就吓的要死,被赵换娣一声控诉做实了,这会儿更是六神?无?主,只想往家里去?躲。
元德发“啊”一声,也要往后倒。
几个孩子又?是喊爸又?是喊妈,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王盼儿要躲,哪儿能让她躲?村里当事的干部来了,一挥手就让往县城送,王盼儿跟着一道去?县城。
众人都一副看罪人的眼光,王盼儿之前穷横也就是些小?打小?闹,这回的事一出,她也不扎翅了,一边哭诉一边跟人走?。
赵换娣被紧急送往了县城医院,一进去?就检查洗胃,王盼儿哆哆嗦嗦的蹲在手术室门口,一直等到赵换娣被推出来。
元德发低着头,满脑子都是乱的。
媳妇死了,他要怎么办?
家里孩子怎么办?
他一脑门官司,想不到一个解决办法。
有人戳戳他,让他去?县一中找元栋和元棠。
“嫂子要是真出事,俩孩子不得来见?个最后一面?”
元德发抖的不行,十分感谢对方:“对对对,你?说的对。”
甭管元棠跟家里怎么闹,她妈要死了啊,于情于理?她也得回来看一眼。还有栋子……
元德发撇着嘴掉了眼泪,少年就丧母,他心疼自?己的大儿子啊。
边上给他支招的人也撇嘴,心里有点看不上元家这一家子。
当爹的不当事,媳妇又?冲动,喝药喝的倒是快,这几个孩子算是倒了霉。
大儿子就光读书?,回来农活是一指头都不伸,赵换娣再说她儿子人中龙凤,可没变龙时候总得盘着吧,这小?子倒好,以前还有点人模样,今年不知道为啥,走?在村里连人都不叫了。一脸看不上老家的样子。村里人是没文化,又?不是瞎,谁能看不出来这孩子那点心里事,顿时也没几个说他好的。
这家大女儿倒是好,方方面面以前没人不夸的,可现在走?了,留下剩下这俩不怎么灵光的姐妹。刚才抬人时候,都不敢往上凑。
这是你?妈啊,别说是死了才一半,就算是真死了,你?们咋就屁股往后拉着不敢朝前来呢?
元德发不晓得身边的人看不上他,他撑着要起身去?找元棠和元栋。
那人看他动作慢,干脆一把给人拉下来。
“我去?。”
他蹬着自?行车,一溜烟跑到一中,跟门卫一说,门卫就紧急让他进去?了。
“元棠就在二班。”
这人还纳闷门卫咋认识元家丫头的,但时间紧急来不及细问,他一路摸到二班喊元棠出来。
元棠刚出来就被这消息砸了一脑门,她默默不说话。
这人急道:“丫头,你?妈是不好,可人到这时候了,你?不回去?见?一面也不合适吧。她怎么说也生了你?,你?送她一回,也算是全了母女这点情。”
元棠低着头,脑子空白了片刻,她楞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应了一句好,其他时间都在木木呆呆的跟着人走?。
赵换娣要死了。她明明不应该这时候死。
这个消息来的突然,元棠翻来覆去?的想上辈子有没有这一遭。
哦,好像也有吧,据说她的消息传来之后,赵换娣觉得她这个女儿丢脸,也闹过?几次喝药的戏码。
元棠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拉着这人问道:“我妈是真喝药还是……”
对方找到了元栋的班级,刚把元栋也叫出来,闻言答道:“真的,王盼儿看着你?妈喝的,好像是半瓶子的除草剂。”
元栋整个人都木了,他下意识的就去?找元棠寻求安慰。
“姐……”
他泪流满面,妈要死了?
元棠得到回答,心里空空落落的。她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到底是不是盼着赵换娣没喝,只是做戏。
她上辈子明明好端端活到了六十多,后来老年痴呆了四五年,是自?己一点点伺候给人送走?的。
元棠记不起上辈子送走?赵换娣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只记得自?己忙前忙后处理?完所有丧事,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照顾老人本就难,照顾一个老年痴呆的老人更是难上加难。
赵换娣在人生的末尾已经?极难伺候,她总是记着自?己刚生了元柳和元芹,家里只有元栋一个宝贝蛋。她每天吃到一样东西,都要到处找元栋,想给元栋吃。
家里的肉,她拦着不让元棠动筷子:“吃吃吃,死丫头片子,给你?哥吃!”
她糊涂的厉害,年岁都记得乱七八糟,有时候冲着元棠喊二丫,有时候冲着元棠叫元栋。
元棠就这样一天捱一天,元栋有工作,家里人都有工作,不能长时间回来。赵换娣一糊涂就到处找儿女,找元栋想给他吃东西,找元柳和元芹是想着这俩丫头刚生下来得吃米汤。有时候也能想起元梁来,就想找元梁,什么也不干,就想看看他。
赵换娣生前的最后几个小?时终于清醒了,她对着元栋元芹元柳元梁各自?嘱咐了很多,连孙辈都唠叨了许久。
轮到她时候,赵换娣只是哭,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
就跟元德发离开时候一样。
元棠默然的跟着这个乡邻往医院赶,元栋借了自?行车,两个车子一路飞驰。元棠心里却翻江倒海。
上辈子和这辈子交织,让她觉得仿佛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提着她的后颈。
上辈子赵换娣闹喝药,这辈子她真的喝药了。
命运到底是什么?
是一张大网,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吗?
赵换娣如?果死了,她是不是就要回到元家,在缺失母亲角色后,再次承担起那样一个“长姐如?母”的身份?
甚至她比上辈子更可怜,上辈子她是长姐,这辈子她难道还当家里的半个妈?
她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接受了赵换娣不爱她的事实,又?花了几个月时间给自?己脱敏让自?己接受这件事,可到了现在,她刚脱离家庭,赵换娣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