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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前夫贵极人臣by香筠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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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难道不是她?梅泠香早年?送给你的定情之物吗?如今她?已回到你身边,成?了你的妻子?,你又何必惺惺作态?”章鸣珂冷嗤,“还?不敢认。”
他的话?,让高泩大为震惊:“章鸣珂,你在说什么胡话??梅师妹是你的妻子?!她?冰清玉洁,何曾与我私相授受过?!”
这会子?,章鸣珂终于清晰意识到不对。
“这帕子?真不是你的?”章鸣珂只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凝滞,“难道,她?来京城投奔你,却没有嫁给你?你,你将她?安顿在何处?”
高泩坐不住了,也顾不上彼此的身份,焦急问:“你说梅师妹来京城投奔我?她?不是你的娘子?吗,怎会来投奔我?她?何时?来的京城,我为何不知?梅师妹现下在何处,你快告诉我!”
当年?得?知梅夫子?去世的消息时?,战事已起,高泩想回去祭拜,却根本离不开京城。
他以为梅泠香有章家护着,不会有什么事。
听章鸣珂的意思,怎么章鸣珂与梅师妹早已失散了?!
听到这一连串的质问,章鸣珂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棍子?,头疼欲裂。
他也想告诉高泩,梅泠香现下在何处。
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原来,三年?来她?的一切,只是他的臆想,梅泠香根本没来京城投奔高泩。
为什么?
三年?前,她?不来京城,又能去何处?
三年?来,战乱不断,她?如今流落何处,可还?……安好?
噗,章鸣珂急火攻心,忽而吐出一口鲜血。

章鸣珂与高泩之间的陈年旧事,并不想让下属沈毅听?到?。
进?门前,他?特?意吩咐沈毅在门房等着。
沈毅亲眼瞧着自家王爷被人毕恭毕敬迎进?去,哪知王爷出来的时候,嘴角沾血,失魂落魄,走路都有些踉跄。
他一路跟在章鸣珂身边南征北战,记得清楚,就算章鸣珂身负重伤的时候,脚步也?是沉稳坚毅的,何尝有过这样的一面?
“高大?人,你把我家王爷怎么了?!”沈毅快步走过去,扶住章鸣珂。
侧脸望向高泩的时候,他?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像是控制不住要打人。
若非理智告诉他?,高泩一个文官,不可能把章鸣珂打成内伤,他?早挥拳过去了。
高泩脸色也?不好看,盯着章鸣珂的眼神像看仇人。
嘿?伤了人还理直气壮?沈毅腾出一只?手,想去揪住高泩问话。
被章鸣珂喝住:“沈毅,回府!”
军令如山,沈毅只?得按捺住不忿。
扶章鸣珂出去的时候,他?嘴里喋喋不休,一直问章鸣珂怎么会受伤,是不是旧伤复发,要不要直接去太医院。
章鸣珂坐到?马车里,冷声斥:“聒噪,还不驾车去?”
已是暮春时节,外头煦暖,车帷遮住的马车内,却透着冷意。
冷意蔓延在章鸣珂四肢百骸,他?僵坐在马车中,脑子里纷纷扰扰,乱的很。
她还活着吗?会不会已经在战乱中遭遇不测?
念头一起,章鸣珂脸色越发苍白?,心口生?出铺天盖地?的恐惧,他?仍不住地?劝慰自己。
不会的,她那样聪慧,一定能随机应变,找到?活路。
好半晌,他?终于平复心绪,开始回忆起三年前的旧事。
他?想从那些尘封的旧事里,找到?她会去哪里的蛛丝马迹。
可直至回到?宸王府,章鸣珂也?没从旧事中找到?任何线索。
她提出和?离那样突然,那样迅速,那样无情,可在那之前,她并没有要离开章家的意思,更别说离开闻音县。
闻音县以外的地?方,与她有关联的,唯有遂阳县。
那是她听?高泩推荐,去寻找张神医的地?方。
莫非,她会去那里?
多福递来湿帕,章鸣珂便接来,擦拭唇角干涸的血迹。
至于多福嘴里念叨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沈毅执意去找太医,章鸣珂也?没理。
思量良久,他?忽而抬眸,冲多福道:“去户部知会一声,我要遂阳县的户籍册。”
“王爷都吐血了,还没让太医瞧过,着急要什么户籍册?”多福没心思去,他?把茶水放在章鸣珂手边,焦急朝外头张望,“沈毅怎么还不回来。”
章鸣珂眉心微拧:“小爷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使唤不动?你就回闻音县去!”
“去去去,多福马上就去!”多福赶忙应声出门。
他?不会功夫,只?能当个管事,这三年都是沈毅跟在章鸣珂身边,鞍前马后的。
若他?再不勤快些,恐怕少爷真?要把他?丢回闻音县了。
多福走后不久,沈毅便拉着太医进?了王府。
“哎哟,沈大?人你慢点儿,老夫这把老骨头禁不起你拖拽。”老太医连连叫苦。
本以为章鸣珂出了什么大?事,看看脸色,诊诊脉象,老太医抖抖胡须:“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只?要王爷心平气和?,药也?不必吃。”
心平气和??章鸣珂做不到?。
他?甚至坐不住,趁沈毅送太医出府的空档,他?也?出了府。
章鸣珂等不及多福取户籍册来,他?亲自来到?户部。
册子是分门别类存放的,倒是好找。章鸣珂接在手中,拂拂封面上薄薄一层灰,薄唇微抿。
闻音县分管着许多镇子,镇子下面还有村庄,人户并不少。
章鸣珂亲自翻看,足足翻了一下午。
直到?日暮时分,厚厚一摞户籍册几乎见底,他?也?没能找到?梅泠香的名?字。
倒有几位落名?梅氏的女子,不知会不会是她。
那几页被章鸣珂一一折起,只?要有可能,他?便不想错过。
“王爷到?底要找什么人?属下和?多福帮着一起找成不成?”沈毅望望章鸣珂熬红的眼,有些苦恼。
舞刀弄枪他?擅长,这些东西他?还真?是看不太懂。
多福隐隐猜到?章鸣珂想找谁,但他?不敢做声,更不敢同?沈毅说什么。
当年少奶奶执意与少爷和?离,少爷伤得有多很,几乎是性情大?变。这几年,只?要少爷自己不提,谁敢跟少爷提起少奶奶的名?字?
说起来,少爷还真?是再也?没提过。
从前,在章家的时候,多福还能明白?少爷的想法。
眼前的章鸣珂,时常肃着一张脸,多福看着就发憷,别说猜透他?的心思了。
多福扯扯沈毅,示意他?别多嘴。
翌日,章鸣珂又把那些名?册筛了一遍,仍没看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户部尚书战战兢兢:“三年战乱,户籍册子许久未核准,实际不知发生?了多少变故,近来下官正命他?们与地?方联系,重新登记造册。王爷若要找什么人,不如过些时日再来,最多两三个月,下官定将事情办妥。”
两三个月?章鸣珂等不及。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梅泠香是死是活。
就算找到?她,又想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可他?就是想找到?她,确定她是活生?生?地?在天下某个角落。
即便有万一,万一打听?到?她不在了,他?也?想找到?她的尸骨,不能叫她做个孤魂野鬼。
这两天,自家王爷的状态明显不对劲,沈毅私底下跑去问多福:“那日你扯我做什么?你是不是知道王爷在找什么人?”
多福瞟他?一眼:“皇上叫王爷去问话,王爷都没说,你觉得我能告诉你?”
继而,他?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不该问的别问。哦,对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忙完就回云州去,把沈大?娘接来么?趁着眼下没有要事交给你,你不如先回云州去看看,听?说你也?好几年没回去了。”
去年开始,沈毅便没敢再往家里写信,怕泄露什么,也?怕牵连家人。
打完仗以后呢,他?本想写一封信回去,告诉母亲,他?们打赢了,飞哥登上皇位的喜讯。
可拿起纸笔,他?又改了主意。
不如等忙完之后,他?亲自回去见母亲,接母亲来京城享福,那才是天大?的惊喜,他?也?能亲眼看到?母亲开心的模样。
这件事,他?同?多福说过,也?向宸王请示过,王爷同?意了的。
多福提到?这事,沈毅不是不心动?,但他?毅然拒绝:“王爷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还是再等些时日,万一他?有什么要紧事交待我办呢?”
如果他?走了,那要紧事就落到?多福头上,别以为他?看不出多福多想在王爷面前表现,他?才不会把第一得力干将的名?头让出去!
至于王爷心里存的事,多福不让他?问,沈毅就听?劝,没再瞎打听?。
章鸣珂不知手下两个人正别着劲,他?心里只?惦记一件事。
他?从高家出来,嘴角沾血的事,还有去户部查看户籍册的事,已被皇上知晓。
皇上叫他?进?宫问话时,他?只?说与高泩之间的私人恩怨,已然解决,而他?去户部是想找一位故友,想知道对方是死是活,却没找到?。
他?没说对方是男是女,皇上默认是至交好友。
后来,章鸣珂把户部正在核查户籍之事,告诉皇帝。并自请出京,替皇上巡视天下,体察民情。
“只?怕你代朕巡视天下是假,想出去游山玩水,顺便找人才是真?吧?”李飞栋望着章鸣珂,眼中含笑,“那人过去是你很好的朋友?”
眼前这个义弟,似乎很在意名?声,却不贪恋权势,矛盾得很。
不过,也?很让人放心。
近来,皇上正想清理一些人,还担心章鸣珂看到?,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与他?生?分,才有所迟疑。
章鸣珂自请离京,倒是正好,皇上不必再束手束脚。
“朕被俗务缠身,便不如你这般潇洒,羡慕你啊。”皇上当即起身,拟一道密旨给他?。
“多谢皇上。”章鸣珂躬身接过,面上露出笑意,“臣的心思,从来瞒不过大?哥。离京的时日,还请大?哥和?嫂子帮着照顾着些我娘。”
章鸣珂听?出皇上有误解,他?却不想过多解释,与梅泠香之间的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听?到?熟悉的称呼,仿佛又回到?从前肝胆相照的时候。
李飞栋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雪夜,在他?几乎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之时,是眼前这小子,唤一声李大?哥,把手头上所有银钱、布帛、粮食都给了他?。
后来又倾尽家财支持他?,才让他?李飞栋从一个籍籍无名?的落魄幕僚,走到?今日的地?位。
李飞栋颇为动?容,别开脸去,抬手拍拍他?肩膀:“都是兄弟,还需要你说?”
离京前,章鸣珂跟母亲说了一声,说是皇上有重要的差事交待他?去办,交给旁人不放心,他?只?好走一趟。
袁氏已是一品诰命,这些年来,与儿子也?没见几回面,好不容易在京城安定下来,她自是有些不舍。
但一定是皇上交待的,还必须是信得过的人去办,袁夫人便板起脸训他?:“有公务就去办,还想偷懒不成?皇上让你当这个宸王,你也?不能白?拿俸禄。”
不管经历多少事,走到?多高的位置,在母亲心里,他?似乎还是那个喜欢偷奸耍滑的纨绔子。
章鸣珂无奈含笑:“母亲别骂,儿尽心尽力去办就是。”
转眼便到?离京这日,皇上、皇后不便出宫,便由七岁的太子李岳泓来送章鸣珂,与他?一同?来的还有皇后侄女,沐恩侯嫡女岳香菡。
章鸣珂瞥一眼,颔首打过招呼,便没在意。
而是俯低身形问太子:“泓儿来送我,我很高兴,行了,你回去告诉你父皇一声,我这就启程了。”
章鸣珂思来想去,梅泠香没来投奔高泩,那她当年多半是去了闻音县以南的地?方。
他?打算从京城出发,一路南下。
先朝闻音县和?遂阳县方向找,再继续往南找,总能打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谁知,太子拿出一封信,交给章鸣珂:“宸王叔,泓儿不是来送你的,父皇让泓儿跟宸王叔一道出京历练,增长见识。”
“这怎么行?!”章鸣珂怎么也?想不到?,李大?哥给他?这么个烫手山芋。
他?与太子的关系是亲近,可这一路上,他?有正事,还有私事,怎么帮皇上带孩子?!
章鸣珂也?不拆信,直接还给李岳泓:“跟着我不安全,我也?不会照顾人,你乖乖回宫去,别胡闹。”
李岳泓瞥一眼岳香菡,岳香菡心照不宣上前一步,温柔施礼:“王爷不必担心,皇上和?娘娘特?意让香菡前来,照顾太子起居,王爷只?管带着太子历练便好,旁的事,香菡自会打点好。”
沐恩侯府乃皇后娘家,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可大?晋建立之后,皇后对子侄要求都严苛,给她们请了教养嬷嬷。
是以,岳香菡举手投足,已是大?家闺秀的气派。
皇上让岳香菡来的?章鸣珂将信将疑。
略想想,他?决定各退一步,重新拿来李岳泓手中的信,拧拧眉,抬眸道:“泓儿我可以带着,但是岳姑娘你,还请回沐恩侯府去,恕本王不便同?行。”
说完,不顾岳香菡呼唤,径直带着李岳泓走了。
待他?们走后,岳香菡揪着帕子,直落泪。
皇上只?没叫她跟着,是她自己去求皇后姑姑,可姑姑也?没允诺,只?说看宸王自己愿不愿意。
岳香菡以为说出模棱两可的话,误导章鸣珂,便能成行,没想到?,他?如此无情。
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打动?他?的心?
坐上马车之后,李岳泓却是捂嘴偷笑,被章鸣珂发现。
章鸣珂抬手,拿指骨叩一下他?脑门:“小家伙笑什么?”
李岳泓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又想把自己的小聪明拿出来炫耀,便放下手,骄傲应:“宸王叔,其?实父皇以为你不会愿意带我的,是我告诉父皇,让香菡姐姐送我,你定会答应。”
乍一听?,章鸣珂一脸莫名?。
只?他?已不是三年前的糊涂虫,学会了自己动?脑筋思考。
略沉吟,他?便转过弯来,哭笑不得:“小家伙,人小鬼大?,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带她,就会退而求其?次带你?”
“因为泓儿知道,你不喜欢香菡姐姐啊。”李岳泓忍着笑,眼睛里光彩熠熠,仿佛在说,你们大?人的秘密,可瞒不住我,“她好几次让你和?父皇母后一样叫她香菡,你却坚持叫她岳姑娘。”
闻言,章鸣珂愣了愣,面上笑意微微僵滞。
他?跟岳姑娘不熟,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
他?执意叫对方岳姑娘,倒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而是因为对方名?字里那个香字。
那是他?一刻没忘,却又讳莫如深的字。
章鸣珂带着李岳泓,一路向南,去了许多地?方,包括闻音县、遂阳县,凡是哪家有年岁相当的梅姓小娘子,他?都去认过。
偏偏,一个都不是。
过了闻音县,半个月后,他?看到?有姑娘戴着一根发簪,与梅泠香从前戴的一根,有几分相似,便上前辨认。
时间太久,他?已记不清梅泠香是否有同?样的发簪。
可当他?听?说,这发簪是那姑娘在战乱时捡到?的,章鸣珂立在炎炎烈日下,只?觉遍体生?寒。
他?依然不相信梅泠香已死,而是凭着一股他?自己也?觉不可理喻的心气儿,继续找。
几个月过去,他?们走过许多路,安抚民心、处置贪吏之事做了不少,找梅泠香的事,却毫无进?展。
这回出远门,章鸣珂让多福留在王府照顾袁夫人,他?带沈毅出来的。
在一处客栈落脚时,沈毅忽而支支吾吾开口:“属下不敢耽误王爷的事,可眼下已经快到?云州地?界,属下的老家便在云州,属下想回去看看我娘,还请王爷恩准。”
怕他?不答应,沈毅匆匆补了一句:“属下保证速去速回!”
直到?此刻,章鸣珂才想起,他?数月前便答应过,让沈毅接母亲去京城奉养。
他?只?顾自己的事,竟让沈毅耽搁数月。
“你该早告诉我,我就让你回去接你娘,让多福跟我出门了。”章鸣珂想了想,“罢了,我和?泓儿跟你一起去云州走一趟吧。”
沈毅帮过他?许多,他?也?应该向沈大?娘道声谢。
夏末时节,云州城还很热。
七月初七乃玉儿生?辰,这一日,梅泠香给孩子们放了假,她和?松云出门摆摊前,还答应玉儿,会早些收摊,回来给她做好吃的。
玉儿便在巷子里玩,等着阿娘回家。
她蹲在地?上,和?小伙伴玩石子的时候,忽而眼前一黑,檐角漏下来的明亮光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玉儿一点一点仰起头,看到?对方衣着不俗,还很高很高,高到?她脖子仰得发酸,才看到?那人的脸。
目光停在对方脸上时,玉儿愣住。
她眨眨眼,仔细辨认对方的鼻子、眼睛。
再眨眨眼,继而,眼睛一点一点睁圆。
倏而,她小腿一蹬,站起来,扑到?章鸣珂面前,沾染灰尘的小脏手抓住章鸣珂衣摆,嗓音甜甜脆脆,朗声唤:“爹爹!”
章鸣珂望着眼前的小女娃,鬼使神差地?,竟能从对方粉嘟嘟的小脸上,辨出梅泠香的影子。
他?定住,眼睛也?忘记眨。
而他?身后的沈毅,提着大?包小包,刚腾出一只?手,正准备去敲隔壁院门,听?到?小娃喊自家主子爹爹,登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小太子故作老成,走到?章鸣珂身侧,看看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雪团子,再抬眸望望章鸣珂,沉静庄重的气派没绷住,险些惊掉下巴。
平日里,她们都到?快用?午膳的时辰才收摊。
今日,足足提前半个时辰,泠香便收起脂粉摊子,准备回家给女儿做好吃的。
她已想好要做什么,想到?玉儿欢喜的模样,她不自觉露出浅浅笑意。
东西收拾好,梅泠香提起来,不经意抬眸间,一道颀长的身影撞入眼帘。
梅泠香秋水般的翦瞳,微微兴起波澜,装脂粉的箱笼咚地?一声落地?。
“梅娘子,这小娃娃管本王叫爹,你说我该不该答应?”章鸣珂拉着在他?颈上骑高马的女娃娃的手,望着妆容妍丽的梅泠香。
男子气度轩朗桀骜,眼神锐利,即使肩头扛着玉儿,也?丝毫不损其?迫人的威严。
他?比从前又高一些,不再有少年郎的单薄感,而是青年男人的精壮结实。
除了一张脸,依稀能辨认他?是谁,他?身上其?他?地?方皆与从前判若两人。
时隔三年多,梅泠香以为早已不在的人,竟从天而降,忽而站到?她面前。
梅泠香震惊之余,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乡遇故知,应当是值得欢喜的吧?
可回想章鸣珂刚问的那句话,梅泠香平静许久的心湖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她努力沉住气,越过落地?的箱笼,伸手将小女娃抱在怀中,温柔教她:“玉儿,叫叔叔。”

梅泠香将孩子接过去,章鸣珂没?有阻拦。
听到梅泠香的话,玉儿侧过脸,疑惑问:“玉儿仔细辨认过,他就是?爹爹呀,阿娘为何让玉儿叫他叔叔?是不是爹爹太久不回来,阿娘不高兴了?”
玉儿歪着脑袋,稍稍一想,觉得自己猜得很对。
就像沈奶奶,明明想念沈叔叔,可平日里一提起沈叔叔,便骂骂咧咧的。
而梅泠香此?刻,在女儿的追问和章鸣珂的审视中,如芒刺背。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若是?睁开眼,再重生?一回,回到玉儿两岁的时候,她一定不会为了图省事糊弄孩子,指着画像告诉玉儿,那上面的男子是?她爹。
画像挂在灵位后头,她清明还会上香,沈大娘她们都知道,那是?她悼念亡夫之意。
可玉儿还小,她真的记住梅泠香随口说的话,以为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总有一日会回来看她。
当?着章鸣珂的面,梅泠香一时语塞,答不上玉儿的话。
但是?家?中那副画像,是?决不能让章鸣珂看到的。
梅泠香竭力保持镇定,举止依旧温柔,一手吃力的抱着玉儿,一手理理玉儿微乱的发,柔声哄:“玉儿乖,就照阿娘说的,叫叔叔。”
玉儿不明白阿娘的执着,但阿娘坚持的事,一定有道理。
她想不明白,便照做。
想到自己认错人,玉儿有些不好意思,小肉胳膊环住梅泠香脖颈,贴在梅泠香颊边,朝着章鸣珂改口唤:“叔叔。”
章鸣珂微微眯起眼,盯着眼前一大一小,眸光锋锐似箭,仿佛要钉入人心底。
小女娃粉雕玉琢,像只白净的雪团子,可爱至极。
在巷子里见到时,他以为自己找梅泠香找太久,有些失心疯,才会觉得?这小女娃脸上有梅泠香的影子。
这会子,小女娃与梅泠香贴颊相依,他看得?真真切切,小女娃秀气的眉眼像极了梅泠香。
小女娃从未见过他,但她说话流利,瞧着也有三岁大,应当?不至于认错爹。
天知道,小女娃甜甜唤他爹爹的时候,他心口情绪如何震荡。
甚至不比在此?处见到她的那一刻少多少。
小女娃大胆地朝他伸手,说要骑高马的时候,他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念头,这就是?他章鸣珂的女儿。
可是?,梅泠香否认了,她让小女娃叫他叔叔。
章鸣珂催促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历经寒暑,跋涉千里,才终于见到她,他无法冷静。
再想到她的女儿,与他无关,是?她与旁人生?下的,她与他和离后,在这个小地方迅速嫁了人。
这些念头闪过,他更是?无法心平气和。
好在,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章鸣珂。
他早已学会掩藏,面上倒叫人看不出情绪起伏。
而她,显然也今非昔比。
从前的梅泠香举止秀雅端庄,梳妆打扮多清丽出尘,甚少着艳色。
眼前的梅泠香,黛眉朱唇皆是?精心描绘过,窄衫罗裙将身段勾勒得?艳而不俗,姣美若三春之桃。
“这箱笼你打算如何提回去?你夫君不来帮你么?”章鸣珂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章鸣珂腿长,走?得?快,方才沈毅又被沈大娘绊住,问了几句话,此?刻才带着小太子追过来。
听到章鸣珂发问,沈毅有些惊讶:“王爷,您认识梅娘子?”
沈毅也是?刚听沈大娘说,才知道那小女娃是?隔壁梅娘子家?的孩子,孩子自幼便没?爹。
沈毅更知道自家?王爷,只肯与相熟之人多说几句话,素来是?不耐烦搭理陌生?人的。
眼下,王爷主动开口问梅娘子,只可能他们是?旧相识。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听自家?王爷冷声应:“不认识。”
听到这话,梅泠香微微抿唇,心内倒松一口气。
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云州城,但显然不是?冲她来的,相遇只是?偶然,他并不希望旁人知道他们过去的事。
早已和离,便该桥归桥,路归路,他落魄也好,发达也好,都与她无关。
梅泠香很满意现下的生?活,有阿娘,有女儿,还有松云这样的好姐妹,她也无心纠缠到情情爱爱里。
章鸣珂能如此?作答,正合她意。
她浅浅松一口气,神情、举止都轻松自然许多。
玉儿长得?好,她有些抱不动,便躬身把女儿放下,一手牵着玉儿,一手去取落在地上的箱笼:“走?,娘带你回去做好吃的。”
至于章鸣珂的身份,听他自称,以及沈大娘儿子的称呼便知,地位不低。
好早之前,她替沈大哥画过一副画像,沈大哥倒是?跟沈大娘描述的一模一样,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是?,眼下不好打招呼,她想着等?章鸣珂走?开,她再邀请沈大娘和沈毅来家?吃饭,给?沈毅接风洗尘。
章鸣珂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薄唇紧抿,神情冷峻,越发沉默。
只在梅泠香去提箱笼的时候,章鸣珂侧眸瞥一眼沈毅。
沈毅不解其意,但大家?都是?邻居,在母亲给?他为数不多的回信里,也多次提到邻家?小娘子,他自然是?要帮忙的。
沈毅一边思量自家?王爷的意思,一边朝梅泠香走?过去,先她一步抢过箱笼。
他力气大,轻松抱起来,展颜道:“梅娘子,我?来帮你拿回去,我?是?你隔壁沈大娘家?的沈毅,你可以叫我?一声沈大哥,这几年?,多谢你们帮忙照应我?阿娘了!”
梅泠香含笑与之寒暄、致谢,目不斜视从章鸣珂眼前走?过去。
直到走?进巷子里,她也不曾回头。
倒是?她手里牵着的玉儿,扭头望一眼,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章鸣珂领着李岳泓,隔着十余步远,走?在后头。
眼见着前头的人已走?进一处院门,章鸣珂也继续迈步,朝巷口里走?去。
李岳泓忍不住问:“宸王叔,我?们不是?要去驿馆么?”
闻言,章鸣珂脚步微滞,只一瞬,又变得?从容不迫。
他盯着巷子里相邻的两个院门,慢条斯理开口:“一路劳顿,想来你也走?不动了,沈毅不是?外?人,我?们便在沈家?借住两日。”
李飞栋起兵造反的时候,李岳泓才三岁,他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吃过更多苦,走?过更多路。
李岳泓很想说,他不累,走?得?动,再说他们是?坐马车去驿馆,也走?不了几步路。
可望见章鸣珂深邃莫辨的眼神,他又识趣地将嘴边的话咽回去。
他不近女色的宸王叔,当?真不认识前面的漂亮姨姨吗?
沈毅帮忙把箱笼放进屋里,便着急告辞:“梅娘子,我?们家?有贵客至,我?得?赶紧过去,这就走?了。”
言毕,冲玉儿笑笑,转身就走?。
梅泠香看得?出,他是?与沈大娘一样爽利的性子,便也不客气:“今日多谢了,沈大哥慢走?。”
章鸣珂在两道门之间驻足片刻,并没?往梅家?小院进,而是?略低头,迈入沈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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