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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0

手脚麻利的处理好那几处烫伤,抹了药膏又开了一服内服的方子,嘱咐了两个丫鬟几句关于擦药和服药的禁忌以及方法,阿九片刻也不想多留,立即就走了。
上次的伤寒是有点凶险,若非他这种妙手,恐怕很难回春。
就算回春,也没有那么快。
但这次只是普通烫伤而已,犯得着元宵佳节把他给拎过来吗?
军营的大厨子今年煮的黄米豆沙元宵,他最爱的呀。现在再回去,只怕那群狼都把元宵都吃光了。
是怕那女人留下伤疤?可是既然不打算当做自己的正妃,留不留疤又有什么关系?
王上是不是太紧张了一点?

“这是……”嘉鱼居内,肖绛惊叹。
之前她厨艺发挥失误,烧了整个落雪院。正所谓“作贼”心虚,虽然她并没故意做什么坏事,总归犯错误的人都没有底气。
而且,她犯的是个很大的错误!
虽然是个失误导致的。
所以,她心乱如麻。
应付高闯的时候尽管强撑着镇定,其实更加六神无主。
好不容易离开那个高气压男,身上的烫伤又分了她的心。
以致直到现在,直到伤口处不再火辣辣的,还有点冰凉凉的舒服感,她才在在感慨阿九医术确实高明之余,注意到嘉鱼居正屋的布置,居然很是特别。
“这是火炕吗?”她使劲坐了坐,又伸手翻了下褥子。
就是火炕没错了!
只不过四周搭了床架子,又铺着厚厚的被褥,不易发觉。
床品虽说不是锦缎的,但也绣得精致,很是晃人的眼。
“您不嫌弃?”阿泠歪过头。
肖绛眉开眼笑,哪有半点嫌弃的样子。
谁不知道在北部地带,烧火炕是最暖和最舒服的了!
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到东北旅行。虽然很多乡村都有暖气了,但她还特意住了有火炕的民居。
那也算是特色旅行,有时候都订不到房间。
听当地人说过,生活条件好了,火炕也讲究了不少。分隔成两间屋子,有烟道令厨房和卧室相连。
甚至,连着一排房屋。
当然了,屋头和炕头最为暖和。
也有人嫌燥热,特意睡炕尾。
但多年前日子苦,哪有什么隔间?灶台和火炕之间就隔一堵半高的矮墙。
这边做饭烧水,那边也烧热了炕。
舍不得柴火或者嫌花费大的,等灶台熄火,就会冷起来。
燕北是极寒之地,在肖绛看来必须是黑龙江啊,漠河啊这个纬度,平时烧得炭盆子再多,室内温度也很低。
实话说,自从肖绛穿越而来,她一直就觉得冷。
而火龙这种设备是传说中的,因为太耗费银子了。
燕北穷啊。
哪想到,在燕北王府这样的地方,居然能看到这种民间神器!
这就是说:她终于可以暖和了!
“您看到正屋边上的小耳房吗?”阿离指了指旁边。
她看到肖绛那么高兴,恨不能跳到炕上蹦跶几下,忍不住也抿唇微笑。
“两侧厢房都是住人的,倒是正屋的左右耳房都盘了灶台。”她继续说,“看十三小姐怎么安排,一间可做烧水热饭的小厨房,另一间可做个小仓库。我和阿泠住一个房间就可以,还能腾出一个厢房放东西。”
“你们一人一间,这样舒服点,就不知你们那边有没有火炕。”肖绛挥了挥手,“而且我哪有什么东西?这就叫拎包入住。”
两个丫鬟一愣。
肖绛又笑嘻嘻地挥挥手,表示不必理会。
她的“嫁妆”很少,也不值钱,之前还让豆芽倒腾出去不少,所剩无几。
因为她习惯新衣要洗过才穿就送去了洗衣房,所以很幸运的保住了。
当然她翻出的那些小东西全烧没了,也有一丢丢的可惜。
她真正损失的,其实只是个安身之地。
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又所谓因祸得福。
现在这个嘉鱼居,除了离高闯太近有点不自在以外,环境和条件比落雪院可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虽说只是暂居,但因为这个火炕,她非得死赖到春暖花开不可。
“我们在军营里待了好几年,根本不怕冷。”阿泠说,对肖绛关心她们这些丫鬟的冷暖,感觉很是窝心。
“多加炭盆!”肖绛果断决定,“不然你们可以住一个屋,把炭火集中。另一个房间我给你们留着,等天暖了再搬。”
“好呢好呢。”阿离就笑着点头,“但十三小姐喜欢这里,我倒是没想到。燕北的大家小姐或者富贵人家,都不喜欢火炕,嫌土气呢。您是从武国来的,还以为会更介意。”
“我之前不知道王府还有这样的院子,不然削尖脑袋也得挤进来。”肖绛站起身,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随即开心地道,“咦,有点热乎气儿了,看来之前那些婆子烧了灶。”
“那是,还得给您烧水热饭呢。”阿离麻利的把桌上的茶盘收了收,打算一会儿拿去洗一下。
虽然看起来蛮干净的,但还是得洗过才能用。
旁边的阿泠张了张嘴,有句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就看了阿离一眼。
阿离默了默。
这位还不能确定分位的王妃,武国的和亲公主,她们的雇主十三小姐,初初相处下来,其实很不错。
虽然心眼特别多,胆子贼大,还不吃亏,但如果不去害她,她就待人以诚。
用她们三夫人的话说,这叫:赤子之心。
所以,还是决定“提醒”一下。
阿泠是个直性子,为此从吃过大亏,后来就变得冷冷的,免得说多做多错也多。她却是个机灵的,说话办事能迂回处理。
懂的人,自然会懂。
不懂的人,真直接说了也未必管用。
“小姐,您觉得院名可好?”她想了想。
“雅致。”肖绛挑了挑拇指,“不过我对诗文一道很差劲,真的不懂。”
她说得那么直白,又那么坦然,半点不会让人瞧低了,反而增加好感。
“我们也不明白,三夫人从武,也不太了解。”阿泠忍不住接口,“但听郭总管说起过,各院名都缘自于诗经。”
原来这个时空也有诗经。
“诗经中有一句,南有嘉鱼。这个院子在主院以南,正挨着王上的书房,所以取名为此。”阿离继续说,“当时建的时候,王上想有个类似于民居的地方,在书房议事累了,可以过来歇一歇。民居虽说没那么豪华,但胜在舒服,有野趣。”
偷瞄了下肖绛,见她听得津津有味,就又说,“我们三夫人出身农家,又在军营里多年,很是喜欢嘉鱼院。可惜这里是主院的侧跨院,非主位之人,谁也不能住,所以就没开过口。又可惜王上一直非常忙碌,从来也没住过,这院子倒是空了很久,小姐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人呢。”
原来如此。
肖绛秒懂。
她看向两个姑娘,目光明亮的笑了笑:真是聪明委婉的丫头呢。

就算战功赫赫的三夫人再怎么喜欢这里,也不能开这个口。
按照王上的意思建起的院落,自然就是王上的心头好,比之主院里的其他地方,更有一层特别的含义。
而她是个表面上有名份,但实际上没名份的。
她住了进来!
而且是第一个!
“是不太合适。”肖绛无奈地摊开手,一脸苦恼的样子,“可是我这个人,毕生的追求就是活得舒服自在。为了冬天暖暖和和,那万箭穿心也就顾不得了。”
她本就是靶子,还摆在明面儿上。
而她对那些明的、暗的,已方及敌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对他们的力量更是一无所知。
从前“失宠”时就算了,现在这情况,简直好像在脑门上刻了两个字:招恨。
蓦然脑海里又冒出个想法,顿时把心里那点子不舒坦原地抛开,兴奋道,“哎呀,正好落雪院被烧成平地,再重建的时候就照着嘉鱼居的来。如此,倒省了还要推倒的麻烦。明年冬天,咱们可就不用挨冻了呢。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怪道古人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阿泠和阿离尽管与肖绛也相处了些时日,此时仍然有些目瞪口呆。
为了能过得舒服,世家小姐,高门之女却一身混不吝的草莽劲儿!连万箭穿心这种不吉利的话都大大咧咧往外说,这还没出正月呢。
不对,今晚还是元宵佳节。
而且,进了那么难进的嘉鱼居,却打算还回落雪院去?看那神情仿佛发自内心的高兴,还很期待似的。
知不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得宠”招了人家的眼,失宠还了得?那些深宅大院的女人拼命固宠就是这个道理,连她们这种从小生活在军营的小丫头都明白得很。
小姐绝对是个聪明的,可却似乎完全无所谓啊。
她们搞不懂肖绛,肖绛却发现炕已经烧得有点热乎气儿了,一连声的催饭催茶。她现在是伤患,营养必须要跟上。
而另一边,阿九从嘉鱼居出来就直奔书房。
不待高闯细问,他就当当当当说了一大堆。
他年少而博才,医术高明,向来都是人家捧着他说,王上待他都温和。今天居然让一个身份地位不清不楚的女人这样针对,简直越想越气……
“就是被呛声了?而且回不了嘴。”高闯轻飘飘说了句,示意一边的千牵在砚台里加水,自已沉腕执墨,稳而缓的磨了起来。
他喜欢自已研墨,可以定心、定神。
元宵佳节,火烧内院,他本该很恼火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
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听到些趣事,那些鸡飞狗跳,反而略愉快。
阿九再度被噎住。
旁边的千牵偷笑,却被高闯吩咐,“你到花厅去支会一声,上元节家宴让他们自已先吃,晚点本王陪他们去看灯。听说玉门街上的灯会,今年很热闹。”
“王上,我……”阿九举手。
感觉自已告了半天状,不理会就算了,现在看来还好像是被忘记存在了。
“你怎么还没走?讨元宵吃吗?”高闯眼睛也不抬,“还是,本王用你,你真有什么可抱怨的吗?”
阿九张了张嘴:刚才他不就是再抱怨吗?
合着是白说了!
再说一遍?他难道没挨过军棍怎么着!
打架这么偏帮一方,还真夫妻呢。
都说王上必会废了此女,可他阿九眼睛亮得很,只怕未必!
“这就回去了。”他郁闷着。
只要他跑得够快,说不定黄米豆沙大元宵还能有剩。
“身为一名医者,你是不是忘了正事?”高闯却突然问,貌似无意。
阿九怔了怔,才想起来道,“不过是小小的烫伤,而且因为冬天衣服厚,只有手背,手腕和脖子处起了火泡。我用了我特制的外伤药,就算她皮肤比大老爷们娇嫩得多,也不会留疤的。”
小伤,却动用了他,还能有事吗?
那外伤药可是他药箱里长期带着的,对外伤,包括利器伤,烧伤烫伤,甚至化脓溃烂的伤口都有奇效,根本不需要特意提。
高闯面不改色,连自已都没注意到自已暗松了口气。
墨研好了,他开始练字。
阿九尴尬的站了站,知道王上不想再看到他,正巧千牵要去花厅传信儿,就跟着一起走了出来,霜打的茄子似的。
而他们前脚出来,老郭后脚就到了。
落雪院大火,他就算住在内外廷相连的一处单独院落,也听闻了消息。
不过看到高闯在写字,不禁感觉古怪。
王上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这样。
凑上前一看,王上写的是诗经小雅的词句。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
通俗的意思是讲:南方有一种美而鲜的鱼,随水流游动,尾巴摇摇。
咦,这是说谁?
刚才他跑过来时看到了阿九,还似乎看到嘉鱼院有动静……
“王上,您的字刚健冷厉,笔锋沉稳中暗藏着杀伐之气,没想到写起这种雅致的游乐诗词,倒是别有韵味。”他赞叹。
高闯放下笔,很是满意自已的作品。
他假装没听到老郭的吹捧和刺探,又拿起纸来,轻轻吹着上面的墨迹。
老郭无奈,只得不绕弯子,直接问,“落雪院走水……人没事吧?”
肯定没事。
若有事,王上哪里还会有闲情逸致?
这无关乎男女之情,夫妻情分,那一位是很多人的肉中刺,也有很多人瞪大眼睛,等着挑出来好生事非呢。
为了燕北的暂时安宁,那位王妃也得好好的。
“在落雪院修缮好之前,她暂时住在嘉鱼居。”
就是说人没事,还换地方了。
而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感觉到老郭抽了口气,半天没吭声,高闯终于移过目光。
“怎么了?”他问,有点纳闷。
“王上又给王妃树敌了。”老郭叹了口气,“嘉鱼居隶属于主院谷风居,从来没有女子住进来过。何况还是王上心仪的、紧挨着书房的侧跨院呢。”

他虽英明睿智,毕竟是个年轻男子。
而且还是手握军政大权,肩担着全燕北的生存安危,还要上阵搏命拼杀的那种。所以这些内宅的弯弯绕儿,对他来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真没注意过。
若说高闯这样安排是有意为之,肖绛还真冤枉这个王者钢铁直男了。
他只是随意安排的。
但这种无意,却显得不设防,倒让老郭咂摸出一点特别的滋味来。
“好过她闲得慌,把院子点了。”最终,高闯放下那幅字,淡淡地道。
王命即出,哪能随意更改?
记得两人第一次交锋,她满脸坚定地说要活下去。
既然如此,这条嘉鱼是跃了龙门,是困死鱼塘,还是被人捞出来,烤了煮了吃了,全看她自已吧。
所以嘉鱼居有了新主儿的事,元宵家宴才一结束,就传遍了整个燕北王府。
甚至,灯会结束后,全燕北的权贵之家以及那些“有心人”也都知道了。
玉门大街是贯穿整个胜京的主干道,一端连接外城的城门。
另一端,就是地势高耸的燕北王府。
这个格局从风水上来是不太好的,有一箭穿心的意思。
但高氏王族觉得,若外敌人攻破他们燕北的王城胜京,王府必须直面相对。
取狭路相逢之意。
也代表着高氏一族中遗传的孤勇之气。
说白了,在环境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如果没有舍得一身剐的勇气,也就没办法世世代代存活下来。
而燕北气候寒冷,灯节就不像拥有广袤南部地区的武国,以及更温暖的西南地区的越国那样。
说起来,应该算是冰灯节。
肖绛在现代的时候就一直想去哈尔滨参加冰灯节,可惜一直忙这忙那,没有成行过。现在都穿越到古代异时空了,吃饭时听阿离说起,登时来了兴致,连自已是个伤号的事情也顾不得了。
“药被碰掉了怎么办?”阿泠试图劝阻,提出实际问题。
“哎呀,用布包起来就好呀。”肖绛毫不在意的挥挥手。
“会蹭掉的呀。”
“阿九不是留了一瓶,蹭掉是了再抹就是了。”
“包起来多难看。”阿离也说。
“这么冷的天,大家都包成粽子似的,要难看一起难看。”肖绛铁了心要去。
其实自从年前的两次大雪之后,燕北虽然还冷,却再没有极端天气。
听府里的人议论,这已经是近年最温暖的正月。
无风无雪的,百姓又渡过了灾荒,加之燕北的王娶了新妻,民间的庆祝活动比以往热闹了不少。
当肖绛站在了玉门大街上,登时惊叹不已。
冰灯虽没有花灯那样令人眼花缭乱,加之燕北苦寒暑且尚武,文气不胜,所制的灯也比较粗糙简单。
但是,温暖的黄色灯火被笼罩在白色的冰罩子下,透出晕染过的光芒,居然如梦似幻。
慢慢走过去,置身其中,仿佛漫游在天界似的。
更何况细看,那些冰灯的造型虽然简陋随意,但却有股子朴拙美感,也根本阻挡不了劳动人民有趣的创造力。
肖绛完全沉醉了。
“哇,你们看这个,猛虎扑兔。什么?不像!像得很哪。你不懂,画画雕刻都是如此,讲究写意,传神是最重要的。你看那些名家画作,鱼在水中游,只见鱼不见水。没有人画水,但所有人都知道鱼正在游是不是?”
“说得好!”这话,可把展示此冰灯的大叔高兴坏了,把自已摊子上挂了冰渣子的山楂果包了几块给肖绛。
“哎呀,这是个美人儿冰雕呀。你问怎么会是美人儿?你看中间这段杨柳细腰,还有……”
“我正是雕的大美人儿啊。”展示此冰灯的大哥简直像遇到了知音,“这这这这,都看得出来,照着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寡妇雕的。”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已的上段中段和下段,做出扭腰走路的样子来,“不瞒大家说,等我攒够银子就找媒人去说亲!”
围观群众哄笑开,场面十分热闹。
肖绛也笑得欢畅,觉得民间这种直率的诉求一点也不粗俗,反而真纯热烈。
因为美人冰灯的灯主说起要提亲,大家不管饿不饿,都纷纷上前买了他摊子上热乎乎的芝麻炊饼。
一文两文的,凑个吉利呗。
“瞧,这是小奶娃被四只小奶狗围着,边上还有小奶猫呢。”肖绛指着地上几个散落的不规则圆形冰的灯阵说。
同时蹦跶了几下,模仿小狗和小猫。
阿离和阿泠跟她逛了半天,开始觉得夸张,这时候还真有点其他体会了。
于是闻言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双双点头。
只要加一点想象力,平时看起来那么普通的冰灯,都变得特别好看。
在北地,只要高兴,不是灯节也在门口放冰灯的。可是经过十三小姐一番引导,倒真的是觉出了普通之物的趣味。
而当她们离开这个摊子的时候,摆摊的大嫂子又给抓了一大把炒花生。
肖绛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觉得到处都新鲜。差不多看到什么都情不自禁凑近了,还忍不住动手摸一摸,发出无数惊叹之声。
燕北逛灯市的百姓虽然也很开心,但毕竟不是头回见此场景,没有一个比她还激动的。而她的表现是如此真诚不作伪,带得周围的人也跟着心情大好。
北地民风开放、彪悍,民间的大姑娘小媳妇出门,若身净婀娜,附近的男人们见了,都会远远的吆喝一声。
并无恶意,也不冒犯,就是无伤大雅的TIAO笑。
肖绛主仆三人打扮普通,出行简便。
即便她因为头发还没长起来,穿的是男装,包的不像个粽子,倒像个小熊崽子,但毫不掩饰的行为举止,还是让所有人看出她是个姑娘家。
于是沿街走过,“小娘子”,“大妹砸”的称呼声和叫好声不断,听得肖绛的笑容就没散去过,又顺道猜几个没难度的灯谜。
玉门街才走了一半,阿泠和阿离手中拎的各种被赠送的吃食和小玩意儿,都已经快拿不了了。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
肖绛兴奋之余,忽然高声吟诗。
呃,现代诗。
并且高举双手向天,原地转了个圈。
而后一抬眼。
定然……有个男人。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肖绛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双手才落下一半,身体还处于拧着的状态,就那么僵在当地。
脑海里,忽然冒出这句诗来。
晶莹剔透的灯火,熙熙攘攘的人群。
明的光,暗的影。
在此时此刻都模糊成了一片,只有那个人是如此清晰。
又仿佛天地万物都是虚无,只有他是真实的。
肖绛感觉心尖上被人轻轻揪了下似的,莫名其妙的感觉,从现代到异时空古代,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傻笑了下,完全无意识地,本能地掩盖到那陌生感觉。
随即脑海里早出一句理智的话:她这么疯疯癫癫的,高闯看到多少?
“王上?”
“是王上!”
阿离和阿泠像哼哈二将般,在肖绛耳边嘀咕。声音里,满满的敬畏和胆怯。
不能上前行礼,不是因为手里抱着东西。
别说是吃食和小玩意,就是多贵重的也得扔下,而后跪倒。
但王上是微服,黑色毛围领还挡上大半张脸,帽沿拉得也低。
王上从不畏寒,这明显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这两个丫头都是机灵的,自然不敢造次。
事实上她们第一眼都没认出来,是小姐态度奇怪,姿势石化,连眼神都直勾勾的,让她们不能不特别注意。
结果,看到垂手立在一边,说不出恭顺的千牵。
再怎么改装,那凌人的气势和高大挺拔的身姿也是掩饰不住的。
再有千牵这个明晃晃的佐证……
普通百姓或许不行,但王府内的人,特别是经常见到的高闯的,立即认出。
现在怎么办?
肖绛脑海里急速转圈圈,但马上又想:什么怎么办?她又没违抗王命。
自从高闯把她从落雪院放出来,特别是上次被人强行掳走之后,他并没有禁她的足呀,更没明令过不许她出王府。
否则,阿离和阿泠就会死命拦着了。
再说她已经是讲艺堂的教习,连束修银子都拿了,确切的说都已经差不多花光了,谁还能限制她的自由不成。
身为下属的,在某公共场合见到领导,上前打招呼就是。
然而她心里想得明白,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在发呆。
直到高闯向她的方向迈了一步,她才像被雷击似的动了动。
她似乎都能听到因为自已僵得太久,骨头已经生锈,这时候每一块都发现咯吱咯吱的声响,让人牙酸。
她这是被电到了。
她可不是凭着千牵才确定的眼前人,看到他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好像钉子一样,直接把她钉在原地。
娘的,居然还放电来着。
不然,她怎么会发傻?
“王……王上……”见高闯一步走走近了,肖绛有些慌。
高闯却并不说话。
这样才要命好吧?
他不管是发火,还是谴责都还好,就这样不出声才吓人。
“这柄小竹刀献给您吧,还挺精巧的。”
“要不您尝尝这个?”
献宝的行为,基于心虚。
可她心虚个屁啊,明明没做错什么呀。
迷迷瞪瞪之中,她没注意递过去的居然是一颗豆糖。
此时的糖,提纯不好,豆糖更是粗糙。长条形,颜色是浅褐色,边缘也不甚整齐,看起来像是断掉的筷子。
关键是,在外面冻得硬绑绑。
当她意识到送礼行贿都没选对东西的时候,高闯却接过豆糖,把毛围领向下略拉了拉,咔吧一下咬了下去。
全都惊呆了。
千牵,阿离和阿泠,还有肖绛。
好家伙,这牙口!不愧是在战场上卧雪咬冰过的。
肖绛盯着高闯的嘴,后者却在咬了一口糖之外,把围领又拉上了。
大约是真的想“与民同乐”,不想被认出来吧。
“您这么好兴致,也来看灯啊。”这就属于没话找话了。
“本来是看灯。”高闯哼了声,“结果看到了你。”
不知是不是毛领子挡着半边脸的缘故,他的声音没有平常那么冷,“你就这么不拘小节,不拘一格的吗?”
“您看到了?”肖绛讪讪。
说反话,讽刺人就没意思了吧?
高闯却没回话。
他何止看到,他从头看到尾。打从这女人一进玉门大街,他就注意到了。
本来是带着孩子们出来逛逛的,没吃成元宵家宴,好歹是个补偿。
尽管他本身不喜欢这些,也不喜欢热闹吵嚷,但他是燕北的王,更是一家之主。平时忙于军务国务就算了,年节时也该有点样子。
可是孩子们跟他出来虽然兴奋,却也拘束,规规矩矩的都不像他们了。
所以他说决定站在街口等着,放孩子们自由去玩,过一个时辰再会合。反正有府卫暗卫跟着,胜京的治安又一向好,他也没什么担心的。
哪想到小的才走,就来了一个大的。
而且这个大的比那几个小的加起来还要闹腾!
她才烫伤,都不避讳一下,像小孩子那么贪玩的吗?
他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跟上的,但她那半点不端庄的样子让他皱眉,却莫名其妙的吸引着他的心神,跟着走了很久。
而听高闯这样说,肖绛就有点惭愧,尴尬得脚趾能把地面抠出个洞来。
“确实太放飞自我了哈……”
转念一想又不对:她又不是他的真王妃,为什么要端着架子?再说这街上的人根本也不认识她。
再转念一想:她毕竟还占着名份的,做人要有职业道德。就像演戏,演什么也得像什么呀。关于自我,下了戏再说。
再说身为敌国公主,用来侮辱燕北王的工具人,高闯待她实在仁致义尽。
不但没杀她,没虐待她,还很不错哒。
所以能配合的,她也应该尽力配合才是呀,哪怕是表面上的。
“我这就回去,以后绝不做给王府丢脸的事。”
认错要快,坚决不改。
小孩子才会委屈,成年人都执行以上方针。
然而她才转过身,想从高闯身边绕过,打算快闪,高闯却长臂一伸,“那个糖呢?”
“您喜欢?”肖绛愣了半天才意识到什么,倒有点惊讶。
“不喜欢。”高闯向来面无表情,现在连脸都只剩下半张,更没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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