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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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着的姿势令她没办法看,甚至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包括开门声,和脚步声。
但她就是知道,那个人进屋了。
鱼,终于上钩了。
那目光有如实质,令她身上每一个危险的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
时间似乎凝固了,凝固到天荒地老那样。
然后肖绛感觉到了一种寒意,尽管她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比如金属的碰撞声,刀剑出鞘的声音。
可她再一次知道,她哪怕已经“死”透了,这个无比谨慎的刺客还是不能放心,想要给她再补一刀。
之前在现代学习过战争史,因此她知道,打扫战场的时候是经常有这种情况的。不管地上的敌军死没死,都会再补上一刀或者一枪,因为省事而省时。
听起来很残酷,但现实就是如此。
然而她不会让这种现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当那种寒意越来越近,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夜深人静,黑暗无人的小屋里只有一具“尸体”。
就在这时候,“尸体”忽然发出了笑声。
灵异片呀,多瘆人啊。
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有多么坚定和坚强的心理,这时候都骇了一跳。
而她之所以选择先笑一声,而不是立即跳起来躲避,是因为动作反而会令对方下意识的选择动手。
笑一声嘛,没有肢体威胁性但气氛却诡异。
这是肢体心理学。
尽管这时候,上前一刀是最佳方案,可惜人类遇到意外的时候都有本能的避险心理,因而那刺客向后跃了一步,差点贴到那面活动墙上。
在这种情况下,不但不怕还迎难而上的,都是内心十足强大的变态!
“可惜啊,我没死!”
她开始说话,因为第二步是必须阻止对方迅速作出反应。而语言,可以形成有效的阻碍作用。
为什么反派死于话多?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当她抬眼看到对方,心中也不由一惊。
对方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的夜行衣里,脸上也蒙着面巾。只是那身材非常矮小,不是成年人的那种矮小,而就像个孩子。
但她的胸部还有一定的曲线……
身量像孩子一样的成熟女性,难道真的是侏儒?!
“那你现在就会死了!”刺客低喝一声。
没错,就是一个女侏儒,她的声音就是属于一个成年女性的。
“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肖绛的全身都绷紧了,后背紧紧贴着墙边,按着肚子努力站起来。
“我不重要,只要你能死!”
“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这样恨我!”肖绛气喘吁吁,“难道你是死士?谁派你来的!”
然而女侏儒已经不给她拖延时间的机会,在腰里一模,就抽出来一柄软剑。
银闪闪的,好像一条毒蛇。
“受死!”
“我不!”
肖绛扶着身边的矮桌站起来,那盏破旧的油灯就在桌上。
女侏儒冷笑一声。
她拿着夺命的剑,这个女人难道以为举着油灯就可以抵抗吗?
然而就在此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但是奇怪的声响,接着,就是疾风凌空而至。
本能中回身自保,发现背后的墙面已然洞开,正是藏在墙洞里的一个人猛然跃起,向她直扑而来。
原来这是个陷阱!诱捕她的陷阱!
她已经很谨慎了,反复加以试探,没想到对方的隐藏如此之深,掩饰的如此之好,做得这样的好戏,最终她还是着了道!
她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搏斗。
没想到的是,对方虽然只是小厮打扮,年纪也不大,手底下的功夫却居然这么硬。
虽然比不得她,几十招之内,她就能把对方杀死。但这个小厮悍勇,她一时也拿不下。
可她已经没有时间耽误。
既然是陷阱,外面必然布满了人手,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
她死了没关系,失败也没关系,但是绝对不能让那个武国来的王妃活下来!
一念及此,女侏儒再度大喝一声,忽然采取了两败俱伤的打法。
她猛然转身,把整个后背都留给了敌人。
被敌人从背后砍死也可以,但在她死之前,一定让高闯的女人先死!
肖绛直面着此人,就算对方带着面巾也能看到那目光中的决绝和毒辣,亮得骇人。
但是在千牵出手的十几秒之内,她并没有等,而是迅速的做足了准备。
她可以输,甚至可以死,但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那个女侏儒回身之后,面对的并不是手无寸铁的武国公主,或者燕北王妃,讲艺堂的女教习,也不是一个被打到浑身是血的女囚,设置陷阱的诱饵,而是一个弩箭筒,正对着她的心窝。
肖绛果断了扣下了扳机!
寒光闪过。
那机括的力量之大,居然令箭矢是带了破空之声。
距离这样近,普通高手绝避不开这般突袭。
何况背后,千牵的刀也砍到了。
但是身形小有身形小的好处,这女侏儒极为快速灵巧,以一种肖绛和千牵都想不到的诡异姿势就地一滚,已经避开了前后夹击。
下一秒,她不顾死活的跳起来,目标仍然是肖绛。
她一定杀掉眼前人!
这次她有了准备,就算那只弩箭筒还对着她,她也有把握避开,并且把手中剑刺入肖绛的喉咙!
然而肖绛却快速举起了油灯。
女侏儒心中冷笑:废物!
锋利的弩箭她都避过了,向她扔一盏油灯有屁用!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见到肖绛似乎笑了一下,并再度扣下弩箭筒的扳机。
瞬间,第二支弩箭风一般的激射而出。箭头,率先穿过了油灯上的火苗。
她这才注意到箭头上似乎缠着一些东西,类似碎布之类的。
然而,在做其他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碎布似乎是浸过灯油,随着箭头穿过灯火的那一刻,猛然就烧了起来。
女侏儒奋力劈开箭头,成功,但火苗却跳跃着落在了她的身上。还没等她拍那火头,肖绛的油灯已经奋力扔过来,所有的灯油都准确地泼在那火头之上。
不多,但足够燃烧了。
一环扣一环,行动之周密果断,让人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这不是实力,是算计,是阴谋诡计,但就是管用!
对于生死相搏的人来说,可能扛得住刀枪剑伤,骨断筋折,肺腑内伤,但烈火燃烧却仍然大出意外。
下意识地就是要扑灭那火苗,油灯却在丢出来后整个熄灭了,令女侏儒再看不到周围。
可是她身上燃着火焰,她就是其他人的光源!
“留活口!”敌暗我明之中,女侏儒听到肖绛吼道。
只觉得后颈中剧痛,随即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转瞬失去了知觉。
“锁上她,灭火。”肖绛这口气不敢松,继续吩咐。
回答她的,是破门声。
隐藏埋伏在外面的高手,姗姗来迟。
就像现代警匪片中的警察一样,在主角经过殊死搏斗杀了坏蛋,伸张正义之后才会出现,警笛鸣得倒是响亮。
就是个收拾残局的。
其实也是因为生死关头,是没有人会等的。
就像今天的是这番打斗,实在发生和结束得太快。当事人虽然觉得漫长,其实不过一分钟而已。
很多事必须靠自已。
不是别人不帮,而是等待是来不及的。
而随着众人涌入,也有数只火把出现,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
肖绛快虚脱了,扶着墙,勉力站着,问的第一话却是,“世子世女如何?”
有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气飞扬,身上穿着军装短打的年轻男人,略施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回答,“您请放心,世子世女安好。”
肖绛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正是高闯身边的三大贴身护卫之一的祝飞。
也是讲艺堂里祝犇的哥哥。
“把他们好好看管起来。”肖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
祝飞愣住。
还以为,是因为世子世女突然闯入陷阱,差点坏事所以受到惩罚。
但肖绛却指了指伏倒在地上,身上的火已经熄灭的女侏儒说,“不知道她有没有同党或者外援,王府内部的消息先不要泄露,保持外松内紧。再者,世子是女的身份地位重要,把他们关起来,也省得外头的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从他们那里入手。所以,千万不可大意。”
祝飞心头一抖,立即郑重的施了个军礼应是,随即就和身边跟着的人低语几句,那个人就飞也似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可以通知老郭那边了。”肖绛指了指门外。
祝飞就走到院子当中,从怀里拿出一个焰火棒,亲手点燃,抛向空中。
一朵绿色的烟花“啪”的炸响,灿烂耀目,映照在黑暗的天幕之中,就像一朵绽放的生命之花。
绿色代表生命,那是她肖绛做出来的烟花。
而谷风居中,老郭露出释然的笑容,头也不回的举起手道,“通知那边,钟声可以停了。”
于是在燕北的王城胜京,在人心惶惶和渐渐弥漫的巨大悲伤里面,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傻了眼。
什么情况?怎么不敲了!
难道钟坏了吗?
不可能啊!那口钟怎么会坏?纯铜打造,足有四百余斤,敲钟的钟杵都有七尺长,海碗口那么粗,仿佛千年万年都会伫立在那里似的。
那么……所以……难道说……那不是丧钟?
可是若非丧钟,怎么大半夜的响起来?
可若是丧钟,必然是王族之人离世。那样的话,普通的王族也至少得敲足百下。如果是王上大去了,那钟声一直会响到天明,怎么现在就不响了?
听说称帝的人大去,那是要响足万下的呀。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天色还黑,燕北的初春夜里也非常严寒。但是百姓们却三三两两的从家里走了出来,上了街,向着王府的方向张望,又是悄悄互相打探,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理说,这时节也是不会打仗的呀,况且谁有本事一直打到胜京城外呀。
与此同时,燕北王府的谷风居内,中毒的高闯和肖绛,三天之来第一次见面。
肖绛已经简单地梳洗过,身上脸上再无血污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不过她再怎么克制,走路也有点一瘸一拐,而且有一条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千牵本来鼓动她就那样过来,但是她却主动要求先收拾一下。
所有事她都问心无愧,不想卖惨博好感。
一进入那间高闯与臣下议事所用的大书房的门,她就看见高闯坐在迎面的扶手椅上。
天苍节那晚中毒后,其实他第二天中午就已经苏醒了。不过为了顺利实现肖绛提议的那个计策,就只能继续装死。
而且就算苏醒,没有生命之忧,他这次身体损耗很大,当时也必须卧床休息。
事实上,时隔那么短他就能坐起来,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心理上说,他已经是非常强大,非常人所能及了。
真是野兽一样的恢复能力……
此时他的脸色还很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带着一种淡淡的病态。但是他身姿笔直,眼神明亮,神情坚毅又威严。
两种这么极端的气质,此时却巧妙的杂糅在他一个人身上,看起来居然奇妙的……有魅力。
又是令人心软心疼,又是令人信服臣服。
“王上大安。”她匆匆施了一礼。
姿态仍然是那么敷衍,但是高闯这次看她却特别顺眼。
她才养好的身体又憔悴了些,而动肢体动作表明她身上是有伤的。
刑求时其实本可以做做样子,但是她觉得半真半假才能糊弄住那个隐藏在暗中的人,于是是真的挨了几下打,只是没有到骨断筋折受内伤的严重程度。
只是她身子一向不那么好……
蓦然之间,高闯的心尖上好像被人猛的拧了一下。
他这是心疼了吗?
陌生的感觉。
她告诉老郭说这是请君入瓮外之计加苦肉计,他本不该答应的,不该让个女人行险,但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坐下吧。”心里明明关注,语气中却淡淡的。
不过肖绛都没往心里去,反而因为才进了屋就赐坐觉得挺高兴。
古代王侯的臭毛病本来就,多见了面就得行礼来行礼去,但现在她真的有点站不住了。
第一体力跟不上,之前两天多的时间耗神又耗力,感觉身子被掏空。
第二,之前受刑的时候,她的腿和胳膊也是受了点小伤的。加上刚才又是假死摔倒,又是丢油灯的,大概又太用力了,太入戏了,肌肉拉伤还蛮严重。
至于之前那只仿佛因为受刑而差点脱离了躯体的手臂,其实是一只假手。包括血淋淋到不成人样的外形,都是出自易容巧手。
不得不说,高闯身边人才还是人多啊。
就像千牵,都以为他是个普通小厮,伺候高闯饮食起居的,谁知道他是个武功高手呢?其实是高闯的贴身暗卫来着。
明明应该是暗中潜藏的人却直接摆在明面上,只是隐藏了身份和能力,这才是高招呢。
肖绛倒是有点好奇,千牵才二十来年纪,因为长相嬾,看起来年纪还更小些,是怎么才能练成如此的身手?或者这就是天赋吧?
就像她所占据的这个身体,不是就有过目不忘之能吗?
“吃饭了没有?”高闯突然问。
肖绛非常诧异。
不是要审犯人吗?这时候提什么吃饭!
再说连日来她确实也没饿着,每次提审的时候都大吃一顿。可惜因为条件所限,只能把三顿改成一顿,饮食确实不太正常。
不过有人关心,还是很高兴的。
“审完了那个刺客,我想吃肉。”她笑了笑。
高闯哭笑不得,却莫名其妙的有点想纵着她。
“准了。”他点了点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微弯了弯。那就像一个极其轻浅的笑容,在他苍白又刚毅的脸上慢慢的晕染开。
这样的笑意再这样冷冰冰的男人脸上浮现,居然看起来特别的温柔。
肖绛心头一跳,又回以微笑。
于是两人就这样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郭走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场面极度“诡异”。
而老郭的出现,也打破了两人之间极其脆弱又微妙的那种意境。
高闯正了脸色、心情,肖像却悄悄舒了一口气。
肯定是因为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觉得高闯无比珍贵,继而有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想想,自从年后高闯带兵去巡营,他们就没再见过面。天仓节那天重逢,结果不过片刻,话也没说了两句,高闯中了毒。
极其凶险,差一点就生死相隔,再也见不着的那种。
特别是想到他中毒的瞬间,还试图压制着,不让毒性发作。
这自然是为了防止因他的突然被刺,导致国内大乱,外敌觊觎,他深知自已是燕北的定海神针。
但也有几分是为了保护她吧,否则以当时的情形,她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若他醒不过来,她也必然会被埋葬。
何况,在他短暂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是她。
这固然是英明睿智的高闯的清醒判断,但身为被怀疑者,肖绛还是很感动于这种信任。
她初来燕北,他怀疑她,厌恶她,戒备她,但却从来没有凌虐,也不会任由他人随意侮辱和伤害她,体现了极高的男人和君主的贵重品格、风度。
后来他发现她有能力,也不会心怀芥蒂,反而用人不拘一格,胸怀宽阔。
前天,当全世界都站在她对立面的时候,他又选择相信她。
不管这种信任出于理智还是直觉,都令肖绛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她,只是想表现出自己有用,是有个有价值的人,在保护自己的基础上能为别人做点事情。然后,就是让自已能够生活的更好。
那么现在,她忽然想利用自已现代人的优势和所继承的金手指,做他的无双国士。
她知道他的野心,她想帮他实现。
重要的是,分裂带来战争,只有统一和强大,也才能给人民带来和平。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自从穿越以来,她第一次有了坚定而明确的目标。
忽然,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
人最怕茫然,清楚的知道自已要做什么,连艰苦都会变得有趣味起来。
“王上,您现在要不要亲审那个刺客?”老郭在“诡异”的气氛中发了片刻的呆,终于开口道。
他一进屋,就感觉连空气都怪怪的。
就好像下雨之前,有点闷,却似乎又隐含着丰沛的水气,包裹着周身。只差一阵清风,很快就畅快淋漓,即能滋养万物,又能凉爽舒适。
春雨贵如油呀。
高闯还没回答,门帘一动,千牵手里端着茶盘进来了。
茶是热茶,氤氲着水汽,有人参的味道传来,显然适合大病初愈的高闯。
他受的不是外伤,但毒入内腑。有为了彻底解毒,没有抗生素的古代,会采用放血的疗法。所以他失血很多,容易口干。而这茶,大约就是补气血的药茶。
“给王妃也上一盏。”高闯抿了抿茶,却忽然道。
千牵连头也没抬,低低应了声是。
但转身之际,却对老郭挑了挑眉尖。
老郭也很惊讶。
听到没?王上称的是“王妃”!
而且赐茶这种待遇,是立了大功的人才会有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女的再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冒险为自已拼出了前程。
好多人以为王上会废了这位王妃,现在看来,王上的心思离许多人的愿望是越来越远了,这一位王妃也越走越稳。
正名正位,指日可待。
绝非池中物啊。
而古人言辞间这些弯弯绕,再一次被肖绛略过了。
她这个人,留意什么的时候就非常敏锐,细心。平常,特别是放松的时候就很有些粗枝大叶,马马虎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高闯面前很放松。若非做正事,半点脑子也不动。
而且她的关注力在千牵身上。
就见这小青年露了了不起的身手,还立下大功之后,在外人面前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端茶递水,承担琐事的贴身小厮模样。
除了亲历陷阱事件的人,甚至没人会知道他的厉害。
即不邀功,也不请赏,更没有要求升职加薪,继续做着小厮这份很没有前途的职业。这荣宠不惊的安定心性,在他这个年纪非常难得。
肖绛甚至打算,逮到合适的机会要套套近乎,打听打听千牵到底是如何成长为这样的人的。
从另一方面讲,这不也正是高闯的用人之能吗?
再听说她有茶喝,就更高兴了。
她倒不是口渴,但春寒天气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以忍受的。特别是,高闯所在的地方,温度始终不是很高。
所以她一张脸上笑花花的,表示她的感谢之意。
高闯只觉得那笑容晃眼,就不与她对视,反而对老郭点点头,“带上来吧。”
女犯被拎上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
不过戴着手铐和脚镣,大概还被治住了穴位一类的地方,保证她没有攻击性和伤害性。
她的蒙面巾已经摘下,虽然五官小巧得也像个孩子模样,但是皮肤状态说明了她的年纪。
看样子,至少有五十多岁了。
鹤发童颜说的是老神仙,她却是孩子的外形加上老人的脸。
其实一个人就算保养的再好,一旦有了人生经历和阅历,赤子之心渐灭,那眼神也是骗不了人的,和孩子完全不同。
所以一个人年轻与否在于心境,那是能从眼神中反映出来的。
眼前的这个人,眼神里饱含着凄苦倔强,还有不甘和愤怒,满是沧桑之感。
她不是死士!
只一眼,肖绛就判断出来了。
她相信,高闯也很明白。
因为死士会被训练成杀人机器那样,泯灭天性,他们的眼睛是不会充满感情的,就像洞房之夜那个假新娘。
可是这个女犯的眼睛里却都是情绪。
最多的是仇恨!
那么她的刺杀是仇杀?跟谁有仇呢?是从武国像一个礼物一样被打包过来的肖绛(包装还很差劲),还是燕北王高闯?
“跪下!”带她进来的是祝飞。
见人犯进门之后昂然站着,对王上没有丝毫的尊敬之意,遂一脚踢在她的膝盖弯儿上,令对方不由自主的跪倒于地。
不过女犯跪下之后也并不反抗,只是一脸必死决心的样子,相当桀骜。
就差在脸上明晃晃的直接写清楚:我不会合作的,我也什么都不说,成王败寇,你们爱咋咋地吧。
老郭快步走到窗边的一张小桌那边去,熟练的铺上纸,研好磨,并取了一支笔出来。
看样子是打算录口供了,又做起了师爷的工作。
高闯,肖绛,老郭,祝飞,再加上人犯女侏儒,大书房里总共就五个人。期间千牵来送了一下热茶给肖绛,但很快又退了下去。
“计策是你想出来的,整个行动是你安排布置和指挥的,自己又身在第一线做了诱饵,所以就由你来问吧。”高闯开口,却是对肖绛说的。
肖绛并不推辞,向着高闯略躬了躬身,目光就落在那女犯的身上。
“你是谁,为什么要刺杀王上,又是受谁的指使?”
这是审案的开场白,就跟说相声的定场诗一样,无论如何都要这样问的。
回答她的,是冷哼一声。
如果按影视剧里的套路来说,这时候应该拍惊堂木,叫人大刑伺候了。至少先打上三百杀威棒,都已经束手就擒了,还拽什么呀拽。
这种造型明显就是找揍的。
旁边的高闯身子向后仰了仰,一手端着茶盏,舒服的倚在椅子里,那意思完全不会插手,就看肖绛要怎么进行了。
不过在看到女犯那张的脸的时候,他的眉头似乎蹙了蹙,眼神也微闪,似乎陷入了思索之中。
肖绛却不急不躁,甚至还笑了一下说,“好啊,不肯说是吧?行!你不说的话换我说。”
老郭执笔的手就顿了顿:咦,这么反套路的吗?
就听肖绛问女犯,“你一定很好奇,你为什么失败了对不对?首先就是,王上为什么这么快就解了毒,毫发无伤?”
高闯正在喝茶,听到这句话差点呛到。
他这叫做毫发无伤吗?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只是硬生生的又回来了。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就会死了。因为他仿佛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不在剧痛。就好像,有千百只小鬼拿着很钝的锯子在分割他的全身。
从十三岁就上战场,亲历第一线,从不知名的小兵做起。他经历了很多生死战,也受过很重的伤,也曾有过差点熬不过来的时候。但从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痛苦的。
有几个瞬间他甚至想,就这样放弃也挺好。不用再殚精竭虑地扛着燕北的所有,不用看着同袍像被收割的稻谷一样倒下,也可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但是他又觉得,即便到了地下,也要带领着先去的英灵们杀出一条血路来对抗老天的不公,保佑燕北万民得安宁。
既然如此,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候,他就不能认输!
随后他就醒了,在清醒的状态下接受阿九以近乎虎狼的方式为他驱毒,咬着牙死死才熬过来,现在这个女人说他毫发无伤?
他不满的轻哼了声,结果却得到肖绛测过头,用力眨了眨眼睛的回应。
那样子仿佛和他有个共同的小秘密似的,令他心中又产生了怪异的感觉。
是因为死过一回吗?是因为她那么爱惜自己的人为了能找到刺客却甘用苦肉计,而且以身为饵吗?
不然为什么自从再见她,就觉得她诸般顺眼,居然还有点小可爱呢?
高闯定了定神,决定听下去。
“无论如何,这次对决你满盘皆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难道你不想死也死个明白吗?”
肖绛转回头去又继续说,“你知道,中毒和受伤不一样。受伤都是能看得到的,在明面儿上。哪怕是内伤,只要大夫够好,也可以诊断的出来。但中毒就麻烦多了,哪怕你知道这个毒药的制作成分,它也可能产生千百种变化、组合,解毒的方法也就有千百种。若错了其中哪怕一点点,那就不是解毒,而是再下一遍毒,治疗起来非常凶险,也非常复杂,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王上中的毒那样霸道,理论上更不可能解的这样快,这样彻底。”
听这样说,女犯本来一副绝对不合作,绝对不回应的态度似乎软化了,现在也支楞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这就对了。
人嘛,都有好奇心。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失败,还在特别不甘心的情况下,都是会想知道原因的。
而只要有情绪和语言上的交流,早晚能撬开对方的嘴。无论多少,总会有信息反馈的。
“但你也看到了,王上就坐在这里!他不会轻易被你们这些无耻的宵小之辈害死,也绝不会轻易被打败。一是因为王上是天选之人,真龙天子,自有神明护佑。二是因为他武功高,内力深,自身强大。这三嘛……”
肖绛还没说完,女犯就冷哼了一声,“狗屁的真龙天子!”
祝飞登时横眉立目。
肖绛却回过头,又对着高闯眨了眨眼睛:看吧,吹捧你几句,就诱供出来了。
原来这女犯恨的人,是你啊,我的王上。
“毒,是北刹毒。”肖绛说出答案,却情不自禁的嘘了口气。
在这个异时空的地理环境下,南疆是越国以南,北刹是燕北以北,武国就是中原地带。对照着现代的地理情况,北疆应该是俄罗斯那一块。所谓西域,就是现在蒙古,中亚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