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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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说的话就带着股命令劲儿,还是让人不敢反抗那种。
“征用了。”他又补充了句。
那样的高闯,那样的燕北王,居然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啊。
她不敢耽误,怕真的笑出来,只连忙把那一小包豆糖奉上。
之前她一直戴着手套,现在既然高闯开了口,她连忙用牙齿把手套咬掉,光着手捧着那包糖,恭敬奉上。
高闯却根本没戴手套,一送一接,两人肌肤相遇。
刹那之间,似有看不见的火花闪动。
不过肖绛毕竟是现代人,对这种程度的触碰,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高闯心头却是一悸,而后皱眉,“快回去,不许耽搁。”
肖绛只觉得他又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了,暗道一声:男人心,海底针。尤其帝王将相这一系列的,更是令人难以捉摸。
岂不知高闯想的却是:她手指这样冷,不能再滞留在外了。
“那王上好好玩,我先告退了。”肖绛微屈了屈膝。
和往常一样,态度极其敷衍。
而且就这样我啊我的,顶着王妃的名,连自称的臣妾也没有一句。
说完,还转身四望,流连忘返之情溢于言表。
高闯唔了声,看了看阿离和阿泠。
这两个丫头立即得到指令:必须立即把十三小姐带回去,不得有误。
于是几乎抱着满怀的东西,还架起肖绛就走。
终于目送着这个不省心女人的背景渐行渐远,正是燕北王府的方向。高闯看了看手中那包豆糖,犹豫片刻,还是揣在了怀里。
他却不知,就在不远处,另一个方向,高瑜手里也抓着一包糖果,目光恨恨的瞪着这里。
她的身后,依然站着高钰,还围绕着侍候他们的人。
只不过除了高钰,其他人都不敢抬头。
“姐……”高钰扯了扯高瑜的袖子。
高瑜使劲把那包糖丢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好几脚。
他们既然出王府,就算有人随行保护,也是换了装的。因而过往的行人并不认得他们,只觉得这两个半大孩子锦衣华服,仆从如云,必定是豪门贵胄。
自古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就算燕北民风彪悍,升斗小民也习惯性离富贵之人远远的。又见到高瑜发脾气,于是自动闪开。
人来人往的街上,就像莫名中空了一块似的。
“我就说,父王怎么愿意来带我们看灯,原来是要带那个丑八怪出来!”高瑜胸口起伏,眼圈都红了。
她不知道这是高闯对元宵家宴的补偿,也没看到高闯和肖绛相遇的过程,只看到二人对站说话,貌似亲昵,高闯还吃了肖绛的糖,就气不打一处来。
心中,怀着深深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感觉。
亏她这么高兴,都没敢去太远太热闹的地方玩,巴巴的买了好吃的孝敬父王。
“自从她来了,父王就变了。”高钰也愤愤的。
一边说,一边把地上碎成渣子的糖悄悄踢散。
不然,若被父王看到他们浪费东西,必然会不高兴的。
想想,除夕之夜的团圆,就因为那个丑八怪,父王匆匆吃了晚饭就走了。
元宵家宴,又因为那个丑八怪烧了落雪院,父亲都没有吃饭就离开。
好不容易能一起出门看灯,哪想到那个丑八怪也跟上来。
“真是太讨厌了!”孪生姐弟心意想通,高钰想着,高瑜却已经骂了出来。
恰巧此时,高闯似乎感觉到什么,一回头,正看到自已的一双儿女仿佛一对漂亮的小鹿似的,站在那边俏生生,怯生生地望过来,心就软了软。
他招招手,让他们过来,态度很温和。
高瑜却一时倔着没动。
高钰就又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衣袖,低声道,“又不是父王的错,冤有头,债有主,姐你别傻了。惹恼父王,难道你就高兴?只怕丑八怪才高兴。”
“你说的对。”高瑜登时明白过来,忽然一笑,“来日方长。那丑八怪又不会一时就死,我们急什么呢?”
说着加大了笑容,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同时甩开小步子,向高闯奔来。
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孺慕之情,哪有半点方才的怨恨?
如果肖绛此时在,定然会说:千万别小看小孩子!
你以为他们不会伪装吗?一个个都是高手。
科学研究显示,人类的幼崽在婴儿时期就能做出一些夸张的动作和哭声,以吸引父母的关注呢。
那几近于本能。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看到她和高闯在玉门大街相遇的人,就在这个燕北王府的内朝之中,她仍然被不断提及。
其中,就在主院的东侧,名为桑扈居的院落里,小魏氏坐在窗边短塌上,身上已经换了家居常服,一头乌发松松的挽着,正一边和自已的两个大丫头茜草和白芷挑花样子,一边听自已的心腹刑妈妈回话。
房间里摆了两个炭炉子,整个屋子都被烘得暖暖的。
“您只管放心,今天晚上不太冷,也没风,世子世女身边带的人都稳妥,断冻不着他们,也不能让平头百姓近了身。何况,王上亲自带着出门的,自然有暗卫中旁边盯着。”
小魏氏头也不抬,就轻轻“嗯”了声,挑了花样出来,自已伏在塌上的短桌上描,似乎真的很放心,也不甚在意似的。
白芷就会意似的指了指身后,“烧没了院子的人,又折腾什么呢?”
刑妈妈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以前真是小看那一位了。”
“怎么呢?”茜草凑趣的问了声。
“二夫人,两位姐姐想啊,她是武国女,什么明慧公主,不过是武国皇帝为了哄着她嫁过来,随便给个封号。若真重视、在意,哪能嫁得这么寒酸来着?她娘家肖郡王府,听说只是个破落户,卖女求荣的。”刑妈妈露出鄙夷的神情,“按说成礼后,武国那边应该有给她的赏赐,可也没有呀。”
“人家的嫁妆是那几十万担粮食,正解了我们燕北的危机呢。”小魏氏幽幽地道,却仍然没有抬头。
“那有什么用?”刑妈妈摊开手,“不过是国与国之间的来往,借个名头罢了,与她有什么相干的。她自已又长成那幅不起眼的模样,王上一直没有招宠于她,更没有到奉先堂告祭祖宗,显然是看不上的。”
顿了顿又说,“也正是因为这个,都觉得她翻不出大风浪。不过虚占着位子而已,等王上正式颁布王命,顶多就是到庄子上过活,多个人吃饭罢了。可谁又能想到的,她闹出这一出一出,就愣把她自个儿一步步推上来了。听说……”
“听说……大婚那晚上,洞房里死了人,所以王上才连夜带兵出城……”
“你听谁说的?”小魏氏,魏疏云猛然抬头。
她手中还拈着描花样子的笔,侧过脸问,灯水下,她的脸渐渐清晰。
素面朝天,容貌虽然算不得美,但一幅温柔和气的样子,让人看了很舒服。
她丫鬟出身,但却是婚前就去世的魏家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在魏大小姐过身后,主动表示要侍奉魏大小姐的灵位一辈子。
魏家感念她的情义,就认了她为义女。更在高闯的允许下,抱着大魏氏的排位进了燕北王府,成为了二夫人。
高闯对大魏氏情深义重,所以尽管大魏氏没有过门,但牌位却在家祠中。
也因此,肖绛再怎么是个便宜公主,还是和亲而来的,却也是继妃。
魏家在燕北地位崇高,小魏氏的地位当然也水涨船高,没人能看轻了去。
而且她为人斯文安静,风仪颇佳。加之燕北之地,民风开放,对大家闺秀的要求也没有那么苛刻,她这样的人倒比真正的高门贵女还要更风雅些。
“是那天晚上,侍候咱们院的一个酒虫子迷了眼,居然跑到主院那边,无意中看到有尸首被抬出来。是个女的,芦席没包住,长发散了出来,还拖出一只胳膊。那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大红嫁衣。”刑妈妈又凑近了些。
茜草和白芷都惊得定住身子,瞪大眼睛望向刑妈妈。
“这可是真的?”小魏氏倒还镇定,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醉话没有假的。”刑妈妈的声音压得更低,“当时她还以为,死的就是那个和亲过来的肖氏。哪成想第二天,那女人被采芑居的张婆子背着去了落雪院。当时差不多横穿了整个王府,看到的人可多了。”
“那就奇怪了,大婚的洞房里怎么还有别的女人?还穿着嫁衣?”茜草惊得捂住了嘴,“那不成那一位是冒充的?!”
情不自禁的,声音有点上扬。
旁边行事沉稳的白芷连忙轻踢了她一脚。
小魏氏也瞄了自已的心腹丫头一眼,皱了皱眉,“不可妄语!”
茜草连忙低头。
“即便是冒充的,在那种情势下也必是王上的意思,不然谁能手指通天到这种程度?既然如此,怎么可以胡乱说出口?”沉默片刻,小魏氏又慢声道。
“是奴婢造次了。”茜草连忙跪下。
白芷陪跪。
“不仅不能说出口,最好把这事给忘记了!”小魏氏又道,声音和语速虽然没有大变化,但语意却冷了下来,“王上的心意岂是你我能揣度的?多看着,免得有心人做手脚就是。”
这就是叫大家装作不知,但要盯紧肖绛的意思。
其余三人连忙应是。
小魏氏却并没有直接叫自已的丫头起来,而是又问刑妈妈,“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还是底下有人议论吗?”
刑妈妈连忙摇头,“那酒虫子再糊涂,府里的规矩也是懂的。二夫人掌着这王府的内廷,把这起子下贱坯子也教训得有几分见识。因此她知道事关重大,断不敢乱说。不过却存了其他愚蠢的心思,打算以此事去落雪院,看能不能敲诈出什么东西。可是那边始终受冷落,她就没逮到机会。这不元宵节,二夫人赏下酒去,那婆子三两黄汤入肚,那些鸡零狗碎的哪还留得住?说来也是巧了,恰被我撞到。换做别人,那可会闹出大事。”
“然后呢?”小魏氏抬起眼。
刑妈妈连忙谄媚道,“奴婢没来得及禀报二夫人,只有自行先处理了。当时奴婢身边还跟着一个婆子,也只好让她们一起。”
就是说,这件事,除了现在房间里的四个人,再无第五人知晓。
小魏氏惋惜地摇了摇头,双后合十,念了声佛号。
随后,又再度拿起花样子描,状似无意地问,“你说小看了肖氏是什么意思?”
刑妈妈“哦”了声,仿佛才记起正题,“您想想,她在那种死过人的洞房出来,却只是被贬到落雪院而已。采芑居的张婆子第二天去找茬,让她唬得差点受了毒伤,还挨了罚,王上却许了她得到日常供给,又把那个黑丫头送还给她。年前她被人捋走,回来后,王上就把阿泠和阿离给她了,并得了教习之职。这大元宵节的,她把自个儿的院子都烧了,王上不但没罚,还赐她住了嘉鱼居!那可是主院呀,紧挨着王上的书房。她这一出一出的,看似是作死,可却一步步翻过了身。那主院,可从来没有女人住进去过!种种作为,难道那个肖氏还是个简单的吗?只怕这野心也不小啊,咱们不得不防。倘若真让她得了势,二夫人您,还有咱们的魏王妃,大概都得被她骑到头上来,没有好日子过了。”
茜草和白芷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凝重。
但小魏氏却轻笑了笑,“若没有你之前说的那番话,肖氏之举,确实是不简单,也确实得提防。可是,倘若她的存在都是王上的意思,她这一步步的,也就是王上的意思,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不过就是个做事的而已。”
“人心隔肚皮啊二夫人。”刑妈妈拍了拍胸口,“即便是做事的,难保时间久了不起别的心思。咱们王上是当世英雄,那相貌气度,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小魏氏又笑,却是嗤笑,“王上即是当世英雄,又岂会看中这些个庸脂俗粉呢?若王上这么容易被迷惑,菀柳居那边也不会急成那样了。”
菀柳居,住的是以美貌著称的白姨娘。
“那肖氏长得真不怎么样,世女一直骂她丑八怪呢。”茜草逮着机会又说。
小魏氏就指了指茶杯,却仍对刑妈妈说,却转了话题,“明天正月十六,溜百病。城外永善寺那边都安置好了吗?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呢。”
“您放心,奴婢虽然蠢笨,可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 ,早做熟了的,包管不会耽误事儿。”刑妈妈赶紧道。
顺着小魏氏的意,露出欢天喜地的模样,好像此前议论的事真的不存在。
而茜草提到提示,也连忙起身倒茶,算是小魏氏饶了她多嘴之故。
第081章 温暖而踏实
对于古代人而言,正月十六溜百病的风俗,也不过是在娱乐生活匮乏的日常中,找一个借口出去玩玩而已。
顺便表达一下对于健康的期许,也算是美好的愿望。
肖绛头天晚上已经逛过灯会,对去寺庙的兴趣不大。再者身体还是不行,看灯又看得太兴奋,早上略有点着凉的症状,连忙灌下几大杯热茶,又钻回被火炕烘得热乎乎的被窝里发汗。
自从穿越而来,她这是第一回 睡得这么温暖而踏实。
燕北的冬天这么寒冷,春秋的气温也比较低,肖绛不明白,为什么权贵之家都已经舍弃了火炕呢?
是嫌土气,不高贵?可是舒服就行了呀。
在这种经度和纬度的地带,加上气候,明明这也是最科学、最节能的。为什么要学南边的武国和越国,弄什么雕花大木床呢?
肖绛的脑海里甚至早出一个念头:时尚并不是这样生搬硬套的,否则就成了东施效颦。若她真是燕北王妃,就一定要把这不合时宜的风尚扭转过来!
要知道在中国清朝的时候,连皇帝和太后宫里都用暖炕的。
不过她得承认,她现在还有精力生出这样的闲心,一半是火炕的功劳,另一半属于高闯。
毕竟离高闯这么近,对她不怀好意思的人就算再伸爪子,也得斟酌着些,不会像以往那么肆无忌惮。
而且,她是被吵醒的。
之前在落雪院的时候绝不会如此,毕竟冷宫嘛,那真叫一个冷冷清清。在她院子门口,连狗叫声都很少听见。
“这么闹腾,出了什么事吗?”肖绛抬起身子问。
阿泠和阿离可比豆芽尽职尽责多了,平时执行命令不含糊,从不抱怨。如果她睡下了,必定有一个人留在正屋的外间或者旁边的碧纱橱里做针线,提防她要起床或者喝水什么的。
“把您吵醒了吗?”阿离立即从碧纱橱那边过来,看看天色,“不过您也该起了,再睡下去,仔细晚上该睡不着了。”
一边说一边放下手中绣的鞋面,给肖绛倒了碗茶。
肖绛对茶没有研究,但也喝得出是好茶,不像之前落雪院的“高沫”,而且还没味儿。不过茶叶口味浓重,不像清淡的绿茶,是典型的北方风格。
茶壶是放在一个茶桶里保湿的,黄杨木的材质,里面有厚厚的棉垫子。倒出的茶是温温略热的,冬日里喝起来很暖胃。
直到现在,肖绛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确实是从落雪院进了嘉鱼居,有一步登天的感觉,享受升级了。
就像从普通用户,忽然成为了黄金VIP。
“今天溜百病嘛,王府里东主们都去了城外的永善寺祈福,消病去灾,王上据说去了军营,参加跑马。”阿离见肖绛一口口抿着茶,就回应着之前的问题。
事实上,主子奴才这种称呼,是清朝才有的。
燕北的风俗有点类似于中国大明朝,普通富贵之家称呼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之类的。高闯是燕北的最高统治者,自称要称为王上,其余就是王妃,夫人,世子世女等等。
但因为是说起满府的主人,就统称为东主。
“好想去看王上跑马。”肖绛咕哝一句。
阿离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继续说,“现在天还短,黑得早,下晌就都该回来了。所以我估摸着,现下里各院留守的丫鬟婆子都开始忙活,准备热茶点心,暖和屋子,如果东主们回来要换衣服,也要提前用火炭斗子烫得热乎乎才行呢。”
燕北这么穷,高闯这么省,而且还没有南定武国和越国呢,居然也瞎讲究。
就像大清,那也是得了江山后才学了一身享乐的坏习气。被荣华富贵,泡酥了本来坚硬的骨头。
可这王府里现在就有这种现象和苗头了,恐怕高门大户也是如此做派。
这些,高闯知道吗?
肖绛暗暗摇了摇头:他每天为生存而奋斗,大约没注意过吧。
可是争天下,不仅能打仗,有钱粮就可以了。
身为一个熟悉历史的军人,她很明白:永远不要小看后方的支持!
“小姐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吗?”见肖绛微微摇头,还略蹙了眉,阿离小心翼翼地问。
肖绛连忙从思绪中拔脚出来,笑着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太不好伺候了,有点好笑。你们十三小姐我在落雪院的时候,头天晚上放在桌上的水,第二天冷得像能结冰。我每天起床全凭着一身正气,不然都穿不进冷衣服。”
想那时确实搞笑,她起床后要先迅速拍打全身,等身体全热了才敢穿衣。就算如此,衣服也是一直搭在被子上,好歹沾点人气。
而且睡了一宿觉,身体始终是蜷缩着的,被子的下半段放了三个烫婆子,却仍然很冰。
有道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她这身子虽然孱弱得不行,可到底年轻抗造啊。
天,她居然就活过来了。
“往后不会那样了。”阿离连忙安慰,还以为肖绛想到苦日子而悲伤。
“即便是准备迎接东主回家,也不该这样吵闹。”肖绛又把话题拐过来。
都说小魏氏管家是一把好手,但在她看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她这样管理王府,也没有注意过胜京的风气风向,就不能算是贤内助,根本就是在扯后腿好不好?
毕竟是主院,而且嘉鱼居紧挨着书房。
高闯平时话少,这样的人大多喜静。所以不管什么情况,如此喧闹不仅没规矩,而且违背了王上的原则和意愿呀。
“倒是出了点事。”正说着,阿泠一挑帘,走了进来。
先是对肖绛略屈了屈膝,而后说,“我也是听外头太吵,就过去看了看。”
“出了什么事?”肖绛一扬眉。
“昨天桑扈居一个守外院门的婆子与刑妈妈身边的一个婆子吃酒,结果吃得太醉,还没等回到后门的仆人房就倒在地上睡了。”阿泠继续道。
肖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天气?!”
会冻死人的!
别说古代异时空了,就算在现代,也有很多东北地区或者国外醉酒者,直接冻毙于街头的。
阿泠点了点头,“可是那婆子的女儿想多讹诈些安家银子,硬说她娘是被人陷害死的。因为以她娘的酒量,昨晚喝的那点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据说死的时候,是笑着的。”
阿泠和阿离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她们生在燕北,小时候又追随三夫人在女军营长大。虽然只是勤务小兵,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对于冻死的人来说,那真是没少见过。
倒是十三小姐,她一个武国贵女,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岂不知肖绛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见识上远比古代同龄人广博。
“现在怎么样了?”肖绛又问。
“已经被压下去了。”阿泠的语气里有一丝骄傲,“王府内的巡卫可是二夫人负责的,就算后宅里头有不省事的,但凡闹起来也很快会被发现,平息。”
看来小魏氏与练霓裳不那么对付,看这话里有话的……
“论平时,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今天不是全府的东主都出门了吗?大约是有些疏忽的。”阿离连忙补充了句,听起来就不那么像针对。
但肖绛对后宅女人的这种些争斗完全没兴趣。
她又不想被困于其中,只是暂时落脚于此罢了。所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双倍奉还的原则。
当然如果别人有善意,她也不会拒之门外。
就这件事来说……
醉酒冻死的不是没有,但身在王府里当差,还当差了这么多年,应该会有个限度。喝醉?可能!醉到无法回到仆人房?不可信。
那个刑妈妈如此精明,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她手下的人眼高于顶,元宵佳节里,亲朋聚会,又怎么和这种守门的粗使婆子喝酒?而且还一起冻死了?
怎么看都透着古怪,不合情理。
照着她之前嫉恶如仇的性子,必定会找人暗中查查死因,做个尸检啥的。但一来她现在没人手,二来古代这深宅大院的,这种阴暗肮脏的事应该挺多。
事是桑扈居出的,人也是桑扈居的人,她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不过,尽管这样劝自已,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
这是她身为军人的正义感和职业病所致,看不得不平事、不法事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霓裳没去永善寺吗?”她只好转移话题。
阿泠就摇了摇头,“二夫人还要禁足,因为上次那件事……”
哦对了,她被掳走,练霓裳是负了责的。
“都是那两个糊涂的婆子!”阿离有点气呼呼的,“她们的错处,累得二夫人差点交出王府内廷护卫的执掌权。如果连这差事也丢了,二夫人得寂寞死。”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已多嘴了。
然而肖绛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只说,“不去正好,庙里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小姐我从小在尼庵里长大,那才真是孤单寂寞冷。”
她把话题又绕到自已身上,又似无奈的叹口气,“唉,从明天开始也就不能轻省了呀。”说着使劲伸了个懒腰,一脸不情愿。
“有事做多好呀,不然闲得无聊。”阿离机灵的上前,把外衣递过来。
“小姐我胸无大志,就喜欢过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的幸福生活。”她一边打着哈吹,一边往衣服里伸袖子,语带双关地道,“不过你说得也对,每天吃吃吃,变得又懒又胖,是会被杀的。”
总之下午发生的事就像石子投入池中,虽荡起涟漪,但很快就消散了。简直是无影无踪,仿佛从没有发生过。
当天晚上,肖绛早早睡下,因为第二天要早起。
她在古代异时空的教育生涯,即将拉开帷幕。
阿泠和阿离以为她会睡不着,还从练霓裳那里拿了点安神香。可是这香还没点呢,肖绛已经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第二天起床,也没见她有什么紧张的。
这可是她第一次到讲艺堂当教习啊,而且是身为女子。
燕北国头一遭!
小姐这是心大啊还是胆大啊,还是心大加胆大啊,令她们不由得从内心深处的钦佩起来。
她们哪知道,对于上讲台来说,肖绛是老手,根本不是难题。
想当初在实习期,她初为人师的时候,也曾害怕得连话也不说不利索。还曾想临阵脱逃,最后被校长在后面逼着进了教室。
那还是全校的优秀班,班上全是好学生。
即便如此,她明明想说一丝不苟,最后变成一丝不挂,成了全院师生的笑话。
再后来她彻底进化了,或者说黑化了,带的是全校顽劣分子最多的班,却也能游刃有余。
现在么,她不仅完全不惧,因为正是自已的专业,还十分自信,淡定。
就是这么早起,实在是痛苦。
古代公务员上衙门,名为点卯。意思是卯时就要报道,打卡。
卯时,才是现代的早上五点。
在北方的冬天,外头还是漆黑一片的好不好?民俗中,称这时间段为“鬼呲牙”,意思是最冷的时候,冻得连鬼都受不了。
好在对于学童们来说还算有点人性,辰时上课。也就是早上七点,相当于早自习的时间了。
讲艺堂有专门负责洒扫的婆子,因为来王府上课的都是权贵子弟,每个学生也有专人伺候。所以当教习的,倒不必提前到岗。但即便如此,还要梳洗吃早饭什么的,肖绛也是卯时末,也就是六点就得起。
她再次庆幸搬到了嘉鱼居来住,离讲艺堂还近些。不然从落雪院过去……
还不能直达,穿过重重院落回廊,七拐八拐,差不多斜穿整个燕北王府,那真是还要多走一刻多钟。
“您别担心,我之前打听过了,讲艺堂里都是孩子,炭盆子放得足,暖和得很呢。”阿离一边麻利的给肖绛系上腰带,一边说。
肖绛笑了笑:看来她畏寒的人设已经深入人心了。
而且穿越过来这么久了,她还是觉得古装穿起来一层层一叠叠的,真是麻烦。
为了遮盖还没有长成的头发,又是教习的身份,她穿的是男装,可因为是正装,仍然十分繁琐。
“把我讲义拿来,你们俩谁跟我去?”戴好帽子,又系上连帽兜的大氅,肖绛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出门。
阿泠拿着她的小布包,跟上了。
两丫鬟,一个跟着她,另一个留守院子,这是提前商定好的。
肖绛没看过她们出手,据说阿泠的武功好些。
但平时与人相处,活泼伶俐的阿离就更擅长。
所以两个丫鬟商量了下,决定阿泠贴身跟着肖绛,阿离负责院内的杂物。
其实肖绛有点暗中想笑:这是有多不放心她?
还派个武功高的保护,难不成讲艺堂的一群小混蛋还能吃人咋滴?
前两天,她还拜托手巧的阿离给她做了个手提布包。
A4指那么大,寸许厚,用来装她备的课,那些讲艺。
虽说当老师已经已经驾轻就熟,但对工作是必须认真负责,这是职业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