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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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拒绝得了真诚。
之前,林先生也曾经认为妖女祸国。高闯那么英明的王者,居然也被吹了枕头风,做了昏庸的事儿,让自己的老婆过来做教习,简直胡闹!他甚至后悔当初被高闯的诚意打动,来了燕北。
但现在他觉得,也许可以再观察两天,也许不必要那么急于下结论。有道是有教无类,对学生如此,对其他人也应该是如此的。
一个错身的时间,肖绛并不知道林先生的心里转过那么多的念头。她站到大课堂门口的时候,不禁回身看看,因为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果然,在院子的另一头,倒座房的前面,站着一整排丫鬟小厮,都是那些学生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肖绛不禁摇摇头,只觉得这些贵族子弟实在没一个学生的样子。上学下学都有仆人丫鬟接送,还要随身带着洗手洗脸的东西,备用的衣物文具,以及点心茶水什么的,提防课间的时候他们饿了渴了,能够及时用上。
爱,自然是最好的教育,但溺爱可不是!
身为一个现代的教育工作者,实在是有些看不惯这些。
大冷的天,这些人也不进倒座房里去坐着等着,难道是想看什么热闹吗?
肖绛目光微闪。
“你去我公事房里等着吧,站久了会冷的。”肖绛转头对阿泠说。
那个专门给教习们休息的房间,叫做公事房,听起来怎么像是皇宫里在敬事记什么的,事实上类似于教师办公室。
“小姐,我就站在外面吧,您如果有事儿,还可以召唤我一声。”阿泠道。
“能有什么事儿?你就放心吧。”肖绛笑笑,又轻轻拍了一下阿泠的手臂,示意她听话。
难道阿泠还怕这些孩子会揍她一顿吗?她也不是吃素的呀。
再说了,毕竟是学里,就算是高瑜和高钰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的为非作歹,顶多搞点小动作罢了。
再再说了,就算这群小纨绔真的无法无天,她也必须自己面对和解决。否则的话,她就不配教习这个职位,她也没有立场和资格再站在这里。
高闯虽然不在,但他的无数眼线都在看着呢。不仅如此,还有其他的无数眼睛也在看着呢。
肖绛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大课堂的门边。
就见那扇门是双开,此时半掩着的,中间留有拳头大小的一条缝隙,好像刚才林先生走出来的时候没有把门关好。
这年头没有玻璃,窗户和门上都是胡着上好的雪白的窗纸。因为是课堂,用的是那种透光性非常好的。但是即便如此,从外面也是看不到里面的。
肖绛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然后,抬起了腿……
她故意把动作放慢,更是幅度夸张,好让那些偷瞄或者抱着胳膊揣着手都看得清楚明白。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包括一边走,一边不放心回头张望的阿泠。包括“无意间”走出自己公事房的张教习。包括跟在林先生身后,磨磨蹭蹭还“没来得及”进屋的书童。甚至包括本来已经离开的两位武教习,此时又从后面的小校场绕了过来,就在月亮门那边站着。
就听“砰”的一声,那扇门直接被肖绛踹开了。
见过太多的教习,也见识过鸿学大儒,甚至王上也亲自过来过,但从来没有人是踢开门的。
这么嚣张的吗?
这是来打架,来耍威风,还是来教育学生德智体美劳的?
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
这次的声音非常刺耳且响亮,像是金属敲击地面的,伴随着哗啦啦,震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肖绛却快速的闪身,没让那些飞溅的水花落在自己的衣服上。
因为她早有防备,动作敏捷又利落,旋转了半个身,衣袍的下摆也飘荡起来,就像脚底下生出了一朵莲花,姿态居然分外优美,好像在跳舞。
众人这才看到,被踹开的门里,有一只铜盆落在了地上,门里门外的地面湿了一大片,显然盆里装满了水。
直到此时此刻,那个铜盆还在地上打着转,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
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形,可是肖绛却似乎司空见惯似的,好整以暇地抖了抖衣袍,施施然的迈步进了课堂,半点不见慌乱。
课堂是三个大明间打通的,因此很是宽阔,却也只摆了二十多套宽大舒服的桌椅,中间间隔也较大,毫不局促,透着小班授课的精英气。
在最前方,现代教师摆讲台的地方也摆了一套桌椅,显然是给教习用的。桌上的文房四宝摆放整齐。桌子旁边还有一个小几,摆放着点心茶具。背后并没有黑板,却有一个巨大的屏风,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首诗词,也不知是谁的墨宝。桌子的另一侧是一个有点像博古架的书架,上面摆了些书画和装饰品之类的
毫不犹豫的。
而课堂里的这番大动静,令所有人都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挤到大课堂的门口,向里看。
幸好门被踹开之后并没有关上,所有的情形尽收眼底,一目了然。
学生们显然也被肖绛“这样声势浩大”的出场方式惊住了,但是并没有什么人作出反应。
其中高瑜和高钰还快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小兴奋和小期待。
他们坐在原位,紧紧的盯着走进来的肖绛,看着她一步一步越来越靠近讲台。
高瑜交握着放在书桌上的手,甚至在这一刻都下意识的拧紧了。
可是肖绛站在讲台旁却突然顿住了脚,令那些知情的孩子们仿佛心脏也停跳了一样。
甚至有极轻微的、带着遗憾的、控制不住的,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哎呀”一声。
肖绛却仿佛没有听见,只忽然伸出手,快速又轻巧的揭开绣着宝相花纹的精致椅垫。然后侧身,目光斜向课堂下,转过了椅垫。
就见那椅垫的下面粘了好几个竹刺,尖头没入了棉絮之中,显然是冲上的。
若是不明就里的一屁股坐上去……
这年头铁制品是非常珍贵的,所以并没有铁钉那种高级货。
但如果真是伤了……虽说只是皮肉伤,却是好说不好听,极具羞辱性。而且都没办法好好的治,毕竟大夫大多数是男人。
紧接着,肖绛又拿起桌边摆着的戒尺。
就是那种用于学生不听话时打手心儿的竹板儿,长七寸六分,厚六分,上下相叠。
她拿着戒尺,却并不是要打人,而是伸到讲台正中摆放的一部书的下面,轻轻往斜刺里一挑。
就见那部书划出一道曲线,“啪”的一声落在最前排课桌与讲台之间的的空地上。
因为受到外力,那本书就猛然翻开了。
众人望去,却发现那并不是一本书,里面全是空白页,只是封面上写了是四个字:南浦经义。
林先生姓林名西,字南浦。
这本说文解意的书是林先生所做,非常著名,市面上一册难求。作为讲艺堂的教习,见到林先生的著作,那自然是格外尊重,小心翻看,珍爱异常,绝不可能出现肖绛这样的举止。
可正是因为肖绛此番举动,才让众人发现这是一本假的经义,里面的空白页还挖出了一个隐蔽的小洞,好几只被惊动的活虫正惊慌失措的从洞里爬出来,四散而逃,其中居然还有一只小蝎子!
在这样冷的天气里能找到这些活物,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惊叫声四起,坐在前排的两个小女孩还吓得跳上了书桌,几乎都要哭了。
张刘两位武教习本来也在门口围观,这时候见机得快,跑进来啪啪几下,把那些活虫都踩死了。
不过这番恶心,又引了几个孩子发了几声干呕。
肖绛却不管这些,只对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学生微微冷笑,再度出手,掀起了讲台的桌围子。
那讲台实际上是一个书桌,宽大而结实,并且挂了桌围子。大约是怕教习们讲课累了,翘个脚或者是脱个鞋之类的被学生看到,会显得不成体统。
那桌围和椅垫同样颜色,也绣着同样精致的宝相花纹。若不特意掀开,根本看不清下面都有些什么。
这一次面对桌围,肖绛的动作却是完全不粗暴,反而小心翼翼。
而随着桌围被掀开,是众人这才看到下面居然有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里点燃着一截儿已经烧的很短的香。
之前肖绛吸吸鼻子,闻到的就是这股香味。
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香火下面埋着一根引信,连着一串鞭炮。
肖绛仿佛司空见惯似的,完全没有意外。
她弯下身,一手捡起那串鞭炮,一手挖出那个香头,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点燃了,并快速把鞭炮向门外扔去。
围观众吓了一跳,惊叫着向两旁闪开。
这一下肖绛是用了全力的,那串鞭炮被掷出很远,落在宽大院子的中央。
但,在半空中还没落地的时候,鞭炮就已经噼噼啪啪的炸了起来,看起来非常有声势。
令人不禁想,如果在桌子底下炸开,那么站在讲台后面的人被炸伤的可能性虽然不大,可恐怕得一蹦三丈高,出个巨大的丑。
随着肖绛的这一连串操作,惊叫惊呼惊讶声不绝于耳,围观众还控制不住的议论纷纷。其中包括某些熊孩子被识破的遗憾和懊恼,有的被肖绛的神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有的气得连连跳脚。
“就这点本事吗?”肖绛突然开口,清亮的声音在一片纷杂中格外清晰悦耳。
她一偏腿,斜坐在那张同样斜放着的桌子上。
这本来是坐没有坐像站没有站相,但这个时候,没有人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妥。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反而显得格外潇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什么是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藐视啊。
“你们个个出身权贵,从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也享受了最好的养育。我还以为你们会聪明些,没想到淘起来淘起去,也不过是这些老办法,满满都是套路。”
她轻蔑的笑笑,“下回想点高招,就算我被你们算计了去,好歹还有几分佩服。本来我还对你们有些期待,没想到一个个那么弱。那么就先不要再耀武扬威了,老老实实的坐下,考个试,让我看看你们的真实程度,看看你们是不是一味的只会胡闹。”
“凭什么听你的?”高瑜跳起来,一脸的气急败坏。
“因为你,你们输了。”肖绛毫不客气,也不掩饰,就这么直截了当,“输了就得认,你们是世子世女,也有很多将门之后,大概听自己的父兄说过,在战场上,战败者是没有权利的。就连历史,也是战胜者来书写!”
她不以教习的身份压制学生,却以胜负欲来激将,同时目光坦然而镇定的落在孩子王,也就是高瑜的脸上,又瞄了瞄她身边同进退的高钰。
“还是你们想仗着年纪小耍赖,辜负你们父王给你们高贵的姓氏和品格呢。”
这种情形怎么拒绝?
就算年纪小,也是燕北的世子世女。他们的父王是燕北的王,哪能明目张胆的耍赖?!
何况,肖绛已经把这件事儿上升到血统和品性上来了。但凡有点自尊的,此时也输人不能输阵。
“哼!考就考!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高钰见姐姐被气的张了两下嘴,却没有出声,连忙站出来道,“就怕你不配为人师表。”
“你这是质疑王上的决定吗?”肖绛反问,抿了抿唇,好忍住笑。
哎呦小屁孩子,还跟她呛声。
“我配不配站在这里教授你们学问知识,你们配不配在这个课堂里接受教育,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她怼回去。
说着指了指座椅最前排的学生,“你,你,你,还有你,过来把考卷拿下去。依次向后传,一人一张。”
学生总共二十个,来分了四列坐。
这格局,到和现代的教室差不多,只不过人少,看起来松快多了。
“再来两个人,把桌椅摆摆正。”她又对着门口看热闹的那堆人说。
立即有两个伶俐的小厮上来,照她的吩咐做了。
而后肖绛就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还把那个绣了文字的布包摆上讲台,正对着下面的学生。
“从现在开始,半个时辰交卷,能写多少,能答多少看你们自己的水平。”肖绛伸出指头,弹了弹那个布包,“看到没,这是王上的墨宝,见字如见王上亲临。”
这就是拉大旗作虎皮,狐假虎威了。
她已经破解了这群熊孩子设立的陷阱,挫了他们的锐气。现在搬出高闯的名号,他们会以为服从的是高闯而不是她,对抗情绪会不那么激烈。
一刚一柔,修理之道。
虽然说这种师生斗法才只是第一局,后面只怕还有好多回合,但她的经验可是很丰富呢。
而且,开局不错。
至于说考试的题目,她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对于数理方面,中国人有种族天赋。像九九乘法表这种东西,就算在这个异世界的古代,也早就出现了。所以她没办法像小说里那些穿越人士似的,用这么简单的金手指大杀四方。
好在她从来没有脱离过教育行业,而且在勤工俭学的时候给中小学生都补过功课,对应试的那套东西烂熟于胸。
都说分,分,学生的命根儿!考,考,老师的法宝!她是当老师的,法宝多的是,出些题目还是游刃有余的。
在重文轻武的这个时代,她连毛笔字都写不了,更不用提那些古文释义。所以,她给自己的定位是理科老师,不碰文学,不碰琴棋书画。
当初她打动高闯,也是用了自己的数理知识。
可她毕竟不知道这些学生的程度如何,所以从小学低年级到高年级,以及初中的数学应用题都出了几道,等交卷了就能知道结果。
教育是有针对性的,只有知道了这些学生的基本水准,她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教学。
只不过,她把应用题里面的内容改成了偏古代一些的。比如汽车行多少公里,就改成马车走多少里地之类之类的……
她坐在讲台后面,整理着剩余的考卷,打算一会儿叫人送到林先生那里,算是向上级报备。
她相信很多人都好奇她的教学,包括林先生和同事在内。别人可能不赞成她的方案,但她也确实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对于那么多人站在门外围观,偷窥,她并没有丝毫的不适应。毕竟以前上课的时候也有同行观摩,她早就习惯了。
可是,她这样的做派看到别人眼里却非常的惊讶。
那样的坦然,那样的淡定,视周遭于无物。别说她还是个女子,而且年纪这样轻。就算是真正的饱学之士,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很难如此自信和稳重吧。
这不是能装的出来的,也不是学得来的,代表着眼界和心胸。
老郭夹在人群里,一边围观,一边赞叹的摇头。
他就说嘛,这位王妃不是个池中物。虽然从小到大被关在尼姑庵里,却仿佛见过大场面的。
他不知道,肖绛还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
古代与现代,间隔着成百上千年。作为穿越女,肖绛仿佛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接受的事物比人多得不是一星半点。况且在军队的熔炉里历练过,自然不会因为小事而局促。
再看堂下的那群学生,拿到考卷,看清题目后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平常考试不过是诗词歌赋,年纪大的再加考部分四书五经。至于政论时事,暂时涉及不到,顶多就是历史小知识,
当然了,教习和先生也会检验书法。
现在……
“这是什么破东西?”高瑜第一个沉不住气,“你到底会不会出题目,不会就不要乱出啊!”
“你到底会不会答题目?不会就空着考卷,让我知道你的程度就是了。”肖绛这时候很严肃。
“你就是乱来!其他教习,就算是林先生从来没有这样是考过!”高瑜不服气。
“其他教习不这样考,不证明我不会这样考。你现在在我的课堂上,就要听从我的安排。”肖绛站起身来,教习的尊严让她态度坚定,“就算你去参加科举,也会有法令和算学。考题是算学的一种,还是说你根本看不明白?”
“我当然看得明白,但我就是不愿意回答题目!”高瑜也噌的一下站起来。
可肖绛怎么会被她吓到?
她态度坚决却平静,“如果不答,那就请离开课堂!王上设立讲艺堂,是为了给那些愿意学习的人提供一个场所和机会。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会强迫你。”
“你敢赶我?”高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简直难以置信。
肖绛却执起那把戒尺,指着身后的一块横匾,“那么你认识这四个字吗?”
尊师重道!
高瑜被噎住。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她一向嚣张跋扈,这时候也不敢过于造次。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父王对待他们的学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旁边的高钰连忙拉了一下姐姐的袖子,用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快答题目!没什么难的。若是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本事,自然就不配为人师表,到时候上奏父王便是。”
肖绛翻了个白眼儿,伸手指了指门外,提示学生们考试的时间是有限制的。
这年头还没有时钟,但是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日晷。讲艺堂里专门负责杂务的书童,每一堂课的开始和结束,都会敲响一个尺来长的铜钟,相当于现代学校的上下课铃声。
不得不说,讲艺堂的教学设施在古代的有限条件下还是很不错的。
高瑜和高钰显然是这帮孩子的头儿,他俩人暂时压下了不服气,准备答题,其他孩子也就没话,都愁眉苦脸的对着考卷不断的审视,有的还互相交换着眼色,但终究一个两个的拿起笔来。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肖绛打听了一下,得知下午没课的话可以不用留在讲艺堂,所以就高高兴兴的带着收集起来的答卷回到了自己的嘉鱼居。
而她任职讲艺堂教习第一天所发生的事,已经如风一般,吹进了所有关注者的耳朵。
林先生拿着肖绛叫人送过来的考卷备案看了半天,不禁露出意外的神情。
“她是要主教算学?”沉吟中,他下意识的捏了捏颚下的胡须。
旁边的张文叶教习摇了摇头,一脸不明就里,“林老,您怎么看?”
能在讲艺堂安安稳稳的做文教习,首先他的学问和人品就得得到林先生的肯定。而且他能坚持了这么久,还没有被这些孩子折腾走,也是很有韧劲的。
所以张教习上算是林先生信任的下属,至少是说得上话的。
“倒是出乎老夫的预料。”林先生摇了摇头,“本以为她是女子,顶多教点诗词歌赋,酸文假醋。就算王上钦点她前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是拒绝肖绛前来讲艺堂做教习的。
讲艺堂是授业解惑培养人才的地方,怎么能让一个女子来任意胡为呢?就因为她是燕北的新王妃?还是武国皇帝钦点的皇妹公主?
他是读书人,讲艺堂是读书的地儿,绝不能让这些歪的邪的来污染这片圣地。
但高闯毕竟是燕北的王,他需要给高闯一点面子。
本打算让肖氏来胡闹一两天,随后他就以其不适宜做教习为由,把她打发回去。届时既不会伤了他与高闯的宾主之情,也成全了文人的风骨、学府的尊严。
现在嘛……他倒有点好奇了,肖氏到底要给学生们教授什么呢?
在他的印象里,高闯并不是一个能被美色所耽误的君王,不然他也不可能被高闯的诚意打动,从温暖舒适的江南跑到这苦寒之地来。
之前或者是他是误会了,肖氏说不定真的有不为人倒的本事,让燕北王为她破例而为。
那么就是公事,而不是私事。没有以权谋私的话,他的观感自然也好多了。
“这些题目看似古怪,其实倒并非无的放矢,也不是毫无逻辑的编造。”林先生又拿起那张考卷备案,递给张文叶,“你看如何?”
“刚才看过了,我不会答。”张文叶接过考卷,老实说。
其实也不怪他,就算很多现代父母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也不一定能做出小学二三年级的数学题。
这种情况很普遍。
“我从前有个老友,不喜文章,痴迷算学。我与他相处久了,倒是有了些心得。这肖氏所出题目虽然算不得高深,却很绕,就像是在数字之间布下了无数陷阱,很是锻炼脑力。”林先生闭上眼睛,似陷入了回忆,“燕北不比武国也不比越国,文章虽有千般好,也要做些实用的学问。用我那老友的话来讲,算学就是在生活中最实用的东西。算学好,遇事就有条理,倒是一门好学科。”
用现代的话讲,数学本来就是锻炼逻辑思维能力的呀。
“您老眼界高远,非我一届书生所能及。”张文叶恭敬诚恳的道,“您既然这样说,自然就有道理。但是,您的意思……是要留下肖氏吗?”
“总要看几天再说。”林先生苦笑,“之前倒是我先入为主,着了相了。世间万事万物,不经历一下,哪知道对错正反呢。”
他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要对肖绛留校察看。
“但是,肖氏是怎么知道那些孩子做的怪呢?”临了,林先生不禁找补了一句,满是好奇,“我之前没有半点觉察。”
“一个个的变着法儿淘气,实在顽劣。”张文叶哼了一声,皱起了眉,“我之前也没发现他们居然有这样的能为,真是不可教也!”
与此同时,同样的问题也在高瑜和高钰之间被提起。
“她怎么知道我们的陷阱?”高瑜气得拍桌子,“而且找的那么精准,破的那么随意,枉费我们研究设计了那么久!”
此时他们正坐在那个小亭子里午休,因为早上的不顺利,其他人不想过来触霉头,就没有跟。所以此时,只有这孪生姐弟两个。
“好像她能预知……”高钰也皱着眉,“难不成她能掐会算?”
高瑜呸了声,“我才不相信掐算这种事情!就算世上有这种本事,那个丑八怪怎么会?”
“那她怎么就知道呢?就好像看见我们怎么做的一样!”高钰抓了抓头发,差点把头顶的小玉冠扒拉歪了。
“是不是奸细?我们之中有奸细!”高瑜突然凑近了弟弟,压低声音说,“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件事。”
高钰想了想,摇头,“不可能!学堂里面都是咱们的人,那个新来的小丫头没有参与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有奸细?除非是谁说漏了。那样的话,那个丑八怪也太有本事了,他怎么能把手伸这么长的?说漏的他也能打听到?”
“你这样说,她才像个奸细,武国来的奸细!”高瑜握紧了小拳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必须抓到她的把柄,把她赶出王府,赶出燕北国!不然,会影响到父王的。”
“姐姐说的对,我们必须盯紧她!”高钰使劲点头,“而且这才第一回 合,只要我们坚持住,一定会抓到她的狐狸尾巴的。”
肖绛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认真批改那些考卷。
讲艺堂是王府的私学,里面大概二十来个孩子,其中还包括了四五个女生。
他们之间年纪有差距,但是差距不太大,最小的八九岁,最大的十一二岁。
体现在学业上,反映在考卷上,倒也差不多。
肖绛出的题目大概分为三个档次,一就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水准,二是三四年级的水准,第三档到了小学毕业或者初中开始的程度。
高档题没有一个人做得出来的,低档题差不多有2/3的人答对了,中档只有四个人做出来一半。
这还只是出的最简单的,但总体上也低于现代同龄孩子的标准,大概低个一两年级吧。
想想他们考试时的样子,肖绛其实有点想笑,差不多都掰着手指头呢。虽然做出来了,但完全不熟练,对数学的理论逻辑也不掌握。
古代人重视文科而轻视理科,正因为如此,科技才慢慢输于崛起的欧洲,到最后落后挨打。
但即便如此,古代中国还是有很多大科学家的,只是不那么有名,也不会升官发财。
这说明什么?
说明国人聪明,基因就是如此的。
可惜,制度上不够重视。
也说明什么?
也说明只要她当个好老师,这些孩子是能成才的。
从前的校长说的好:没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好的教育。
穿越之初,她只是想能够活命,活得有尊严。之后又想在高闯那里表现出自己是有能力的,再度争取生活空间。后来高闯让她来做教习,其实她心里还有点抵触。
她可遭遇过这群熊孩子,知道这些权贵子弟有多么难搞。管教这样的孩子,有时候相当于顶撞权贵。
当过老师的人都知道,不是所有的家长都那么明事理。现代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都可能有一对熊父母。
而且因为他们占据着最好的资源,却没有学习的愿望,不像寒门学子那样珍惜机会,她实际上是不喜欢的。
只是,既然已经站到这个岗位上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人生的目标。
所以说,人还是有目标才能活得更有劲儿。单纯的只想活下去活得好,人生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而且越是难搞,才越有挑战性不是吗?
高闯对她不错,她还占了人家王妃的名分,若是能帮他教育出好孩子,好的继承人,也就不欠他了。
“阿离,你手巧,帮我定一个书册大小的本子,大概有个五十页就好。”肖绛把考卷分类成三叠,重新放入那个布包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