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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前夫贵极人臣by香筠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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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瞥一眼正揪头发,愁成苦瓜的亲卫沈毅:“怎么,又在给沈大娘写信?”
连月来,他已攻下不少城池,李飞栋自?立为王,封他为忠勇将军,赞他勇冠三军。
“可不是,真?是愁煞我也?,提笔写字真?是比打仗还难,但不写信回去,又怕我老?娘担心。”沈毅抓抓头发,忽而拿起纸笺站起身,求到章鸣珂面前,“要?不属下来说,将军替我手书?”
章鸣珂轻笑,随意坐到地毯上,擦拭沾血的刀锋。
“你看我像擅长提笔的人?我的字也?没比你强到哪里去,你与其求我,不如去求飞哥。”章鸣珂动作顿了顿,“他就算不帮你写,至少能给你找几张字帖练练。”
沈毅想想也?是,他的字好不好看倒无所谓,可一想到他娘不认字,肯定会找旁人念信,他的字对人家好心念信的人来说,便是莫大的折磨了。
为了不折磨人家,沈毅揣着?信笺向章鸣珂抱拳施礼,出?去找李飞栋了。
李飞栋正要?离开此地,回闻音县坐镇,也?是无暇顾及。
果然如章鸣珂所说,让人找出?两张字帖给沈毅,临走前,又叮嘱一句:“你们在此处大抵还得驻扎些?时?日,若你快些?寄出?信去,或许还能赶上向大娘讨一封回信。”
沈毅拍一下脑袋,还真?是!
回到营帐,他练了一页字,便顺着?那信往下写,还特意在后头加了两个字“盼复”。
给沈大娘读这封信时?,梅泠香还在月子里,她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大娘,沈大哥的字似有长进,看来他在那边过?得不差。”
说着?,她指指后面那两个字:“大娘想不想回一封信?也?许沈大哥能收到。”
“他在信里说我可以回信了?”沈大娘眼睛一亮。
将近一年没见到儿?子的影儿?,她哪能不念?沈大娘有好些?话想对儿?子说。
梅泠香学问好,沈大娘本想请泠香帮她写回信,可看到泠香虚弱憔悴的模样,她便转而去找松云和许氏。
许氏识字也?不多,又怕自?己写的字拿不出?手,最后落到松云头上。
大军拔营前,沈毅收到回信,激动地拿给章鸣珂看:“将军,我娘真?给我写信了!”
有些?字,沈毅不认识,章鸣珂听他念地磕磕绊绊,索性拿过?来念给他听。
信里,沈大娘没说什么思念儿?子的话,骂他不知天高地厚,叮嘱他别惹事的话倒是不少。
章鸣珂念着?念着?,鬼使?神差想起从前,母亲时?常责骂他,但那些?责骂的话,他早就记不清了,唯一深深刻在心口,一日也?忘不掉的,是另一个人骂他的话。
和离之日,那个无情的女子,曾当面说他是个不思进取、一无是处的郎君。
至今想起那番话,他心口仍隐隐作痛。
章鸣珂深吸一口气,继续念信。
后面便是些?叙家常的话,什么邻家小娘子早产,生下个瘦瘦小小的女娃娃啦,什么街坊嘴碎,坏人家小娘子名声啦,还有大娘帮小娘子赶走堵门?的浮浪子,让沈毅回去帮忙撑腰之类的话。
章鸣珂自?己与母亲从未说过?这些?琐碎的家常,读起来倒觉新鲜。
信中?的小娘子,章鸣珂倒没在意,他只觉有其母必有其子,沈大娘是和沈毅一样热心肠的好人。
夜深人静之时?,章鸣珂没睡着?,他脑中?仍忍不住回想着?梅泠香仍数落他的那些?措辞。
蓦地,章鸣珂坐起身,从枕下翻出?那两方绣着?梅花的情诗绢帕。
这会子,她想必已如愿以偿,嫁给高泩做官太太了吧?
等攻破京城那一日,他定要?亲自?登门?拜访高泩夫妇,让梅泠香好生看一看,他到底是顶天立地,还是一无是处!
又一年过?去,无数支起义军里,多半被剿灭,或是兼并。
还剩下几个势力最大的僵持着?,其中?便有章鸣珂他们这一支。
他们所到之处,从不犯百姓分毫,也?是人心所向的一支。
正因如此,便最先?成为朝廷的眼中?钉,几乎是腹背受敌,处境变得艰难。
章鸣珂咬咬牙,眼中?划过?嗜血的暗芒。
这一战,足足打了半个月,敌将被他一箭穿心,副将却被沈毅生擒。
沈毅为了邀功,把人五花大绑揪过?来,甩麻袋似的甩在章鸣珂面前:“将军,属下来领赏银了!”
章鸣珂随意瞥一眼地上吐血的人,掏出?钱袋子,丢给沈毅:“拿去。”
言毕,他站起身,准备把这半死不活的俘虏拖进刑房审问。
哪知,他刚挪步,便见地上那人抬起头来:“章鸣珂,你怎么还没死。”
那语气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
声音陌生又熟悉,章鸣珂盯着?那血污的脸,半晌,扬起唇角:“赵不缺,还真?是冤家路窄。”
章鸣珂把人带去刑房,第一次没让沈毅动手,而是将所有人都挥退,他亲自?把玩着?匕首,朝着?被锁链锁住的赵不缺走过?去。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赵不缺淬一口血,被章鸣珂避开。
原本他是想知道?,听到赵不缺的语气,他忽而又不在意了。
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于公?于私,他们都是死敌。
许是被梅泠香伤得彻底,兄弟反目都没能在章鸣珂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赵不缺并非意志坚定之人,再加上章鸣珂下手不留情,折了他一条腿,穿透他一边肩胛骨,赵不缺便什么都招了。
捏着?审问到的情报,章鸣珂并不着?急走,而是将纸张收好,不紧不慢走到一侧洗净双手。
在赵不缺充满恨意与疑惑的目光中?,章鸣珂拿洗净的长指,从袖中?扯出?两方绢帕。
赵不缺看到绢帕上的小小梅花,认出?是何物,忍痛嗤笑:“没想到你还留着?,章鸣珂啊章鸣珂,你可真?没出?息。”
身上被章鸣珂扎得千疮百孔,赵不缺恨毒了他,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话去刺激他:“章鸣珂,我记得你们新婚之夜是没同房的吧?那你后来有没有收元帕?你猜猜梅娘子跟你之前,有没有跟过?高泩呢?”
“住口!”章鸣珂狠狠扇了赵不缺一巴掌,他不去想赵不缺故意刺激人的话,而是盯着?赵不缺,沉声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剩下那几方绣了诗文的绢帕在何处。”
剩下的几方绢帕?赵不缺险些?忘记,他还撒过?这样的谎。
哪里有什么绢帕,从头到尾都是他引章鸣珂出?去挨打的诱饵。
但他怎么可能告诉章鸣珂呢,他只希望章鸣珂痛苦得越久越好。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死也?不会告诉你!”赵不缺猖狂诡谲的笑声回荡在刑房。
下一瞬,那笑声戛然而止。
章鸣珂攥紧手中?绢帕,语气森然:“那你就去死。”
无所谓,只要?赵不缺死了,便没人知道?那些?帕子从何而来,又是谁送给谁的。
梅泠香想开私塾,确实不算顺利,外?面流言蜚语很多,没人愿意把孩子送来。
但她并不在意,玉儿?半岁的时?候,她身子恢复大半,便把玉儿?交给阿娘带,她和松云支起摊子售卖亲手所制的胭脂、香粉。
云州很少有冷的时?候,四季花开不败,梅泠香又从书里读到过?古法制脂粉的方子,一试便成。
刚开始少有人光顾,倒是有浮浪子来闹事,她便学得泼辣些?,拿簪子刺人,拿棍子赶人。
沈大娘也?时?常在她摊位前吆喝,若谁敢欺负她,等沈毅回来一定找上门?去算账。
渐渐的,来闹事的少了许多,云州城的人也?看出?她并非轻浮女子。
加上她肤色白皙,靡颜腻理,又刻意穿上鲜妍的衣裙,执一柄团扇站在摊位后,亭亭玉立,人比花娇,前来询问的人便渐渐多起来,每日也?能赚上二两银钱。
她们花销不大,日子倒也?和乐无忧。
转眼间,玉儿?已能磕磕绊绊说出?成句的话。
这一日,梅泠香收摊回来,被玉儿?抱住小腿问:“阿娘,玉儿?的爹爹呢?”
许是听谁说了什么话,才会有此问吧,梅泠香放下东西,屈膝笑着?哄她:“玉儿?有阿娘,有外?婆,有松云姨姨,有沈奶奶疼,不是很开心么?我们玉儿?不需要?爹爹。”
“爹爹不要?玉儿?是不是?”玉儿?说着?,吧嗒吧嗒落泪,“旁人都有爹爹,就玉儿?没有。”
她小嘴长大,哇哇哇哭起来。
梅泠香无法,只得领她到梅夫子灵位前,指指灵位后墙壁上的画像:“玉儿?,你瞧,那就是你爹爹。爹爹不是不要?玉儿?,他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回来看玉儿?。”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柳枝拂堤,处处透着欣欣向荣的绿意。
两岁半的玉儿,已从瘦瘦小小的一团,长成?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沈大娘话?多,喜欢逗玉儿玩,玉儿学会说话便比寻常孩子早了近半岁。
自她?会开口说话?,梅泠香便时?常读诗文给她?启蒙。
到两岁半的时?候,玉儿说话?已是清晰流利,还?能奶声奶气背出好些诗文,梅泠香便时?而奖励她?一些爱吃的零嘴。
孩子?聪慧,却又活泼好动,不太能坐得?住,只要梅泠香闲下来,玉儿便缠着她?陪玩。
梅泠香身子?柔弱,精力不济,哪里陪得?动她??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几个?同龄的小伙伴陪她?玩。
自此,梅泠香便每日出摊半日,午后把东西交给许氏和松云她?们看着,她?自己则在小院新搭的凉棚下,教玉儿和几个?三五岁的孩子?读书识字。
脂粉摊子?能养活她?们一家,还?有富余,梅泠香已攒下一笔银子?,并不缺钱。
是以,她?开私塾并不收许多束脩,只一人收十文的笔墨钱。
周围邻里虽不是富庶人家,却也有让孩子?识文断字的心,寻常私塾他们供不起,梅泠香的要求不高,却是供得?起的。
前两年?,梅泠香要开私塾,他们不敢把孩子?送来,怕梅泠香不知自爱,品德败坏,把孩子?教坏了。
可两年?过去,他们多少与梅家人打过交道,晓得?梅泠香是怎样的人。
玉儿被教得?怎样聪明?伶俐,他们更是有目共睹。
是以,沈大娘刚把梅泠香要收学生的消息放出去,便有十多个?孩子?想来。
梅泠香自知精力有限,教不了太多孩子?,且也不是每个?孩子?都擅长识文断字,她?并不想给自己找太难教的学生。
便挑个?时?间,备上瓜果,把孩子?们聚在一处,从中挑出五位脑子?灵些的。
没被挑中的孩子?,她?也备上一份饴糖,让他们带回去吃。
邻居们倒不好意思说她?拿乔,反而来问她?,觉得?他们的孩子?更擅长做什么,请她?给些建议。
自此,梅泠香与邻居们相处得?倒是越来越融洽。
玉儿在临近的巷子?里玩,她?也不必担心走丢。
清明?将近,梅泠香出门采买香烛、纸钱,准备祭拜梅夫子?、章鸣珂和袁氏。
走到街上,忽而听到身着衙门公服的官差敲锣巡街相告:“新君上位,大赦天下!”
天边云翳被风吹散,眼见着这场雨下不来,日光倒是从变薄的云层里穿透,洒在春城的新绿上。
梅泠香提着藤筐,立在风中,一阵恍惚。
她?们在云州城待了三年?,日子?过得?平顺,便许久没再打听外头的事,竟不知天下已改换日月。
买好东西之后,梅泠香盯着脚下青石板路,心不在焉往回走。
也不知是哪一路起义军,有这般神通广大的本事,竟然真的打败朝廷,名正言顺执掌天下。
街上人人议论此事,梅泠香沿路向人打听了两句。
可云州城的百姓,知道的还?没有她?多,梅泠香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回到家中,与阿娘和松云说起此事,一家子?都颇为感慨。
玉儿不认真用膳,偏过小脑袋,一个?劲儿追问:“阿娘,新皇帝是谁?他很厉害吗?是沈叔叔当皇帝吗?”
沈大娘赶忙捂住玉儿的嘴,连呼“童言无忌”。
小姑娘只大人说过,沈奶奶家有位沈叔叔一直在外头打仗不回家,听说有人打赢了仗,当上皇帝,便想到沈叔叔。
梅泠香愣住。
沈大娘吓得?脸发?白:“幸好只有咱们几个?在,否则你这小丫头就要被抓到牢里去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不兴说,你沈叔叔也没那么大本事。”
满屋子?里,也没有第二个?人觉得?那得?胜的起义军,跟沈毅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沈毅已有数月没写信回来,如今终于尘埃落定,沈大娘既安心,也担心。
安心的是,沈毅不用再跟着起义军出生入死?,担心的是,沈毅到底还?有没有命回来?
看出沈大娘的担心,梅泠香心内暗叹,劝慰几句,便把玉儿的小脸掰正,佯怒道:“玉儿,好好吃饭,否则晚些出去玩,你可追不上虎子?他们。”
玉儿是几个?玩伴里最小的,腿最短,又喜欢追着哥哥姐姐们跑,轻易便被梅泠香拿捏住。
也不要许氏喂她?了,自己扶着碗边,大口大口吃。
梅泠香微微摇头,想起她?们对其一无所知的新皇帝,她?只希望这位改朝换代的新帝,是一位英明?的君王。
好好指定国策,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三年?战乱,天下必是满目疮痍,她?们这些寻常百姓,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梅泠香有些想回闻音县,可孩子?尚小,走远路怕水土不服。
云州一带的天气,也一日一日热起来。
她?与阿娘、松云商量一番,决定等夏末初秋动身,或者等玉儿再大些,明?年?开春动身也不迟,正好赶在明?年?清明?前,回到闻音县,去爹爹坟前坐坐。
捣花汁的时?候,闻着淡雅的花香,梅泠香想着改朝换代的事,忽而顿住。
她?想起一个?人,高师兄。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高师兄还?在京城为官,不知新帝会不会重用旧臣,而高师兄这样的旧臣,又愿不愿意恭迎新帝?
梅泠香离得?远,并不知晓京城的情形。
而章鸣珂,他身先士卒,第一个?带兵攻破城门,将马蹄踏上京城的长街。
他对京城的一切,要熟得?多。
在进城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会骑着战马,径直冲到高泩家门前,趾高气扬地叩开门,居高临下望着昔日看不起他的人,让他们看看他今日有多威风。
实则,当他真正骑马立在高泩家大门前,他却迟疑了。
满城百姓、官员皆是风声鹤唳,紧闭门户,高家也是如此。
章鸣珂望着那严丝合缝的大门,并未下马叩门,而是勒住缰绳。
马儿百无聊赖地点?了几下地面?,哒哒的轻响让他忍不住牵起一丝自嘲的笑。
三年?来,他身经?百战,多次闯过鬼门关?。
他是功勋赫赫,还?是一无是处,已是既定的事实,何须旁人评说?
江山初定,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去做,而不该陷在这微不足道的执念里。
默立须臾,章鸣珂掉转马头,去承担他眼下应当担起的职责。
李飞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晋,自此大魏改称大晋。
诸多立过功劳的旧部,皆被封官拜相。
身为皇帝唯一的结拜兄弟,章鸣珂被封为大晋唯一的异姓王,宸王。
食邑之广,令人咋舌。
旧部里虽有彼此不服的,却没人敢对章鸣珂不服,毕竟谁都知道,他打起仗来连死?都不怕,是真正去拼命。
他还?为李飞栋挡过箭,险些丧命。
是以,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谁也不敢质疑。
旧部暂且能安抚住,旧朝的京官们如何发?落,却是个?难题。
李飞栋心中已有想法?,却还?想试探旧朝文武官员的态度。
他下旨,让旧朝的文武官员各上一道贺表。
最初三日,无人应声。
直到第四日,有两人将贺表递进宸王府,请他转交皇帝。
一个?是昔日吏部侍郎梁彬,曾与宦官勾结,残害清流的奸佞小人。
另一位,倒是让章鸣珂有些意外。
不是旁人,正是昔日将他比成?地上污泥的榜眼高泩。
章鸣珂捏着那份贺表,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溢美?之词,唇角牵起一丝嘲讽。
这般没有气节的小人,便是梅泠香倾慕许久的郎君么?
高泩做出此举,必将被满朝文武耻笑,难道他们不知道么?
是梅泠香让他做的,还?是他不顾梅泠香反对,自己执意要出风头,为权势折腰,博一个?好前程?
章鸣珂略想想,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是多清傲的人,怎会愿意让高泩写出这份贺表?
如今,高泩把贺表递到他手里,梅泠香若是知晓,会是怎样的表情?
哦,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如今贵极人臣的宸王是他章鸣珂。
就凭梁彬曾经?做的事,死?不足惜。
可高泩呢,章鸣珂并不希望他就这么被皇帝冷落。
他不是想表现么,那便给他机会表现。
“沈毅,把贺表送进宫里去,顺便替本王递一道折子?。”章鸣珂说着,把贺表合上,交到沈毅手中。
他自己则走到书案侧,拿起一道空白洒金奏折,慢条斯理落笔。
几日后,梁彬入大理寺牢狱,高泩则任大理寺卿,主理梁彬草菅人命、谋害朝廷命官的旧案。
也是巧合,两人都曾师从梅夫子?。
章鸣珂坐在假山侧,往碧绿的湖水中撒一把鱼食,引得?游鱼探出水面?争抢。
湖中两条大些的锦鲤,是他从闻音县运来的。
当年?小小的两条锦鲤,在这个?春日,竟已开始产卵,湖水隐约可辨出小小鱼子?。
“你们大抵也想不到,最后只有小爷对你们不离不弃。”章鸣珂轻嗤一声,将脑中关?于过去的画面?强行挤出去。
也不知道,若梅夫子?泉下有知,见到高泩审梁彬的情景,会不会气得?掀起棺材板?
梁彬被定罪那一日,章鸣珂没去看。
他这个?昔日最喜欢招摇过市的大少爷,成?了高高在上的宸王后,倒变得?低调。
京中多数人不认得?他,他也不想与那些朝臣结交。
府中的书房,还?有宫里的藏书楼,反倒成?了他常去的地方。
“过去倒没发?现你爱看书。”李飞栋打趣他。
章鸣珂翻开书页,抬眸望一眼他,目光又落回去:“以前觉得?读书头疼,如今倒是能读出些滋味来。歇了些时?日,骨头都懒了,臣宁愿啃这些晦涩难懂的书,也不愿意回到那些命悬一线的日子?了。”
李飞栋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肩膀,想到过去的不易,李飞栋自己也感慨不已。
随即,坐到章鸣珂身侧的椅子?里,与他说起高泩。
“你们都是闻音县人,是旧相识吧?你让高泩审梁彬的时?候,朕就不懂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想让高泩任大理寺卿的时?候,朕卖你人情,让他去了,却并不认为他那样没有气节的人能坐稳。”李飞栋顿了顿,眼中闪动光彩,“没想到,他不仅能胜任,还?超出朕的预料。”
“高泩竟不是钻营逢迎之辈,相反,他能干实事,还?和你有几分相似,一样的不要命。”
皇帝夸高泩官做得?好,章鸣珂心里还?不酸。
一听皇帝说高泩和他相似,章鸣珂立刻放下书卷回应:“皇上说的不对,臣与高泩可是一点?都不像。”
他们可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否则,梅泠香也不会对高泩念念不忘,却将他贬损得?一文不值。
李飞栋没有调查过他们的过去,但也看得?出,两人似有过节。
坐上皇位后,短短时?日,李飞栋已感受到人情百态,昔日并肩作战的人里,不服他的人有,懂得?藏拙,变得?小心谨慎的人也有。
唯有章鸣珂,与他说话?相处一如往昔,从不避讳什么。
所有旧部里,李飞栋最为珍视的,便是眼前敢拼命,又没有狼子?野心的兄弟。
高泩是有本事,可要想再找出第二个?能坐镇大理寺的,也不难,兄弟却只有一个?。
李飞栋站起身道:“你既不喜欢此人,朕便将他外放,不叫他来碍你的眼。”
把高泩外放,那梅泠香岂不是也会跟着离开京城?
打了三年?仗,历经?生死?磨难,才重新站到与她?同一座城池。
虽未相见,但他知道她?在,便对这京城有种说不出的感情。
若梅泠香跟着高泩离开,那他们费劲心力打下来的皇城,于章鸣珂而言,也不过是座空城。
听到这话?,章鸣珂登时?急了。
可他知道,若他表现出异样,让皇帝发?现他对高泩妻子?的非分之想,皇帝定然会想为他做些什么。
到时?有皇帝撑腰,他自己又心有不甘,难保不做出抢夺下臣之妻的丑事来。
章鸣珂不想走到那一步。
他极力克制,面?上表现得?毫不在意:“臣虽不喜欢他,但也是对事不对人。皇上既然说他做得?好,不如让他继续为皇上效力。京城虽不大,可臣若不想见此人,自然有遇不到的法?子?。”
甚至,都不必刻意回避。
皇帝点?点?头:“你不在意,那正好,朕也惜才。他入大理寺月余,却能处理的数百件陈年?旧案,且无一人蒙冤,听说还?累得?倒在案牍上。这样的人,正是朕想要的,能做事的直臣,若要换掉他,朕还?有些舍不得?。”
至于外头骂高泩没气节的话?,皇帝初时?也那么想,现下倒对其改观了。
江山初定,百废待兴,只要能做实事的,他都可以不计前嫌。
章鸣珂眉心微动,没说什么。
他假装将心神放在书卷里,实则心里一直想着高泩和梅泠香之间的事。
高泩能在一个?多月里,做出那么多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恐怕不是他一人之功劳吧?想必有他府中那贤内助出谋划策。
如此看来,比起做商人妇,她?还?是更适合做官太太。
曾经?答应替她?挣诰命,如今看来,恐怕高泩很快便能挣给她?。
章鸣珂心中微微酸涩,有种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的无力感。
罢了,所有人都在变好、变强,他自己也不再是从前的纨绔子?,或许该见一见面?,做个?了结。
听说宸王殿下要来探望,高泩诚惶诚恐。
他与对方并无交情,甚至没见过面?,对方来探病,难道是代表皇帝来的?高泩暗暗思忖。
高家人口不多,宅子?也不大,高泩一脸病容,亲自出府相迎。
宸王府的马车轩敞气派,由四匹马拉着。
车门打开,一位身着四爪蟒纹锦衣,腰系鸾带的年?轻男子?,探身从车上下来。
在他抬眸望来的一瞬,高泩几乎被对方肃冷迫人的气势震慑到。
但令他呆立当场的,却是对方的面?容。
“你是……章鸣珂?”高泩睁大眼睛,脱口而出。
“高大人!”沈毅上前一步,冷眼盯着高泩,提醒他莫要对宸王不敬。
高泩从震惊中稍稍回神,忙躬身施礼:“下官高泩,恭迎宸王殿下。”
“高大人不必多礼。”章鸣珂抬抬手,朝高泩身后望去。
高泩身后空空,并没有章鸣珂以为会出现的倩影。
而高泩呢,正身之后,也下意识朝马车上望去,也没见有人再从车里出来。
章鸣珂便是朝中新贵宸王,他又是梅师妹的夫君,那他来探病,便未必是奉皇帝之命了。
原本高泩便想着,自己在大理寺做那么些小事,应当还?不至于有这样大的颜面?。
现下看来,应当是梅师妹让章鸣珂来的?
奇怪,他与章鸣珂又无交情,章鸣珂来探望他的病情,为何不是带着梅师妹一起来?
高泩正想着,还?没来得?及问,章鸣珂已然开口。
他淡淡扫过府门前,语气不亲不疏:“都是故交,贵府女眷也要刻意回避吗?”
眼前的章鸣珂与旧时?大不相同,举手投足俱透着上位者的威压。
看来,章鸣珂不是来叙旧的,而是来耀武扬威?
今非昔比,身份悬殊,高泩攥攥衣袖,不敢怠慢章鸣珂,恭敬引着对方去花厅叙话?。
对方在他面?前显摆身份,倒是无所谓,高泩没打算让年?事已高的母亲出来相见。
“下官的母亲身染风寒,正卧病在床,不便出来相迎,还?请宸王殿下勿要怪罪。”高泩亲手为章鸣珂奉茶。
似乎已经?接受章鸣珂的身份变化,高泩的态度自然许多,变得?不卑不亢。
章鸣珂挑挑眉,没应话?。
这个?高泩,明?知道他说得?女眷是谁,却拿他们家老太太来当托辞。
就算梅泠香曾经?嫁过他,难道高泩的气量小到,从此不让梅泠香与他相见了么?
此番前来,章鸣珂本就不是为着探望高泩的病情。
见高泩不识抬举,他便从袖中取出那两方绣着情诗的绢帕,撂在桌案上,开门见山道:“高大人还?记得?这个?吧?你没收好,被贼人偷去了,本王也只寻回这两张帕子?,现在物归原主。”
桌案上的帕子?,分明?是女子?所用之物。
但听章鸣珂的意思,怎么是他高泩的东西?
高泩根本不记得?丢过什么帕子?。
他疑惑地拿起两张帕子?,看清上面?缠绵的诗文和红艳的梅花,仍是一头雾水:“宸王殿下是不是弄错了?这些并非下官之物,高某从未见过这样的帕子?。”
登时?,章鸣珂愣住,脸上故意装出的云淡风轻也僵滞,神情变得?不自然。
隐隐察觉哪里不对,但这根刺在他心口扎了足足三年?,他仍不相信这中间会有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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