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总是体弱多病—— by屋里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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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起什么,转头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仪婕妤看去。
周贵嫔最先想起的就是邰谙窈,她担忧地看过去,想说点什么,但一时又?有点缄口结舌。
邰谙窈站在原地,她像是没有听?清,四周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她仰起脸,风吹过,她轻颤抖了下身子,脸和?唇都有些苍白,她慢半拍地意识到众人都在看着?她,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极度的悲容。
她和?邰修容惯来?不亲近,这个时候过于悲恸反倒是显得虚伪。
她只是轻扯唇,黛眉都仿佛褪了些颜色,她说:
“皇上,嫔妾——”
她顿了下,像是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做点什么,杏眸闪过迷惘,她轻声说:“……嫔妾要去看看。”
她话?落,转身匆匆要走,天空乌云密布,这个时候蓦然响起一声惊雷,四周人吓得一跳,闪电一刹间的白光,将女子背影照得格外单薄,仿佛不堪负重,轻而易举地就能压垮,她脚步有点凌乱,松垮挽着?青丝的玉簪也在她转身时掉落。
落地,咔嚓一声,碎了两截。
她没回头看。
时瑾初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众人有一刻噤声,也有人意识到了什么,邰修容一去,那么没人能压住仪婕妤的晋升之路了。
凭借皇上对她的恩宠,她晋升主位根本?就是指日可待。
有人皱了皱眉,也有人觉得苦涩,但摆在众人眼前的,也最叫她们牵挂的是小公主的去处。
在邰谙窈要踏出颉芳苑时,时瑾初提步跟了上去,皇后叫住了他:
“皇上,云婕妤难产而亡,小公主该怎么办?”
众人隐隐期盼的眼神落在时瑾初身上。
时瑾初头也没回,在风中撂下一句:“让嬷嬷精心照看着?,明日再议。”
他和?仪婕妤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皇后站在原地,望着?宫门口许久,她才收回视线,神情一如?往常,只叹息了一声:
“叫人进去替云婕妤整理?仪容。”
皇后再看向抱着?襁褓的嬷嬷,颉芳苑没了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即使有嬷嬷,她也不可能让刚出生的小公主一人待在颉芳苑,她吩咐:“把小公主带去坤宁宫。”
皇后朝殿内看了一眼,只听?得见里头宫人的哭声,也没见人出来?抱冤,她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居然真的是巧合么。
将颉芳苑的事情一再交代好,她才转身前往蔌和?宫。
邰修容再如?何也是一宫主位,是记在玉蝶上的妃嫔,也曾怀过皇嗣,她病逝,连皇上都去了,皇后当然不可能当做不知道一样。
今日小公主的去处定不下,众人再是焦急,也只能按捺住情绪。
周贵嫔早就忍不住了,她和?云婕妤不亲不近的,来?这一趟也是因为得了消息后睡得不安稳,她心底挂念着?仪婕妤,早就想去蔌和?宫了。
等一众妃嫔到蔌和?宫时,就听?见和?颉芳苑内相差无几的哭声,格外压抑。
宫人正默默地替邰修容敛容,她们来?时,恰好看见白布盖住了女子,她一身华服,却是消瘦得不堪,没了脂粉遮掩,脸上病容凹陷,让人陡然惊觉,邰修容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模样了?
没人有答案,但她们看得见床榻附近的血迹,跌落在地面上的手帕也染着?殷红。
殿内药涩味浓郁,让人忍不住地掩住口鼻,见到这一幕,谁都不会再怀疑邰修容是有病在身。
她们朝殿中间看去,只看得见皇上的背影,被?他搂在怀中的仪婕妤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传来?些许低泣声,她们瞧见皇上低声地安慰女子,即使看不见皇上的神情,这一幕也叫她们有些怔住。
周贵嫔都堪堪停住脚步,没去打扰那边。
但她不打扰,不代表其余人也乐得见到这一幕,皇后掩住唇,不忍直视地从白布上移开尸体:
“早上邰修容还去了请安,怎么会这样。”
是扶雪哭着?回答她:“都是奴婢的错!”
皇后扫了眼时瑾初,见他心神都在怀中女子身上,也知道他恐怕根本?还没过问,皇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再看扶雪,也皱起眉:
“还不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扶雪又?哭了几声,才竭力忍住情绪,回话?:“奴婢听?说云婕妤发?动,来?叫娘娘时,就发?现娘娘没了气?息,床边全是血迹,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没及时发?现不对劲!”
众人从她话?中也提取到重点,邰修容被?发?现时已经死了。
太?医也诊脉确认,邰修容确实?是油尽灯枯。
皇后眉眼的情绪不着?痕迹地寡淡了些许,今夜云婕妤难产而亡,邰修容也紧跟着?病逝,时间这么赶得及,当真只是巧合?
她总觉得她忽视了什么。
她扫了一眼扶雪,扶雪跪在尸体前痛哭,她双眼通红,谁都看得出她的悲伤,只恨不得随着?她的主子一同?去了。
邰修容入宫八年,皇后对这一对主仆也有了解,知晓扶雪的忠心。
她心底的狐疑散了些许,邰修容要真的是被?人害死,扶雪只会恨不得拆其骨喝其血,又?怎么会替人隐瞒。
在众人被?邰修容的病逝吸引了注意的同?时,颉芳苑格外安静,唯一的主子死了,能管事的主子娘娘也都不在,只剩下颉芳苑的宫人。
皇后娘娘临走前,吩咐让人替云婕妤整理?仪容,没人敢怠慢。
宫人前前后后地进来?,雅杏双眼通红,她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没了呼吸的主子,脑海中一片空白。
有宫人隐晦地看了她的背影,不待人发?现,就立刻低下头,替云婕妤整理?仪容的同?时,将她口中含咬着?的人参片也拿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藏在了袖子中。
产房内被?打扫得干净,不止产房,颉芳苑殿内也被?打扫了一番,香炉内燃尽的烟灰也被?宫人倒掉,殿内铺着?的青石砖也被?人一一地擦过。
不待天亮,邰修容和?云婕妤的尸体就被?抬出了皇宫。
和?邰修容不同?,云婕妤是因为诞下皇嗣而死的,早朝前,时瑾初就下了旨意——云婕妤以修容位份下葬。
天彻亮了。
今日没有暖阳,乌云久久未散,不仅不散,还落了一场大雨,让宫中看不见摸不到的阴霾越发?浓厚。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众人都是天际飘白后才回了宫殿,都是身心俱疲。
邰谙窈也是如?此,她回到闻乐苑后,只觉得浑身都疲乏得没力气?,绥锦打来?热水,让她泡脚,替她揉按着?站得有些充血的脚踝。
楹窗被?合上,天气?暗沉,殿内也没点灯,不免有些昏暗。
邰谙窈抬眼,无意间和?铜镜中的自己对视,她问:
“都安排妥当了么?”
绥锦点头,低声:“都收拾干净了,主子放心,您也累了一夜,今日没有请安,您睡会儿吧,奴婢会记得叫您的。”
邰谙窈若有似无的地应了声,她躺在床榻上,一夜未睡叫人困倦,但脑海中还充斥着?许多?事情,让她一点也睡不着?。
她在有些昏暗的殿内睁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绥锦见她许久没闭眼,就知晓她是不会睡了,她坐到了床边的脚踏上:“奴婢陪您说说话??”
邰谙窈蹭着?枕头,她有点不想说,但绥锦太?了解她了,她闷闷道:
“他当时一点都没有犹豫。”
绥锦没去颉芳苑,但她也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她问:“主子觉得害怕了?”
邰谙窈也说不清,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若她真的怀上了皇嗣,她这般羸弱的身子也真的能平安诞下皇嗣么?
若是遇见和?今日一样的情况,时瑾初会不会也没有一点犹豫地选择放弃她?
她听?见了云婕妤的惨叫声,像是生不如?死。
即使云婕妤今日的结果几乎相当于她一手造成的,但她也不免觉得些许兔死狐悲。
她从未忘记围场的事情,也一直都记得她和?云婕妤的龃龉,云婕妤死后被?封为了修容,若她活着?,还诞下了皇嗣,必然也会升位,一个有皇嗣的主位娘娘在宫中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待到那时,对邰谙窈一点好处也没有。
恰好邰修容病重的消息传来?,时机这么巧合,她不利用一番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邰修容平日中看似与世?无争,整日都待在蔌和?宫中不出来?,但依着?邰家对她看重和?她在宫中八年的根基,她能用的人手只会多?不会少。
邰谙窈不觉得她要真心想害一个人,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结果也证明了她的猜想。
邰谙窈蹭着?锦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绥锦的问题。
害怕么?也不至于,但迟疑是在所?难免。
邰谙窈有点烦躁地闭了闭眼,没了邰修容,她前面没了阻碍,距离主位也只有一步之遥,且明年就到了选秀时候,她若是要有孕,这段时间是最好的时机。
陈夫人那日的话?忽然回荡在她脑海中。
邰谙窈一顿,她深呼吸一口气?:“再等等。”
舅母说得对,没什么值得她拿命去赌。
她让自己闭上眼,睡觉前,不忘了嘱咐绥锦:“别忘了名单。”
邰修容死了,她手中的人手名单当然也要交出来?,这也是当初邰谙窈和?邰修容交易的条件之一。
绥锦替她掖了掖被?角:
“您放心,奴婢都记得的,您安心睡下就是了。”
邰谙窈没再说话?,绥锦没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有人在陪着?她,夜间弥漫入心底的凉意终究是一点点渐褪,她心头一松,困意很?快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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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皇后一出蔌和?宫就意识到她疏忽了什么,她叫来?问春,低声交代:
“云修容刚走,颉芳苑恐是六神无主,你去一趟,瞧着?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她稍微咬重纰漏二字。
问春难得聪明了一次,听?懂了她的暗示,忙忙领命离去。
雨声嘈杂,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明明一夜未睡,却是半点困意都没有,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能安稳睡着?的人可不多?。
问春回来?得很?快,隐晦地冲娘娘摇了摇头:
“颉芳苑的宫人妥当,除了雅杏伤心过度,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闻言,皇后才拆下金钗,青丝立时披散下来?,她不轻不重的应了声:
“本?宫知道了。”
即使当真有什么不妥,这么久的时间也足够人扫清痕迹了。
皇后没再白费功,她问了一番小公主:
“小公主如?何?”
问春摇了摇头,一脸唏嘘:“太?医说是小公主受了亏损,日后许是要养得精细点了。”
精细点?那到底要多?精细?
谁都不得而知。
但也不重要,谁叫小公主会投胎,出生于皇室,再精细也是不为过的。
皇后对于养一个小公主可有可无,她扫了一眼殿外:“二皇子呢?”
问春忙忙道:“二皇子昨日睡得晚,还没醒呢。”
问春也想起了二皇子经常往皇子所?跑一事,要是宫中养了个小公主,有了新的玩伴,二皇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惦记着?大皇子了?
问春不得而知,但瞧着?娘娘的脸色,应是也动了这个心思。
她便顺着?娘娘的心,道:“小公主一出生就没了亲娘,也是可怜,您是她的嫡母,由您来?照顾她,最是妥当不过。”
皇后扔下了金钗,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
“小公主的去处,皇上自有定夺。”
别人想得再多?也没有用。
但别人不这么想,总想努力一番,皇后一日都没来?得及休息,短短半日功夫,坤宁宫前前后后迎来?数批人,话?题聊了两句,就转到了小公主身上,来?意都是不言而喻。
见得多?了,皇后也觉得烦,她疲乏地按了按眉心:
“仪婕妤有什么动静么?”
问春摇头:“听?说回去后又?请了一遍太?医,殿内煎了药,喝下就睡了,奴婢问过了,是安神药。”
皇后平淡地点了点头,自然而然道:
“她身子骨弱,片刻离不得药,也不怪闻乐苑上下这么谨慎。”
但闻乐苑上下照顾一个仪婕妤就费尽心思,还有心神照顾小公主么。
问春没听?出娘娘的话?里有话?,撇嘴道:“还不是皇上看重她,底下的人不敢怠慢。”
皇后被?噎住,白了她一眼,懒得再和?她说话?。
皇后见又?有宫人来?通传,直接没好气?道:
“让她们都给本?宫回去,闲的没事就去抄抄经念念佛,再不行,抄写宫规也是当得,省得各个都是心浮气?躁!”
一通训斥传出去,坤宁宫终于安静了下来?。
邰谙窈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殿内一片昏暗,她下意识地朝楹窗处看了一眼,外间天都彻底暗了,她晃了一下床幔上挂着?的铃铛,立刻有人推门,举着?灯进来?。
殿内有了灯光,邰谙窈也终于能瞧清物件,绥锦快步走过来?:
“主子醒了。”
外间的雨还未停,绥锦怕她受凉,拿着?外衫给邰谙窈披上,同?时道:“晚膳都热了几遍,您再不醒,奴婢也是要来?叫您了。”
殿内没人,邰谙窈站起身的一刹间,听?见了绥锦刻意压低的声音:
“扶雪想见您一面。”
第80章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砸在屋檐上,顺着檐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掉,闷响,躁动,透着些许说不?清的压抑。
邰谙窈知道扶雪要见她后,也没有着急安排见面。
直到邰修容和云修容的丧期结束,两人被葬入妃陵后,邰谙窈才见了?扶雪。
没有刻意避开外人眼目,就是毫无遮掩地在闻乐苑内。
扶雪待她的态度冷淡,规规矩矩地行礼后,半点不?见初始时的客气?,邰谙窈也不?在乎,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才问:
“姐姐刚被葬入妃陵,你这个时候来见我作甚?”
扶雪攥紧手心,她呼吸都一刻急促和不?顺畅,她只?觉得那声姐姐格外刺耳:“娘娘已经死了?,仪婕妤何必继续惺惺作态。”
她一听见那声姐姐,就想起仪婕妤找上娘娘时,让娘娘替她除掉云修容的场景。
她知道娘娘本来就时日不?多,但她还?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仪婕妤,仪婕妤的举动根本就是逼着娘娘去死!
绥锦眼底一冷:
“放肆!”
人都有偏向,扶雪恨邰谙窈,但绥锦也见不?得有人这样对待她家姑娘。
扶雪嘲讽扯唇,她家娘娘得势时,仪婕妤还?不?知道在何处呢,如今倒是也能在她面前耍威风了?。
仪婕妤凭什么怨恨娘娘。
抛下她的又不?是娘娘,若非是娘娘,哪来仪婕妤今日的得意?!
邰谙窈摆手,打断了?绥锦,但她声音也淡了?下来:“你既然来了?,必然是有事,早点说完回?去,省得我们相看两厌。”
扶雪不?喜她,她难道就想见到扶雪了?么。
扶雪握紧了?手心,觉得仪婕妤如今当?真是装都不?装一下了?,她也不?想在闻乐苑久待。
她见到仪婕妤,就会想起娘娘赴死的一幕。
娘娘死后,仪婕妤就有些食欲不?振,短短数日,她看上去也消瘦了?些许,但扶雪心底清楚,这都不?过是对外做戏罢了?。
夫人和老爷到底知不?知道,她们送进来替娘娘铺路的棋子最终却是逼死娘娘的刽子手。
扶雪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道明今日的来意:“奴婢要去替娘娘守妃陵。”
邰谙窈轻挑眉,她提醒道:
“再有三月,就到了?每年宫女放出的日子,邰修容去了?,你也能放出归家了?,你当?真是想好了??”
她若是归家,凭她在宫中待的这么久,便是去做个教?导嬷嬷也是当?得,各个世家也会对她客气?相待。
一旦选择看守妃陵,很?难再有回?旋余地,她余生漫漫就只?能当?个守陵人了?。
扶雪头也不?抬,她坚声道:
“奴婢心意已决,请仪婕妤成全。”
邰谙窈握着手边的玉如意,凉意传来,许久,她才轻缓点头:“我知道了?。”
总归是要有人看守妃陵的,对邰谙窈来说,做到这一点不?是难事。
扶雪来闻乐苑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没有再待下去,绥锦望着她的背影,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绥锦才皱眉:“主子,您真要和皇上提议,让她去守妃陵么?”
邰谙窈垂眸,不?紧不?慢地颔首:
“她是姐姐留下的人,只?这么一个要求,并不?过分。”
绥锦皱眉,有些欲言又止。
邰谙窈朝她看了?一眼,绥锦堪堪低声:“她望您的眼神?……”
扶雪恨主子。
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邰谙窈轻扯唇,邰修容不?是她害死的,但在扶雪看来,却是她加速了?邰修容的死亡,当?然会恨她。
邰谙窈掩住眸中情绪,她问:
“名单上的人,你都接触了?么?”
绥锦不?知道她怎么问到这个,她点头:“奴婢已经接触过了?其中几?人。”
邰谙窈话音一转:
“让小松子备好仪仗,我要去御前见皇上。”
绥锦有些错愕,堪声:“您真要放她出宫么?”
她说得隐晦,但邰谙窈听懂了?,她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否认绥锦的话,还?是让她不?要再说,邰谙窈起身朝外走,轻声道:
“让人盯着扶雪,我要知道她在离宫前都和谁有了?接触。”
绥锦听出了?什么,立即应声。
邰修容是死了?,但会不?会留有后手,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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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瑾初最近也忙,不?止后宫去了?两位妃嫔,小公主的去处也要他?拿主意,前朝也不?平静,一时间,仿佛事情都堆在了?一起。
听到宫人禀报仪婕妤求见时,时瑾初有些意外,但还?是让人进来。
邰谙窈进来,她没再穿披风,一身素白色的织锦襦裙,邰修容是她的亲姐姐,做戏当?然要到位,她不?仅穿得素净,首饰也只?戴了?一支玉簪,没有一点多余的装扮,但越素净的颜色却衬得她越是姣姣,她消瘦了?些许,眉眼也是透着些恹恹。
她进来后,就站在殿中央,不?堪一握的腰肢轻折,福身低眸间都要比别?人多出些许盈态。
时瑾初按了?按有些疲倦的眉眼,让她起来上前:
“怎么来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指尖有些凉。
邰谙窈咬唇,没有隐瞒,开门见山道:“嫔妾有一事相求。”
时瑾初猜到了?,她惯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时候主动来过御前?
时瑾初颔首,让她继续说。
邰谙窈三言两语将扶雪的事情说出来,低眸有点提不?起精神?道:
“嫔妾听说她是跟着姐姐一起入宫的,如今她求到嫔妾跟前,嫔妾很?难拒绝她。”
时瑾初握了?握她的手腕,纤细得让他?有点不?满,他?应了?这事:“她一片忠心,倒也难得。”
遂顿,他?头也没抬,话音不?经意道:
“朕往日从未听你叫她姐姐。”
她和邰修容素来不?亲近,让人轻而易举地看出她心底对邰家的芥蒂。
所以,时瑾初给她恩典,也只?是让陈家入宫来见她,从未提及过邰家人。
邰谙窈呼吸未变,她轻颤了?下杏眸,沉默了?片刻,才道:
“人死如灯灭,嫔妾还?能计较什么。”
时瑾初听不?得她这样恹恹的语气?,掐了?掐她的脸:“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也该懂得逝者已逝是何意。”
邰谙窈一怔,没想到他?话题跳转得这么快。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话音有不?满:
“再瘦下去,就真真是弱不?禁风了?。”
时瑾初抬头,和她对视:“再伤心也该有个度,况且——”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敲了?敲她胸口,仿佛是在让她扪心自问,她当?真有那么伤心么。
邰谙窈半点不?意外他?的敏锐,她渐渐地红了?眼眸,她偏过脸,忍不?住地有些哽咽:
“嫔妾怕你们都觉得嫔妾薄情。”
她若是一点难过伤心都没有,外间关于她薄情寡义的传言恐是要甚嚣尘上了?。
时瑾初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这段时间对女子的作态一直保持着默认的态度,但如今四下没人,他?指腹擦过女子眼角:
“情谊都是相处出来的。”
而她和邰修容才相处多久?
邰谙窈没忍住,她吸了?吸鼻子:“您说话真是拐弯抹角的。”
想说他?不?觉得她薄情,直言就是,偏要拐着弯地叫人意会。
时瑾初收回?手,有点恼她:
“闭嘴。”
邰谙窈在御前待的时间不?久,扶雪去守陵一事也就此定了?下来。
在扶雪出宫那日,绥锦的盯梢也终于有了?结果:
“奴婢见她出宫前和珠儿见了?一面。”
她口中的珠儿,也在那份名单上,而且在前排第一个。
邰谙窈也没觉得意外,她眸中闪过晦暗,话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真不?叫人省心。”
绥锦皱眉道:“主子,咱们要怎么办?”
邰谙窈抬头,和铜镜中的自己对视,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让她来见我。”
合颐宫只?住了?邰谙窈一位主子,她想要见一个奴才,不?是一件很?显眼的事情。
珠儿被仪婕妤传召的时候,心底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扶雪才来找过她,仪婕妤就立刻要见她,两者之间真的没有联系么?
珠儿不?敢抱着侥幸心理,旁边宫人推了?推她:
“你还?发什么愣,仪婕妤传召,你还?不?快去!”
珠儿回?神?,对着提醒她的宫人笑了?一下,擦干净了?手,才转身跟着来传人的宫人一起离开。
她走后,花房的人不?禁嘀咕:
“当?初邰修容还?是良妃时,就养了?一闲庭的花,珠儿手艺好,常是能得到赏赐。”
后来邰修容渐渐失宠,没精力再折腾这些,花房也很?久没得过赏赐了?,没想到邰修容去了?后,仪婕妤也有了?养花的心思。
旁人也感慨:“所以说,还?是得有门手艺在身上,不?然今日得赏赐不?就是咱们了?么。”
珠儿到了?闻乐苑后,也的确去看了?闲庭的花,邰谙窈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闲庭内只?有住进来时就有的一簇芍药罢了?。
珠儿和她都心知肚明,看花只?是个借口罢了?。
珠儿进殿回?话的时候,秋鸣下去奉茶,很?快,殿内只?剩下主仆三人。
珠儿心惊胆战地埋着头,殿内越安静,她一颗心提得越高。
许久,殿内才响起邰谙窈的声音,只?听她不?轻不?重?道:
“人都说,一仆不?侍二主,珠儿觉得呢?”
邰修容死后将名单给了?她,那这些便都是她的人,包括珠儿在内。
她厌恶有人和她搞一出人在曹营心在汉。
珠儿心底苦笑,听到这里,她要是再不?知道仪婕妤找她来做什么,她就也不?必在宫中继续待下去了?。
她埋头:“奴婢认为仪婕妤说得对。”
话是这么说的,但珠儿还?是有点犹豫。
殿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邰谙窈也垂眸看向她,她一言不?发,静等着珠儿选择。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盆栽上的枝叶,片刻,她拿起剪刀,将一根出格的枝条剪断,咔嚓一声,让人呼吸都骤停了?一下。
珠儿额头溢出了?些许冷汗,她没再犹豫,将腰间一直装着的荷包打开,取出其中的一张信纸,她双手呈上:
“这是扶雪让奴婢传回?邰家的信。”
绥锦接过,递到主子跟前。
邰谙窈翻开,一字不?落地看过去,她眉眼情绪越来越淡,许久,她唇角的幅度一点点抹平。
绥锦也看见了?纸条上的字。
里面阐明了?邰谙窈和邰修容做的交易,或者说,是她逼着邰修容去死的过程,还?有一字一句道她薄情寡义,让邰家切记提防她的话。
一旦这封信传回?邰家,只?说邰家对邰修容的看重?,难免会对她生出隔阂。
绥锦脸都气?白了?:“主子!”
绥锦格外清楚地意识到,即使扶雪不?在宫中了?,凭着她对主子的恨意,这也是一个隐患!
不?得不?除!
邰谙窈捻着信纸,忽然,她不?经意地松了?手,信纸轻飘飘地落下,同时轻飘飘落下的还?有她的话:
“妃陵一行,山高路险,我很?是担心扶雪的安全,珠儿也替我传封信出去,如何?”
让人去妃陵守墓,这些事都会由礼部经手。
在意识到扶雪对她的恨意后,邰谙窈就从未想过放过扶雪。
她很?信奉一个信条——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珠儿越发埋下了?头,但与此同时,她也隐隐觉得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叫她心跳声都剧烈了?些许。
珠儿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她很?清楚一个道理,良善的人在宫中是走不?远的。
珠儿态度越发恭敬,她表明了?态度:
“奴婢谨遵主子吩咐。”
殿门被敲响,秋鸣提着茶水进来,邰谙窈的声音也在同时传出来:
“我想在闻乐苑中养些芍药,但殿内没有擅于此事的人,日后许是要经常麻烦你了?。”
她对花不?讲究,会提到芍药,也只?是闻乐苑内有着芍药罢了?。
有人朝殿内看了?一眼。
门窗敞开,能看见珠儿躬身,规规矩矩道:
“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当?不?得仪婕妤麻烦二字。”
第81章
邰修容和云修容的死,让宫中着实安静了一段时间?,但小公主的去?处未定,总有?一些人心底存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