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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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力量真不是绝对的,智慧、勇气,判断,也是巨大优势。
但看豆芽的样子,她已经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什么威胁了。
肖绛微微冷笑着,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
这小刀子其实才有手掌长,细细的,甚至称不上是凶器。
在现代,她大概会用它来切水果。
在这里,是那个叫做阿九的大夫用来切人参之类的贵重药材所用。
之前她趁着阿九不备,还病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就给顺了来。
没办法,她能掌握的资源太少了。
为了好好活,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能抢就抢,能偷就偷。
她在阿离和阿泠两个丫头不注意的时候磨得锋利,又用碎布缠了把手,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至少能唬住外行。
她用刀刃在自己的大拇指上轻轻刮了刮,好像试试刃口锋利与否。
又抬起眼睛,看了看豆芽因为紧张,而导致在颈部突起的那根动脉。
豆芽顿时感觉浑身发寒,特别是脖子处冷飕飕的,好像那冰冷的刀刃在她脖子上的皮肤轻轻划过去那样。
这令她更生畏惧,也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轻举妄动。否则,现在自己不正像那两个强盗土匪一样,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了吗?
从前在庙里的时候,她听老尼姑说过:动了妄念、杀念和恶念,就算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总是要下地狱的。
恐惧,加上肖绛眼中的轻蔑,还有对她家蟒仙隐瞒的心虚,居然让豆芽胸中升起了一种接近于勇敢的悲愤之气,猛然间抬起头来。
“小姐,我知道我坏!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是天生就这样的!”她向前膝行几步,“小姐,您知道吗?我的父母本来生在大海的那一边,离着武国很远很远。他们本打鱼为生,但是遇到了海神爷发怒,虽然活了命,却被冲到了不知名的小岛上,被中原人救起。”
豆芽想起自己的身世,眼泪涌了出来,“但那根本就不是救人,而是抢夺为奴!因为我们长得和中原人大不相同,他们就逼迫我父母不断的生下儿女,然后做起人口买卖。”
她用力捶了一下地,“您知道吗?您知道吗?在他们眼里,我们一家子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玩意儿,猪狗不如的玩意儿!包括我在内,我爹娘一共生了十个儿女,都在从记事起,就被当成稀奇东西,称为昆仑奴,卖给天南地北的中原人!”
肖绛怔住了。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为了解决一个麻烦,却听到这样一段故事,这样一番肺腑之言。
从豆芽的微表情上看,她说的是真话。
这个丫头虽然又蠢又坏,但是不善于隐藏表情。所以之前她的所作所为,肖绛推测起来非常容易。
“小姐您知道什么是骨肉分离吗?那就像您离开您的娘亲,被送到破庙里那样。我听老尼姑说,当时您整夜整夜的哭,根本不吃饭,差点就活不过去了。可是我爹娘呢?每隔几年就要经历这样一次。”
豆芽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中原人不把我们当人,可我们毕竟是人啊!是人的话,谁受得了这个?所以我爹娘的几年前再也无法忍耐,相继自尽。他们本来也想勒死我的,但我挣扎的厉害,他们终究下不了死手,我这才活下来。当时我已经足七岁了,本来也要被发卖。只是主人家忽然连连遭到大难,一个过路的道长说他为恶甚重,再这样会遭天谴。为此我才有够留下来,但即便如此,也被卖去肖郡王王府为奴。”
就像对她的蟒仙那样。
“小姐,您是不是觉得老天对您很不公平?”她的神情略平静了些,“本来那样的出身,应该锦衣玉食,丫鬟婆子们围着伺候,结果却在城外的尼姑庵里受苦受罪,没人疼,没人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您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像您这样得了……”
她没敢说“疯傻之症”四个字,只含糊道,“那些普通的百姓如果有这样的病症,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饿死,或者沉塘,还有活埋的。可您呢,至少不用挨饿受冻,也有姑子和婆子照看。即便疏忽冷待,可是谁也不敢太做得太过。毕竟您的娘亲是郡王正妃,每年总会派人过来探望您几次,带些东西。”
肖绛心头一动。
对于原身的母亲,她居然没有在脑海里搜到任何有益的记忆。
努力回想的时候,仿佛只有一张温暖的女人脸在心头晃呀晃,连五官都不清楚,还似有一双略冰凉的手在轻轻拍着她。
其实不是不好奇的,即便原主生下来就有天生的疯傻之症,可她的娘亲毕竟是郡王正妃,居然都不能给亲生女儿一点优待吗?
而且为什么之后很多年就再没出现过呢?
原主是有超强记忆的人,连普通人不会在意的细节,都会在脑海里呈现得清清楚楚。
但是对于自己的亲娘,还有一些模糊的小小影像。
不过她却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就是想到原主娘亲的时候,连心头都变得酸软了,像泡在水里一样,无力,却舒服而平静。
那么,应该是有爱的吧?
她继承了原主的身体,但拥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
可她的情绪却经常无法控制,有些莫名其妙又强烈的悲伤和渴望。有很多记忆深处的东西,想要从心底钻出来,却又让黑暗掩盖。
她觉得,那是原主的意念!
对此,她有很强烈的共情感。
非常强烈,强烈的感同身受,强烈到她觉得当将来某些事情发生,她会无法控制自已。
但惶惑过,最终她决定不去违背这些感觉,而是打算顺其自然的了解它,解决它,就像完成一个人的未了愿望。
她肖绛继承了肖十三娘的人生,所有遗留的就是她的责任,她的义务,更是她的必须!
否则,她就不能真正的融合到这个身体里,不能成为真正的这个时空的人。
所以听到这里,肖绛特别的认真。
就是说,她的亲娘还活着,对她也不是完全不闻不问,大概是有什么苦衷吧。
或者秘密……
就听豆芽继续说,“我的原主人虽然把我卖进了郡王府,却指名让我到山上来伺候小姐。他觉得那样的话,就没有人看到丑怪的我,我就能慢慢的烂死在山上,相当于出家。往后我再怎么惨,也就不是他做的恶。”
肖绛冷笑,因为想起现代那些抛弃宠物的人。
他们不明白,抛弃等于杀害,做的恶是一样的,甚至比亲后杀害更可怕。
“可是小姐,您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我?只有当您被赐婚之后才知道我的存在?即便我对小姐做了好多坏事,那也是近来吧?”豆芽问。
肖绛想了想,似乎还真是如此。
“那是因为我自从上了山,就被派到外院做粗活,从来没有进到过内庵。尼庵的老姑子说我长成这样是受上天诅咒,没有资格在佛祖面前供奉。我每天吃最差的粗食,做最重的粗活,冬天没有炭,夏天没有扇,也没有人因为我年纪小而怜惜过我。我饭量大,吃不饱,还曾跑到山下的村里去偷吃,黑更半夜的被村里人以为是鬼跑出来,要烧死。为此还闹腾过一阵,吓得我再也不敢下山。”豆芽无所谓地笑笑,似乎那种屈辱已经不算什么事了。
肖绛却没有笑。
原主的胆子极小,害怕人多的地方,更害怕嘈杂的声音。万一受了刺激,就不受控制的大喊大叫,毁坏力也比较大。
所以,自从进了尼姑庵,就一直在院落深处居住,有两个婆子伺候,与外界彻底隔绝。
其实所谓伺候也不过就是增减衣物,强迫她吃饭而已,免得她就此死去。
她们之所以不想她死,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感情或者有什么恻隐之心,单纯就是因为利益。
在山上陪她度过岁月,虽说孤单寂寞冷,吃住也差,但是获得的收入是很不菲的。还因为原主几乎像个木头人一样,工作量也非常非常的小。
那些婆子是几年一轮班的,就像出个苦差,熬几年就能过好日子。
她们闲来无事就特别爱说话,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聊,辱骂她以及各种吐槽。
原主虽然与外界虽然没有交流,可是凭着超强的优势,却能听,能记,也能懂。因此从那些人的对话里,能得知很多事。
包括,山下村庄遇到黑脸鬼的事儿,没想到是因为豆芽的缘故。
这也侧面证明,豆芽所说是真的。
而以肖绛这个现代人的知识和眼界来看,原主并不是疯子、傻子,八成只是个自闭症患儿而已。
很多自闭症患者,都同时会伴随一些超强的天赋,被称为“学者症候群”。
具体到原主的身上,就体现为超强的记忆力。
这个大脑就像一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超大内存、超快速的电脑,能够记录一切。
对她肖绛而言,这是上天在她穿越之后给她的金手指,生存利器。
“因为我要嫁到燕北来,所有人都知道是死路一条,不愿意跟从,于是只能你来顶上是不是?”肖绛轻吁了口气。
豆芽使劲点头,又向前膝行几步,“所以我不是天生这样坏的小姐!我只是要吃饱,要穿暖,如果有机会就去一个没那么多坏人的地方,可以安安静静的过富裕的生活。小姐我对不起你,可是请你饶了我吧!我虽然欺负过小姐,抢过小姐的东西,但是我以后可以给您做牛做马来偿还!当时我也没有伤害小姐呀是不是?如果我不贪图小姐的东西,那些婆子也会这样做的!求您饶了我吧!求您饶了我吧!”说着,她又开始磕头。
手中,还握着那把小刀。
“你跟我说这些,想怎样呢?同情你可怜你吗?”肖绛歪过头,神情间淡淡的,“可惜,我并不会。”
她望着豆芽诧异的眼神,“你觉得心善的人都会同情你对吧?可我认为,一个人的善良如果没有底线同,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缺点。”
她收回腿,随意架起,手抚在膝盖上摇啊摇,“没错,你确实很惨,可这不成为你伤害他人的理由。这世上有很多人活得比你还惨,但是他们并不会因此去欺凌别人。对比得了疯傻之症的平头百姓来说,我确实算幸运,可我也不会因此感到愧疚。因为!”
她加重了语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若我有比别人幸运之处,我只有感恩于天,同时尽量做些事情以回报。可无论如何,作恶就是作恶,有理由就不是作恶了吗?就不需要受惩罚吗?”
豆芽愣住,整个人跪坐在后脚跟上,歪到一边。
小姐这真的是要杀了他报仇吧?
然而接下来,那把她一直恐惧的小刀却没有刺到她身上,而是在肖绛手指间耍了个漂亮的花样,最后扎在床沿的木头上。
那是肖绛高中和大学时代玩笔的时候练就的本事。
“想不受别人欺侮,就要自已变强,而不是去欺侮比你更弱的人。”她站了起来,“只有你自已独立自强,才能找到出路。自我嫁到燕北来,有多少人想我死,你看得清清楚楚。只怕,还包括你在内。”
豆芽猛然抬头。
她想否认,可对着肖绛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目光,忽然就说不出口。
她确实希望小姐死。
那样,小姐还有几样真金白银的嫁妆就能由她处置了!那样的成色,燕北王府的人看不上眼,自不会贪了去,可于她而言却可安身立命。
还有……
她做的恶就没人知道了!或者蟒仙大人也有疏忽的时候,毕竟保佑着这么多人,看不到远到燕北的地方。
之前那两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她才敢!所以她才敢!
“可是现在怎么样呢?”耳边,小姐却继续说。
抬眼,见小姐正摊开来手,就那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不那么漂亮的脸,此时却像仙女一样凛然不可侵犯。
“本小姐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吗?你要明白,只有自强自立,才能保护自己和亲人。指望别人或者欺侮别人,有违天道,只能更惨更不堪。就像我,我不去伤害无辜者,但有人要伤害我,我必原样奉还!”
说完,慢慢走到梳妆台的旁边。
说是梳妆台,其实因为房间内设备的简陋,只是一张结实的小方桌,擦得干干净净的,上面摆着一个铜镜,一把木梳而已。
铜镜半尺多高,是旧的,但是质量却非常好。
肖绛是在整理厢房的杂物时把它找出来的,当时表面上蒙满了灰尘。
就像原主肖十三,被自闭症蒙蔽了巨大的天赋。
等她耐心把它打磨干净,才发现镜子虽然是黄铜磨就,但工艺繁复美丽,镜面也照的非常清晰,远非普通铜镜可比。
看起来,之前的拥有者也必不凡。
她从镜子中看着豆芽,吩咐,“把那把刀拿过来。”
豆芽吓了一跳,并没有站起,而是跪在原地,转了半圈,“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不敢有丝毫对小姐不利!”
“我只是让你把刀帮我取过来,你以为我要叫你做什么?还是你想要做什么?”肖绛笑笑。
豆芽仰起头,因为角度的关系,只从铜镜中看到肖绛映照的眼睛。
笑眯眯的,弯了起来。
明明很喜庆的,可是那种洞悉一切的明亮就是让她觉得心虚。
尽管,她真的不敢再有其他念头了。
“快点呀,支使不动你吗?”肖绛催促。
豆芽无奈,只得扶着颤抖的膝盖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把那把扎进木板的小刀拔出来。
刀子又轻又巧,若刺在她肚子上,连厚厚的肥肉也刺不透。
扎入木板也不够深,她几乎没有费力气就把刀拿到了手。
然而,当她一步一步走近小姐的时候,脑海中蓦然闪现出两人共处的一幕幕。
是她被猪油蒙了心,才被人哄骗,生出那样的念头。
这位小姐软的不欺,硬的不怕。
正如之前所说,欠她的,她会讨回来。但除此之外,真的待人不错。
正因为小姐待下人宽厚,常常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她好欺侮。
但事实上,惹到小姐的,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就连金贵无比的王府世子世女,照样被抽鞭子。
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傻成这样,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呢?
肖绛貌似随意的接过小刀,另一手也似无意地抚着桌上的一个小木盒。
也是她的秘密武器……之一。
她从杂物房翻出来不少东西,但凡有点用的,全留下了。
她没有人可用,只有一个不靠谱的豆芽。
她也没有物资,全部只能废物利用,或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组装的时候,用的是在现代进行野外生存训练时,甚至打游戏时学到的奇奇怪怪的知识。
盒子的扣合很紧。
里面被肖绛装了一个弹弓似的机关,绑了几根绣花针。
制作捕兽夹的制作技巧。
她用看过的武侠小说,将其命名为“暴雨梨花针”。
只要打开这个盒子,那几根针就会飞出来。
因为材料不足和制作手法的笨拙,其杀伤力肯定没有武侠小说中说的那么神奇,也并不会致人重伤。
但绝对能刺伤皮肤,吓人一跳。
后续不是还有凳子吗?有镜子吗?
对付一个空有蛮力而且动作不那么灵巧的丫鬟来说,足够了。
以她常年接受的专业训练来说,所有事都像下棋,每走一步,后面好几步都必须是预料好了的。
“现在说说,你到底为什么联合外人把我掳走?”她轻声问。
那语气和神态,仿佛一切与她不相干。
但,又让人不敢撒谎。
豆芽嗫嚅着,“他们说如果我帮忙,就……就带我去见我姐姐……”
又猛得抬头,“我家里的人死的死,被发卖的被发卖,早就失了联络。甚至我……我觉得……他们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人世。可是他们……那两个土匪说见过我姐姐,愿意带我去找她!只要我……”
说着扑通一声又跪下,急着辩解,“我姐姐可能是我惟一的亲人了,我太想见到她……所以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而且他们说不会伤害小姐,只是绑票而已。小姐是燕北王妃,王上不会任由您流落在外,一定会来赎您!到时……到时候您安全回到王府,他们拿了银子,就带我去找我姐姐。小姐只受些辛苦,然后就没事了。哪想到他们是想害命!我真的不知道啊小姐,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们有歹心,断不会这么做的!”
豆芽砰砰的磕头,十分用力,很快额头就见血了。
肖绛再度抬脚,抵在她肩膀上,阻止这种行为。
“好好说话。”她冷声道,“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卖惨并没有用。我且问你,他们这样说,你难道就轻易相信了吗?”
豆芽使劲摇头,“他们随便说说,我怎么可能就信?是他们说出了我姐姐的样貌,还拿了我姐姐的随身的东西。甚至连我姐姐额头上有个寸来长的十字型的伤疤都知道。那是她被第一次被发卖时,寻死,自已撞出来的。”
肖绛就眯了眼。
想让她死的那个人,不管和新婚之夜的刺杀是不是同一波,能量都很大呀。
能找到豆芽姐姐的那么多信息,能在燕北王府里悄悄地接近几乎半囚禁的豆芽,绝不是普通人做得出的手笔,可说是手眼通天了。
呵呵,她肖绛何德何能,居然被这样重视?
不,这与她无关。
对方的目标是高闯,她只是受了牵连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就是那条弱小可能但能吃的鱼。
但或者,这也是个突破口。
“我能理解你。”沉吟了片刻,她缓声说,神情极为平静。
豆芽眼睛一亮。
肖绛却又说,“我理解你对亲人的渴望,理解你为了家人不顾一切。但,我却不能原谅你。”
她顿了顿,看着豆芽惊恐的神情,“你该不会以为,只要承认错误,我就会放过你,还让你留在我身边吗?不,你要明白,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但凡犯了一次,就没有机会再重来。”
“小姐,您再饶我最后一次,我……”
肖绛摆摆手,阻止豆芽的苦求,“本来你可以安稳在这个王府里生活的,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人再发卖你。甚至你可以期待过几年,你存点银子,我会放你出去,嫁个良人,好好过日子。这一切,本来是可以实现的。但,是你自已放弃了这些。你要知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已的选择负责,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除了自已,旁的人也帮不了你。而我可以容忍你的小毛病,自私,凉薄,小心思过多。但你触及了我的底限,叛主,联合恶徒谋害他人,每一条都是死罪。”
眼见豆芽的黑脸都吓得白了,整个身子也像迅速融化的雪人一样,瘫倒在地上,又说,“但是念在你能悬崖勒马,在最后时刻选择了听从内心的良知,所以我给你一条活路。”
当时与那两名匪徒在雪地中生死斗,她在下马车时对豆芽耳语: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
就是这一句让豆芽清醒了些,在最后关头倒向了她,让她能在死战之中全身而退。那时她力已竭,在雪夜里搭雪窝存活,也需要豆芽的助力。
尽管那是豆芽在被动中的选择,但选择就是选择。
“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过要罚,有功也要赏。”她伸出两根手指,“两条道给你,一是立即收拾自已的东西,滚出燕北。本小姐许你拿走那些你私藏下的东西,但你既然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必死!二,我让人把你送去燕北王府的农庄上,保证不会卖掉你。但后面的日子,看你自已。是老老实实还是偷奸耍滑,是死还是活,是不是有人坑害你或者你去坑害别人,自有王府时的规矩定夺,一切都再与我无关。于你,我已经仁至义尽。”
“小姐……”
“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我会派人去问你的答案,你不必再回到这里来了。”说完,肖绛扬声叫人。
豆芽的心彻底凉了,这么冷的天,背上也冒出一层冷汗。
她知道,再无余地。
但小姐并没有对她赶尽杀绝,换做任何一个主人,她今天也不可能活下来。
她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再不能说话,只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低头垂首地随阿离下去了。
肖绛也有些唏嘘,因为豆芽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但这种情绪只是刹那,她很快把这一切抛诸脑后,认真考虑起自已未来的教育事业来。
不禁,头大。
第二天,阿离禀报说,豆芽选了留在燕北的农庄。
“她也算明智。”肖绛一边啃着热乎乎的枣糕一边说,“她那样的外形,在这世道里本来就比别人活得艰难。倒是找个安身这处更妥当,其他要看她自已的造化了。”
练霓裳说过,余下的事交由她处理。
她很放心。
至于她自已……人果然要有工作才有好处呀。
自从高闯决定让她当教习,这才一天多时间,她的伙食待遇就提高了。居然有点心可以吃,尽管粗糙,但她很久没吃甜食了。
甜的东西能让人感觉幸福,她现在就很幸福。
到下午的时候就更幸福了,因为王上的赏赐到了。
就是那个表明弥补她被绑架所受委屈的赏赐。
甭管是不是做给外人看的,也甭管是不是合她心意,收到东西总是很开心的。
一大箱布料,皮毛,以及随行的一个针线房上的媳妇子。
还有一封银子,不多,五两。
但这可是肖绛穿越之后,第一次看到钱!
燕北穷啊。
之前肖绛积极打听诸如物价、风俗、民生类的琐事,别人都当她是八卦,无聊,其实她是在深入了解这个新世界。
在燕北王府内廷,二夫人三夫人一档的,月例银子才五两。
白姨娘少到只有二两。
而在武国,她的原生家庭都算不上一等贵族,府内掌事女人的月例也是二十两银子起。
姨娘们少些,至少也得五到八两。
如果是高门豪族,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那银子还得翻倍。
肖绛估摸着,高闯的私库恐怕也很寒酸。
她被“嫁”的这个男人,确实高且帅,但真不富。
霸道是霸道极了,跟总裁两个字却不沾边。
那么她这五两,应该是教习这份职业的正当“薪水”,很公平的价格。
倘若她不称职,只怕这银子将成绝唱,再也不会有了……
不过燕北是以战养国,立下军功的赏赐是异常丰厚的。在战场上捐躯,所得的抚恤也比武国、越国强出数倍不止。
燕北的铁骑为什么能征善战?为什么所向披靡?就连死在战场上的尸体,头都是朝向敌阵的方向。
这证明,所有人都在向前,从没有人退后。
一是因为燕北人体型和体力,是天生的战士。
二是他们忠诚度和服从度高于其他国,全心都在保家卫国。
三就是可以用战功、用鲜血和生命换来家人的安宁富足,没有后顾之忧。
还有一个就是历代的王上同时也是战场上的统帅,而且战术素养都很高。
到了高闯这一代,更是天才降生,有了战神之名。
从国家的角度考虑,肖绛也能理解武国和越国对燕北的忌惮。
燕北武力强悍,所缺的,不过是资源。
而战争,打的就是钱粮。
无钱无粮,勇猛只能侵边骚扰,占一时利益,却很难进行全面的改朝换代。
当然了,那些残酷好杀,文明的破坏者不在此列。
但凡燕北富足些,高闯的野心大些,对武国和越国就是巨大的威胁。
不过不管武国也好,越国也好,都想卡着高闯的脖子,却又想让他留口气儿。
毕竟燕北在,他们就可以借用燕北的军力制衡对方,更可以阻拦关外的那些残暴,不讲道理的游牧民族。
说白了,高闯和燕北国就是起到平衡和屏障作用的。
只是总被人当成棋子,国家和百姓被当成肉盾,高闯心里肯定是不爽之极。
“除了这几匹颜色鲜艳的,其余都做成简便的男装。”大致看了下之后,肖绛对针钱房的管事媳妇子说,“女装的式样你看着来,男装嘛,和讲艺堂的教习们款式一样就可以了。其余我不挑,只记着一点,秋冬的衣服必须要暖和。”
那媳妇子姓程,据说是全燕北第一巧手。
听她这么说,程氏倒愣住,无意识地看了看阿泠和阿离。
后两者乖乖站在一边,半个眼色也不曾回馈。
嗯,不错,有规矩。
肖绛看在眼里,对这两个武丫头相当满意。
因为她们是为她工作的,她一个上级领导还没反应,这时候她如果给别人递眼色,那到底是奉了谁的命?
这可是她们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呢。
“同色的帽子配几个,也是男式的。”肖绛见程氏是真茫然,抚了抚自已的头发说。
她的头发自从剃光后,长了有寸余了。
当初养着那头枯黄又干燥的头发,她极不耐烦,干脆全剃掉。从前在现代的时候,看老人们经常这样对待小孩子的胎发的。
没想到,她这也算重生,居然特别管用,新生的头发又黑又密。
但不管怎样,这个长度根本无法束发,身为教习又不能扎着头巾,就只有戴帽子一途了。
好在古代人认为,在公共场合散着头发是无礼的表现,好些古装电视剧的造型放在古代会被人打的。所以男子们不是束发就是戴冠,包括帽子在内。
而程氏是个极聪明的,毕竟手巧的人大部分心灵。因此看到肖绛的头发就知道她为什么要男装了,毕竟女装中除了胡服演化过来的幂篱,也有叫帷帽的,就没什么遮盖头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