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总是体弱多病—— by屋里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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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恭低着头。
其实?他没将皇上的话全部说?出来。
皇上对于两场生辰宴会合一的评价,原话是——小家子?气。
张德恭初听见时,呼吸都轻了些许,皇后被从侧妃扶正后,就惯来顺着皇上的心意,宫务从不假借人手,力?求方方面面做到最好。
若是让娘娘听见皇上的这番话,必是要大受打击。
问春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脱口而出道?:
“她一个婕妤,生辰宴也配宴请诰命?”
皇后陡然厉声:“问春!”
殿内气氛紧绷了些,张德恭也皱了皱眉,他看向问春,话音中有警告之?意:
春姑娘,此乃皇上口谕。”
问春被皇后的训斥已经吓得缩了缩脖子?,再?听张德恭的话,她立即哑声。
她当然知?道?这是皇上口谕,正是因此,她才?觉得不敢置信。
仪婕妤凭什么啊?
皇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说?:“劳公公替本宫向皇上带句话,便说?臣妾知?道?了。”
张德恭恭敬地退了下去。
皇后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移动一下。
问春见到这一幕,本来想要抱怨的话倏然堵在了喉咙间?。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娘娘此时应该是不想听见她的抱怨声的。
于是,抱怨的话咽了回?去,变成了迟疑地担忧:
“……娘娘,您还好么?”
皇后的视线透过殿门,落在闲庭内的树花上,她眼底深处情绪明明暗暗,许久,她轻声道?:“本宫很好。”
她很好。
今日张德恭的到来,蓦然叫她清醒过来。
是她被迷了心智,才?会做出这番举动,不止让仪婕妤对她生出不满,也叫皇上看出她失去平衡心。
前者?无所谓,后者?才?是至关重要。
皇后握紧了手心,她闭着眼,眼中神色渐渐冷静下来,她没觉得难过,也不意外时瑾初的做法。
她只是有点气恼自己,恼自己没有沉得住气。
皇后松了手,手心有一刹间?的疼,她低头看了一眼,才?见手心落了点痕迹,她移开视线,冷静地吩咐:
“让程立来一趟。”
程立,也就是中省殿后来的掌事,程公公。
问春没敢墨迹,她有点受不了殿内的气氛,自己亲自跑了一趟中省殿。
她走后,问夏抬头望了一眼娘娘的背影,她依旧站在殿内,脊背挺直,好像从她坐上皇后的这个位置,她的脊背就不曾再?弯折过一分。
问夏看得有点恍惚,许久,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寡言地垂下了头。
今日请安,仪婕妤也没有来,张德恭顺势替仪婕妤告了假。
请安时,众人看见空位,也没有人提出质疑。
有什么好问的,她们来请安时,圣驾还没有从闻乐苑内出来呢。
但有人来时看见了程公公从坤宁宫出去,心底有点好奇,但想起昨日坤宁宫主人的心情不愉快,还是忍住了没问。
只是,再?没人问,待午时时,消息也传遍了宫廷。
没办法,宴请诰命和小摆两桌根本不是一个规格,消息总得从宫中传到宫外,这一来二去的,最先得知?的就是这些妃嫔。
钟粹宫。
今日的凝香阁格外安静了一些,高嫔站在殿内隔出来的小书房内,她持着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她最近有陪着姑母抄写佛经。
抄写佛经,讲究是一个心平气和,但她今日许是心底一直没有平静下来,写出来的字都无端有了棱角,透着些许心浮气躁。
啪叽——
她将笔拍在了纸张上。
高嫔闭了下眼,下一刻,她拿起抄写了一半的佛经,直接撕掉。
梢芝看得心下一跳,心疼地望着那?些纸屑,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啊,您辛辛苦苦抄写了好几日,这不是全白?费了么!”
高嫔没有心疼,也没有惋惜,她只是冷静道?:
“让姑母看见这份佛经,怕是会不喜。”
不是不喜,而是估计会立刻看出她的心不静。
但她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呢?
同是生辰宴,一前一后,就只隔了一日,却让众人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两者?的天差地别。
高嫔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心底很难不生出怨恨。
但不是冲着皇上去,也不是冲着仪婕妤去,而是冲着皇后而去。
她这个时候,再?不知?道?自己是被皇后当了筏子?,就真?的是愚不可及了!
皇后想借着她背后的姑母压制仪婕妤,岂有想过,一旦皇上替仪婕妤撑腰,她该怎么自处?
她彻底地体会到了昨日仪婕妤的感受。
无人问津又如何?总比丢人现?眼的好!
而让她陷入这种尴尬处境的人,正是皇后娘娘。
梢芝见主子?这般,心疼得要命,而在这时,凝香阁的门被从外敲响:
“主子?,慈宁宫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高嫔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情绪,对着铜镜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纰漏,才?带着梢芝走了出去。
正殿中,杜修容听见了动静,逗弄小公主的动作顿了顿,她朝外看了一眼,不由得和玲珑道?:
“若非身份不对,她的心性其实?也是难得。”
这般小的年龄,就这么能沉得住气。
但只看高嫔初入宫的位份,就能猜得到皇上不想再?让高家在后宫有高位了,高嫔再?是沉得下心,也只能是在这宫中安稳度日。
玲珑也俯身看着小公主,脸上的笑意还未散,闻言,她耸了耸肩:
“娘娘管她作甚,她家世?贵重,又有太后疼着,谁敢委屈了她?”
杜修容不禁摇头,她失笑道?:
“你说?得对。”
高嫔有太后娘娘撑腰,再?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同情高嫔。
她们才?聊过这件事,傍晚时分,就见坤宁宫有人来了,来正殿打了声招呼,就转道?去了凝香阁。
杜修容瞧见了宫人端着的托盘,没瞧见里面东西,但想来也是价值不菲。
她心底清楚,这是皇后在安抚高嫔呢。
说?到底,今日若是换了一个人,皇后也未必是这个态度。
这宫中岂止是底下的奴才?会捧高踩低。
有关她生辰会宴请诰命一事,邰谙窈是得知较晚的一人,还是周贵嫔告诉她的消息。
她难得懵了一下。
时瑾初在闻乐苑时,根本不曾提起过这件事。
但?不得不承认,她听到这个消息是高兴的,被人惦记着总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
尤其?是对她来?说。
得知高嫔被太后叫去时,她也没有在意,这件事上,她也是被牵连进来?的,若非时瑾初肯替她撑腰,那?么到时候丢了脸面的人就?是她。
这满宫中最了解太后的莫过于时瑾初。
他既然会这么做,那?么应该也是觉得太后不会因此?生出?不满。
邰谙窈思绪飘散地想,就?算是太后有不满,也不应该冲着?她来?。
翌日,邰谙窈就?恢复了请安,她来?时不早不晚,殿内坐着?的妃嫔都忍不住地朝她看过来?,等人都到齐了,皇后才不紧不慢地从内殿出?来?。
她当?场宣布了生辰宴一事,冲邰谙窈笑了笑:
“是本宫考虑得不妥当?,差点让仪婕妤受委屈了。”
邰谙窈能说什么,她只是起来?福身:“娘娘言重。”
除此?外,她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她坐了回?去,和往日一样都是安静得一言不发。
她瞧着?满殿渐渐热闹起来?,仿佛她和皇后前两日的对峙根本不存在一样,她半耷拉下眼眸。
不止如此?,就?连皇后对她的态度和往日没有区别。
邰谙窈隐晦地眨了下杏眸。
怪不得她能坐在皇后的位置上,这份调解情绪的功夫就?是她没有的。
六月初,距离生辰宴越来?越近,尚衣局的人都来?了两趟,崭新的宫装都送了两套来?。
眼见翌日就?是高嫔的生辰,请安后,周贵嫔没忍住跟着?邰谙窈一起回?了闻乐苑,姚嫔这几日身子不舒坦,倒是没跟着?一起来?。
她一脸欲言又止。
暖阳恰好?,邰谙窈也没拉着?她回?殿内,而是让宫人摆了茶点在闲庭的石桌上,她觑了周贵嫔一眼,有点好?笑道?:
“快说吧,当?心憋坏了去。”
周贵嫔被揶揄地轻哼了声,她没计较,而是低声道?:“你没发现,高嫔这段时间都没再来?过闻乐苑么?”
邰谙窈一顿,怎么可能没发现。
但?她对高嫔的态度一直都是那?样,也从未真的将高嫔当?自己人,如今出?了这事,她总不能硬拉着?高嫔来?闻乐苑吧。
再说,这件事的确挺闹腾。
论起年?龄,高嫔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她那?日在坤宁宫都没绷住情绪,总不能指望高嫔是个泥人,没有半点情绪吧?
但?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
邰谙窈轻轻地摇头:“她之前刚入宫,许是一时觉得我?们亲近,才会走得近了点。”
她瞥了周贵嫔一眼,打趣道?:
“你不也是常被旁事吸引了注意,数日不来?我?这闻乐苑么。”
周贵嫔脸一热,她是爱凑热闹了点,陡然被揭穿,她轻咳了声,羞恼地看向邰谙窈:“得了,我?是白担心你了。”
她只是觉得不论皇后本来?要做什么,如今看这结果,至少皇后是做到了挑拨离间这个的目的。
她又不是真的傻,若是有可能,谁不想拉拢高嫔这个助力。
她倒是无所谓,但?是担心邰谙窈会一时想不开罢了。
邰谙窈将糕点推向她,眸眼都越发柔和了些许,她轻声:“我?知道?你担心我?。”
但?高嫔是个双刃剑,谁拿在手里都会割伤自己。
而且,高嫔自己也不仅仅想给别人做嫁衣,她和姚嫔一样,都有自己的野心。
即使有掩饰,也从不曾褪去半分。
邰谙窈让绥锦装了两瓶玫瑰露,她弯眸道?:“别想这些了,你不是喜欢玫瑰露么,今年?中省殿又送来?了一些,你带回?去喝,姚嫔没来?,要辛苦你给她带回?去一瓶了。”
周贵嫔不知想到了什么,听见玫瑰露也没高兴,而是有点郁闷地耷拉下脑袋。
她闷声传来?:
“好?难啊。”
这宫中生存难,活得好?也难,便是真心交个朋友也难。
从姚嫔温柔的假象脱离出?来?,她看得出?姚嫔对她有隐瞒,其?实不止姚嫔,仪婕妤也是这样。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宫中没有纯粹的交情,她也能接受利益来?往,但?她认为这里头至少也应该存点真心在的。
和在闺阁时完全不一样。
有人替她拢了一下被她蹭乱的青丝,话?音很轻地传来?:
“都会过去的。”
周贵嫔轻吸了口?气,她点头,没再抱怨。
和别人相较而言,她的苦恼都是轻微的,她一直都很知足。
忽然,她觉得邰谙窈碰了碰她的手腕,她纳闷地抬起头:“怎么了?”
邰谙窈拨着?她的玛瑙珠子,摇了摇头:
“有些脏了,不如你取下来?,让绥锦替你擦干净。”
周贵嫔望着?手腕上的珠串,她心不在焉,也没瞧见哪处脏了,听话?地取下来?让绥锦拿去擦洗,她只是顺着?这条珠串想起了姚嫔。
不论姚嫔心底有什么想法,她亲眼瞧过姚嫔磨这些玛瑙时的艰难,她必须得承认,姚嫔对她向来?都是不错的。
周贵嫔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等绥锦将珠串送了回?来?,她就?起身告辞。
她让念景拎着?玫瑰露,回?了长春宫。
一切都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她不应该杞人忧天。
********
翌日,是高嫔的生辰,地点仍是摆在了揽月楼。
毕竟凝香阁是偏殿,一时装不下这么多人,再说,钟粹宫还有位小?公主,到时惊扰到小?公主就?不好?了。
高嫔是主角,没人想抢她的风头。
邰谙窈也是一样,她穿着?身简单的青黛色襦裙,也不出?挑,只是她容貌姣姣,让人不自觉地望向她。
她是和周贵嫔一起来?的,没有那?么显眼,轻易地融入人群中,寻到位置坐下后,她瞧见高嫔朝她看了一眼。
今日唱戏。
戏折子传到了邰谙窈跟前,她随意点了一场,就?交给了周贵嫔。
等皇后都到了,圣驾还是没来?,邰谙窈瞧见不止高嫔朝外看去,其?余妃嫔也是翘首以盼。
期间,高嫔衣袖不慎沾湿,她到内殿换了身衣裳。
梢芝跟着?她,有点心急:“主子,您说今日皇上会不会来??”
高嫔瞧了眼殿内,四下无人,她冷静道?:
“我?入宫后,除了搬去合颐宫一事外,这半年?时间都是安安分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会来?的,况且,我?昨日还特意求了姑母。”
再说她搬去合颐宫后,也从未对仪婕妤做什么,还依着?她所言地和仪婕妤交好?。
将衣裳拢好?,她扫了眼裙裾,不见一点凌乱,她才抬起头,低声问:“都安排好?了么?”
梢芝点头,有点紧张道?:
“主子放心,奴婢都安排妥当?了。”
稍顿,她有点犹疑和忐忑:“您当?真要这么做么?”
殿内安静了一刻,才响起高嫔的声音:
“娘说过,这世间讨好?一个人的办法,万变不离其?宗,如何都逃不开四个字——投其?所好?。”
她也想像姑母一样,给高家带来?荣耀。
但?如今高家成了她前路的阻碍,她做不到让皇上对她另眼相待,只能另谋出?路。
皇上如今摆在明?面上的喜好?,其?实一目了然。
高嫔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眸色笃定,坚声道?:
“做事最忌犹豫不前,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梢芝只好?咽回?了想要劝说的话?。
她在殿内耽误的时间不长,出?来?时,恰好?听见唱礼声,眼见时瑾初走了进来?,她心底长吁了一口?气。
邰谙窈和众人一同福身行礼,时瑾初扫过来?一眼,但?邰谙窈压根没朝他看,后日有她风光的时候,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想出?风头。
上赶着?给高嫔找不痛快,太后再好?的脾气,也会生出?不虞。
谁叫人家才是天生一个阵营的人。
时瑾初瞧出?了她的心思,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他走到上位,皇后给他让出?位置:
“皇上可有想看的戏?”
她将戏折子递给了时瑾初,今日是高嫔生辰,她越过众人,坐在了时瑾初的另一侧。
时瑾初翻了翻戏折子,他又往某人看了一眼。
许是今日的戏格外好?看,她看得目不转睛,一点心神都不肯分出?来?。
时瑾初扯了下唇角,他合上戏折子,转而直接给了高嫔,皇后一愣,高嫔也愕然,她忙忙接过来?,就?听他说:
“今天是高嫔的生辰,朕还是不喧宾夺主了。”
皇后点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邰谙窈一口?没沾饭菜,她惯是能管得住嘴,只碰了点时令的荔枝,不叫自己看起来?格格不入。
一盘荔枝空了,有宫人默不作声地给她添了一盘。
她扫了眼四周,只有她这一桌被添了荔枝。
京城不易得荔枝,都得在荔枝还透着?青色时就?快马加鞭地送来?,如今每桌子上都有一盘荔枝已经是难得。
邰谙窈一顿,她还是没忍住,朝上看了一眼,但?某人视线不紧不慢地落在戏台子上,仿佛让送来?荔枝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周贵嫔再望过来?时,些许惊愕:
“咦,我?见你一直在吃,怎么没见少?”
邰谙窈耳根子一红,宫人来?得很安静,根本没引起注意,周贵嫔只是分神看了眼戏台,荔枝就?被端上来?了,邰谙窈不知怎么的,一时稍有些许的不自在,她不着?痕迹地掩饰道?:
“是你看错了。”
幸好?荔枝壳也被撤了下去,叫她的话?看上去真实了一点。
周贵嫔只是有点纳闷,也没在意,偏邰谙窈又催了句“到你点的戏了”,她轻而易举地被转移了话?题。
邰谙窈望向那?盘荔枝,片刻,她拿起一颗荔枝剥开,被她咽下。
第87章
高嫔的生辰一过,宫中是真的热闹了起来,妃嫔请安时,都能看?见中省殿的宫人在花房和御花园中来往不断。
皇后在请安时宣布,明日不必到坤宁宫请安。
因?这次宴请诰命,邰谙窈的生辰宴是摆在午时的,和高嫔摆的晚宴不同。
皇后话音落下后,邰谙窈就收到了许多欣羡复杂的眼神,她低垂着头,只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让邰谙窈意外的是,这日请安
后,高嫔对她的态度又恢复了和往日一样。
她都觉得有点琢磨不透。
依着她的想法,这件事后,高嫔心底再多的想法,也会和她分道扬镳。
高嫔许是察觉到她的诧异,她苦笑了一声,抿唇道:
“这几日事情一番番地变,嫔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便埋头躲了两日,还希望仪婕妤不要和嫔妾疏远了。”
邰谙窈听得愕然,高嫔坦诚到这种地步,她一时半会儿?的,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番话。
她斟酌着道:“高嫔言重了,这件事本?就和你没关系的。”
闻言,高嫔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她又朝邰谙窈笑了笑,仪仗慢腾腾地朝闻乐苑而去,高嫔低声道:
“嫔妾入宫晚,也知道宫中对嫔妾的议论?纷纷,便觉得和仪婕妤亲切一些,也和其余人说不上话。”
邰谙窈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两人都是半路入宫的,不是正?规途径,这种角度上看?,两人是同命相怜了一些,高嫔会向她靠拢也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邰谙窈眨了眨眼。
她对高嫔这番话也就顶多信个五成,她真的很难相信宫中会再出现?一个周贵嫔。
两人相伴到了闻乐苑,直到午膳左右,高嫔才回?了钟粹宫。
绥锦都纳闷了:“奴婢一时都瞧不清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邰谙窈也难得有点迷糊,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时秋鸣拿着宫装进来,她探头问:
“主子,您明日生辰,是不是该穿得鲜亮一点?”
她分别拿了胭脂色和鷃蓝色的云织锦缎罗裙,都是叫人眼前一亮的颜色,邰谙窈瞥了眼鷃蓝色的那件,秋鸣瞧见,也笑着道:“奴婢也觉得这件要好些,皇上让皇后请诰命入宫赏花,明日御花园必然是百花齐放,胭脂色混在其中一点也不出挑。”
挑好了衣裳,秋鸣和绥锦又凑在一起替她挑拣首饰。
邰谙窈随她们去,她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我记得母亲和舅母都是有诰命在身的。”
绥锦一顿,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傍晚时分,时瑾初来时,就见她有点愁眉苦脸的,他直接问出来:
“怎么了?”
邰谙窈迟疑了一下,才闷声道:“明日母亲和舅母都会来。”
要是别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纠结,舅母再是亲近,如何比得上亲生母亲?
但邰谙窈的情况不同。
她和舅母较为亲近一些,但要是冷落了邰夫人,免不得要落人口舌。
时瑾初听出了她话中的为难,他握住她的手?,淡然自若道:
“交由皇后处理就是。”
邰谙窈被他噎住,这一刻,她即使和皇后因?生辰宴一事有了点芥蒂,也难免生出皇后不容易的想法。
时瑾初惯是个嫌麻烦,诸事不肯操心的。
在皇室看?来,这天底下都是该是给他们做事的人,即使身为皇后也不例外。
许是瞧出她的腹诽,时瑾初眯了眯眼,他挺冷淡地笑了笑:“不然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邰谙窈立即摇头。
时瑾初觑了她一眼,没替自己辩解。
虽说明日是她的生辰,但宴会一事都是由皇后操办,本?就该是由皇后处理。
皇后抓宫权抓得紧,她便是想要自己处理,也得皇后乐意才是。
翌日,邰谙窈的生辰宴如约而至,时瑾初今日有早朝,再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去上朝,但今日的邰谙窈格外兴奋了点。
时瑾初刚起身,就见她也抱着锦被坐了起来,她只穿了件单薄的亵衣,她还困得有点迷瞪,一双白?洁的手?臂全部露在外面?。
时瑾初扯了下唇,他冷眼扫过满殿宫人,张德恭立刻低下头去,半个眼神都不敢朝床榻上瞟去。
按规矩,应当是邰谙窈睡在外侧,这样每日能够方便伺候他起身。
但时瑾初记得她身子骨弱,夜间有时闹得也凶,她困得眼都睁不开,再将?人叫起来伺候,未免有点过于畜生。
时间一长,也怕吵醒她,一来闻乐苑,都是时瑾初睡在外侧。
今日也这般,女?子靠着墙壁,她是坐起来了,但人未曾清醒,时瑾初走到跟前,发现?碰不到他,他穿了靴子,有些不方便,最终,他单腿曲折跪在床榻上,将?人勾了过来,她身子软软地靠过来,一点也不挣扎。
时瑾初一言难尽。
他拿过床榻上的一层薄被,将?人裹得严实,转过她的头,让她好好瞧瞧外面?的天色:
“瞧清楚没。”
邰谙窈任由他摆弄,闻言,她才堪堪回?过神,她脑子还是懵的,迷惘地问:“……什么?”
时瑾初一噎,觉得和她计较的自己也是有点蠢。
他松了手?,其实猜得到她为什么会醒来,他敲了敲她额头:
“天还未亮,你起得再早,也得等着。”
邰谙窈终于听懂了,她这时才真的看?清外间的日色,暗沉沉的一片,只有灯笼亮起的一点色彩,她难得有点赧然,窘迫地缩到锦被中,不肯见人。
时瑾初又将?人从?锦被中捞出来,一番折腾,她额头溢出了些许汵汗,时瑾初拿着手?帕替她擦过,垂眸道:
“安心地睡,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叫你的。”
女?子乖巧地应了声。
时瑾初这才离开了闻乐苑。
但他走后,邰谙窈也没能睡多久,她磨蹭了会,再看?殿内沙漏,也还没到辰时。
诰命来得再是早,也得一个时辰后。
绥锦进来伺候时,她还有点心虚,眼神飘移地不肯和人对视。
绥锦没忍住偏头笑了笑,她说:
“过生辰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主子再激动也是值当的。”
哪里就必须一直压着情绪才显得稳重了?
被揭穿了。
邰谙窈有点赧,双颊飘上了些许绯色,她矢口否认:“没有很高兴。”
她往日在衢州,女?子家的生辰不需要大费周折,表姐生辰时都只是请两三个闺中好友聚一下罢了。
她那时常是生病,很少外出,根本?不曾有什么闺中好友,顶多和表姐妹说得上话。
舅舅当时任职知府,整日不在府邸,舅母也是忙碌,凡是衢州有聚会就不会少了她的帖子,再有满府的人需要她操心,根本?闲不下来。
表哥读书,外出游历,一去就是三年。
表姐除了要学琴棋书画,平日中还要和舅母学着管家。
没人会因?她而停下。
她知晓自己是个麻烦,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累赘,也从?不会拿自己的事去烦他们。
舅舅不曾亏待她,每年她吃下的药都是一笔格外高的费用,底下的奴才也尽心,其实要说起来,她过得也没有不好。
她在衢州时,不止是她,就连舅舅家也不清楚邰家什么时候就派人将?她接回?去。
所以,她自始至终住的都是客房。
客房和主人家住的院落都有一段距离,每当她走在那条路上时,她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个外人。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回?过神,瞧见铜镜中的女?子嘴上说着不高兴,却是早弯了眼眸。
她抬手?点了下铜镜中女?子的眼角,心想,她真是口是心非。
绥锦替她梳着发髻,她也瞧出了主子的心情,她低声道:
“每年都会有今日的,日后主子的生辰都会热热闹闹地过。”
********
御花园,仪婕妤的生辰宴就摆在这里,案桌摆了一排,最叫人眼花缭乱的是那一簇簇盛开的繁花。
诰命夫人被宫人领着到了位置上,都清楚今日是替谁办的宴会,偶有熟悉的人,也会凑到一起低声交谈两声。
直到邰夫人和陈夫人进来,一群人才有了围着的中心,邰夫人跟前围着一群人,听着众人的恭维,她脸上带着笑,却是有点勉强。
她上次来宫中,还是看?望长女?。
只短短半年时间,一切都物是人非。
她的长女?才去了数个月,这宫中就新人换旧人,早是热闹一片,哪里还有记得曾经?的良妃娘娘,便是以往长女?最得意的
时候,她的生辰都没有过这么大阵仗。
陈夫人扫过来一眼,算起来,她还是邰夫人的嫂嫂,但二人十余年不曾见过面?,要是说有多亲近,都是假的。
她年后见了仪婕妤一事,邰家心底未必没有想法。
但陈夫人不在乎,陈家在京城的根基是差点,但论?官位,和邰家也不相上下。
最重要的是,如今这世道,娘家是女?子的靠山,再如何,也轮不到她去讨好一个外嫁女?。
邰谙窈来得不早不晚,她是和时瑾初一起来的。
她一出现?,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女?子穿着鷃蓝色云织锦缎,外罩一等一的鲛纱,裙裾处勾着金线,她眉眼姣姣,肤如凝脂,今日刻意打扮过,如同宣纸上晕了层浅淡的脂粉,走过来时,暖阳恰好落在她身上,叫人看?得越发清楚她颈处的肌肤白?得欺霜赛雪,这满园子的人和花在这一刻都成了她的陪衬。
等她走近,众人才堪堪回?神。
今日是生辰宴,也是赏花宴,不需要那么拘束,邰谙窈一转身,就看?见了眉眼含笑的陈夫人,她喊了一声“舅母”后,才发现?有些失神的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