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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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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肖绛忙不迭的点头,虽然心虚,不太敢直视高闯的眼睛,但至少显得坚定。
“本来就是试试,没想到王上真看到了。”她赶紧接着说,把高闯的不信任跳过去,“这说明我和王上还是有缘的呀。网络一线牵,珍惜这份缘,对吧?”
肖绛甩甩头,觉得自已脑袋发热发懵,有点控制不住的胡说八道了。
她没办法解释这些话,又见高闯的眉头皱了起来,就觉得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最好的回避方法,当然就是装晕。
晕了就不必回答这些问题,生病的人可以得到原谅。
天太冷了,她一直没办法集中精神思考。而事实上,对发生的这些事,她需要好好捋一捋。不然高闯细问起来,她怕说多错多。
肖绛是行动力很强的人,一念及此,整个身子就向后倒。
这完全出乎了高闯的预料,但他反应超级快。
就在肖绛倒地的瞬间,他及时甩出了马鞭,卷在她的腰上。
手腕微微用力,一抖一甩,整个人就已经落上他的马背。
相易打了个响鼻。
增加这点份量对它来说根本不是个事,但它似乎挺高兴驮着肖绛。
高闯犹豫了下,终究脱掉握着缰绳那只手的手套,伸出一指,探在肖绛额上。
环境太过寒冷,肖绛并不知道自已在高烧。
所以本来是装晕的,可一旦倒下去,神智就真切而迅速地模糊起来。
她甚至仿佛回到首次也是最后一次执行外勤任务的时候,蹲在七月艳阳下暴晒的车子里,好像被架在火炉上烤的感觉。
当感觉到一丝微冷贴在自已额头上,觉得舒服得不得了。
她下意识的抓着那丝丝凉意,整张脸都覆过去,用力蹭了蹭,紧贴着,陷入无知觉的黑暗。
高闯意外地看到自已整只手掌都被抓过去,包裹着瘦巴巴一张小脸,就那么怔在了马上。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收回手,果断吩咐,“搜索四周,任何可疑的人和物都带回去,包括马和尸体。祝飞你先行一步,去把阿九叫到到府里来。”
众人果断的齐声应下。
这只卫队虽然只有二十人,却是是由跟高闯同生共死,摸他滚打多少年的亲卫、铁卫组成,彼此心意相通。
一令之下,没有人多嘴,也没有人迟疑,自动自发的分成左右两队。一队留在现场,另一队则跟着高闯原路回返。
他们都是在恶劣的天气也急行军惯了的,何况回程的时候不必再仔细辨认路径,高闯又紧急催马,所以回程比来时缩短了一半时间。
这时候祝飞已经早一刻到了,所以府门大开,府卫们站分成两排,站在大门口迎接。
最前面,是大和尚郭奴心。
他很纳闷,但当然不会这个时候多嘴询问,只一路跟回了谷风居。
然而,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燕北的王,至高无上的王,肩上扛着一个破布袋子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个破布袋子,而是成亲第二天就被扔到相当于冷宫的落雪院,据说随时会被废掉的,但因为嫁妆厉害也可能不会被废的王妃。
现在什么情况?王上亲自扛进去的呀!
虽然是扛,不是抱,但重点是“亲自”两个字。
一般说来,值得王上关注的,不是喜欢就是厌恶,不是亲近的人就是仇敌。
既然这个女人不讨王上的欢喜,怎么就进了谷风居?
哦,当晚又给送回落雪院了。
还好还好,王上的谷风居从不留女子过夜的习惯还是保持了的。
咦,不对不对,武国来的这女的不是被禁足了?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出去了?怎么和王一起回来的?
大年下的,全王府的人都因为这意外议论纷纷。
不过王上规矩大,他们不敢明着说,就悄悄在背后嘀咕一下罢了。
对这些事,肖绛一无所知。
所以说人不能装病,因为很可能真的会病了。
自已咒自已,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人失去意识之后,时间就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当肖绛再度醒来,距离她在雪夜中被高闯救回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晚上。
事实上,她是被饿醒的。
这个身体的底子本来就差,好不容易调养得好了些,结果又长途奔波,在寒冷中挣扎生存,简直是过度消耗。
她之所以昏过去,还不是体力透支外加极度寒冷。
但是她得承认,如果不是高闯及时赶来,她可能会死。
昏过去的人在那样的恶劣环境之下,很难再醒过来了了。
不管她承不承认,高闯救了她的小命。
“我想吃饭。”这是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能不饿吗?两人天一夜,只啃了两个压扁了的烤包子和几口雪。
房间内有两个面生的,丫鬟打扮的女郎,但却不是豆芽。都是身姿窈窕,行事利落的人。
照肖绛看来,那是经过长期身体锻炼的表象,但不知会不会武。
“是。”面容清冷的那位只简短干脆的回了一个字,转身就端了一碗粥过来。
那是一碗熬的浓稠的粥,米香在屋里氤氲的热气中散发着强烈而诱人的气息。
为了吃,感觉浑身无力的肖绛也坚强的自己爬了起来,倒让旁边那个面容柔美的丫鬟愣了一下。本来要扶她的两只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才放下。
而当一口温度正好的米粥放入嘴里,肖绛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次是真的活过来了。
又连吃了小半碗才观察周围,发现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屋子也还是原来那个屋子,甚至温着粥的那只小铁炉子也是从前的,只是身边的人换了。
重要的是,室温比之前随随便便弄点炭火的时候要暖和得多。
这是待遇改善了吗?
又摸了摸自已的额头,凉丝丝的。
她之前好像是发热来着,这么快就恢复,只剩下浑身的无力感,精神却还不错,看起来找的大夫不错。
再看向门窗,尽管天色已黑,仍然能看到窗纸上映着红色的吊钱和窗花。
明天,就是除夕了啊。

其实除夕不除夕的,于肖绛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
首先这场病来得快,去的也急,身体像被掏空了,体力精力都跟不上,基本上就是吃饭,喝药,睡觉,没有其他闲心。
二是从前在现代,奶奶在世的时候说过:好过的年节,难过的日子。
应该努力过好第一天,节日只是其中一天罢了。
第三,她盼着过年,是琢磨着能有点好吃的。
虽然有点幼儿心态,可耻!
但是燕北王府整体节俭,落雪院又是实际意义上的冷宫,伙食真的算不上好。
在她的想象里,大年夜的晚饭一定肉肉肉肉,都是肉!
燕北缺粮,饲料相对也不丰富,养殖业不发达,肉食供应一半靠打猎。
但高闯又颁布严令,不允许百姓过度捕猎。
尤其是春天,万物繁衍生息的时候,有一定的禁猎期和禁渔期。也不允许猎杀幼兽和网捕鱼苗。
加之肉类要紧着借给需要出征的军中将士,平常百姓见到荤腥也少。富贵人家,吃鱼类比较多。
肖绛吃鱼过敏。
但她觉得高闯的关于渔猎的措施是相当现代和科学的,其实古人比现代人更懂得天地自然和谐共存。
所以对此,她没有怨言。
可还是有点馋肉啊,特别她是来自那个物质极大丰富,人民为所欲为的地方。
好不容易盼到过年了,哪想到还生病了。
真是歹运!
她围着被子,呆呆坐在落雪院的床上,支愣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可惜这里太偏僻了,哪怕今晚刮了大风,主院那边过年时才有的丝竹享乐声以及欢声笑语,也听不到一丝丝。
只偶尔几声鞭炮,模糊而寂寞的传来。
其实,此时在主院谷风居,并没有肖绛所想象的场景。
燕北王府人少,高闯不喜铺张,雪灾又才熬过,不过是全家人吃个团圆饭。
至于饭后的娱乐活动,以及派发红包等事……
他个性冷冷的,话又少,与民同乐这种公关活动除了初三那天露个面,基本上极少参加。就连除夕夜大宴群臣这种事,他也不提倡。
大家辛苦一整年了,除夕这种日子不去合家团圆,还要对着他立规矩吗?
不过他身为一国之主,承担着燕北的军务与政务,平日里非常忙碌,能全家大小一个不差的吃个饭,都已经挺难得了。
大和尚郭奴心自称是方外人,没有家。所以就带着小和尚戒忍,跟着高家一起混年夜饭吃。
能自由出入内廷的,除了奉令的之外,也就这一大一小了。
因为能见到的机会不多,小魏氏和白姨娘都盛装打扮,各种殷勤劝饭。就连三夫人练霓裳,打扮也比往日要隆重许多,酒更是一盏一盏的豪饮。高瑜和高钰更是粉雕玉琢的,漂亮得好似画中的仙童。
只是这两个仙童有点拘谨,没有平时半分的活泼好动。
毕竟一向严厉的父王在场,前些日子才因为淘气挨了一顿鞭子。高闯又说了不许给上药,就算是小孩子恢复能力强,也直到今天才好些。
所以,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至于心里服不服气,还有没有其他想法,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高闯素日话少冷淡,又没了高瑜和高钰的耍宝,其他在座的其他大人小孩子也都闷头吃饭,团圆餐很快就结束。
“子时中鸣鞭炮的时候,本王过来。”感觉差不多了,高闯说着,而后站起身,出了谷风居被烘得暖哄哄的大花厅。
老郭一看,立即跟上。
戒忍也想走,被憋了半天的高钰一把拉住,“你跟着干吗去?今晚父王也要守岁,不会让你去唱经的。来,咱们玩。我姐新近学了个游戏,特别有趣。”
戒忍无奈,只得顺从的坐下。
其他几个小的也迅速围过来,高闯一走,顿时就像活过来似的。
走出房门没几步的高闯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不禁摇头,“看,本王走了,他们才得自在。”
“威严些很正常啊。”出了暖和的屋子,老郭立即抖抖嗦嗦地揣起手,“您是他们的父亲和丈夫,但您首先是燕北的王。”
看王上,还是腰背笔直,昂首挺胸,根本不怕冷似的。
高闯点点头,脚下却不禁轻轻一顿。
想起有个人好像不怎么怕他,就算怕也是装出来的。
难道是他威严不够?
老郭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顿,犹豫了下,试探着问,“王上,才吃完饭,要不要消个食,散个步,到落雪院那边看看?”
高闯没吭声。
正赶上过年,不管是出于讨吉利的原因,还是忙不过来的原因,肖绛被无故从燕北王府掳走的事都没从表面上查。
当然,私下里已经开始。
否则等过了年,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会被掩埋在时间里。
但,也正好她因为生病了,倒解了他的麻烦。
除夕夜到底要不要她参加家宴?初一群臣拜年的时候要不要她出现?
他一直为这些问题头疼,无法做出决断。
让她出现,相当于承认她的王妃之位。
可他接受和亲是出于胁迫,还带给他巨大的羞辱。为此,他不愿意武帝指明的女人站在他的身边。
不让她出现?那是当众打赵渊的脸,也会让别人对她的身份多加猜疑。
可那个女人……是无辜的。
是他们男人之间进行的利益交换,为什么要为难一枚棋子,一个身不由已的女人呢?
太没品了。
也不是没想过让她称病不出,想必她会痛快同意。
可不知为什么,就有点说不出口。
所以被掳后生病,虽是无意,她却再一次解了他的围。
自从来了燕北,那个女人似乎没有麻烦过他,却一直在帮忙。
怪道她总是告诉他,她是个有用的人。
这样看来,在道理上,他是应该去落雪院看看的。
毕竟过年了,府里府外好多人盯着,他这也算表明姿态:虽不亲近,但也不完全厌弃。这样不给出明确态度,在迷惑赵渊的同时,也是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捧高踩低,很多人惯会如此。
“阿九下午来过了吗?他怎么说?”他停下脚步,就站在风雨长廊中,状似无意地问。
远远近近的,灯火全部点燃,好像一路向王府的深处延伸了去。

这是关心?
“来过了,仔细问过诊才走的。”嘴上却说,“就说王妃很了不得呢,身体底子那样差,又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在外面冻了多半天,没死就算好的,却居然很快就恢复了。”
见高闯不回话,明白那意思是让他多解释几句,就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阿九说,从王妃的脉像看,小时候身子亏损得厉害,肯定被错待了。不过最近应该增加了自主活动,所以气血还算可以。就像那种早春时节的花,正在冬日里蓄力长花苞呢。”
“他懂得什么花花草草的,他只懂药。”高闯哼了声。
老郭就笑,“阿九说了,他最喜欢这种病人了。”
“什么意思?”高闯凝眉。
“就是说王妃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又十分配合。他说了,医药针石固然重要,但病人自己的意志力更重要。只有求生欲望强烈,努力吃饭吃药的病人,才会好得快些。”
“不就是能吃能睡?”高闯又哼了声。
语气听来很嫌弃,但老郭知道,王上很少这样说别人。
而且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迈步走动,是走向落雪院的方向。
“还说确实没有武功底子,大约只是会些拳脚。”老郭跟上去,补充。
“不是一点拳脚那么简单。”高闯想了想,却摇头,“那两具尸体我看了,都是练家子,身体又强壮。在那样的情况下能被反杀,纵然有轻敌的成份,那女人也一定施展了诡计,同时也说明她的技击技能与普通的不同,应该是那种适合力弱的女人所练习。她没有内力,却只打关键的致命之处,一招即死。”
他想起那膝盖上至死还刺着发簪的,还有那个整只眼睛都糊了的。
狠,真狠!
可是不狠,就会没命。
高闯不禁回想起洞房之夜那个假新娘。
派来刺杀他的,绝对是顶尖杀手,却让那女人一发簪给废了命。
谁能预料得到呢?
有巧合,有突然,自然有轻视的成份,但那女人的招式,却也非凡。
关键是那种时候的冷静判断力,以及勇往直前的果断。
这让他……还挺佩服的。
以弱胜强,在劣势中奋起而取得胜利,他从小到大都在品尝这种滋味。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敢,普通人很难企及。
何况还是个女人。
高闯垂下眼眸,陷入沉默。
老郭敏锐的问,“王上在怀疑什么?”
“我只是无法理解。”高闯却摇了摇头,“因为从她的所作所为看,好像在军中呆过。可是她才多大的年纪?又一直在尼庵中……”
“因为那个焰火吗?确实很奇异。”老郭的眼神中闪过兴奋的光,“行军的时候拿炮仗火筒互通信息是有的,但焰火中居然拖着绿色的尾翼,我大和尚自诩见多识广,也得承认没有见过。要是得到制作方法,并且保密……”
那意味着燕北军的通讯和联络就不被被人假冒,因为这种醒目的颜色只他们独有,别无分号。
老郭一边说,一边对高闯使眼色。
意思是:你懂的。
高闯不理他,只道,“还有,我的亲卫检查过,她藏身的那个雪窝做的虽然不结实,但是非常规整,能极大限度的避风保暖。她还知道用烧热的石头放在腋下和关节等处,努力要保持体温。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活下来。可是了解这种做法的人大多是在战场上经验丰富的老兵,而且必须是在极北之地作战过的,她又是如何得知?”
“妖精附……”
话说一半,见高闯凛冽的目光扫来,老郭及时改口,“也许是听什么奇人异士说过,或者看过什么奇闻异志的书吧……这种事倒是常有。”
“那么军马呢?”高闯的眼神里流露很隐蔽的、微微的赞赏,“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没有忘记保护马匹。这么爱马的人,怎么可能是平民之辈呢?只有当兵的才会这样吧。”
“那也得是好兵。”老郭点了点头。
高闯不禁晒笑。
好?坏?
新婚之夜把刺客反杀,大雪之夜把两个土匪弄死,可却拼死保护两匹马,这是能以好坏来定论的吗?
话说回来,这个女人智计百出,可有时候又完全不设防。
比如,她苏醒后的表现,既不问人,也不问事,就只胡吃闷睡,拼命之后不计后果……倒是奇特。
也不知是不是傻过的缘故。
高闯边想边走。
他人高腿长,又在军中长大,就算是散步,脚程也比普通人快。
老郭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到了落雪院的时候,简直有逃出生天的感觉,积极的跑上去通报。
王上来了,是不用敲门的,嚷嚷一嗓子就行。
登时,那个面容清冷的丫鬟立即跑来迎接。
面容柔美的连忙对肖绛说王上来了,试图扶她起来。
可肖绛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头没梳,脸没洗的,再准备也来不及了。
干脆,她就没起身,就端端正正坐在床中间,备上一脸假谦卑的笑意。
高闯进门,抬头望她的时候愣了愣。
“参见王上。”肖绛立即打招呼,“不知道您来,在病中有点形象不佳,不能给您行礼了,您见谅哈。”
根本就不想行礼吧?之前每次行礼都敷衍得很。
“你的头发呢?”话到嘴边又变了,还带了点不满。
什么时候这女人的头发没了?只有寸来长。看起来男不男,女不女的。之前她出现的时候不是戴帽子,就是包头,倒一直没有注意过。
话说,阿九和这两个丫头为什么不回报?
他不想想,这种外表上的细枝末节,得多八卦的人才会和王上说?况且他又表现得对肖绛完全没兴趣。
“你是要出家吗?”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女人本就出身尼庵啊,不是想再回去吧?
她这种搅风搅雨的,要去祸害佛门清静地了吗?
高闯皱眉,没有意识到有点不爽肖绛要出家这件事。
“我喜欢吃肉,我不要出家。”哪想到肖绛干脆利落的否认,可惜理由太让人无语了。
“之前身体太差,头发也差,我烦了,干脆剃光来养养。”肖绛很一本正经的解释,“王上看,长出来的黑多了,也浓密多了。”
顺便,上回弄断发吓唬高氏姐弟那事也才能成。
废物利用嘛。

高闯的眉头一直皱着,可目光似无意扫过那颗脑袋。
嗯,毛茸茸的,倒是比以前那把枯黄稀疏的头发顺眼多了。
这是内室,老郭进不来,但在外头听到对话,不禁插嘴道,“王妃要出家?”
“不出家,在俗世也能修行。”肖绛放大了声量,“再说我在佛门待腻了,要出家也入道门。我喜欢道家的观点: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修行嘛,修心为上,形式不重要,不重要。嘿嘿。”
她知道在封建社会,头发都不能随意剪的。
现在剪都剪了,真是因为她原来的头发太难打理,干草一般,不如像她穿越这样,前面全部结束掉,重新开始的好。
不过为了不刺激这些古人,她只好从意境上下手。
老郭果然上当,顿时闭嘴,仔细咂摸这两句的滋味。
高闯却不上当,却也觉得这两句很有胸怀,主要是适合眼前这个女人。
毕竟,她连木制佛像都能劈了当柴烧。
重要的是,她不起身行礼就算了,怎么不请他坐?
偏偏他派来的那两个丫鬟都乖巧地退出去了,没人提醒这个没脑子的女人。
高闯心里有点恼火,就瞪着肖绛。
肖绛却以为他还是为她把头发全剃了的事不高兴,只能陪笑。
于是大眼瞪小眼。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空气忽然安静。
肖绛有点不自在,好半天才意识到,连忙道,“王上您别站着呀,您请坐。”
可是这样,高闯倒不好坐下了。
只能继续站着以保持王者尊严。
而且环顾四周,房间内只有简单几样家具,除了一把椅子,也没什么地方可坐的。若非打扫得特别干净,眼前这一位神情喜庆,还真的好像冷宫一样。
“那王上您百忙之中莅临……”
“你是如何被绑架的?”高闯打断肖绛继续没话找话的行为。
“今天是除夕诶。”
“如何呢?”
“穿新衣,吃好吃的,放鞭炮。”
“敌人不会因为除夕而停止行动。”
好吧,你帅你说得对。
肖绛气馁,本来想提点条件的,却也只能想了想,把当日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你有什么想法?”
肖绛是有点吃惊的,因为高闯居然问她的意见。
“王上这么英明神武,应该早有判断。”这一句夸奖,倒是由衷,“那两个人大半是江湖上的响马强盗,他们能把我弄出去,必然少不了府里的人做内应。否则他们怎么搭上我的丫鬟豆芽?怎么就精准地选择了您出巡的时间?怎么调开了后院本来就少的人手?怎么顺利出府,又怎么弄来的那两匹军马呢?普通百姓怎么会有军马?当然他们本以为那两匹马是不会暴露成证据的,可以直接偷走或者杀害。”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那两匹马没事吧?”
她问得很真,眼睛亮闪闪的,关切之情也真,高闯的心里就有一点点舒适。
他从小就进了军营,行军打仗,生生死死都有战马跟他在一起。所以爱马的人,在他这里总不会有太差的观感。
“马没事,且说说你怎么杀的那两个人。”他站得腿都僵了,只好溜达一下。
可因为房间局促,就这么走到肖绛的面前。
也因为身高差,就显得更加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
但是肖绛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退缩,还微仰了头。
从高闯的角度看上去,因为烛火的缘故,这女人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动。
而于肖绛而言,其实有点无奈。
用这么好听的低声炮,在除夕之夜询问她杀人的事,真的合适吗?
好吧,对这种没有仪式感的男人实在没辙。
她本想简略说说,哪想到高闯是个高手,她起个头儿,他就能知道后续。所以她但凡说得有一点模糊和敷衍,也立即被指出来。最后,不得不完整还原了当日所有细节,就好像高闯在现场观战一样。
回顾一下,她也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
可是生死关头,肾上腺素飙升,哪里顾得上害怕?
这时候回忆起来,倒有点后怕了。
摸摸自已的额头,也是冒了一层虚汗。
“胆子太大了。”高闯也皱眉。
她怎么就敢以命搏命。
那简直是九死一生,但凡半个环节出错,哪怕差之豪厘,她的小命有可能就留在腊月二十八,胜京外城的雪地上,会被沉入那片冰湖之中。
“有什么办法?又没有人会帮我,只能自已扛。”肖绛笑了下,皮皮的。
但高闯心头却是一软。
他知道她是棋子,甚至被当成弃子,死子,他从不想拿她做伐,可终究为难了一个孤身在外的女人。
“这件事……”他慢慢的说,因为声音本来就低沉好听,搭配着他神情不那么冰冷,甚至温和的时候,莫名像是在哄人的样子,非常给人安全感。
这个男人如果愿意,一定是天底下最会撩的,肖绛突然想。
“本王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他说。
肖绛迷糊了瞬间,但很快就清醒,“交待不必,王上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呢。这条线隐藏得如此深,浅浅找个理由平息了它,那黑手往后才会再伸出。如果现在追得太猛,说不定藏起来十年八载的不动弹了。留着,是个隐患。”
“你心甘?”高闯挑眉,倒没想到肖绛是这个反应。
当然,她不是普通人……
“有什么心甘不心甘的?”肖绛耸耸肩,“身为一个弃子和死子,哪有筹码可谈?我的目标就是尽全力去求生,想那么多干吗?干就完事了。”
她当然也很气,但她更想挖出隐藏最深的敌人。
说不定,新婚之夜的刺杀,就是同一人或者同一群人所谋划。她一定要找到那个人,让他(她)付出代价!
此仇不报非女子。
再说现在她表现得高风亮节,虽没有直接好处,却能攒人品值呀。
她想得美,高闯却看穿她的小心机,“你能这么大方懂事也好,毕竟事情因你而起,你做出些牺牲也是应当的。”
之后还嫌不够,“但往后如果你胡来的话,也会受惩罚。”
妈蛋,谁要大方懂事了?就给我加点人品值怎么了?非要故意说成这样。
所以说,太聪明的男人最讨厌了。

肖绛垂下眼睛,生怕忍不住翻白眼。
而她本来盘坐在床的中央,围着个大被子,这模样看起来有点垂头丧气。
高闯莫名被取悦了,忽然问,“你那个烟花是怎么做的?”
又补充,“如果你愿意把方子拿出来,就可以向本王提个条件。”
肖绛立即原地复活,眉开眼笑。
太聪明的男人,有时候也不那么讨厌嘛。
至少眼前这一位品性高贵,没因为她是笼中鸟就用或者强硬或者卑鄙的手段逼问她,而照样采取交换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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