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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0

她第一次以情报换生存,是洞房之夜的投名状。
第二次是在落雪院里计伤张妈妈,引来了高闯,因此争取到了适当的生活条件和一定程度的自由。
所以事不过三,她再想要什么,用这两个方法都不管用了。
可高闯是个品格很高贵,而且很自信,很沉得住气的男人。
他明明知道她手里还的情报没有吐露,却没有以权势压人。也没有因为她是孤立无援的和亲女子而欺凌伤害她,进行暴力审讯什么的。
更是带着一种不急躁的态度,稳坐钓鱼台。
仿佛那些重要的情报只是锦上添花。
得之,于他有益。
不得,他凭借自已的力量也可以搞定一切。
燕北王同学绝非池中物啊。
这是肖绛穿越而来之后,不由得第二次感慨。
这也让她不由得坚定了某个信念:抱紧燕北王的大腿!
太平世界便罢了,若逢乱世,自然要站在最安全的一级。
燕北看起来似乎是鼎力三国中最弱的一环,但肖绛却最看好。
只因为他们的王……高闯。
所以她也没必要拿乔了,看高闯的无动于衷就知道这方法于他无效。
那倒不如主动些,以诚换诚,以自已的才能换取生存权利。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吧。”她望着天空中愈发浓重的阴云,轻声道。?

上回为了换取基本生活资料,她给出了另一半。
这些信息全是在和亲的路上,“她”亲耳听到的。
送婚正使,是武国的大太监严天东。
虽然只是个太监,却是武帝确确实实信任的人,从小玩到大的伴当。
因为,哪怕这场和亲是实际上的侮辱,场面上却也得过得去,送婚使的身份即不能是朝中重臣、能臣,可还要有分量,并且带着几分玩笑。
严天东无比合适。
可没有人能预料高闯接受这门婚事后的反应,送婚使也可能是断头使。
所以一路上,严天东每日都和干儿子阿土研究逃跑的路线。
要在燕北军的号称铁骑的强悍之力下逃生,自然要用上暗哨的秘密通道。
偏偏,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总在借口来探望明慧公主肖氏的时候讨论。
他们认为肖十三这个疯癫的女人就是一块石头,除了受不得太大响动,时时发疯尖叫之外,饿了冻了不知道说,打她骂她只会哭和躲,根本不足为虑。
岂不知石头有耳朵,有脑子,也有心。
肖十三娘之前确实不能理解外界的事,可她的记忆力真是超级超级强大。但凡见过的人,听到的事,看过的东西都在脑海里呈现得无比清晰。
而通过连日来反复不断的梳理和回忆,肖绛正在慢慢继承这一切。
严天东表面上架子极大,但可能因为有心理压力,私底下却是个话痨。特别喜欢向干儿子阿土,这个情绪垃圾筒倾述。
因此肖十三在路上走了两个月有余,得到的各种信息还真是……海量。
包括朝中的人、事,物,秘闻、八卦,以及严天东私下对此的评论。
包括武帝赵渊的人物侧写型描述。
也包括朝廷暗探秘密查出的某些能要人命东西。
甚至还没有上报到武帝赵渊手里的,严天东做为侍候书房的大太监,最有权势的大伴之一,也是提前知晓的。
有的还被他暗中压下了,将来好换取人情和利益。
关键的时候,也许能保命。
“小姐,外边真的下大雪了呢。”豆芽拎着一铁壶热水进来的时候,缩着脖子说。
随着门被打开,一股寒风强势挤了进来,令肖绛打了个寒战。
她已经提早一刻起床,轻轻拍打过全身,仗着血液循环带来的热度以及一身正气,才敢把自已套进冰冷的衣服。
“小姐真是体恤下人。”豆芽赶紧把门关好,提着大铁壶到盆架的旁边,“别的院子里的主人,都是让丫鬟提前把衣服用火烘烤一下,或者拿汤婆子烫过才能穿。从前在尼姑庵里的时候,那几个管事的妈妈爱摆谱,也要小丫头这么伺候。”
她一边说,一边在洗脸的铜盆里倒了一点点热水,晃了晃,等铜盆均匀沾上热度后,再把水分散着洒到地面上。
小姐经常会说出几个她完全听不懂的词,比如这个叫做增加什么湿度。
据说,炭火造成了空气太过干燥,保持湿度会有利于保护皮肤。
豆芽私心里以为,她家小姐还蛮好伺候的,就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她觉得,这是死过一次又再活过来的人都有的怪癖吧?
想想还有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她家小姐更怪呢?
明明是一个疯子傻子,死一次再回来就变得那么聪明,好像没有任何事能瞒得住她!
这些日子她都老老实实的,若然被小姐识破,她可就得罪蟒仙了。
“人要三分饥与寒。”肖绛耸了耸肩,“为了身体健康着想,最好不要过得太舒坦了。”
豆芽深以为然。
不然为什么那些高贵的人,总是不如他们这些下人身体更好呢。
男人就罢了,那些小姐夫人们动不动就会生病。
再反观她家小姐……
本来那身子弱的,一场小风寒就能要了小命。满王府的人都觉得就算王上不发话,小姐也活不到年关。可是现在呢?活蹦乱跳的,而且看起来越来越好了。
她不知道怎样形容,她家小姐就仿佛一朵就要枯萎的花朵,眼见着就挣脱了原来的花盆,把根深深的扎入泥土中,往后定能长成参天大树的。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就是这样感觉。
如果说她最早对小姐是轻蔑、轻视、欺辱,后来变成了畏惧。那么现在,应该是又怕又敬。
豆芽把热水倒进铜盆里,手指试了试温度,下意识的点头。
根本不用兑凉水,只从小厨房把水拎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就从滚烫变为温热。
落雪院炭火不足,地处偏僻,也没有小厨房。
但因为北地寒冷,各院子都会有一只小铁皮炉子。
每回豆芽去大厨房拎了饭菜回来,到落雪院就已经冷冷的透透的。所以平常热个饭呀,烧个水啊,全靠这只小炉子,外加一只大铁壶和一个小小的铁锅。
还好,上次那个邢妈妈来过之后,准许落雪院缺了东西就去拿。不然肖绛真敢让豆芽把屋子里该劈的东西,该烧的东西都用上,不必去大厨房抱柴火。
用热水洗了脸,刷了牙,肖绛感觉身上热乎了一点。
擦脸的面脂,漱口的青盐,质量都不算好,味道有些怪怪的,但聊胜于无。
趁着她坐在床上练瑜伽的功夫,豆芽就去把那只小铁炉子拎到了屋里来,又坐上一壶冷水,自己则去大厨房拿早饭。
等豆芽回来的时候,水烧开了,肖绛也结束了早锻炼。
就见豆芽的斗笠蓑衣上落满了雪,就算在门外已经抖落了半天,还是弄湿了门边的青砖地。
“这一路,粥都冻上了呢,要放在火上再煮一下。”豆芽说着,忙活了起来。
肖绛就裹紧了个大斗篷,到院子里略站了站。
只一瞬间,她就感觉寒意就像附骨之蛆,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冷到了骨头缝里,似乎连血液都结了冰。
她更紧的裹了裹斗篷。
仰头望去,天空仍然阴沉着。深灰色的铅云好像锅底一样,死死的倒扣在整个世界上面。
这本来是肖绛等的机会,可是此刻,她心里却很难过,不禁暗暗的叹息。?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不知为什么,肖绛想起了《红楼梦》里王熙凤与别人联的唯一诗句,可不正是目前现在的景象吗?
北风呼号了整夜,这时候却平静了下来。
只有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这雪已经持续了很久,看样子暂时也不能停。
远远望去,哪怕只是小小一方天地,哪怕隔着院墙,这世界也已经满目银装素裹,到处白茫茫一片。
哪怕肖绛在现代是北方人,这么大的雪让她感觉震撼。
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到了雪灾的规格了吧。
若是盛世太平,若是冷眼旁观,就会觉得这冰雕玉琢般的世界分外美丽梦幻。
可若身居其中,那些苦楚和为难,就不为外人道了。
“小姐,早饭热好了。”身后的门打开一缝,豆芽探出头来,“您快点进屋里来,仔细在外头吹了风。”
肖绛动了下,就站了这么一小会儿,感觉都要被冻僵了。
所以她下定了决心:哪怕对已不利,哪怕还会在高闯那里减分,有些事,她也是要做的。
“跟我去外廷走一趟。”申初时分,肖绛把自已包裹得严严实实,对豆芽说。
“天快黑了……”豆芽有些为难。
其实以现代时间来算,才下午三点多。
只是大雪未停,天色阴沉,虽说有雪光映着,并不黑暗,却也感觉到了夜晚。
晚了,就不应该出门了吧?尤其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
“穿暖和些。”肖绛却不为所动,吩咐道。
豆芽不敢违抗,只能照做。
肖绛选在这个时候,是断定只有这时候高闯才有可能见她。
燕北今年的时局本就艰难无比,现在眼看又暴雪成灾,豆芽去取午饭后回来闲话,还说前院从昨天半夜就灯火通明,燕北的王臣高官们不断往返,大厨房也连夜备着茶水点心。
所以如果她一早去,他必然没工夫搭理她。
就算到午间,他也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她何必白跑一趟,还乱中添乱?
而从人的生理状态来说,忙了半夜加多半天,这时候应该会缓缓,要处理的政务也该告一段落了。
就像课间休息,有可能是她惟一的机会。
因为高闯没有称帝,他的府邸就名为王府,其实却承担着皇宫的部分职责。
布局上分为外廷和内廷。
内廷是王府人员起居地,还有讲学阁。
外廷是处理政务的地方,一排共五个院子,涉及到国家的中枢要务。
鹿鸣院居中,是高闯的办公地点。
职能上有点像明朝的皇极殿,清朝的乾清宫,只不过规模小了很多。
而燕北国又是以军力立国的,说白了就是个战斗民族。
在武国和越国人心中,燕北就是像蛮荒一样不文明的地方,所以并没有上朝议事的规矩。
高闯倒是常驻在城外的王营,也是燕北最精锐的军营里处理军机要事。
除了最高级别的四个部门分别设在王府外廷,鹿鸣院的左右,涉及到国家其他方面问题的政务衙门,都在王府附近一条名为保和的大街上。
燕北的王城,名为胜京。
“烦请通传,我要请见王上。”到了内外廷交界的德耀门,肖绛向守门的军士说道。
守门的四名军士很为难,不禁面面相觑。
王上新娶的王妃是武国的明慧公主,但风传才嫁过来就遭到王上的厌弃。
可是到底也没有废妃呀,地位学是崇高的。
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是没见过王妃的真容,但王妃身边的丫头太有特色,全燕北国独一份,想认错也难。
但是,内廷外廷自有出入的地方,各不相干。除了王上和他身边跟随的人之外,还从没有其他人要从德耀门通过的……
“请禀告王上,我有投名状的后续。”肖绛敛了神色道,“若非正事,我也不会跑到处廷来。”
“这……”带头的军士终于有了反应。
“你就把我的原话,一字一字就这么说,王上保证会传我的。”肖绛打断他的质疑,“快去吧,真的是耽误不得的大事。”
那军士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就没说出来。
因为王妃的脸色非常严肃,眼神却坚定得很,令他不由得信服。
而当高闯听到这句原话,不禁愣了愣。
来回报的,自然不是那名军士,而是在鹿鸣院里里外外的传令兵。经过三道程序才到了大和尚郭奴心的耳朵里,高闯也才知道。
他不禁皱了皱眉,因为疲倦和忧国忧民,情绪十分不好。
“后续?这时候还来换好处!”他冷哼了声,心生厌恶。
“那我叫人打发她回去。”老郭连忙道,不想这时候激怒他。
可是老郭才转身,高闯却心头一动。
那个女人不是个没分寸的,不会不知道这时候他有多忙。这么冷的天,这么可怕的天气,她那么惜命却偏偏要出现,想必是有大妖要作。
“传她过来。”他改了主意,立即扬声道。
已经走到门外,正要给传令兵说话的老郭顿了顿,向德耀门的方面抬了把下巴,示意。
传令兵快步走了,老郭就转回屋内。
高闯手里翻阅着一本文书,头也不抬地问,“燕北的消息传回武国,赵渊是什么反应?”
“那位武帝任性狂妄,咱们这边的消息递到开阳,听闻他哈哈大笑,完全没有生气或者担忧,只说王妃话不多,吃得也不多,嫁妆却不少,希望您好好养着自个儿的老婆。”老郭瞄了高闯一眼,“他这明显就是知道王妃从前有失魂症,还故意说来羞辱您呢。”
“你不必试探我的耐性。”高闯仍然不抬头,也不上当。
老郭就啧啧嘴,“其实这位武帝看着简单,但着实让人琢磨不透。王妃就算了,明显就是一枚弃子,死活与他无关。可那严天东,却是从小伴他到大的。明明知道我们半路把潜逃的送婚使又‘请’回来了,他的暗哨网子也被咱们一举的毁了,他却问也不问一句。”
“调查肖家的结果呢?”高闯眉头微蹙,转了话题。

赵渊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
然而却有一件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怪事,他无法预料的女人让他无法释怀。
“今天早上刚收到的消息。”老郭连忙从袖筒中取出一封拆过的密信,“王妃就是肖十三娘,肖十三娘就是王妃,没发现任何不对的对方。至于说王妃小时候说话特别晚,三四岁发现有疯癫之症,一年后就被放到城外尼庵,与之前所知也并没有出入。”
高闯终于抬起头,放下文书,过那封密集。
却并不看,而是拿在手指间掂量着。
“如果她是真的……”眉头又皱紧,“那为什么疯病突然好了?”
“这个大概只有她自已知道。”老郭一摊手,“依我看,倒真的有点像妖精附体,不过落雪院供了佛镇着……”
说到这儿,君臣二人就都默契的静了静。
那一位可是连佛像都劈了当柴烧的,还镇个屁啊。
“有没有其他异动?”高闯打破沉默。
老郭张了张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王上今天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打法混乱,他忽然有点摸不到套路。
斟酌半天才说,“应该……没有的……吧?”
高闯挑眉,略略不满,“身为王府大总管,你是这样回事的吗?”
“实在是不知要从何说起。”老郭叹了口气,拖了一把离得最近的椅子,坐下,“就是安安分分在落雪院待着,除了吃,就是在院外小跑,还回屋做些奇奇怪怪的姿势,像是在练武,然而又不是。对了,会打拳。我让府卫去看过了,据说是太极。但不是格斗类的,主要是强身健体。”
“真惜命。”高闯轻哼了一声,又继续看公文。
但老郭发现,那封密信还捏在他的指尖,并没有扔掉。
“没有派她的丫鬟打探府里的事情吗?”
“那倒没有。”老郭摇了摇头,“要说打听,倒也不过是些风土人情,或者是底下人不上台盘的琐事。比如刘嫂子的儿媳喜欢赌钱,田庄的管事在外头养了女人,马夫赵大其实是六指之类的闲话。哦,对了,她每天忙忙碌碌的,除了强身健体,还把落雪院里里外个规整了一遍。亲自动手,不假他人。”
高闯就有点好奇了,“那院子里有什么?还是她要找什么?”
“王上国事繁忙,自是不留意这些小事。”老郭耐心解释,“成亲当天,王上就说把王妃安置到让您看不到的地方。臣和二夫人商量半天,才定的落雪院。”
“有讲究?”
“那倒没有。”老郭摇头,“只是王上向来节俭,王府的内库就建得狭小。落雪院地处偏僻,从无人居住,二夫人就把它作为一个小仓库,用来专门放置价值不高,但也不便丢弃的物价。能把这院子放心交出去,想必没有重要的东西。二夫人办事一向稳妥,您大可放心。不过王妃看来并不嫌弃那地方,归置东西大约也是为了住得舒服。现而今,她就住得有滋有味的呀。”
说着就把那天刑妈妈手下在落雪院被怼了一通的事说了。
高闯简直啼笑皆非,“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她倒想得开!还有本事让别人不痛快?挺厉害的呀。”
顿了顿又说,“八成她这离魂症是装的。”
“从几岁开始装,一直装了十几年……”老郭露出个奇怪的神色,也不知是感慨还是赞叹,“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心智格外坚定,就必定心底纯粹,绝非凡品哪。”
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要么,就真是妖精。毕竟……”
“有什么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高闯“啪”一下把文书拍在桌上。
“她叫她那个黑丫头偷了两回鸡吃……”
偷鸡?!
高闯简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个女人行事怎么总是出人意表呢?
正想着,外头回报说:王妃到了。
走了这半天,终于到了。
老郭就立即拖着椅子退到一边,在外人面前自然不能表现得如此随意。
同时他也盯了高闯一眼。
王上不喜欢王妃,王府内外,甚至全燕北,尽人皆知。
但,王上可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精力去打听一个女人的事。
矛盾啊,奇怪啊。
“参见王上。”老郭的思绪被进来的肖绛打断。
抬眼望去,简直吓了一跳,门口仿佛进来一只移动的麻包。
高闯的目光也是一顿。
肖绛倒是坦然。
有什么办法?
她的嫁妆里既然没有保暖的鞋靴,自然也就没有保暖的衣物。为了御寒,她只能想尽办法拆改。
鉴于这年代的纺织工艺和棉花的质量……唯有厚度可解。
她这身子又瘦弱,只能穿得圆不隆东,豆芽那粗针大线也别提了。外面那件披风斗篷,更是硬绑绑支楞着。
头上戴着顶遮住额头和耳朵的布帽,连个头发丝儿也不露,看起来像个尼姑。
从内廷到外廷,一路都有宽大得风雨长廊,仅有的露天之地又不远,她的斗笠蓑衣并没有湿透。
何况,刚才还都脱到门外了。
只是她这形象……每一回见到高闯都无比狼狈。
女为悦已者容。
反正彼此不心悦,她也就无所谓了,就连那个躬身礼也行得无比敷衍。
高闯略略不满。
有心让这女人行大礼参拜,想想又觉得无聊。
她现在手脚都像稻草人似的,估计打不了弯,跪得下来才怪。
他平时从不在意这些,可却总觉得这女人莫名刺眼。
此时,她大约走得急且远,再加上冻,脸色白得像个鬼。
可也因为如此,嘴唇带了血色,眼睛亮闪闪的。
明明难看的,却奇怪的又不难看……
“有事?”他身子后斜,靠在扶手椅上。
“无事不敢打扰王上。”肖绛外表规规矩矩。
心里却想:这不废话嘛!刚才不是回报了?
“最好是正事,最好不要浪费本王的时间。”
就算不是正事,浪费了你的时间,你还打我啊?
心里这么想着,却也知道在这个男权的社会, 还是封建的社会,他还真可能叫人打她板子,然后把她丢在冰天雪地里。
反正这场政治婚姻对他是羞辱,让他很厌恶不是吗?
若她是个绝代佳人,或者就将计就计了。
可她这模样?算了吧。
和美貌比起来,还是用本事比较重要。

第016章 野心不小
“王上这样高贵骄傲,屑不屑于去做一件卑鄙的事情?”肖绛知道高闯没有时间,干脆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主题。
高闯蓦地一抬眼。
老郭屏着气,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女的不知道是无知啊还是无畏?
这话说的!
胆子简直太大了!
他们的王上虽然不讲排场,但毕竟是整个燕北的王!他的尊严怎么能容许被随意冒犯?
卑鄙?说谁卑鄙呢!
果然,高闯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说,“你如此无礼,最好给本王一个好的理由。如果不能说服本王的话……哪怕你是武国的明慧公主,是被武帝派过来和亲的,本王一样可以治你大不敬之罪。”
“我难道是疯了吗?大冷的天跑来赶着撸虎须?”肖绛倒是很淡定,“暴雪成灾,王上从昨天半夜一直忙到现在,肯定是为了救灾事宜。但我听闻燕北已经连续三年欠收,又连遭大灾,恐怕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粮来赈济灾民了。”
老郭在旁边唏嘘:他们燕北真是太难了!
“你知道的不少。”高闯却神态平静的冷哼。
肖绛耸了耸肩,给他来了个不置可否。
“这么说你有办法?”高闯反问。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在意外之中,还有一点隐隐的松快。
这个女人总是剑走偏锋,现在她突然跑来说这样的话。虽然还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但他居然有些期待了。
“这就是我说的那件卑鄙的事儿。”迎着高闯灼灼的目光,肖绛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一介女子,眼界有限,能力不足。又感念王上的不杀之恩,想要尽力报答。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
“不妨说说,让本王听听到底有多卑鄙。”高闯的声音中,冷意透着嘲讽。
老郭情不自禁的又向后退了两步。
再一步。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他这个距离够不够远呀?
万一这女的说出什么不中听的……
不,已经不是中不中听的问题了,是万一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来,王上当场动了杀机……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他只怕拦不住。
“其实也不算不上卑鄙啦。”哪想到肖绛却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高闯的情绪似的,还向着高闯的方向慢慢凑近过去,“就是有点不那么光明正大,不那么合乎常规。但是有句话说的好:目的,永远证明手段是正确的。”
高闯挑了挑眉:这话谁说的?他怎么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是拿破仑说的呀。
“如果动用一点点手段,可能不那么光明正大,却可以拯救雪灾中的可怜百姓于水火,请问王上可愿意?”
“别绕弯子。”高闯已经很快的冷静下来。
正如之前他所想的,这个女人很有分寸。
即便她没有分寸,且看她这般惜命,也不会故意来惹怒他,赶着送死。
说不定真的有些邪门外道的法子。
从昨晚到刚才,燕北国的重臣们聚集在一起,连夜商讨应对雪灾的办法。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粮库是空的,国库是空的,不管怎么筹措拆兑,都没办法弥补这个巨大的窟窿。
如果这个女人能立下一功,说不定他将来会许她个好前程。
甚至让她离开,还她自由。
可一方面,之前如果燕北不是遭遇了如此的困境,他怎么会为了那些备受羞辱的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她的嫁妆很是寒酸,但那只是表面上。
整个送亲队伍压阵的,是那一车车的粮食!
当然婚姻不是唯一的条件。
那些粮食解了燕北的燃眉之急,但老天似乎硬要与他过不去,一场数年未遇的大雪不期而至。
不过一天一夜,已经压塌了无数民房,砸死冻死好多人,还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
身为一国之主,他必须保护他的子民!
可惜他变不出粮食也变不出银子。
难道这女人能变出来吗?
“送亲的路上,从武国到燕北,最后一关好像叫玉峡关。”既然要直给,肖绛就直说了。
高闯点了点头。
玉峡关是武国和燕北国交界的地方,对双方来说都是重要关隘。
如今关隘的守将叫杨万金,是武帝赵渊的信臣。
武国的面积,十数倍于燕北。
就连玉峡关也号称一关镇两番,因为隘口左边面对的是燕北国,隘口右边隔着一座山的地方就是游牧外族的地界。
“我被送到燕北的时候,在玉峡关逗留了两天,不知道王上还记得吗?因为您还派人去迎接来着。”肖绛继续道,“那时候我虽然脑子还很糊涂,但是我有眼睛会看,倒是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玉峡关及周边市镇的粮价,比内陆产粮大区的粮价还要低。”高闯道,一只手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老郭终于不再退了,因为他熟悉高闯。
王上的这个动作证明他在思考,他肯考虑的话就不会被激怒,事情就应该不会变得极端和残忍,乃至酿成杀妻的人伦惨剧。
“王上英明。”肖绛挑了挑大拇指,倒不是有意拍马屁,而是由衷的赞赏。
她才说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事儿,高闯立即就想到了粮价,一是因为他足够睿智机敏,二来说明他对敌方了如指掌。
野心不小啊。
“玉峡关是军事重地,养兵千日,粮价却贱到到近乎伤农的地步,必定是因为军粮十分充足。”肖绛一边说话,一边慢慢踱步。
现在已经站到了高闯面前,两人只隔着一张大书桌。
“玉峡关的军粮不是充足,而是过剩。”高闯摇头道,“有利益的地方,若无制衡就必出贪腐。武军之中有人把余粮贱价卖出去以获利,于是无形中压低了整个地区的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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