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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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引诱刘女对她下毒的人曾经提到过豆芽的亲人,也许等她找到那个人,就能帮豆芽找到真正的家园。
豆芽此人是绝对不能用的,但是她已经为所做的事付出了代价,其余已经不重要。
阿离手脚麻利,很快端上饭来。
折腾了这么一下午,天色已经晚了。
经过刚才的鸡汤事件,阿离也没敢做太丰盛的饭菜,只是亲手做了馒头,炒了点新鲜蔬菜,切了一盘从王府带来的酱羊肉。
汤水也没有,只沏了热茶来。
肖绛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儿,她身边的人肯定得消化一段时间才能够恢复,应该算是应激反应吧,所以也不挑剔。
而且不得不佩服自己一下,正是因为她那个小苏打的方法,使得如今的馒头做起来胖胖的又软又香,不像正宗古代
的,发酵不好,馒头也比较粗硬。
一边吃,一边听底下的人回话。
“关在院子里的人,已经按照王妃的意思都放了。”一个王府侍卫模样的人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面回话,“放走之前,也都细细的盘问过,还分别向庄头打听过每个人的情况,以及今天在院子里做了什么事情,并且记录在册。”
肖绛点了点头。
那侍卫就又说,“这些人起初都很慌乱,有点吓到了,我们也是按照王妃的意思,告诉了他们封院子的理由,并且做了安抚。目前看来效果不错,属下还听到那两个小丫头偷偷的议论话……”
“哦,她们说什么?”肖绛挺好奇。
“一个说,原来王妃也喜欢小猫啊。另一个说,我就知道那个小猫会狗叫的事是真的!这么神奇的小猫,当然要送给王妃才对呀。”
肖绛听得不禁露出微笑,因为这个人简直模仿的惟妙惟肖。
看来她编的理由是能糊弄过去的,关于豆芽的事儿,关于她的愤怒,大人们也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
“还有?”见那人站着不动,肖绛就知道有下文。
“我们校尉叫我们封院拿人的时候,说是有人意图对王妃不利。”校尉就是府卫的头儿,“属下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想着咱们这边有动作,万一他们是里应外合的,只怕外头还留有人打探消息。所以,我就带了几个人到外头也转了转……结果外头倒没有什么暗桩,只是庄户中有一家的男人,看到这头封了院子就急急忙忙出了庄。”
“你怎么做的?”肖绛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她这样的做派,如果放在武国和越国,一定会被为诟病为没有礼数,不够端庄。哪有女主人吃着饭,听别人回话的道理。而且,对方还是男性下属。
只是燕北王府这些护卫,都是从军队里选拔的,有的是退下来的,有的是锻炼锻炼将来还能上战场。所以,行事习惯都是军中的风格。
在军中,哪有那么多讲究?
燕北军又是有女兵营的,别说一边吃一边说话,一边行军一边吃饭的都有的是。
也正是因为都隶属军中,这人和肖绛说话都自称为属下。
“属下斗胆,把人拿下了盘问。”那人略低了头,回道,“他只是普通的庄户,但和王府里桑扈居的邢妈妈相识。邢妈妈使了银子,让他帮忙盯着别院的情形。如果有什么异常,立即到王府那边去回报。因为他平常是负责运送新鲜菜蔬的,二门内院进不来,偏门和外院出入着倒也方便。他只是跑腿儿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王府那边,邢妈妈只怕也安排了人在偏门接送消息呢。”肖绛冷笑,同时看了一眼阿离。
阿离立即就明白了,点了点头。
虽然这个农户只是拿银子办事儿,并没有参与到什么事情之中,可他是在燕北王的庄子上讨营生,得知道真正的主人是谁。
盯梢燕北王在庄子上的别院,特别是王妃还在这里,明显是没安好心的。不管他是出于贪婪还是完全丧失警惕,总之这个人就算无罪也是不能再用的了,必须告知庄头以处理。
事实上她家王妃算是很仁慈了,换做旁人,这农户也必然会被牵连,不死也要脱层皮。
另一边肖绛又抬头看看这府卫,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是由三夫人管,还是直接归属王上麾下呢?”
“是练将军……呃……三夫人手下。”那人怔了怔,回答。
肖绛就笑眯眯地说,“待会儿你把名字报给阿离姑娘,你如此能干细致,是应该要重赏的。只你是三夫人的人,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谢王妃,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不值得赏。”那人连忙躬身一礼,说的诚恳,但语气中也有兴奋之意。
肖绛摇摇手,“不,你真是立了一功。这件事儿仓促,我一时没想到,差点出了错。”
如果真是通风报信成功,不管她怎么处理,恐怕对方也早有准备了。
那样会被动。
“属下职责所在,分内之事!”那人的语气更是恭敬。
早听说王妃奖惩分明,果然啊。
肖绛就又夸奖勉励了几句,然后吩咐他下去吃饭。
侍卫前脚才走,站在肖绛身边的千花就“咦”了一声,说,“万三哥回来了。”
这么快?!
“你怎么知道?真有顺风耳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整个庄院的气氛都是紧绷的,肖绛就开了句玩笑。
千花摇了摇头,认真的指了指门外说,“我听见了鸟叫声啊。”
又解释,“这种鸟很不常见,叫声特别,我们暗卫营是拿这个声音做信号的。”
“那就是万三真回来了,快请。”肖绛连忙说。
千花没动地方,对着外面打了声呼声,听起来果然像鸟叫声,而且有特殊的节奏。
显然,不同的叫声有不同的意义。
转眼间,万三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属下前来复命。”
“进来说,坐着说。”肖绛赶紧吩咐。
万三走进来,也不客气,直接坐在阿泠搬来的椅子上。
肖绛知道他一路追踪嫌疑犯,现在又火速赶回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带着风尘仆仆的味儿,必然是很辛苦的。
甚至,她都没有想到万三会这么快。
而万三却觉得,搞不好王妃之后还要派他做其他的事情,不储备体力怎么行啊!
阿离机灵的递过来一杯水,万三也一饮而尽。
“属下追出庄院后,开始并不知道向哪个方向去追踪。只是推测,除了南边之外,向其他三个方向走都是荒山野岭,不易藏身。若是有人筹谋这件事,必定要有后招,至少也会抹平痕迹,打听消息什么的,应该会在盛京城内有据点。所以属下一直向南,追向盛京城。”
“你算对了。”万山虽然面无表情,模样看起来还是那个扔进人群里都认不出的普通人,但肖绛从他闪烁的目光中判断,他带回来的必是好消息。
“幸不辱命。”万三略垂下头,是军中下级面对上级的夸奖所表现出的那种礼仪。
“是谁?”肖绛问。
“昨天下了一阵微雨,虽然很快就停了,但地面还是有些许的潮湿。尽管那个人净捡着大路走,可是还有马蹄印落下。属下追了一阵,就发现了踪迹。”万三语气平板,但是详细而认真的回复着,“不过那人身上有功夫,属下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坠着。她身材高大,虽然身着男装,却必然是女子装扮的。”
“哦?怎么看得出?”肖绛好奇。
站在旁边的千花也很好奇。
“女子不管怎么模仿,骑马的动作在细微处还是不一样的。”万三解释说,“但她应该是上过战场的,也是从骑行的动作上能看出来。”
肖绛瞄了旁边的千花一眼。
意思很明显:看吧,这就是万字辈儿和千字辈儿的区别,对细节的把握,经验还有观察,不仅是武功强盛的对比。
千花对万三很崇拜。
这边万三却继续说,“我一直跟着那个女人,直到她……进了王府。”
肖绛毫不惊讶。
既然这件事儿跟魏老夫人和小魏氏脱不了关系,根据地就极大可能在王府内部。
身材高大,女扮男装,会军中的骑马姿势……
不用说,此人十之八九就是魏老夫人身边的春妈妈,跟这魏老夫人上过战场的。
但她仍然继续认真的听,因为她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结果才好行事。
“她进了王府之后,就急匆匆去了内院,匾额上写着慈竹长青。不过在慈竹长青外头,还有一个妈妈等在那里。跟这个女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妈妈就去急匆匆到了桑扈居。再之后,我也急匆匆赶回来,向王妃复命。”
“做得好。”肖绛点了点头,露出微笑。
她这张脸笑起来还是很可爱的,莫名就喜庆。
但是这个时候,看到她的人都不会觉得后面会发生什么喜庆的事儿。因为她的眼睛奇异的闪亮着,就像猛兽看到猎物渐渐接近的时候会流露出那种即将得手的镇定。
“万三,你脚程快,只怕还要倚仗你。”肖绛一边说一边示意阿离,“给你万三哥你拿一点吃食,让他尽快吃了,还有新任务。”
“属下带着就行,在快速行军的过程中吃东西,对于我们暗卫来说都不是事儿。”万三连忙道。
“那好,辛苦你了。”肖绛也不矫情,但又很真诚,“只是长期这样对胃不好,如果不是特殊需要,以后还是要好好吃饭。”
万三点头应是,心有感激。
肖绛这就明明白白的吩咐,“你认得王上身边的郭大管家吗?”
“自然认得。”万三点头,“打过交道。”
“这样最好,到省得你还要证明身份。”肖绛说。
其实想想也明白,高闯竟然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她,自然会跟老郭知会一声的。不然真有个什么误会,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你立即去找老郭,就说奉了王妃的命令,片刻也别耽误,直接派人封了桑扈居和慈竹长青的院子。不用管对方是谁,也不管是不是功盖千秋的,更不用管什么长辈晚辈,如果对方反抗,就别留面子。除了不许出人命,其他……你可以便宜行事。”
此言一出,万三倒罢了,千花,阿泠以及正在把饭菜打包的阿离都愣住了。
王妃心地善良,但不是好性儿。可无论如何,做人做事总留三分余地的。哪怕对那个黑丫头,当初也没有下狠手和死手。
这次,可不就因为这份仁义得到了报偿吗?
可见呀,老天有眼,那些做恶的人才是瞎的。要不怎么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
如今却是怎么了?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了,可见王妃外表虽然还很平静,心里一定气得很了。
话说也是,任何一个女人被人断了子嗣的希望,那和杀父之仇,夺子之恨有什么区别?
“但封院不是最主要的,是拿人,找证据。”肖绛继续说,“桑扈居那个邢妈妈,直接把人给我扣下,什么理由也不用给!至于慈竹长青的那个春妈妈,就是你看到那个身材高大,会武功而且在军中待过的婆子。她后台硬,可是你依然把她给我扣下。相信以你的身手,她那点花架子还不够看的。但最重要的是,去搜查她的屋子,看看她有没有换下鞋子,有没有哪双鞋底是沾了泥土的。”
“必不辱命!”万三斩钉截铁的说。
他们本来就是除了王上之外,只听命于自己的直属上司,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
现在得了王妃的命令,相当于王上亲临,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至于说身手,那更是自信!
“快!一定要快知道吗?”肖绛再说,“不能给她们机会串供或者毁灭证据。”
她这样公然撕破脸,一是因为气愤,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二,也是因为需要抢时间,找证据。
既然要闹起来,就得一巴掌把对方拍到泥里,让她们没有翻身的可能。
“千花跟着去。”肖绛说。
千花犹豫了,旁边的阿泠就自动请缨,“王妃让千花留下,我跟着去帮忙。虽然我武功比不上千花,但既然骑马回去,我跟得上。”
阿离也道,“他们竟然要暗害王妃,谁知道有没有后招。有千花留在王妃身边,王妃就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肖绛知道想了想,点头。
她们是在担心她的安危,虽然她认为对方既然用这种手段动手,就是不想挑起争端,也不想惹大麻烦,十之八九是没有后招的。但为了让手下人放心,她选择从善如流。
再者,她身边的人手一直很短缺,如果阿泠能锻炼一下也好。
“那辛苦你们了,这就去吧!”她挥挥手说。
万三躬身退了几步,就消失在门外,阿泠有点手忙脚乱,但是态度坚决地跟了出去。
肖绛这边还没喘口气,下面人就来回报,说是那个倒膜的脚印已经做好了,并呈上来给肖绛看看。
“很好。”肖绛左右看看那个倒膜,不禁点头称赞,并在心中再度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小瞧古人。
他们只是知识和意识达不到,但实际上智慧和心灵手巧方面,还是超过现代人的。
因为这只是个初级模型,下面还需要烘干,防碎裂、防走形什么的,肖绛免不得又嘱咐了半天。毕竟是泥土所致制,并不是现代常用的石膏,定型能力不太好,所以保管起来还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就这样又折腾了好一会儿,等屋里只剩下阿离和千花的时候才问,“孩子们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吓?今天晚上不能回去了,派人去知会他们各自的府里一声没有啊?”
“王妃放心,都安排好了。”阿离连忙道,“没饿着没冷着也没吓着,听说,各位少爷小姐们都在讨论那只会狗叫的小猫的事,想着要从王妃这里讨回来好好看一看呢。”
肖绛情不自禁地按按眉头。
带着孩子出门真是令人头大,她一个前世的单身狗,终于明白了那些家中有神兽的父母,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正说着,有小丫头回报说世子求见。
肖绛有些惊讶,却还是要高钰进来了。
一进门,高钰的目光就迅速在房间内打量了一遍。当然他这模样,也没逃过肖绛的眼睛。
肖绛不禁略沮丧,但很快要释然。
果然,她那番说辞糊弄糊弄没有见识的农人可以,糊弄糊弄年纪小的孩子也行,终究不能所有人都会相信的。
古代孩子相对早熟,特别是生在高门大院里的那种,见过太多的腌臜事,很会看风向和动静,轻易骗不过去。
那么,就不再说这善意的谎言了。
高钰是世子,将来很可能继承王位的人,很多事早接触也好。
这不,他从来和姐姐形影不离的,现在却独自来了。
可见这小少年心里肯定明白了什么,而他保护姐姐的那份心意,实在让肖绛有点感动,对这孩子更有些好感。
“吃过饭了吗?”肖绛很随意也很自然地问,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高钰坐下。
高钰却没坐,倒是直截了当的问,“请问……别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叫一声母妃,或者王妃,但肖绛也不计较,毕竟来日方长。
“有人要暗害我,给我下毒,但是他们没有成功。”肖绛也直截了当,“这个庄子上还发现了一些恶事,所以我出手清理了一下。你不要担心,日子还是照常过,什么都不影响。”
高钰愣了愣。
他没想到,他直接问,肖绛就会直接答。换做旁人,不是应当粉饰太平或者含糊一番吗?
但肖绛从来就是把他们平等对待的,并不把他们单纯当做小孩子,这也是高钰在潜意识中能慢慢接受肖绛的原因之一。
尊重是彼此的,对小孩子也一样。
“是王府里,还是王府外……”高钰犹豫着又问。
新婚之夜差点被刺杀,后来又差点被绑架,这些事瞒得了外人,往府内的人是瞒不住的。何况高钰这么聪明机灵,自然有所耳闻。
而且这孩子拎得清,知道针对肖绛的不仅是府外的人,也有可能是王府内部的。
“你们的外祖母和二夫人,都脱不了关系。”肖绛想了想,决定还是明说。
见高钰有点震惊,又有点要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接着又说,“没有确切的证据,我是不会这么说的。你该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自己的风评、名声之类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不管是魏老夫人还是二夫人都是你们父王重要的人。我在意你们父王,就绝不会做让他不高兴或者左右为难的事情。”
她说的诚恳又直接,高钰本来就是怀疑,现在得了确切的消息,本能中就想辩解或者求情,可不知为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帮我个忙好不好?”
听肖绛这么说,高钰顿时紧张了。
帮忙?帮什么忙!要帮着她一起打倒外祖母吗?还是二夫人?
二夫人虽然不得父王的心,但是对他们姐弟二人一直很好。外祖母就更不用提,且不说那些拿得到面上的、魏家对国的功绩,对他们……
就算他们只是记在外祖母亲女儿,也就是元妃名下的儿女,但外祖母对他们,就像亲生的一样,从来没有因为他们隐秘的出身而看不起人。
莫名其妙的,高钰相信眼前这个女人说的都是事实。
一定外祖母和二夫人都做错了事情,还是挺大的事情,可他做不到大义灭亲。
尽管那样会取悦父王。
父王很看重这个女人的,而他从小到大和姐姐一样,就想得到父王的认可和喜爱。
可是他不能……他做不到……
于道理上可以,与理智上可以,与感情上就是不可以。
况且这事儿如果被姐姐知道,还指不定要怎么闹腾。
“那只小猫……”却听肖绛说,“小猫发出狗叫的声音,这件事是真的。”
看着高钰惊讶的表情,又解释,“但这是人为,并不是天生。说起来也是人类作恶,为了害我,割坏了那只小猫的气管。”
“这太过分了!”高钰冲口而出,只是说到后来,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的,就是他的外祖母或者一直对他和姐姐很好的二夫人。
说起来,还算是他们的干姨妈。
肖绛假装没发现高钰的尴尬,只把下毒者怎么以这只小猫引走了看炉火的丫鬟,借机在鸡汤里下毒的事情说了。
最后又道,“等前因后果查清楚,我必然会有个交代,也会等你父王回来处置。现在他在外头打仗,不能分心。和大局的稳定相比,一切都不重要。你还那么小呢,大人的事不要操心,回头早早长了皱纹,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变成小老头可怎么办?”
看到小少年心思重,肖绛故意开了个玩笑。
果然见到高钰的小脸上有一点又羞又恼的神情,又连忙把话题导正,“我让你帮的忙,是让你和你姐姐先别急着回王府,留在庄子上,帮我看着这只小猫。虽然交给了大夫处置,我又怕他不够仔细。就辛苦你们俩帮我盯着点儿,等小猫彻底好了,你们再回王府。别院的生活条件不如王府,就辛苦点吧。”
高钰怔了怔,随即就明白了肖绛的意思。
他和姐姐身份尴尬,一边是继母,一边是外祖母,长辈之间出了罅隙,他和姐姐要帮哪边呢?应该帮理不帮亲,可到底亲疏有别,情分上说不过去。
姐姐和……这个女人还不对付,闹将起来,肯定无法收场。
之前这女人说找他帮忙,他还有点担心,怕无法自处。
没想到她很聪明,心地也算好,不断没有挤兑他,还把他从乱局中摘了出去,免于纠结为难。
关键是这个借口容易接受而且自然而然。
姐姐心大,还没有到意识到王府里出了其他的事儿,有小猫的因头引着,她暂时也想不到别处,这法子简直分外周全。
这是……在为他和姐姐着想啊!
“谢谢。”他规规矩矩施了一礼,这份好意,心领了。
在内心深处,对肖绛的接受度,又加深了一份。
肖绛笑起来。
这孩子真是敏感,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意思,而且能当机立断,恩怨分明又重情,实在是不错的。
她情不自禁的走过去,伸出手指点了点高钰的眉心,“别总皱眉啊,长出悬针纹就不好看了。”
见高钰有点不自在,下意识的缩了缩,就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继续说,“得给小猫起个名字,我看……不如叫小脑斧吧。”
高钰胡乱点了点头,然后说一定照顾好小猫之类的就跑走了。
肖绛与他的互动,莫名让他感觉很温暖。
外祖母虽然疼爱他,二夫人虽然对他好,身边的人也都捧着他,朋友之间更是真心,可从来没有人与他开玩笑,像亲近的长辈一样调侃他。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仰慕父亲,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却缺乏真正母爱的孩子呀。
肖绛这边倒也松了口气,其实也有点担心如果这两个孩子知道了魏老夫人和小魏氏做的那些事,会在其间胡搅蛮缠。
她倒是不怕,只要持心正大光明,该疼爱的时候就真心,该管教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但,毕竟比很麻烦不是吗?
现在避免了这种情况出现也不错,她很相信高钰会哄得住她那个冲动又天真的姐姐。
“要连夜赶回去吗?”阿离问。
“为什么要连夜赶回去?”肖绛反问,“难不成我还信不过郭大管家?万三带回事件的真实信息,老郭可是懂得事件轻重,必然办得妥妥当当。”
不然,怎么能成为高闯身边的第一近臣?!
反过来她这时候跑回去,老郭倒不好做事了。
“再说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们之前不是编了理由吗?如果这时候急匆匆回去,肯定会引人怀疑。你呀,把心放在肚子里,踏踏实实的,明天一早按照计划回去。还要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做戏做全套嘛。对了对了,世子世女会留在别院几天,多留几个侍卫保护。”
肖绛一连串的吩咐着,只觉得自己是操心的命。
好不容易都安排妥当,她洗洗也就睡了。
而且睡得还很好,下毒事件虽然让她很愤怒,但现在有了处置的方案,她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之前阿泠和阿离都很自责,她暗中也自责了一下,明明知道强敌环绕,为什么还在小细节上出问题呢?
但她一向想得开,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今日防贼的?那真是防不胜防。
既然如此,她就原谅了自己。
以此事为鉴就好,犯错不怕,下次不犯就行了,也不用怨怪手下人。
而且世间万物万事只要找,总是能找到好处的。
比如这一次,虽然她差点中招,但是狗屎运好,有豆芽出来替她挡了这一劫。正好,她就借此机会撕破脸,把身边的隐患先清除了,以后就省事多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古代人都起得早,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农庄上更是如此。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被叫起来洗漱。吃了些热汤热水后,又带着学生们,全员一起浩浩荡荡的回到了盛京城。
不过孩子们听说世子世女会留下,陪伴和照顾小猫,个个羡慕的不行。只有廖章睿心细,仿佛感觉出了什么,但也没多问。
就是发挥同学爱,对高瑜说了声好好照顾小猫。
结果被高瑜一个白眼儿顶回来,“要你管!小脑斧在我手里一定好好的!”
天气晴好,一路顺利。
结果倒是比预计的更早回到了城胜京,站在王府门前的时候才过了晌午饭时间。
午后时光一般比较安静祥和,但此时王府内内外外却仿佛笼罩在一层压抑的阴云之下。
倒不是看起来有什么变化,就是那样一种感觉和气氛,从门外守卫严肃的脸色和门内稀少的人迹就可以感受得到。
肖绛走在廊下的脚步顿了顿,招手叫来阿泠,低声吩咐了几句。
再往里走不远,就有一个武婆子前来迎接,有一点面生,但恭敬敬的给肖绛深施一礼道,“王妃安好,您一路舟车劳顿,但郭大管家说事情有点急,请您稍事休整,就过去慈竹长青院走趟。他那边实在走不脱,请您见谅。”
肖绛笑笑,“我不累,这就去吧。”
看起来那边的情形是僵住了,老郭动一动就镇不住。
那婆子立即垂首敛衽,在前面带路。
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远远就看到慈竹长青的牌匾,门前并没有侍卫守护。但是大白天的,大门紧闭,一看就内有乾坤的样子。
肖绛停下脚步,用帕子沾了沾额头上的虚汗,也定了定心。
不禁感慨幸好经过了长时间的锻炼,而且这身子还年轻,不然只怕要上气不接下气了。燕北王府哪里都好,就是太大,每天在里面走一圈,运动量就已经足够。
那武婆子上前开门,肖绛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正屋门口摆着一把太师椅,魏老夫人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满面寒霜。身上穿着全套的正服,虽说比不得大场面的礼服,但也很正式了。
这就是摆威风、摆架子的意思呗,亮身份呗。
这架势换旁人,或者气势上就会被打击下去。但在肖绛看来,这不过是对方心虚,所以才摆出强硬的样子,她怎么会在乎。
“王妃好大的威风!看我老婆子不顺眼到罢了,如今直接踩到脸上。岂不知,王上的面子往哪里搁?”肖绛还没站稳,魏老夫人冷冷的指责声已经甩了过来,而且抬出了高闯。
肖绛一笑,不理会她的话中之意,只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耳朵,“魏老夫人安康,几日不见,您说起话来仍然声若洪钟,中气十足。”